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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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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展雄道:“既是南京人,因何来庐州要饭?”

    小叫化凄然道:“不是来要饭的,是来投亲的,情因亲戚已在两年前亡故,现断了盘缠,一时无法回去,所以沿街乞讨。”

    廖展雄道:“你的亲戚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是本地人,说给我听听,或许是认识的。”

    小叫化微叹道:“是坝上街的廖志经。”

    廖展雄听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生怕自己听错,追问了一句:“你说是谁?”

    小叫化翻眼望了望他,甚惑不解,复道:“是坝上街的廖志经呀。”

    廖展雄听后,顿时昏蹶在地。

    小叫化很是惊讶,忙把廖展雄扶起,在他的前胸后背上,用手不停地**,过了好一会,他才悠悠醒来。小叫化关切道:“你怎么哪?好些了么?”

    廖展雄道:“小兄弟,廖志经是你什么人,他怎么会突然去世的?”

    小叫化道:“他是我表叔。听管家说,是给两个寻仇之人打死的。”

    廖展雄道:“你是胡家表弟?”

    小叫化疑道:“我叫胡宜秋。你是……”

    廖展雄道:“我叫廖展雄,廖志经便是家父。”

    胡宜秋摇头道:“不对呀!管家说表哥也给打死了。”

    廖展雄惨然道:“那是我哥哥廖展英。我十二年前随师去九华山学艺,刚刚回来,还没到家呢。”

    胡宜秋道:“原来是这样!管家也没有说清楚。”

    廖展雄道:“表弟没见到我的祖父与二叔么?”

    胡宜秋道:“管家说舅父公病故了,二表叔外出未归,详情我就不知道了。”

    廖展雄道:“表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回家去。”

    廖、胡二人出了大东门,须臾便到了坝上街廖裕丰粮店。二人跨进门去,迎面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道:“请问公子找谁?”

    廖展雄招呼道:“这不是管家沈大叔么?”

    沈大诧然道:“公子是……”

    廖展雄道:“我是雄儿呀。”

    沈大道:“怎么?是二少爷回来啦!”又道:“这位是……”

    廖展雄道:“这是南京来的胡表弟。”

    胡宜秋笑道:“沈大叔,你好。”

    沈大道:“表少爷不是说回南京么?如此打扮,看我都认不出来了。”说罢,与廖、胡二人一同来到书房。

    廖展雄道:“沈大叔,可知我父亲、兄长为谁人所害?祖父是甚时病故的?二叔今在何处?”

    沈大戚然流涕,叙说廖志经、廖展英受害经过及廖清源、廖志纬之事。

    两年前夏季的一天,廖裕丰粮店突然来了两个中年汉子。此时沈大正在店堂,但见那两个汉子白煞煞的肌肤毛色,浑身散发着冷气,两对灰色的眼睛射出四道寒光,透人心脾,有如两个白无常。

    沈大一见,不禁上下打牙,手足颤抖,忙上前施礼道:“二位有何贵干?待老仆去通报主人。”

    那年长的道:“廖志经在家么?”二人竟自跨入店门,向后进走去。

    沈大陪在一旁,边走边喊道:“老爷,有客来啦!”

    廖志经从书房走出来,一打量那两个汉子,不由得打个寒战,说道:“二位尊姓大名,不知找在下有何见教?”

    那年长的冷冷笑道:“怎么?廖老爷何以健忘如斯,不记得十八年前的长江三龙了么?”

    廖志经初见时觉得似曾相识,经他一说,终于认出来了,但不知他们何以肤毛俱白,而且寒凛凛的白得可怕,说道:“啊!原来是金鞭龙汪仁与独角龙汪义昆仲。二位别来无恙?”

    独角龙汪义道:“承蒙廖老爷如此关心,我兄弟一向很好。这次何以造次贵府,在下不说廖老爷也知道。我们就在这天井划个道儿,未审尊意如何?”

    廖志经道:“好得很!”

    二人在天井院,自各立好门户。汪义左掌内钩,护住胸前,右掌一招“力劈华山”,迎面拍去。廖志经但觉一股强劲的寒风袭来,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功夫,不敢实接,一个盘龙绕步,身形右移,左掌化刀,切其右腕,右手骈指如戟,一招“暗渡陈仓”,点向汪义胁下。汪义好快的身法,右掌疾撤,左指反扣,叼对方脉门。廖志经招行半式,忽改“二龙戏珠”,中食指射向汪义二目,叫声:“着!”汪义躬腰矮身,口道:“未必!”身形半旋,右掌外递,一式“惊涛拍岸”,向对方当胸按去,廖志经斜纵三尺,轻轻落地。刹那间拆了一二十招。

