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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开门见山。

简安微微一笑——刚才这老者在听到她说“不慧”的时候，立马看过来的眼神，其中包含的关心，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不慧，也就是楚景的外公或者是爷爷。

所以，简安还是抱上了几分对长辈的应有尊敬。

她微微颔首：“我与不慧，以前是同学。”

“高中同学？”老者有些诧异。

他之前调查过自己这个孙子，长了这么多年，在学校都是属于那种与周围人不冷不热的关系，这么多年下来竟然也没有一个朋友！于是到了这个关头，便一个劝说的人都没有了。

更何况，楚景本来就是那种比较孤独的性格，不大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他现在出家了之后，连家人来访都鲜少露面，现在，却有一个女同学找上门来了？

老者觉得这里面应该有戏可做，对简安的热情，便瞬间高涨起来。

本来简安只是打算跟老者简单的说几句话的，奈何老者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热情，她便走了过去，跟老者随意地交谈了起来。

老者特意放低了身架，而简安根本就没有将老者的身份看在眼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见什么尊敬虚伪的，倒是直来直往，虽然话是不怎么委婉好听，但是耐不住直白，老者年纪大了，不喜欢那些弯弯拐拐的，反而更加欣赏这种坦率，很快就对简安的印象好了起来。

接下来，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简安和楚景的过往，顺便询问她对楚景出家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简安岂能够看不出来，楚景的这位爷爷还没有死心，还想要将自家孙子劝回家去？

她答道：“我觉得，这是楚景自己的选择，如果他喜欢，自然是好的。”

老者有些不乐意了：“如果这个选择是错的呢？他身边存在的长辈朋友，就应该对他起引导作用的，在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之际，及时劝阻他，让他走向正途才对。”

“那什么才是正途呢？老人家又怎么能够说出家不是正途了呢？说不定，放下红尘，一心求佛，才是真正的正途大道呢？”简安说话倒是不温不火的，可是却一点儿也不让。

她说得也没错，楚景是佛修，岂不是走上了一条光明大道？

那，不是正途，是什么？

大风起兮云飞扬　153：佛魔

老者若是在年轻时候听到这么一番毫不客气的话，以他那个杀伐果断的年龄，恐怕早就已经心生不满地出口斥责了。

可是现在，年龄不一样了，看的东西多了，考虑的东西也多了，虽然一开始那一瞬间是有些来气，但是转而想想，这小姑娘说得也有点道理，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如今这个高层，处于他这个位置，虽然还接触不到那些真正的暗中机密，但是他也大体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表面上想象的那么简单的，而且国家的态势，也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势头，老者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世界被隐藏起来的那一面，恐怕很快曝光在人们的面前，而且一场大乱即将到来。

老者并不知道这场大乱会是一场足以摧毁整个地球的普通人社会的大乱，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能够感觉到这些，也是非常不错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楚景早早遁入空门，独身事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老者也没有想到，今天只是兴致来了，跟这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倒是让自己郁结于心好段时日的结，给打开了！

站在一边的简安，看到老者神情不断的变化，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说的话，淡淡笑了笑，也没有在意，退了半步，摆出了一副中断谈话的态度。

谁知道那老者却突然眉开眼笑，那副温和的态度连旁边的保镖都给吓了一跳。

“谢谢你，小姑娘，要不是你刚才的一番话，恐怕我也得一直钻牛角尖下去了。”他的眉眼舒展开来，脸上的皱纹都浅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倒是没有之前那副杀伐果断的严厉味儿，“豁然开朗啊我，心情舒畅多了！”

简安微微一笑：“您老听进去了，那便是好的。”

老者突然兴致勃勃地看着简安：“你与不慧……也就是楚景，以前是同学？”

“嗯。”这个话题不是说过吗？

老者饶有兴趣地说道：“我是楚景的爷爷。”然后，他好以整暇地看着简安，等待简安惊讶的表情。

从与这个小姑娘交谈开始，就发现她的表情实在淡定得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老者倒是很期待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不一样的表情的。

谁知道，简安微微颔首，了然于胸道：“我知道。”

“你知道？”这一次换做老者惊讶了。

“无关的人会平白无故找我聊天？”简安说得一副十分淡定的模样。

老者讶异地抬了抬眉，最后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

很久没有和一个人这么聊得来了，虽然这姑娘的态度，实在是说得上尊敬，但是……就是对胃口啊！

简安抬手看了看表——那小沙弥进去通报已经有十分钟了，怎么还么有一点动静，效率这么低？

这两年的身居高位，已经让简安不习惯等待别人了，她向来是迈步走在前面，其他人拼命跟上她的脚步，而不是她停下来等别人。

所以，现在时间的持续流逝却没有一点动静，让她有一些不高兴了。

“施主是来找不慧师弟的？”前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悠然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浩渺苍茫，自深空而来，背后则是无尽的星辰大海，数不尽的黑洞，看不见的底。

简安抬起眼，便看到穿着一身袈裟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像是前面大殿上摆着的金身佛像，那浑身的佛性隔着老远便能够感受到，身上甚至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菩提香味，信步之间更有一种闲云野鹤的味道，一看就是那种看破红尘的高人，就差脑袋后面带上一个七彩佛光了。

