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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武侠耽美]-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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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亮光,在一般人看来并没什么,但这人却停下了脚步。

  以他的经验,往往只有锋利的兵刃,才会反射出这样的光芒。

  继而,他侧耳倾听。

  若是一般人,怕只能听到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的风声,但在他听来,那不绝于耳的风声里,还掺杂着极不清晰的阵阵呼喝喊杀声,以及兵器相交声。

  他心底判断,声音起处,就在左手一座覆满了白雪的土丘后。

  犹豫了片刻,这人还是牵着马偏离了正道,往左前方的那座土丘而去。

  待走上土丘顶部,这人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好象踩在了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上。

  线的这边,雪深及膝,线的那边,片块雪花也没有,而是忽然矮下去一截,露出地表光秃秃的砾石和沙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又回头瞧了瞧,再向前望一望……身后仍是一片雪白,身前还是茫茫土黄。如此鲜明的区别,仿佛两个世界,令得这人由衷生出无限赞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瞧见如此奇特的景象。

  戈壁的气象素来千变万化,奇特异常,似这种‘半边风雪,半边晴’的情况确属少见,然而也不是绝无仅有。

  接着,这人牵马走下土丘,瞧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三个身材壮硕之人,正围着一名汉子穷追猛打。而相隔不远的地上,已另有三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想是断气了。看他们的服饰装扮,估计和那三个壮硕之人是一伙儿的。

  这人瞧在眼里,又将目光移至那名被围杀的汉子身上,仔细观察起来。

  与另三人相比,那名汉子的身材显得瘦小许多。他面黑鼻高,留有浓密的大胡子,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头上厚厚缠着的层层白巾。

  想来他是个回人。

  此刻,他顽强地挥舞着右手的长柄钢斧,奋力与敌厮杀,完全不顾左半边身体,连肩带背已被人狠狠削了一刀,鲜血透湿衣裳。

  他的斧头起处,风声鼓鼓,斧头落处,与敌人的兵刃相交,激起串串火花,毫不示弱。

  少时,四人斗得更为激烈,而那回人已是全身伤痕累累,血满衣襟。

  旁观这人瞧在眼里,心道:以少抗多、性命堪忧的态势下,这回人还能如此不输气势,倒是条铮铮硬汉。

  转头,他又看向另外三个穷凶极恶,招招下手无情的壮汉。他们虽长相各异,但均是宽脸、小眼、高颧骨,典型的瓦刺人相貌。

  这人心道:莫非是侵入此地的瓦刺马贼,把这回人当作肥羊下手了?”

  转念,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那回人身无藏物,且一点儿也不象做买卖的客商,绝不该引起马贼的兴趣。

  他正想着,只听一声惨呼,又有一名瓦刺汉子被毙于那名回人的斧下。但还没等那名回人收回斧子,紧接着,背后也挨了敌人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虽然那名回人已力毙了四名敌手,但受的伤越来越多,情况自然也越来越不妙了。

  旁观这人毫不掩遮地站在土丘半坡上,关注着别人的战局。相同的,混战中的几人也都注意到,有人在不远处观战。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只露出眼睛,瞧不清面貌的陌生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人绝不是碰巧路过的商旅。

  要知道,刀剑无眼,一般商旅瞧见如此杀戮,定然惟恐避之不及,哪有似他这般,大模大样地驻足观看的,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换言之,这人必定是有可以依持的本领,才敢不动声色地站在半坡上观看。

  剩下的两名瓦刺汉子心底隐隐担忧,怕这个来路不明之人会上前搅和,出手相助对手。

  而那名回人早已被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不关心来人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

  因为分心顾虑旁观之人,一名瓦刺汉子稍稍疏忽了一瞬,便被那名回人瞅准机会,一斧砍中了胸口,再无生望。但那个瓦刺汉子居然趁着斧刃劈入胸口,斩开血肉的那一瞬,拼尽最后一口气,丢开手中长刀,仅以双臂全力将对方的斧头,牢牢抱进胸腔,死不撒手。

  那名回人撤斧受阻,不及回防,立刻被另一名手持长矛的瓦刺汉子,狠狠一矛,扎中了下腹。

  这一下扎得极深,要命得很。

  瓦刺汉子见得了先机,转而撤矛,准备再刺。

  未等他撤回长矛,那名回人就极快出手,以左手扣住矛杆,运力往已方拉扯。

  他此举并非自杀,而是知道,绝不能被敌人撤回长矛,如若不然,接下来就将面临急风骤雨般,一矛接着一矛的猛烈攻势,除了被扎成马蜂窝,再无还手之机。

  这样死,他不甘心!