    汪义双掌挥舞,发出奇特的寒气,彻人肺腑。廖志经很是顾忌,始终只能避实就虚,不敢贸然对掌,即是如此,也感觉浑身栗烈,必须闭住周身**道,以内功抵御寒冷,这样在招式上无疑逊了一筹。

    汪义掌夹寒风,或拍或按,或劈或斫,把廖志经罩裹在掌风之中。廖志经施展小巧轻功,闪展腾挪,觑罅抵隙,倒也旗鼓相当。二人走马灯似地又过了二三十招,怎奈冷风渐长,寒气益盛,廖志经为抵御寒冷,内功消耗过多,身体不住战栗,手足已不如先前灵活,渐渐地处于下风了。

    廖展英在一旁见父亲渐露败象,仗长剑“毒蛇吐舌”,偷袭汪义的后心。金鞭龙汪仁哪能容人偷袭胞弟,亮出金鞭,灌以寒冰内功,一招“霸王开石”,砸向长剑。廖展英疾抽长剑,正待进招,只见汪仁右腕微翻,改招“秋风扫落叶”,齐胸带臂扫来。廖展英但觉刺骨寒风夹鞭而至,慌得硬生生往后一倒,闪过金鞭,又接连后翻两个筋斗,这才站住。廖展英毕竟功力甚浅,只一报就生险象。

    汪仁趁廖展英尚未站稳,欺身疾上,左掌右鞭分打他上下两盘,鞭击天灵,掌按小腹。对方身手太快,廖展英无从躲闪,只得举长剑格上盘金鞭,伸左掌迎下盘之掌,霎时感到两股寒气由剑、掌注入双臂,透彻五脏六腑,血液欲凝,“卜通”一声,直挺挺跌倒在地,活活地冻死了。

    廖志经在那里已是支撑不住,忽见其子毙命,一分神,前胸露出空档,汪义乘虚而入,点了他的“膻中**”。这“膻中**”乃人身任脉大**,一经点中,彻骨寒气直达丹田,廖志经哪里能顶得住,叫声“哎呀”,“不好”还没说出,已然直挺挺僵死于地。

    汪义一阵狂笑道:“一十八年,历尽千辛万苦,大仇总算报了,哈,哈,哈!”

    汪仁道:“绝不能饶了廖清源、廖志纬!”

    汪义道:“我们这就去搜索。”

    二人寻遍廖裕丰粮店,也没有找到,于是抓住沈大问道:“廖清源、廖志纬哪里去了?”

    沈大战战兢兢道:“八年前,二老爷外出,至今不知下落。老太爷早已谢世了。”

    汪仁道:“太便宜他们了!”与汪义扬长而去。

    沈大继续叙说。在廖展雄去九华山的第三年,廖清源为次子廖志纬讲了一门亲事,是城里“邹永发”布店的大小姐。这位邹家大小姐五体短小,人面中上,因父母溺爱,自幼娇生惯养不只几个字,不习女红,性好搬弄是非,又懒而且馋,是庐州出了名的快嘴懒女人。廖志纬对此早有所闻,自是不情愿的;不仅仅于此,其实他心里仍然丢不开南京的表妹胡云霞,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意甚笃。

    廖清源曾在南京做官,与其妹夫南京右都御史胡定江曾有两家子女联姻之意,只是未委禽妆。廖清源因故革职还乡,临行前,胡定江向廖清源正式提出胡云霞与廖志纬的婚事,廖清源以门户低落为由推辞了。回庐州后,廖清源欲找一个商贾人家,了却次子的婚姻,也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廖志纬见父命难移,便逃婚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廖志纬出走之后,廖清源忧郁成疾,虽由廖志经多方延医,毕竟心病难治,次年便病故了。

    烛光下,廖展雄听完了沈大的叙说,眼泪如断了线的串珠,扑簌簌落下。他怀着满腔希望,回故乡与亲人团聚,而今却亲人尽失,面对空屋,此景此情,怎么能不伤心呢?胡宜秋也止不住地流泪。

    沈大长叹一声,道:“老仆本想着人去九华山告诉二少爷,请二少爷回来主持丧事,又怕长江二龙去而复返,伤了二少爷,是以自个儿作主葬了老爷与大少爷。两年来,老仆支撑着店门,就是等二少爷回来。人死不能复生,日后怎么办,总得从长计议,二少爷不要悲伤了身体。”

    廖展雄道:“这两年也难为沈大叔了。”拭了拭泪,又道:“沈大叔,可知长江二龙为甚与我家结的仇?”

