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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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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展雄但觉腥血气味,却无晕眩之感,至此始信师父所言:“饮了金丝鳝王血,身躯百毒不侵。”于是更无忌惮,奔跃而前。

    忽听得远处林中传来狞笑之声,继而有人说道:“王帮主,你即刻把东西交出来,贫道便发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

    那王帮主盘腿坐在金蟾阵中,闭目调息,正在以自身的内力,抵御蟾蜍喷出的毒气,神志似昏似明,却也兀自支撑着,但他心里明白,只不过枉度时辰而已。他既已抱一死之念,对金蟾道人的引诱之言,自是置之不理,然而却默默祈祷着:“帮中弟兄千万不可造次闯阵。”

    他正默默祈祷,忽然听到兵器舞动之声,阵内似乎骚动起来,又听到人有道:“王帮主坚持片刻,在下救你来也!”

    他听到声音甚是陌生,自问道:“是谁来救我呢?莫非我在做梦么?莫非我已死了么?”用牙齿咬了咬舌头,钻心生疼,于是明白了:非死非梦。当下他微微睁开双目,见一个翩翩少年,手舞软鞭,向自己这边奔来。他挣扎着欲起身接应来人,但浑身瘫软无力,只得又盘腿坐下,继续调气御毒。

    说时迟,那时快,廖展雄已倏然而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肩头一甩,道:“王帮主,随我出阵!”转身便走。

    突然林中笛声由轻悠变为急促,那些蟾蜍虽慑于金丝鳝王鞭,避于数尺之外,却在闪烁金光的三脚金蟾的率领下,围着廖、王二人兜圈子,咕咕鸣叫,喷吐毒气,紧跟不舍,如影附形。廖展雄施展绝顶轻功,只是摆脱不掉。

    林中人声又起,道:“何方鼠辈,敢闯吾阵!你嫌王松波黄泉路上孤单,欲结伴而行么?好,好!,哈,哈!”

    廖展雄已然看出,是那笛声催促着那只三脚金蟾在作怪,只要击毙金蟾,金蟾阵不攻自破,就会像蜈蚣岭那群蚂蚁一样,失了蚁王,立即涣散。当下主意一定,朗声说道:“金蟾妖道,休要得意,看我破你金蟾阵!”金丝鳝王鞭向三脚金蟾兜头搠去。

    那三脚金蟾十分灵动,一连五六鞭也没搠着。廖展雄一时大急,不敢再向回走,怕将金蟾阵引至胡宜秋、青衣帮众所在之处,随即寻笛声向松林奔去。

    只听林中发话道:“尊驾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前来搅局?”林中之人见来人在金蟾阵中横冲直闯,毫无顾忌,不禁吃惊,是以发问。

    廖展雄道:“在下南直隶庐州廖展雄是也。你快收了金蟾阵,放了王帮主,不要自身取祸!”

    只听林中冷冷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贫道正欲寻尔替五毒师兄报仇,不期遇见了王松波,想捞一个外快,尔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今日里一箭双雕,快哉,快哉!”猛然笛声加紧,萧萧长鸣,有如万马奔腾,钱塘潮涌。

    廖展雄徒费了许多气力,总是冲不出阵,只得立地不动,瞑思良策。突然,王松波有气无力地说道:“廖大侠,放下我走吧,将我这件东西**去,归你所有,不要落到这妖道手里,我死也闭目了。”

    廖展雄觉得怀中多了一物,知是珍贵的东西,忙道:“王帮主,使不得,在下一定救你出阵。”

    王松波声音微弱,断断续续道:“我,我,不行了,你,你,快……”论王松波的功力,还可支撑一时,此刻所以不支,一来在廖展雄背上,无法调气运功,二来说话分神,七窍受毒气侵袭,是以气如游丝,昏昏欲厥。

    廖展雄正值进退维谷之际,忽听林中“哎呀”一声,随之笛声戛然而止,三脚金蟾顿时匍伏不动,千万只蟾蜍也停止了旋动咕鸣,荒野在淡淡月光下静得可怖。

    廖展雄为之一愣,立即清醒,探手镖囊,一扬手,一枚金钱镖划破荒野的寂静,呼啸而出,准准地击在三脚金蟾的头上,闪烁的金光随之泯灭。他抓住良机,轻轻放下王松波,金丝鳝王鞭贴地旋转扫动,那些蟾蜍刹那间积尸累累,血气熏人;稍远处的蟾蜍,四下里跳跃散去,不多时千万只蟾蜍逃得荡然无存。

