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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晌午。阳光照在水面上一跳一跳的耀眼。此时的莫君如只觉得四肢百骸酸痛异常。勉强起身，这才发现戴师哥并不在身旁。正自诧异，忽见戴临风从西面一大丛茅草后面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捧野果。见是师妹已经醒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笑道：“还未见莫师妹睡过这样长的时候。”莫君如听了不禁羞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去。又听戴师哥讲昨日真是凶险万分，彼时沼泽里的水已没过胸去，倘若再来迟一步，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莫师妹了。君如见他说的恳切似是动了真情，心中颇感快慰。又听他道，在泥潭中挣扎久了身子怕是早已乏到极处，多睡上几个时辰却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可不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番话竞象是在替自己解围。不禁暗道这戴师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此时却见戴临风抓了一些野果递了过来，口中笑道：“想必莫师妹此时定是饿了。这野果虽是个头小了些，多吃些充饥也就罢了。快些吃了。”莫君如笑着接过来，拾起一颗送至唇边，方吃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甚么，停住道：“师兄，这果子你可认得么？”戴临风闻言愣道：“本地的野果我怎会认得？”莫君如一听此话，不由得嘴一咧，连忙“呸呸”地把口中所剩的果子吐出来。戴临风看着不解道：“你这是为何？这一些可是我上树钻草方才弄来的！”莫君如抹抹嘴角道：“往常我还说师兄是个明白人，如今怎么这个道理全不懂了？这野生之物焉是尽可吃的？你不知这野果的脾性，就急急忙忙拿来与我吃，岂不是要把人害死么？”说着，又啐了一口道：“呸呸，这果子酸涩异常，把人家舌头都弄木了。依我看八成是有毒之物。”话到一半，竟是一阵头晕眼花的站立不稳。

　　戴临风被她这一通抢白，不禁暗自吃惊。心中道：“这莫师妹究竟是怎么了？在青桐院时总见她柔柔弱弱和和气气的，怎么这一出来凡是遇到事情，口齿便这般爽利起来，竟象是变了个人似的？”又见她玉指扶额身形摇晃，连忙抢上一步搀扶于她。

　　此时却听莫姑娘道：“戴师兄，了不得了！君如这一遭想是中毒勒！怕是就要去了……”说着，眼圈已是红了。

　　戴临风见她如此，连忙安慰道：“师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这果子我是认识的，能吃，能吃，不信我吃给你看。”说着便将一把果子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慌得一旁莫君如顾不得头晕，抓住戴师兄的胳膊晃个不停，口中急道吃不得吃不得！

　　戴临风这才哈哈笑道：“师妹，我方才是哄你玩的。此物名唤‘苦甘果’。想当年我陪樊师傅云游访友时，曾经见过别人拿它待客。听说这东西稀罕得很，想不到竟在这里寻见。”

　　莫君如见他说得一本正经，这一回总算相信了，嘴里却道：“甚么稀罕玩意儿，入口竟是这般苦涩。”

　　却听戴临风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此物。师妹你有所不知，吃第一个时竟似尝了苦胆，再吃下去，苦涩之味便越来越淡，反倒是愈发香甜了。”

　　莫君如听得半信半疑，抓过一把来吃。起初拧眉闭眼，尚显得很是勉强，后来脸上便渐渐有了笑容。果真是吃出一种说不出的清香甘美的味道。这才明白师兄之言果然不虚。

　　又听戴临风道：“怎么样师妹，师兄我没有哄你吧？”

　　此时莫君如睁开眼来，嫣然一笑。

　　又似想起了什么，沉吟了一下，迟疑道：“师兄，有一句话我却想问你？”

　　“是什么话，师妹请讲！”

　　“戴师兄，若是，若是师妹我昨日真的去了，你，你又会如何？”

　　一句话竟把个戴临风问得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片刻，却见那莫君如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却要师哥你好好活着。”这么说着，慢慢将一颗苦甘果放进口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六章　　　云梦侠客　　　四
二人吃了些果子，渐觉身上有了气力。大泽之中雾霭消散，四围的景物渐渐变得明丽起来。此时的莫君如心情好了很多，一低头，这才察觉身上的衣裙早已沾满了泥水，虽是隔了一夜却并未全然干透，这会儿还是湿嗒嗒地粘在身上。想是因为昨日深陷泥潭，方至弄成这个样子。身上觉得不爽也还罢了，怎奈让戴师哥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却是着实让人难堪得紧。