    沈大道:“那年老太爷、老爷全家从南京回来时与长江二龙结的仇,那时二少爷才四岁,表少爷还未出世呢。”

    原来廖清源是明初开国功臣德庆侯廖永忠的七世孙,曾官拜南京兵中侍郎。列位要问,明朝都城在北京,南京何以设有兵部?这当中是有缘由的。

    明太祖朱元璋一统天下后,定都南京。太祖长子太子标早逝,次子樉受封长安为秦王,三子㭎受封太原为晋王,四子棣(音“弟”)受封北平为燕王。太祖的意思,是要三个年长的儿子带兵守长城一线,以防鞑靼(音“达达”)南侵。

    在诸子中,燕王棣最为沈鸷。太祖谓燕王酷肖自己,特别钟爱,因太子标早逝,欲立燕王为太子。学士刘三吾抗奏道:“皇孙年富,且系嫡出,孙承嫡统,是古今通礼。若立燕王,将置秦王、晋王于何地?弟不可先兄,臣意谓不如立皇孙。”太祖闻言,为之泪下,乃决立太子标之子允文为皇太孙。

    太祖晏驾后,皇太孙允文嗣位,是为惠帝,年号建文。惠帝及位不久,便用兵部尚书齐泰、太常侍卿黄子澄的计策,裁抑藩国。此时秦王、晋王已逝,燕王不愿受裁抑而削减封地,于是发兵“靖难”,“请清君侧”。建文四年,燕王攻下南京,惠帝失踪。燕王遂登皇帝位,是为成祖,年号永乐。

    永乐元年,成祖改北平为北京。永乐十九年,为就近控驭胡人,成祖迁都北京。迁都后,成祖未改太祖之制,仍留南京六部与都察院,管辖南方诸省,只是不设“左”职,如“左侍郎”、“左都御史”等。同年,成祖又在京城设立东厂,由皇帝的亲信太监提督,伺察外情,权力极大,往往兼统锦衣卫

    嘉靖年间,南京锦衣卫由太监徐公公任指挥使,职属东厂,又得权奸严嵩为靠山,也是一手遮天。二十年前,徐公公做四十大寿,南方官员都送厚礼,而廖清源为官廉洁,两袖清风,哪来的厚礼奉送?徐公公因此怀恨在心,时值倭寇骚扰东南沿海,于是捏造罪名,奏章朝廷,言廖清源剿寇不力,不堪重任,朝廷遂降旨将其革职。

    廖清源祖居庐州府巢县,在府城合肥也有一些房产。合肥南临巢湖,物产富饶,又有南淝河沟通巢湖、长江,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廖清源革职后,打算去庐州合肥开设粮店,于是收拾行李,雇一条大船,全家沿长江西行。

    那知所雇之船,船家父子三人,是有名的水寇“长江三龙”。父亲汪成使一把大刀,因在长江上混了几十年,故称“混江龙”;大儿子汪仁使一根九节铜鞭,故称“金鞭龙”;二儿子汪义使一对判官笔,因额头上长了一个肉瘤,故称“独角龙”。他们在长江上杀人越货,**妇女,作案无数,为所欲为。

    廖清源所乘大船刚过南京之西的采石矶,“长江三龙”便作起怪来,他们以为,大官回乡一定有许多钱财。时已夕阳西下,天渐朦胧,汪成父子于船尾低声私语,计议在晚茶里下蒙汗药,等廖清源一家昏迷之后,一刀一个,结果性命,抢劫他们的钱财。

    也是廖氏命不该绝,恰巧此时廖志经欲去船尾散步,刚探头出舱,听得“蒙汗药”三字,便屏气细听,知道他们原来是水寇“长江三龙”。廖志经心中暗地好笑,我家老祖宗就是巢湖的大水寇,他们怎么班门弄斧起来了,遂回舱将船家的阴谋告诉了父亲。廖清源让全家都服了解药,以免着了道儿。

    晚茶后,廖家老小人等佯装中了蒙药,昏迷沉睡,汪成父子手持牛耳尖刀,悄悄摸进舱来。金鞭龙汪仁在前,独角龙汪义居中,混江龙汪成殿后。

    在汪成刚跨进舱门时,躲在舱门旁的廖志经,长剑已刺进了他的胸膛,只听得一声惨叫,死于非命。汪仁、汪义知事败露,拿刀格开廖志经的长剑,夺路而逃。廖志经、廖志纬即跃入水中追赶,怎奈夜幕已降,茫茫长江,无从觅处,只得作罢。

    廖清源带着全家,平安地到了庐州合肥,便在坝上街开了一个廖裕丰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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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际遇庐城(下)】………

