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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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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壮的女人在那儿唱着歌。她们佩戴的人造珠宝首饰在闪闪放光,她们那醇厚温柔的歌声常常很痛苦而且极忧伤——我隐约感到奇怪,感受这种失落、这种暴行并且证明它是对的,值得同情和安慰,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是不会将我的痛苦告诉一个活着的家伙的。我自己的眼泪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那么,如果不去死,又能去哪儿呢?很奇怪,那答案是怎样在我心中产生的,那时我又是怎样漫步出了咖啡馆,在剧院废墟周围转悠,最后走向了宽阔的拿破仑大道,并沿着大道向卢浮宫走去。那感觉就像是卢浮宫在召唤我似的,但我却还从来没进去过。我曾上千次地从它那长长的正面经过,曾希望自己能像一个凡人那样活着,有朝一日能穿行于那些众多的房间中并欣赏那些众多精美的绘画作品。这时我正转身向它走去,脑子里只有个模糊的想法,那就是,我能从艺术作品中找到一些安慰,而且不会给那些没有生命但却极好地反映了生活的真谛的东西带去任何死亡。
  “在拿破仑大道的某个地方,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阿尔芒的脚步声。他在发暗号,让我知道是他来了。我只是放慢了脚步,让他跟上我。我们一起走了很长一会儿,没说一句话。我不敢看他。当然,我一直都在想着他,想着如果我们是人,克劳迪娅是我的情人,想着我也许最终会无助地倒进阿尔芒的怀抱。那种想要共同分担一些悲伤的需要是那样强烈,那样折磨人。那心中的堤坝这时好像要崩溃了,然而它并没崩溃。我麻木了,并且像个麻木的人那样木然地往前走着。
  “‘你知道我干了什么,’最后我说道。我们已经从那条大道拐了弯,我能看见前面那皇家博物馆正面长长的一排双层柱子了。‘因为我的警告,你搬走了你的棺材……’
  “‘对,’他答道。我从他的声音中感觉有种突然的毫无疑问的安慰。它使我变得脆弱。但我只是因为痛苦而太冷漠,太疲惫了。
  “‘可你现在又和我在一起了。你想为他们复仇吗?’
  “‘不,’他说。
  “‘他们是你的人,你是他们的头儿,’我说。‘可你没像我警告你那样去警告他们,说我会去找他们?’
  “‘没有,’他说。
  “‘但你肯定是鄙视我这么做的。毫无疑问你尊重某些原则,尊重对你自己同类的某种忠诚。’
  “‘不,’他温和地说。
  “令我吃惊的是他的反应是那样的有逻辑,尽管对此我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
  “从我自己那些残酷想法的边缘地带,我悟出了某些东西。‘那里有守卫,他们是那些睡在剧院里的引座员。为什么我进去的时候他们不在那儿呢?他们为什么没在那里保护那些睡着的吸血鬼呢?’
  “‘因为他们是我雇的,我遣散了他们。我把他们送走了,’阿尔芒说。
  “我停住了。他毫不在乎我面对着他。我们的目光一相遇,我就希望世界不再是一个充满灰烬和死亡空洞的黑色废墟。我希望它清新而美丽,希望我们都活着而且彼此相爱。‘这是你干的。知道我打算干什么吗?’