    廖展雄荡平了金蟾阵,回过头来抱起王松波,但见他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观此情形,廖展雄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林中传来宏亮的声音:“速取金蟾胆汁,可救王帮主!”显见得此人内力充沛之极。

    廖展雄对林中说道:“多谢高人数次指点,请尊驾能否现颜,容在下瞻仰。”林中已是寂然无音。

    廖展雄知他不愿现身,怕迟延误事,迅捷地用剑剖开金蟾之腹,取出胆囊,送进了王松波口内。

    金蟾胆汗实是灵妙,一盏茶工夫,王松波已悠悠转醒。他睁开双目,环视着寂寞而空旷的荒野,似是来到另一个世界;又看眼前站着那使鞭少年,衣袂当风,笑容可掬,情知仍是原来的世界,不禁哑然失笑道:“荒唐,荒唐!幸哉,幸哉!”

    廖展雄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何以连说“荒唐”,还以为他神志不清,关切问道:“王帮主好些了么?”

    王松波笑道:“你看老朽好糊涂,大恩人还没谢过呢。”

    那边厢在远处观望的胡宜秋及青衣帮众,一直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这场荡魂惊魄的恶斗;忽见一点金光泯灭,毒雾渐消,情知廖展雄已经得手,无不欢喜雀跃,各施轻功,奔跑而至,高声呼叫道:“雄哥!”“帮主!”“雄哥!”“帮主!”刹那间已将二人围住。

    青衣帮众齐道:“帮主体安!廖大侠真是英雄了得!”

    胡宜秋道:“雄哥好险呀,我一直替你捏着一把汗。”

    廖展雄笑道:“我不是好好的么?”

    王松波道“这位侠士是谁?”

    廖展雄道:“是在下表弟胡宜秋。”

    王松波道:“久仰!久仰!胡兄与廖大侠均是当代英雄,老朽钦佩之至。”

    廖展雄道:“金蟾阵之破,非在下之能,实是有一位高人在暗中相助,诸位稍候,待我将金蟾道人提来。”飞身入林,顷刻提了一具尸休出来,抛于地上。

    众人注视那具身穿道袍的尸体,喉咙上插着一支铁镖,穿颈而透出后项,皆赞叹道:“好重的手法,内力不可测也!”

    借着淡淡的星月之光,王松波认出那尸体的面孔,说道:“这正是金蟾道人。”

    副帮主道:“我青衣帮与衡山派并无过节,帮主何至受困金蟾阵?”

    王松波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此番约诸位来,正是为着此事。”

    王松波舔了舔嘴唇,道:“我先祖王孟春,原是本朝建文皇帝的内廷卫士。‘靖难’之役,燕王以叔代侄,攻破南京,建文皇帝逊国,蒙尘出走,远遁云南,先祖与另一个内廷卫士许涣之,同为建文皇帝的近身护卫。

    “建文皇帝所以远去云南,实欲借沐国公之力,希图复国。这沐国公的父亲沐英,乃是太祖洪武皇帝的义子,大明开国功臣,领兵平定云南后,即奉旨留镇。按辈份沐国公是建文皇帝的义兄,建文皇帝找沐国公借兵,实是仰仗当年洪武皇帝有恩于其父。

    “哪知沐国公婉言拒绝,不肯借兵。沐国公道:‘天下乃太祖之天下也,今陛下为太祖子,昔陛下为太祖孙,均可继统为帝。昔陛下已然蒙尘,国不可一日无主,今陛下主统大明社稷,亦是顺理成章之事。微臣既已奉今陛下永乐年号,岂能朝行暮改?愿陛下自重!’建文皇帝无奈,于是隐姓埋名,在云南某寺削发为僧,自号应文。

    “建文皇帝出走之时,将内宫奇珍异宝藏于南京某地,随身只带了些金银之类的财宝。现建文皇帝既削发为僧,带许多金银,多有不便,除留下少些银子使用外,其余财宝,命先祖与许公在省城昆明附近择地埋藏。先祖与许公商量,有朝一日建文皇帝起兵复国,这些财宝是要派用场的,但怕到时忘了藏宝之所,故此绘下了两幅图画,标明有藏宝方位,各执一图,以便日后查用。

    “不久建文皇帝失踪,有人说在云南某地,有人说已南走缅甸,又传闻已远走西洋,终不知其所。据说永乐皇帝遣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就带着寻找建文皇帝的秘密使命。