  所以,他拼着自残,也要阻止敌人撤矛。

  瓦刺汉子见状,两手紧握长矛,施展全身力气,就想撤回武器。

  那名回人则左臂运力,一声虎吼,震彻旷野。

  随着那声惊天巨吼,长矛不但未被对方撤回,还被他拉得又深入了腹中半寸!

  他本是族人里最神勇的力士,力气方面从来少有人敌,却不料今日会用在这里。

  对面的瓦刺汉子也不免呆了一瞬。

  利用这极短的一瞬,那名回人深吸了一口气,抬腿一脚,踢飞了抱住自己斧头的尸体。

  下一刻,那只长柄钢斧,带着其上支离破碎的血肉,“呜……”地一声,脱手而出,飞向对面还拽着长矛的瓦刺汉子。

  这一斧,正劈中瓦刺汉子的脑袋,劲力十足,直从头顶劈到鼻梁。

  那名瓦刺汉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是两眼上翻,白的多,黑的少了,僵直的身体丢开了长矛,“砰”的一声,仰面倒了下去,肝脑涂地。

  而那名回人虽力毙了所有敌手,但身上已多处受伤,腹中还插着一根长矛,已是摇摇欲坠,命在旦夕。

  他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眼不远处的旁观之人。

  那人仍站在原处冷眼以待。

  那名回人实在猜不出那人的意向、来路,迷惑中只觉一阵头晕眼黑,四肢麻木,就要栽倒在地。

  就在他即将倒地之前,旁观之人纵身而上,几个起落跃至跟前,扶住了他。

  当那名回人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正仰面靠在一块大石上。

  大石有棱有角,原本硌人,但他只觉头上温暖,身下柔软,并未感觉不适。

  他稍稍欠身,才发现之所以不觉得大石硌得难受,是因为脑袋上被人套了顶毛皮风帽,身下又铺了层厚厚的毛毡。

  继而,那名回人心底犯疑:我不是该倒地死掉了吗?        

  他转头四顾,瞧见刚才那个观战之人手中提着水袋,正向这边走来。

  这会儿,那人头上的风帽,已转戴到了那名回人的头上,是以露出头脸,竟是个鬓若刀裁,眉如墨染的俊郎汉人青年。

  待人走到跟前,那名回人挺了挺腰,感激道:“恩人,谢谢你救了我。”

  那人脸色冷峻,道:“你的肠子已经断了,我救不了你。”

  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温情,声音又冷又硬,仿佛唐古拉雪山上的石头。

  那名回人苦笑了一下,竟似透过那层冰冷,听懂了他声音里的无奈与悲凉。他勉强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下腹,插在那里的长矛已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大大的血洞,洞口显然被人精心处理过,但还是隐约露出半截断肠。血水止不住地流淌,浸湿衣袍后,又染红了毛毡。

  那名回人抬起头,仰望西面的天空,目光虔诚,道:“没关系,就算我死了,也是为我的真神,我的信仰,荣耀地战死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死后,我会亲手埋葬,不会令你曝尸荒野。”

  那名回人道:“多谢。我叫哈多。敢问尊姓大名,可是关内来的旅客?”

  那人点头道:“我姓黄名芩。”

  哈多挣扎起身,就要向黄芩叩首。

  黄芩一手拦住,将他扶回毛毡上,面色沉重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我救不了你。”

  哈多昏迷的时候,黄芩曾尽力相救,可他筋骨受损,内腑断裂,伤势已积重难返,别说只是稍通医治的黄芩,就是盖世无双的神医也无能为力。

  哈多道:“我本就不惧死亡,能以一条人命,换瓦刺狗贼的六条狗命,已是值得了。”他顿了顿,面露恳求之色,道:“只是,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远方的旅人,你能替我完成心愿吗?”