　　莫君如微微的抬起头来偸眼一看，却见戴师兄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样子，仿佛对自己穿着件脏衫浑然不觉，这才放下心来。转眼之间却又暗想：莫非自己穿什么样的衣裳，穿成个什么样子，在戴师哥眼里都是一样的？这样一想，腹内斗然有一股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相较比之刚才的尴尬担心竟还要难过些。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直照得人酷热难当。戴临风躲到一旁的茅草丛中以避暑气。莫君如方要移步随着过去。却听戴师哥那里笑道：“师妹还是在太阳地里多待一会儿的好，湿衣服穿得久了是要生病的！”一句话竟说得君如脸红到脖子根去了。

　　日头偏西。莫君如身上的衣服完全干了。天气也凉快了一些。虽则颇费了一番整理，衣衫却是无法恢复原样。莫君如无奈之下，也只好待走出沼泽在想办法。

　　此时却见戴临风从草丛中走出，身后一只手里竟拖着一大棵树干。莫君如见了疑惑地问他弄了这树桩来作什么？戴临风擦了擦汗喘了口气道：“我看若是无船无舟的，咱们定是再难以走下去。想来昨日若不是幸而在天黑以前碰到到此处小岛，怕是真的要葬身此处了。如今想来，还在后怕。我遍寻周遭找来这段木头自然是要造船了。”

　　莫君如听师哥说竟是想要造独木舟，不禁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又见他言罢便抽出腰间长剑，俯下身去在树干之上削削挖挖，用了不消两个时辰，方才那一节断木竟化作一条两头尖尖的小船来。当即两手一拍，叫道：“想不出师哥原本有这造船的好手艺。不大的功夫竟就造成了！”戴临风听了撇撇嘴道：“这又算些什么，若是家什再称手些，怕是两条小舟也要造出来了。”说着，一只手插在腰间显得余兴未尽，摇摇头道：“若是当日所遇的穆公子在此，倘能借得他那斧子来用上一用，岂不是更好？”一番话说得君如想起当日荒野小店中的情形，不禁微微感喟道：“是啊，当日若不是有穆公子出言相助，咱们还不知要被那些快刀堂的人纠缠到几时呢！”

　　忽见戴临风站在那里，一时间怔怔地发愣。莫姑娘的心中不由得一凛。暗道：“莫非他又在想那日巧遇的那个叫什么杨云若的杨姑娘了？”

　　“戴师哥，戴师哥？！”

　　又一连唤了几声，戴临风这才似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望着君如颇带几分尴尬地笑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六章　　　云梦侠客　　　五
此时却见戴临风回过神来道：“即是船已造好，不如这就启程离了此岛，往这大泽深处去。”莫君如言道：“莫非师兄比我还要着急么！”戴临风一笑道：“谁说不是呢？”莫姑娘道：“只是看看这天色已晚，夜色之中路径难辨，弄不好又要出甚么岔子。有道是欲速不达，依我看还是等明日天亮了再走不迟。”戴临风听师妹即是如此说，暗道：莫师妹果然言之有理，想想昨日莽莽撞撞而入已经遇险，不如便照她说的办吧。

　　二人身上已是渐感疲乏，于是各自找了块干燥之地合衣躺下。果然是皆累到极处，才方合眼，便已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二人又寻了些野果吃了，觉得精神渐足。又找来两段树枝作浆，跳上小舟，用力一撑，小舟荡起阵阵涟漪，徐徐的离岸而去。

　　两个人坐在船上协力划桨，不久便出了这一片浅滩密布的所在。前方的水路渐行渐宽，二人手上加力，一只小舟轻快地穿行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时隐时现。

　　中午时分，船已行了数十里。沼泽之中水色渐清，惹得莫君如忍不住脱了鞋子，将双足投入水中洗濯嬉戏，好不惬意。不久之后，找了处树荫下泊住船。戴临风从怀内掏出些离岸时采来的夜果递给莫师妹吃。