    且说“长江三龙”在这江面上多年作案,从未失手,这次竟栽了筋斗。汪仁、汪义兄弟俩觉得在江面上混不下去了,于是驾船驶出长江,漂泊大海之上。

    他们在海上以打鱼为生,从东海至渤海,打得了鱼就近靠岸市卖,买些粮食及日用之物,装满淡水,继续打鱼。后来到鲸海(日本海)打鱼,去过朝鲜、日本,结识了许多朋友。在这些朋友中,有不少是日本海盗。

    汪氏兄弟过着这种自食其力的打鱼生活,虽然十分劳累,不如在长江里行劫商旅那样容易富有,但每逢日薄西山,玉兔在天,盘坐船尾,兄弟对酌,倒也其乐融融。这一年八月十五,皓月当空,风平浪静,圆月倒影须海底,有如一块璧玉。兄弟俩备了些酒菜,仍盘坐船尾,相对而酌,此景此情,自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汪成。

    汪仁叹道:“父亲死去已经五年了。二弟,我们这样碌碌无为地混下去,大仇何时可报?”

    汪义也叹道:“唉,那廖志经系将门之后,武功了得,凭我兄弟这一点点本事,若去报仇,岂非以卵击石?我看今世就死了这条心吧。”

    汪仁道:“那日本第一武士田中雄一,我们与他有些交情,要能找到他学艺,定能报得父仇。只是听说他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一个‘大名’(地方军政长官),不知逃往何处了,到哪里去寻呢?”

    汪义道:“大哥如若决意报仇,我们明日就去日本。我不信我兄弟踏遍日本列岛,就寻他不着!”

    汪氏兄弟到了日本,遇见一个朋友,打听得田中雄一已逃往海上为盗,形踪漂荡不定,一时无处去找,于是只得与日本渔船一起,仍然出海打鱼。

    一年六月的一天,汪氏兄弟随着日本的一队渔船,在虾夷岛(北海道)东边的海面上打鱼。突然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天沉如铅,大雨滂沱,霎时间樯倾楫摧,百物冥冥。汪氏兄弟是水上好手,半生泡在长江里,近来又在海上行走了五六年,什么风浪恶境没有见过?饶是如此,这样大的狂风骤雨、冲天波涛,也还是第一次经历。他们不愧为长江蛟龙,狂风甫至,即刻扯下船帆,以应不测。那些行动稍缓的,桅折船覆,立时葬身大海。

    南风渐渐增大,掀起一二丈高的巨浪,汪氏兄弟的渔船,时而被卷上浪峰,时而跌入两浪峰间的谷底。他们冒着狂风,沐着如注的大雨,死死地把住船舵,希望能逃过这场灾难。

    汪义遥望四周,茫茫大海,天水一色,浪峰涛嶂,借着风势,呼啸着,奔腾着,数十条渔船组成的船队,已只舟无存。是倾覆了呢,还是如自己一样在孤舟挣扎?栗悚恐怖涌上心头,汪义预感死神将至,无措以对,惨恻恻道:“大哥,你看无边的大海,只剩下我们这一叶孤舟,风不见息,雨不见止,我们怕是在劫难逃了。”

    汪仁道:“不要尽说这种丧气话。我们只要渔船不翻,就有指望;即使翻了船,也要奋力挣扎!何以身临险境却先夺斗志?”话犹未了,一个如山的巨浪,把渔船打入谷底,再也爬不上去了。

    汪义绝望道:“这下子完了,完了!”

    千钧一发,不容暇思,此刻汪仁突然心灵慧至,大声呼道:“二弟,你快去船首张起三角帆,随即回左舷,助我倒油!”

    汪义疑道:“大哥,成么?”

    汪仁怒道:“不用废话,快去!”

    汪义跌跌撞撞,跑到船头,吃力地张起了三角帆,又跌跌撞撞,奔回左舷。此时汪仁已打开了十几个油桶的盖儿,兄弟二人,一站左舷,一站右舷,将鱼油一桶一桶倒入大海。

    鱼油在海面上迅速扩散,奇迹出现了,前后的浪峰顿时低了许多。只见船头的那面三角帆,满风鼓起,带着这条渔船,艰难而缓慢地爬过了前面的浪峰。

    说来也怪,待渔船爬过了前面的浪峰,风渐渐弱了,雨渐渐小了,浪涛也失去了适才的威势,船虽然摇荡起伏,但较先前平稳多了。汪氏兄弟精神大振,相视而笑,总算从死亡线上爬过来了,流露出幸免于难的喜悦。

    一场与风浪殊死的搏斗,使得他们浑身汗雨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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