  “‘知道,’他说。
  “‘可你是他们的头儿!他们信任你。他们相信你。他们曾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你爱怎么想都可以,’他平静而敏感地说。他好像不想用任何责备或蔑视的话来刺伤我,但只希望我不加夸张地考虑这件事。‘我可以想出很多理由,想到你需要的并且相信的那个,就像其他任何人也会这么做一样。我会告诉你我那么做的真正理由,但那是最不真实的:我要离开巴黎。那剧院是属于我的,所以我遣散了他们。’
  “‘可是你知道的……’
  “‘我告诉你,这就是实际的原因,但听上去是最不真实的,’他耐心地说。
  “‘你会像你让他们被毁灭那样把我毁掉吗?’我问道。
  “‘我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问。
  “‘我的上帝,’我小声说。
  “‘你变多了,’他说,‘但在某种程度上,你仍然没变多少。’
  “我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然后在卢浮宫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一开始,我觉得它的很多窗户似乎都是黑乎乎的,在月光下和细雨中变成了银白色。可后来,我觉得自己看见窗户里面有一线微弱的光,仿佛是个在珍品中间巡回的守卫。我非常羡慕他。我很残酷地打着他的主意,那个守卫,我盘算着一个吸血鬼会怎样接近他,怎样杀掉他,拿走他的灯笼和钥匙。这个计划很混乱。我无法实现很多计划。我这辈子只完成过一次真正的计划,而那个计划已结束了。
  “最后我投降了。我转身又面向阿尔芒,两眼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让他走近我,就好像他想使我成为他的牺牲品一样。我低下头,并且感觉到他用力抱住了我的肩膀。我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克劳迪娅的话,那些几乎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番话——她承认,她知道我会爱阿尔芒,因为我甚至爱上了她——那些话使我觉得含义深刻而且很有讽刺意味,远比她所想到的要更有意义。
  “‘没错儿,’我温柔地对他说,‘那是最大的罪恶,即我们甚至可以为了彼此的相爱走得那么极端,你和我。其他还有谁会向我们表示一点爱、一点同情或怜悯呢?还有谁会知道,我们彼此相互了解,只要不毁掉我们自己,我们就可以不顾一切呢?然而,我们却能彼此相爱。’
  “过了很长时间,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他向我靠得更近了,头慢慢偏向了一边。他的嘴张了张,好像想说什么似的。但后来,他只是笑笑并且轻轻摇摇头表示他不懂。
  “但我没有再多去想到他。我度过了一个那种罕见的似乎什么都不想的时刻。我的思绪很乱。我看见雨停了。我感觉那空气清新而凉爽。那条街灯火通明。我想进卢浮宫。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阿尔芒,问他能否帮我做些在拂晓前占有卢浮宫必须做的事情。
  “他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请求。他说他只是奇怪我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提出来。”
  “在那以后,我们很快离开了巴黎。我告诉阿尔芒说我想回到地中海——不是去我已经梦想了那么久的希腊。我想去埃及。我想去看那里的沙漠,更重要的是,我想去看那些金字塔和那些帝王的坟墓。我想去和那些盗墓贼接触。他们对那些墓穴的了解胜过学者们。我想下到那些还没打开过的墓穴中,看看埋在那里的帝王,看看存在那里面的陈设和艺术品,还有那些墓墙上的壁画。阿尔芒正巴不得。我们没有拘泥于丝毫的礼节,在一个傍晚早早离开了巴黎。
  “我还干了件应该提起的事情。我曾经回过圣加布里尔饭店里我的那些房间,是为了拿走一些克劳迪娅和马德琳的东西,把它们放入棺材里,然后将棺材埋入蒙特马特墓地那准备好的墓穴里。但我没那么做。我在那些房间里呆了一会儿。那里已全被服务员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仿佛马德琳和克劳迪娅随时会回去似的。马德琳的绣花绷和那几股绣花线都放在一张椅子旁边的桌上。我看着那绣花绷,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我的任务似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走了。