　　却见那莫君如忽然直起腰来，指着水中叫道：“师兄快看！鱼！鱼！”戴临风循声望去，果见水中有一条黝黑的鱼脊冒了出来，攸的一下，又不见了踪迹。此时又听那君如自言自语道：“这大泽里地形好不奇怪，我两个离岛之时还是一潭污泥浊水。眼下却又是这般清澈，竟是可以生鱼了。”又侧了头略一沉吟道：“想来此事也是有理，不然从头到尾都污浊浊的又怎么能住人呢？”戴临风点点头道：“此话却是不假，只是这样看来那云梦双侠隐居此间的可能便又少了几分。”莫君如闻言不解道：“何以见得？”戴临风道：“你看这大泽之内荒无人烟，外面不明底细的人只看到这外围泥沼重重寸步难行，还以为此地定是个险恶所在，若某日又偶然见到有人在这大泽里现身，一定还以为是有异人出没。殊不知这其内倒是另有一番天地。即便不是身负绝世武功的人，倘若是误打误撞地寻着水路进来，见此地又是清静又有鱼吃，便住了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一番话说得莫姑娘沉默不语，半晌道：“依师兄看来，这里头住的人倒是隐士了？”戴临风见师妹面有失望之色，忙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若细想想那倒也是未必！”莫君如听了思忖片刻，咬了咬嘴唇道：“即是已然千难万险深入大泽之内，来了这一趟，总要见了那隐居之人的真面目才好。纵然不是那云梦二侠，依师妹想来，也定是些世外高人，倘若能有缘能结交一二，怕也是一桩大有裨益的事请。”

　　戴临风闻言连声道：“是了，是了。即是如此，咱们这便去寻。”说着又把桨握在手里。

　　却见水波攸的一荡，小舟载着二人又向着大泽更深处驶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六章　　　云梦侠客　　　六
又行了不到十里，忽又见前方水路突然地窄了，再划过去竟又如身陷重围一般，前后左右皆是淤积的浅滩。此时二人皆是无语，只顺着七转八弯的水道默默地划着船，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莫君如一边划着船，一边想：“倘若是真象戴师哥所说，此间只住着些不问世事的隐士，那便如何是好？又要到哪里去寻找那云梦双侠呢？这水道忽左忽右，弯弯曲曲，若是再行下去，怕是连来时的路都要记不得了……”

　　这样想着，手里一下一下地划着，天色向晚，通红的霞光照彻大泽中的水面，浅滩，浮草，莫君如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好美，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久，只听嗵的一声闷响，船身猛地一颤，转过脸来看时，原来是小舟搁浅了。

　　这一段水路本就难行，君如这时被夕阳下周围美丽的景物吸引住了视线，一不留意，手上的浆已经失去了方向，小船跟着一斜，便一头扎在一处淤积的浅滩上。

　　莫君如这时才回过神来，“呀”地叫了一声。红着脸看着戴师哥，横着桨一时显得手足无措。戴临风俯下身去，用手中的树枝在浅滩上撑了一下，树枝已没入泥中大半截，脚下的独木舟却纹丝未动。此时身后莫君如探出头来，看了看搁浅的船头，嗫嚅道：“都怪我……”戴临风直起身来望了一眼满天的红霞，笑了笑道：“师妹莫要难过，此时景致甚佳，正好停舟观赏，如今咱们身在船上，即便待会儿天黑了也不怕。”莫君如见师哥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不禁回眸报以感激的一望。方待再说些甚么，却忽然止住。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象是在凝神谛听。戴临风此时也注意到，远处似乎正有缥缈的歌声传来，便也不再说话。

　　歌声越来越近了。听得出是个苍老的声音，豪迈之极，却咿咿呀呀地不知所云。不知何时，一片苍茫的大泽之中忽地跳出个黑点，正飞快地朝这儿来了。渐渐地看清是个灰色的身影，贴着水面疾行，且行且歌，如履平地。此时戴临风与莫君如二人不禁对忘了一眼，看到彼此的脸上皆有深深的惊讶之色。

　　再转脸看时，歌声已歇，那人已行至十数丈开外。却见来的竟是位老者，身量并不甚高，一身灰布衣衫，胸前飘着花白的胡须。脚下一段合抱粗的枯木，便是他的船了。莫君如见他无篙无桨，竟是能脚踏木桩翩然而至，不禁心中大奇。暗道这想必就是此间传说中的异人了。