    “先祖与许公怕遭朝廷追捕,是以潜居乡野,觅业成家,静候建文消息。但是年复一年,消息杳然。先祖与许公临终时,将藏宝图分别传给了长子,遗言道:‘财宝不得擅自取用。藏宝图只传诸子中一人,并打听建文子孙下落,以便归还财宝。’这藏宝图传至老朽,已历六世。老朽不知许公后代的所在,但自己却是加倍小心,不敢露一丝儿风声,以免招惹祸殃。

    “老朽年逾花甲,行将入木,却无子嗣,藏宝图势将失传,故此‘飞箭传书’,招集副帮主及各堂堂主、香主,共推继任帮主,以便暗中传予藏宝图。不知金蟾妖道从何处获悉,以至拦路相截,困老朽于金蟾阵中,强行索取藏宝图,若非廖大侠出手相救,老朽毙命事小,藏宝图必将落入歹人之手,那时老朽有何脸面见列祖于九泉之下!”

    众人静听于侧,无不惊异。廖展雄从怀内掏出那个油纸小包,双手奉上,道:“老前辈身负重任,在下愧不敢当,现藏宝图完好无缺,望老前辈查收。”

    王松波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反悔!廖大侠救老朽于危难之中,使藏宝图得归其所,老朽欣慰之极。廖大侠何出此言?”

    廖展雄道:“老前辈虽无子嗣,原意是要继任帮主收匿藏宝图的,慌忙之际,在下不能细审缘由,故替老前辈暂时保存,现下理当奉还。”

    王松波笑道:“事隔一百余年,建文皇帝之事已属缥缈,老朽列祖非廖大侠之列祖,廖大侠不必守其遗言,尽可取财宝为己有。”

    廖展雄道:“既然老前辈以为不必再守遗言,可径自取出财宝,作为贵帮公产,供帮众使用,不亦美乎?”

    王松波怒道:“老朽一生守信于人,廖大侠欲陷老朽为不信之徒么?”

    二人推让之际,林中突然传来宏亮而严厉的声音:“孺子无知!恭敬不如从命,还不快谢过王帮主,收下藏宝图。戚继光军中缺饷,怎能平倭?速速持图取出财宝,奉献军前勿误!”

    廖展雄猛省此言非谬。在仙槎客店时,他曾听文秉才说及,因徐公公克扣军饷,戚家军只能半饱;还是渐闽父老供献家私,前方将士才得以勉强充腹。现取建文财宝奉献于抗倭军前,其理属当然,何愧之有?遂向林中拜道:“多谢高人指教,在下明白了。”复转向王松波拜道:“在下替戚将军谢王帮主捐宝之德。”

    王松波呵呵大笑道:“高人高瞻远瞩,胜我野鄙之辈多矣!快哉,快哉!请高人显形,让我等一睹尊容!”林中沉静,万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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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侠闹徐府(上)】………

    江西景德镇以瓷器精美闻名天下,来往之人自多是贩卖瓷器的商贾。WENxueMI。cOm文秉才依胡宜秋之言,着一身豪华衣衫,涂上易容膏,扮成三十多岁的瓷器商模样,从仙槎尾追倭目乌南国至景德镇。

    文秉才寻遍了景德镇的内内外外,大小瓷店瓷窑,均没有发现乌南国的踪影,甚是失望,心道:莫非那厮已离开景德镇了么?

    这日午后,文秉才从客店出来,无精打采地在大街上走着。他信步走去,游视街道两侧,眼前依然是琳琅满目的瓷器。他走至一个十字街口,忽的心头一喜:当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但见乌南国正从一家“怡春院”出来,在一名小厮的陪同下,向东拐去。

    文秉才怕丢了目标,三步两步跟上去。追了十几个店面,见乌南国进了一家一排五间门面的“达兴泰”瓷店。他便在达兴泰瓷店对面的一个酒楼坐下,要了几样酒菜,与店伙搭讪起来。

    文秉才道:“老表,对面那达兴泰字号倒也富豪,不知骨子里怎样?”

    那店伙道:“客官好眼力,想也是吃瓷器这碗饭的。这达兴泰是景德镇数一数二的字号,下有三个瓷窑,是做整批大生意的。它瓷窑内烧出来的瓷器,精美细腻,在闽粤有坐桩客户,再转往西洋诸国,可赚大钱。”

    文秉才道:“适才进去的那个阔老,料也是洽谈生意的。”

    店伙道:“那阔老是福建来的,至此已有好几天了,听说与达兴泰谈了一桩大买卖,只是交货时间尚未谈妥。达兴泰的管家刚才来小店,定了一桌上等酒席,说是晚间待客用的,八成是请那个福建阔老。”

    文秉才道:“老表接待八方,委实见多识广。”