  “但是,在那儿我也想到了些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只是我早已意识到的一些东西变得更清楚了。我那天晚上到卢浮宫去是为了交出我的灵魂,寻找某种能够忘却痛苦甚至能忘却自我的超常愉悦。我已被这种愉悦鼓起了勇气。当我站在饭店门前的人行道上,等着马车带我去见阿尔芒时,我看见了那些走路的行人——林荫大道上那些川流不息、穿着讲究的绅士淑女们,卖报纸的小贩们,扛行李的搬运工们,还有马车夫们——这些全都沐浴在一种全新的光芒下。以前,所有的艺术已使我拥有了更深切地理解人类心灵的希望;现在,人类的心灵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没有贬低它。我只是把它忘了。卢浮宫那些精美的绘画不是为我画的,它们和那些创作它们的画家关系密切。他们尽情享乐,然后死去,就好像是一群走向墓碑的孩子。就像克劳迪娅,离开了她的母亲,穿戴着珍珠和打制的真金首饰活了数十年。就像马德琳的那些玩偶。当然,也就像克劳迪娅和马德琳,还有我自己。我们也全都会化为灰烬的。”
第四部
  “故事就那样结束了,真的。
  “当然,我明白你想知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阿尔芒到哪里去了,我去了哪里,我又做了些什么。但是告诉你吧,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没有什么事是真正命里注定的,而我向你描述过的最后一晚去卢浮宫的事,也只是预言性的罢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改变过。在那令人改变的伟大源泉之一——人性当中,我不再追寻什么了。甚至在我对世界上美好事物的热爱和沉醉当中,我也无法找到可以让我返回人性的东西了。我用吸血鬼的方式饮尽了这世界的美丽。我知足了。我内心充满着它们,但是我已经死了,而且无可更改。像我说过的一样,故事在巴黎就结束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克劳迪娅的死导致了一切的结束。假如我能看着马德琳和克劳迪娅安全地离开巴黎,我和阿尔芒之间就会不一样了。我也许会再一次去爱,再一次有热望,再一次试着去寻找一种和平常人相像的、丰富且富于变化的生活,尽管这样并不自然。但是现在我发觉这想法是错的。就算克劳迪娅没死,就算我没有因为阿尔芒袖手旁观她的死而憎恶他,结果都是一样的。要么慢慢地发现他的邪恶,要么自己也深陷进去不能自拔……都是一样的。最终我不期望其中任何一种情况的发生。而我自己,除了像一只在火柴的燃烧中蜷缩起来的蜘蛛,也不配有更好的下场。就连阿尔芒,我忠实的,也是唯一的伙伴,也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存在着,存在于那一层将我和一切生灵隔绝开来的面纱,那寿衣一般的面纱之外。
  “但是我知道,你急着想了解阿尔芒怎样了。天快亮了。我之所以想告诉你是出为这非常重要。如果没有这一段,故事就不完整了。
  “就像我和你说过的,我们离开巴黎之后就去周游了世界:先是埃及,后来是希腊,然后是意大利、小亚细亚——到哪儿都是我决定的,是的,而且不论何处我都跟着自己追求艺术的感觉走。这些年来,时光飞逝而去,不再停留在那些有意义的事情上,而我总是被一些非常简单的事物所吸引——博物馆里的一张画、一扇大教堂的窗户、一座美丽独特的雕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样。
  “然而在所有的这些岁月里,我有一个模糊但是持久的愿望,那就是要回到新奥尔良去。我从未忘记过新奥尔良。当我在热带地区或是那些生长着在路易斯安那也有的花木的地方,我就会强烈地感觉到这种愿望。在对艺术无止境的追求之外,对家的牵挂恐怕是我对任何事物的感觉中唯——点闪亮的热情了。而且时不时地,阿尔芒会请求我带他去那儿,而单纯从绅士的角度来看,我很少做什么事能让他开心,而且常常不和他打招呼就跑出去很长一段时问。我想带他回去,既然他已经问过我了。看起来,好像他的请求让我忘却了害怕自己在新奥尔良可能会感觉到痛苦的那种朦胧的恐惧,忘却了自己可能会再次被以前那种忧愁和彷徨的惨白阴影笼罩。但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这种恐惧比我料想的还要强烈一些。我们回到了美国,但在纽约住了很久。我不停地把那想法搁到一边,而最终阿尔芒采用了另一种办法催促我。他告诉了我从我们在巴黎时起他就隐瞒着我的一些事。
  “莱斯特没有死在吸血鬼剧院,而我一直相信他是死了。而且我问阿尔芒那些吸血鬼的情况时,他也告诉我他们都化为灰烬了。但是,他现在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的。在我逃离阿尔芒,找到蒙特马特公墓的那天晚上,莱斯特就离开了剧院。有两个和莱斯特一起被同一个主人制造出来的吸血鬼帮他订了去新奥尔良的票。