  黄芩凝眉思索不语。

  哈多急忙道:“我胸口的衣襟内藏有一封信,要直接交到族长大人手里。事关重大!”

  这才是他刚才意图叩首的真正原因。

  黄芩沉吟了好一阵,才摇头道:“这个心愿,孰我不能替你完成。”

  这会儿,若有人在一旁观看,定会惊讶于他的冷酷。试想,看见别人亡毙在际,任谁都会大受触动,纵是无力完成这个心愿,也会假意应下,以便让那个即将油尽灯枯之人走得安心。

  可是,只有黄芩才知道‘许诺’的份量,尤其对一位必须被尊敬的、将死的战士。

  哈多听见黄芩的回答,并未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只笑道:“不妨事,信就在我胸口,你若是不能带给我们族长,就替我烧了它。我不希望别人再瞧见信上的内容。”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黄芩的心思,知道他并非不想替自己送信,而是不清楚这项任务的艰巨程度,估量不出要为它付出多少代价,是以不愿承诺。

  不轻易承诺,是因为对诺言看得极重。这样的人,一旦承诺了,即使倾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黄芩犹豫了片刻,道:“你。。。。。。”

  哈多笑道:“我明白的,所以你只需将信带走,假使不愿,或者难以送达,就尽管烧掉好了。”

  黄芩问道:“要送到哪里?”

  哈多道:“从这里向东北再走五十里,就会有一处绿洲,那里有个‘白羊镇’,我们的部落就在里面,我们的族长叫哈默达。”

  黄芩微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哈多摇了摇头,指了指他手中的水袋。

  黄芩俯身给他喂了口水。

  哈多的眼睛有些睁不动了,懊恼道:“若不是他们先行暗算了我的马,我一定可以杀光他们,再亲自把信交到族长手中。”

  黄芩在心里替他轻叹了一声。

  哈多歇息了一会儿,又满含失望地轻声呓语道:“。。。。。。再有几天就是‘宰羊节’了,去年我没能陪着爹、娘一起过,看来今年也是不行了。。。。。。哎呀,我还没有告诉穆娜,我喜欢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忘记我。。。。。。上次族里比武,我输给了脱脱木,本想这次赢回来。。。。。。看来是没机会了。。。。。。”

  黄芩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

  哈多回答道:“明年就十七了。”

  黄芩心里又叹了一声。        

  他先前瞧哈多一脸胡子,再加上凛人的气概,以为至少有二十七八岁,直到听他自言自语,满是青涩的稚气,才觉得不对,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青。

  他哪里知道,回人男子最喜欢蓄大胡子,成年后,越是年轻人,反而越热衷此道,所以,一般不相熟的人,很难准确判断他们的年龄。

  哈多瞧向黄芩,坚定道:“我不怕死,我只要死得有尊严。”

  黄芩面色黯然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在疼痛中死去。”

  话音未了,哈多的脸色变得既青且白,面颊上的肌肉失去控制般地颤动着,扭曲着,难看之极。

  黄芩知道,他开始感觉到剧痛了。

  这种疼痛是由内向外扩散的,以下腹的肠子为发源地,一波强过一波,一浪胜似一浪,比大海涨潮来得还要迅猛。

  哈多扼制住干涸的咽喉,不愿因疼痛而哭爹喊娘;

  哈多紧绷起全身的肌肉,不愿因疼痛而满地打滚;

  哈多控制着自己的意志,不愿因疼痛而生出寻死的念头。因为,无论有什么理由,自杀这种行为,甚至只是自杀的想法,都不能被他们的真神所宽恕。

  现在,哈多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死得有尊严。

  为了忍痛,他的上牙咬穿了下唇,手指剜破了手心,汗水稀释了血水。。。。。。

  黄芩只能无奈地看着。

  哈多嗓音嘶哑地吼道:“怎么。。。。。。变成这样。。。。。。!?”