    那店伙好生欢喜,笑道:“让你老见笑了。你老宽心用酒。”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文秉才吃罢酒饭,回至客店,少许歇处。将届二更,街上几无行人,便向达兴泰院墙走去。他越过院墙,跳到院内,隐于墙脚之下,游目四看,只见有一处灯火,从那里传来阵阵燕语歌声。

    文秉才提携轻功,走近那有灯火的房屋,点破窗纸,向内觑探。但见一个胖乎乎的老年商人,陪伴乌南国在那儿交樽酌饮,旁边坐一个妙龄女子,怀抱琵琶,轻启莺喉,唱着小曲儿,娓娓动听。

    那老年商人呷了一口酒,道:“乌掌柜的定货,时间太过紧迫,五只五尺高的红瓷花瓶,年前就要送到,现已是十月中旬,离年关只有两个多月了。这花瓶特大,烧制困难之极,弄不好就会变形,不是一窑两窑能够成功的。你看能否推迟一个月,至明年正月底交货?”

    乌南国道:“王老板,谈了几天,你都不让,实话对你说了,这花瓶是我家主人明年正月初十做五十大寿用的,正月底还要它作甚?”说话之际,拿出五个纸包放在桌上,续道:“这是五封银子,共二百五十两,依照王老板的要价,如数预付。这二百五十两银子权作定金,待货至之时,再付二百五十两作为酬金,请王老板务必帮忙,货物如期送到。”

    这些商人做买卖讲的是生意经,他明知对方要货紧急,而别家瓷窑又做不出这样的花瓶,便故意摆出许多困难,以索取高价,现下王老板目的已然达到,于是不紧不慢道:“乌掌柜交办的事,小店焉有不尽心尽力之理?如此说来,交货日期是断然改变不得了,小店唯有多做一些坯子,多烧几窑,务使乌掌柜满意就是了。”

    乌南国笑道:“让王老板费神了。”

    接下来是相邀食饮,小妮子曲儿好坏之类,文秉才听得索然无味,便返身回客店了。

    却说不出廖展雄所料,乌南国离了景德镇,果然取道湖口,乘船东下。文秉才也再度易容,赁一条船,衔尾跟上,不数日,两船一先一后抵达南京,泊港抛锚,分别登岸。

    乌南国登岸后,进了挹江门,直奔南京锦衣卫指挥徐公公府第。文秉才远远瞧着,当下暗自欢喜,心道:所幸未被那厮察觉,夜间去徐府打探便了。

    掌灯时分,徐公公府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文秉才绕至后院,点了一个岗哨的**道,跳了进去。

    院内设有流动哨,均由锦衣卫充任。文秉才凭借假山花木,摸索前行,走到一处屋边,纵上屋面,只见偌大的府第,竟没有一丝灯火,举目四望,唯前面有一排房屋,射出莹莹青光,闪亮了一片,不禁惊异,心道:这徐府房屋不下百余间,奈何只此排房屋有莹莹青光?有什么古怪么?且去看看。

    文秉才几起几落,纵于那排有亮光房屋前面的屋上,伏于屋脊之下,探身向下观看。但见那有亮光房屋是一个极大的厅堂,厅内有许多亮球,兜在疏孔的网袋内,系以丝线,悬挂二梁之上。每个球径约寸许,射出盈尺光芒,照得厅内如同白昼,针毫无遗。文秉才数了数,共有二十二颗亮球,当下心道:这就是倭酋萨摩王送的夜明珠。咦,怎么少了两颗?廖展雄没有告诉他夜明珠分送三戒禅师、五毒道长各一颗的事,是以不知。

    大厅内有许多人,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老者,太监服饰,颔下没有胡须,说起话来操着尖溜溜的阴阳腔。在老者的左首坐着倭目乌南国;再两旁分坐四个年轻美妇,皆妖艳媚态,丰丽可人;再下分坐四人,身穿武官服色,鼠头贼脑地媚视着上方老者;堂下还站立着八名佩刀的锦衣卫,个个虎背熊腰,精神饱满。

    只听那老者操着阴阳腔道:“四位夫人,你们看老夫的夜明珠会如何?”

    四个美妇娇滴滴地齐声道:“妙极了!公公。像这般旷前绝后的盛会,皇帝老子恐怕也望洋兴叹呢。”

    老者手摸光圆的下颔,呵呵笑道:“这次有劳乌掌柜了,请转达老夫对你家主人的谢意。”

    乌南国道:“小的主人理当孝敬徐公公的。”

    文秉才心道:这就是那臭名昭著的老阉贼!

    此时徐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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