  “我无法向你描述我听到这个事实时的感觉。当然,阿尔芒告诉我,是他不让我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是期望我不要仅仅为报复而开始一段漫长的旅程,一段会令我悲哀和伤痛的旅程。但是,其实我并不真的在乎。我火焚剧院的那一晚根本没想到莱斯特。我只想着圣地亚哥、西莱斯特,还有别的那些毁掉克劳迪娅的吸血鬼。实际上,莱斯特只引起我某些我并不想向任何人披露的情感,是我希望能忘却的情感,尽管克劳迪娅死了。仇恨并不是其中之一。
  “但是当我从阿尔芒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好像一直保护着我的面纱变得稀薄亦透明了,尽管它依然悬挂在我和情感世界之问。透过它,我看见了莱斯特,而且发觉我想再次见到他。这种想法一直刺激着我,于是我们回到了新奥尔良。
  “那是今年的暮春。当我一从火车站上出来,我就知道我真的到家了。那儿的空气芳香沁人,有种特别的味道。走在温暖平坦的街道上,经过那些熟悉的老橡树,倾听着夜晚此起彼伏、回响不绝的生动的声音,我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轻松惬意。
  “当然,新奥尔良变化很大,但是我并不伤叹那些改变。我很感谢那些看起来依然如故的景物。我还能在小城的花园区,我那个年代的圣玛丽区,发现一幢往昔岁月里的华美大厦。那极其安静的砖铺街道,令披着月光、徜徉在它那些木兰树下的我,又漫步在旧时的甜蜜和祥和之中。不光是在黑暗、狭窄的旧方角街上是如此,就是在普都拉的废墟里也一样。那儿有忍冬花和玫瑰,隐约可见星光下科林斯①式的门柱;大门外是梦幻般的街,和其他的华美大厦……那是一个优雅华贵的城堡。
  ①科林斯为古希腊著名奴隶制城邦,科林斯式尤指带有叶形装饰的钟状柱顶建筑物。
  “在皇家大道,我带着阿尔芒经过行行色色的旅行者和古玩店,以及时髦餐馆灯火通明的入口。我很惊异地发现,镇上那所曾经是莱斯特、我和克劳迪娅的家,表面新抹的灰泥和内部屡次的修缮并没有改变它太多的外观,那两扇落地长窗依然开在下面商店上方的小阳台上。在蜡烛柔和的光亮下,找可以看见战前日子里人们熟悉的那种雅致的墙纸。我强烈地感觉到莱斯特在那儿,更强烈地感觉到他,而不是克劳迪娅。而且我确信,尽管他并不在这座房子附近,但是我可以在新奥尔良找到他。
  “我还感觉到别的一些什么。在阿尔芒继续他的旅行之后,一种悲伤席卷而来。但是这种悲伤并不疼痛,也不激烈,只是某种丰富,而几乎是甜蜜的东西,就像我通过铁门看见的古老花园里丛丛茉莉和玫瑰,闻到它们的香味。而且这种悲伤给我一种细微的满足感,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停留在那样一种情境之中。这种情绪使我盘桓在这座城市里,而在我离开的那晚,它也没有真的离我而去。
  “现在我有时候会想,这种悲伤从何而来,它在我内心深处可能还可以引发比它本身更强烈的某些东西。但我已经跳到故事前面去了。
  “因为那之后不久,我在新奥尔良看见了一个吸血鬼。一个面色光滑苍白的年轻人,在黎明前的几小时里独自一人走在圣查尔斯大街宽阔的人行道上。而我立刻确定,如果莱斯特住在这儿,那个吸血鬼也许会知道他,而且还可能把我带到他那儿去。当然,那个吸血鬼没有看见我。我早已经学会在大城市里发现我的同类而不让他们有机会看见我了。阿尔芒,在他对伦敦和罗马的吸血鬼进行的短暂拜访中得知,那场吸血鬼剧院的大火已众所周知,而且我们两个都被认为是被驱逐的无家可归者。如果为了这个再起争端,对我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况且我一直躲避着他们直到今天。但是我开始盯上这个新奥尔良的吸血鬼,跟踪他,尽管他常常只是把我带到剧院或是其他我不感兴趣的消遣场所。但是有一天晚上,事情最终起了变化。
  “那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夜晚,当我刚在圣查尔斯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要去什么地方。他不只是走得很快,而且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而当他最后从圣查尔斯街转上一条突然变得黑暗、破陋的狭窄小巷时,我确定他正在走向某个让我感兴趣的地方。
  “但是他走进一个小小的木制越层公寓一侧,在那儿杀了一个女人。他下手很快,没有一丝快乐的痕迹。他吸完血之后,把她的孩子从小床上抱起来,轻轻地包裹在一条蓝色羊毛毯中,又走到了街道上。
  “只过了两个街区,他便停在一个藤蔓覆盖、围着一个杂草丛生的大庭院的铁篱笆前。我可以看见树后的老房子,黑沉沉的,油漆褪了色,阳台上装饰用的铁栏杆已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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