　　却见那老者看着他们似乎也吃了一惊。口中咦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两个小娃娃是从哪里来的？我老人家在此处住了几十年啦，还从未见过有人进来。”戴临风连忙拱拱手道：“敢问这位老伯，传说此处常有异人出没，您老可曾见过么？”此语一出，身旁的莫君如心中不禁埋怨道：“这个戴师哥，怎么到了这个当口，说话反倒是不着调起来。明明异人就在眼前，且还要问东问西的，人家不生气才怪！”

第十六章　　　　云梦侠客　　　　七
又偸着看一眼那老者，却见他胡须一抖，仰天打个哈哈道：“什么‘一人’，我倒知道这里有两个人。”莫君如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两个人？莫非这话是指除了他之外，此间尚有另外一个人；还是指此时就站在他面前的我与戴师哥两个人呢？若说是前者，莫非他就是那云梦双侠中的一个？”正要开口问个清楚，却见那灰衣老者指着独木舟道：“小娃儿造船的手艺蛮不错的，我活了这一把年纪，尚倒没学会这个。”又看了一眼陷在泥中的船头道：“只是论倒这撑船的手法，就要差得多了！”说着仰天一阵大笑。戴临风转而去看师妹，却发现她竟被这番话说得扭过脸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又见那老者似是愣了一下，面露讶异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年纪轻轻，放着大好日子不过，跑到这大泽里来做些什么，此间可是泥潭密布危险的很，弄得不好，怕是要进得来出不去。”莫君如笑道：“您老问得正是，我等冒险来此，本是要寻找一个人。不知有位叫上官达人的你老可听说过？”忽见那老者闻言攸然变色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原来这眼前的老者，正是那云梦双侠中的上官达人。自从多年前退出武林便隐居在这片大泽之内，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如今见来了两位年轻陌生的不素之客，冒险进入大泽，开口便打听自己的下落，心中早已明白个大概。脱口一句“不知道。”便想把来者就此打发了。那莫君如又是何等的机巧聪明之人。见他脚踏一节枯木，竟是驱使自如，在这沼泽之内飞驰如电，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当今江湖中能有此怪异武功的实是前所未见！心中早已暗暗认定眼前之人定是昔日武林之中顶尖的前辈高人，纵然不是那云梦双侠，只怕也八成是知其下落。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位老伯，敢问尊姓大名？”上官达人道：“荒江野叟，不问也罢！我倒想问，你们找那姓上官的作甚？”一旁戴临风闻言插话道：“自然是想拜师学艺了。”却见那老叟仰天一阵大笑道：“据我所知，那云梦双侠倒是从不收徒弟，也从不轻易见外人！”莫君如闻听此言心中又是一动，暗想：“方才我一提上官达人的名号，这老伯便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问三不知，如今却又怎知这上官前辈，既不收徒也不见人？足见方才那些话只不过是搪塞敷衍罢了。说不定眼前正是那上官前辈本人在此也未可知！”这时却见戴临风一听此言，急道：“我等千里迢迢地来了，千难万难地总算进得大泽来，一片诚意苍天可鉴，那上官前辈若不念此出来见上一面，怕也是太过不近人情了！”那灰衣老者听了笑道：“这里可没什么‘达人、大人’的，依我看天色不早，你们还是趁早回去罢。”说着便欲拂袖而去。

第十六章　　　云梦侠客　　　八
却听身后莫君如叫道：“这位前辈，且慢！”上官达人闻听斜过身子半扭了脸道：“还有何事？”便听君如道：“这位前辈莫不是眼花了？如今船已搁浅，我与戴师哥被困在此处，幸而遇上前辈您老，还道是这便有救了。谁想……如今前辈即是弃我等而去，我等怕也只有这死路一条。可我二人却并不后悔，为了寻那云梦二侠，纵是死了也是值了。只是还要烦劳前辈，日后到青桐院给我那樊阡陌樊师傅送个信儿，就说我与戴师哥长眠于此，他老人家他日若是有空，一定要来这里看看两个徒儿。”又眉头微蹙叹口气道：“好了，话已说完，您老人家这便可以去了。”

　　那上官达人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得心中“咦”了一声，暗道：“这女娃娃口齿倒是伶俐得很，一番话分明是暗中指摘我这一走便要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倘若如此，我上官达人岂不是要晚节不保，一生清誉落得让江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