简安的目光只是在老和尚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落在了他身上穿着的袈裟上面。

这是一件颇为华贵的云锦袈裟，面料是真金八宝吉祥宝莲纹妆花缎，其间布着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等佛门八宝图案，交接处还装点着金钩和玉环，走起来便是宝光十足，明显不是一般僧众能够上身的袈裟。

看来，这位老和尚，应该就是这灵光寺的方丈大师，远近闻名的高僧不空方丈。

楚景在这灵光寺的地位倒是跟，跟方丈一个级别，都是不字辈，还是师弟。

旁边的老者也站起身来，朝着方丈行了一个礼，带着尊敬。

虽然他不是佛门信徒，但不空大师也是他认识且十分尊敬的方丈，年龄比他都要大个二十多岁，今年已经一百有余，算得上是他的长辈了，老者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这一礼，还是不亏的。

更何况不空大师佛法精深，信众不知多少，也是得到他原本尊敬的。

老者心里有些诧异，这不空大师身上穿着的袈裟，明显是十分珍贵的，平时都不见上身的，只有在一些十分重要的场合，比如说法会，比如说会见重要客人的时候。

连他都没有见过几次，由此可见，这方丈故意穿上这件袈裟，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别人。

在场的话，除了他，也就只有……那个小姑娘？

老者到抽了一口气，竟是想不到，刚刚与自己聊天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神秘的身份，竟然能够得到不空大师的这般隆重接待？

老者看着不空大师，果然见他与自己含笑打了招呼之后，将目光放在了简安的身上，其中带了几分忌惮和尊敬。

尊敬？莫非是他眼花？

这小姑娘不是他家楚景的同学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吗？

老者顿时迷茫了。

简安迎着不空大师温和的目光，抬起眼来，还是带着基本的礼貌双手合十行了礼，不算是特别严肃地说了一句：“见过大师。”

她这份轻浮的态度，自然是让跟在大师身后的一位僧众不满了。

“女施主，我家师父特意出来见你，你不好脸相迎便是了，为何连态度都是这般的敷衍，难道我家师父还担不起你的一句问候？”这不空大师的徒弟，说得那叫一个严厉。

不空大师却转过头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个举动，并不是责怪自己这个徒弟，而是在保护他。

血腥女皇之名，他是如雷贯耳，对她的作风，更是了解一二，万一她心里脾气发作起来，不管不顾地杀了自己这个徒弟该如何，以她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就算是他想要上门讨个说法，都不大可能，自己自己咽了这口气。

不空大师当然不能够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面前这位姑娘，看起来虽然温温和和的，不带一点烟火气，与平时传闻中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判若两人，但是就凭她身上的修为连他都看不透这一点，不空大师就必须忌惮了。

此时，简安淡淡的声音传来：“我非佛门信徒，更与你家方丈属于同辈，你一个小辈插嘴，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去，瞬间带上了点点杀气，顿时让那个年轻和尚冒起了冷汗。

不空大师往前踏了一步，隔绝了简安的目光，脸上带着微笑：“伽蓝大人何必如此在意。”

简安哼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有事？”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空大师也不恼：“可否借一步说话？”他脸上带着笑容，这样的要求开口更是很难让人拒绝。

可简安却偏偏拒绝了：“不可。”

不空大师被她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等人。”简安加了一句，免得让别人误会她不尊老。

她可是非常尊老爱幼的。

不空大师知她是来找楚景的，但是，一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看了看旁边的一脸惊疑不定的老者，这位也不算普通阶层的人，听到一些话，也没有什么。

他便开口道：“伽蓝大人，杀气太重，恐怕有伤天和。”

简安垂着眸，脸上平平淡淡的，虽然没有一点表情，但是却与不空大师口中所说的杀气太重相差甚远。

她不甚在意：“在其位，谋其事。”

她说得言简意赅。

不空大师苦笑：“大人可知，佛与魔，皆是一念之间？”

简安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无魔，便非魔。”

“大人敢说，心中无魔？”不空大师丢来十分严厉的一句话。

简安顿时沉默了。

她心中敢说无魔吗？

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是不敢的。

这魔，也许是执念，也许是心结，也许是……

不空大师语重心长道：“大人身处重位，一念便可决定千万人性命，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简安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不空大师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便是，何须在意我如何行事？我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不用大师过多提醒。”

她这番话，可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如今的她，可没有两年前那么好说话，时间的推移，没有让她的心性平静，反而是越发的浮躁，其中夹杂着杀意，恐怕一个不注意，便能够将她自己也一并毁灭了。

只是这浮躁平时掩藏得太好，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会遗忘。

今天，倒是被这不空大师一句提醒了起来。

不空大师看着简安，有些无奈。

这位，明显不是随便两句话便能够劝住的主儿。

大风起兮云飞扬　154：不空

不空修习佛法多年，钻研的是因果，琢磨的是天机，这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倒还是让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东西迷迷糊糊的，知晓得并不真切。

但是，他却隐隐约约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面慈温和的少女，就是这场变故的关键所在。