  黄芩答道:“本来就是这样。刚才是我尽可能多地封住了你的麻穴,是以延迟了发作的时间。”

  望着哈多痛苦而渴求帮助的眼神,黄芩摇头道:“可是,内腑的疼痛一旦发动,点穴之术就再无计于事了。”

  哈多绝望地紧闭起双眼,身子挺亘,不断地吸气。

  他知道,真主安拉就在天上看着自己,自己必须这样撑到死,不能丢了族人、丢了父母,丢了自己的脸。

  但是,这一刻,因为疼痛的煎熬,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死亡变得如此奢侈,哈多怕自己已到达极限,就快撑不下去了。

  突然,黄芩轻柔地唤了声:“哈多。”

  这声音在哈多耳中幻化成了母亲的呼唤。

  他睁开眼睛,瞧向黄芩。

  黄芩缓缓举起手。

  哈多瞧出了他的用意,用力挤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是现在的他,能表达感激的唯一方式了。

  下一瞬,黄芩劈手挥下,一记重击,拍在哈多的死穴上,道:“带上你的荣耀,去见你的真神吧。”

  哈多终于如愿以偿,临死也没有丢掉尊严。

  黄芩从哈多胸口的衣襟内取出信,收入怀中。接下来,他无声地拾起哈多的长柄钢斧,在大石后挖了一个洞,用毛毡把人裹了,埋进洞中。        

  稍后,他望着被自已填平的沙石地,仿佛透过沉重的沙石,窥见了那个躺在地下的,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战士。

  假如,适才他及时出手,这名少年战士本不必死,但他竟一点儿也不后悔之前没有出手相助。

  黄芩知道自己的冷酷。

  很多事情并非只看表面,就可以分出对错,得出结论。

  黄芩觉得自己只不过瞧见了一场以多欺少的惨烈搏杀。落单的不代表就是好人,孰是孰非,起因缘由等等,他根本无从判断,也无法判断。而哈多,作为一名战士,足以值得他尊敬,但是,是对是错,他完全一无所知。

  没有判断,绝不出手,一旦决定出手,就不会有半点犹豫……这是他的原则。

  按原则做事,他从不后悔。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哈密,并非高邮,他无心多管闲事。甚至,开始时,连送信这种忙,他都不想帮。

  事实上,把信送到哈多口中的‘族长’手中,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他也完全无法预测。他答应哈多,只因感觉这个少年战士值得自己为他做这一件事。

  他敬重哈多,敬重这个勇敢无畏的硬汉!

  
  黄芩虽然不后悔,却很悲愤。

  他的悲愤不在表面。

  事实上,此刻,他面上仍是一派不动如山。

  他悲愤,不是因为哈多的死,而是因为他还太年轻,也是因为他死在一群以多欺少的宵小之辈手里。

  就在黄芩悲愤不已时,瞧见远处有一人,骑着马,正慢慢悠悠地越来越近。

  马上之人不但生得极其好看,而且穿着打扮也精致考究,内着精绣丝棉长袍,外罩上好的羊羔皮袄,脚蹬一双裹着兽皮的长靴,愈发衬得有模有样。他骑在那匹雪白的、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上,一脸的似笑非笑、满足得意。

  韩若壁!

  这种时候,看见这样表情的韩若壁,黄芩只觉牙根痒痒的,恨不能一脚,把他从马背上踹下地来。

  韩若壁也瞧见了黄芩,立刻扬鞭催马到了跟前。

  他双眉一扬,面上浮起一片春色,讶然笑道:“这真是,莫道前路无知已,天涯何处不逢君啊。”

  黄芩不说话,只是仰头狠狠盯着他。

  韩若壁正对上他的目光,哈哈一笑道:“黄捕头的眼神,怎的好象要踹我下马似的。”

  黄芩咬牙道:“我正有此意。”

  韩若壁愣了片刻,无辜叹道:“还是我自己下来吧。”随及甩蹬下马。

  没等站稳脚跟,他又报怨道:“才打了个照面,我还什么都没做,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不待黄芩回话,他又已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定是有些日子没去高邮拜访,黄捕头以为我把你给忘了,因而生气,想踹我。”

  黄芩冷哼了声。

  韩若壁道:“看,果不其然。”

  黄芩恨声道:“一派胡言。”

  韩若壁打了个哈哈,放松身体,道:“这段日子北斗会事务繁忙,区区无奈之下,才怠慢了黄捕头,现下要打要踹,随便你。只是,黄捕头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高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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