一场变故，便是牵扯上了无数人的性命，还有整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不空大师对自己看出来的这个未来，也有些不解——这位伽蓝大人目前的位置的确是很重要，可不不至于重要到，一举一动便影响整个世界的地步才对啊？

他心里不明白，但是该劝的，说一说，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本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却是如此的困难。

简安没有什么心思与这老和尚废话了，将那前去传话的小沙弥迟迟未归，她索性告别了不空大师，抬脚就朝着楚景的禅房走了过去。

不空和尚将她步伐沉稳，根本不是那等可以随意劝阻的人，最后只得放弃了劝说的想法，只得哀声叹气。

旁边的老者看得云里雾里，听得更是一片迷糊。

他只是大概感觉到了一丝沉重。

……

简安一路入了楚景的禅房，一踏进去，没有看到之前那小沙弥的身影，倒是看到案几旁，一个眉眼疏朗的俊秀和尚，雪亮的光头仿佛还会反光，手中拿着一本经书，静静看着。他眼眸中的那份安静和认真，就如同面前这本古朴的经书便是他的一切他的世界，俗世喧嚣触碰不到他分毫，那一身雪白的僧服更是不染尘埃。

他盘腿坐在那里，慈眉善目，好似一尊活佛，让人不由得心生顶礼膜拜之心。

简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愣了一下，不过也很快缓过神来。

“你的模样看起来还真是……”她轻笑着说着，然后走了进去，在他对面坐下。

楚景没有想到已经两年多没有见面的简安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阳光中，她踩着轻盈的步伐朝着自己走来，素白的脸上掬着浅浅的笑意，眉眼柔和温暖，仿佛融化在了这一片光芒之中，让他不禁怔愣，久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两年前的她，和如今的她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不仅仅是那一身的气质，连模样都长开了不少，淡眉如秋水，清素如九秋之菊。素净秀美的脸上，只有那双凤眸显得颇为凌厉华丽，只是那股气质被她的笑容所软化，看起来多了几分无害气质，收敛了几分棱角。

现在的简安，比起之前的她来说，对气场的把握，更加收敛自若，心性也越发的纯熟。

时间果然是打磨一个人最好的武器。

简安没有跟楚景客气，在他对面寻了位置便扯过蒲团盘腿坐下。

“你，你怎么来了？”楚景诧异道，但是眼底的浅浅笑意，还是表示他此时是很欣喜的。

简安歪头看他：“之前没有一个小沙弥来跟你通话说我来找你了吗？”

楚景摇头。

简素皱了皱眉，忽的想到刚才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那位不空大师，算是稍微明白过来这事情的个中缘由，不过就是不空大师半路拦了人而已，最后她还不是过来了？

“怎么了？”楚景关切地问道。

简安摇头：“无碍，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楚景也没有多问，拿起案几上面的青色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

淡淡茶香氤氲，袅袅雾气升腾而上。

简安捏起青色茶杯抿了一口，才悠悠问道：“你落发了？”上次来，见到楚景都还是带发修行的，现在却是已经彻底剃度，算是真正的佛门中人了。

楚景淡笑，倒是不以为意：“落发与不落发，又有什么区别吗？师尊在上，我这辈子，注定属于佛门了。”

简安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小小的不甘愿。

她突然叹气：“……其实，也不是只有这条路可走。”

楚景眉眼温和地看向她，脸上浅浅的笑意，俊逸出尘，与以前那个浑身都是棱角，连目光仿佛都夹杂着冰碴的楚景，简直是判若两人。

谁能够想到，一场变故，竟然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

但是，简安倒是真的更加喜欢现在这个楚景，不仅仅是因为气质更加温和了，而且也是因为，这样的他，身上有一种宁静致远的味道。她坐在他的旁边，只觉得心神宁静，心底被压得很深的那份躁动，也慢慢的平静舒缓下来，竟然是被她渐渐遗忘。

这是一个多么奇迹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刺客，坐在楚景的对面，简安那种无时无刻都打着的警惕心，也放下了几分。

接下来两人的聊天，也是非常随和的。

两人的话题并不沉重，而是想到哪儿聊到哪儿，颇有一种大谈天南海北的意思，两人的很多观念也很契合，谈话倒是无比的顺利。

不过，简安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却不只是为了渐见见故人。

“楚景。”她突然唤道。

楚景听到她声音中的那份动容，蓦地心里一颤，便也很快苦笑起来。

原以为他已经心如止水，谁知道，仅仅是她轻唤自己的名字，便让他有些把持不住本心，失了那份宁静。

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有事要交代于我？”楚景笑盈盈地问道，眉目间的那份包容，仿佛无论简安此刻提出多么不可思议的无礼要求，只要是她说出口的，他就会答应一般。

但是，简安的要求却并不是无礼的。

她只是取下了手上的那串佛珠，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串佛珠陪伴了她两年，也曾经多次陪伴她在生死关头走来，戴了两年的东西突然取下，简安心里顿时就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忽略了那些无关紧要的感受，还是将这串佛珠送了出去。

楚景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以为简安只是想要把这个佛珠还给自己，毕竟当初这个佛珠也是从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