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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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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够聪明!不够能干!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当德卡王的贴身护卫。我没有钱财,没有行动自由的权力,必须成年累月时时刻刻跟随在法老的身边。但是我很勇敢,精通剑术,诚实,脾气也很好,而且——”
“哦,你闭嘴吧!”汨公主烦躁地打断他,“谁想听这个?!”
纪斯卡多一筹莫展,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汨公主变得高兴——他没有义务非要哄她开心,她也没有义务听他吐露心声。
她不想听他说废话,她只想这样看着他,保持着距离,在心里微微地坚持着自己的爱情。
“今天早上——”他辞不达意地打破沉默,“您知道我不聪明,反应不够快,而且耳音也不好——这个——如果您愿意再说一次——请务必再说一次——这次我知道该怎么回答——”
汨公主叹口气,不语,纪斯卡多发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殿下!”
她微仰起眼,泪水已然收住了,她温润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疼么?”她问。
他无法回答,因为她的指尖按在他的嘴上,对面传来她低低的道歉声:“对不起!”
他又没有怪她!
纪斯卡多伸手想将她的手移开,好澄清自己的感觉,顺便也把早晨未说的话告诉她。可他刚拿开她的手,汨公主已将柔软芬芳的唇贴在他的嘴上。侍卫官大吃一惊,但这等级观念带来的惊讶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便陶醉于此了。矫健聪慧的汨公主,此刻却犹如一朵初绽的水莲花,娇美而甜蜜。
“我喜欢你!纪斯卡多!”她悠悠叹息,“请你什么也不要说,你总是笨嘴笨舌的,从你嘴里出来的好话是听不出甜味的。纪斯卡多,等你不再叫我‘殿下’,习惯叫我‘阿汨’的时候,请你再把你的回答告诉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纪斯卡多,我喜欢你!对不起,我打了你,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你!
曼图赫特普,蹑手蹑脚走过了相拥而立的两人,他想窃笑,又怕会惊扰了侍卫官,何必无端招惹恋爱中少女的怨恨呢?这次还是成全汨公主的美事吧!
他今晚原定的计划已全盘打乱了。他既没料到自己会被芙蓉绊住,也没想到可纶王妃会在同一时间被别人绊住,以至于他们不能守侯罗德庇司的登场。但罗德比司也实在是忒自信了些,端了酒瞅着没人就以为能诱惑法老了?哈夫拉王子走得太急,蕾兰成功留守,却被大祭司看住,没法分出身子来与歌姬斗法,可惜!可惜!
不过他反而高兴,一切皆在意料中,有什么意思呢?他要能有这等无聊功夫,早当神去了。
不管好看不好看,逢着有戏,总是要看的。
第 41 章
寝殿内没点灯,却被外头的夜光映得黑影憧憧。德卡跳进浴池,头枕在水阶上,身子浸在水中,凉意漫涌上来,很是写意。
仰望着映满水光波动的天顶,想起可纶碧波荡漾的眼眸。
紧跟着而来的,是觥筹交错间赫梯王子的眼神,盯着可纶,怨怼,绝望,恋恋不舍。
许久以前巴比伦城中偏执的爱恋,仍然苟活在他虚妄癫狂的梦境里。
可恶!
法老不觉微皱起眉,直想吞口酒,刚伸出手去取,忽然便有一只酒杯被递到他眼前,捧着杯的手柔美纤秀,幽幽散出百合花的香气来。
“罗德庇斯?”他问,回转头来,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歌妓的双眸,清亮若水流。德卡心惊,这女子的脚步声,他居然没有听见!
“法老!”歌姬施施然向水中的法老行了一礼,妙目流转,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只听她柔柔问道:“今晚您只呆了一小会儿,是罗德庇斯唱得不好么?”
德卡冲她微微一笑,答道:“你——很好!”
听了如此回答,罗德庇斯心中高兴至极,大着胆子在上下埃及之主面前绽开笑靥,温软的嗓音低低地道:“奴婢谢过法老赞誉……”
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步入他的寝殿,没有人帮助是不可能的,法老调转目光,询问的语声听起来有点飘忽不定:“是纪斯卡多让你进来的?”
“是,奴婢想亲为您呈奉美酒——”
她再一笑,仿佛后面难以启齿的话儿能籍由这一笑传达至年轻法老的心中。她的牙齿在夜光中隐现着珠圆玉润的光泽,很美,很美。
而侧头凝视她的德卡,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法老王了,只是一个为罗德庇斯美貌而迷茫失措的青年。
“罗德庇斯,”他最终开了口,低沉地令人心动,“你果然是一味不可多得的人间佳酿,很值得珍藏……”
“法老!”她轻问,“您是在等候王妃么?”
法老不语,暗夜里她听见水波轻响,法老在回避她的娇艳与芬芳。
这不是第一次了,顾忌着王妃,法老始终克制自己,一再拒绝她的祈求。
她很清楚‘未知’眼下在法老心中所占的分量,她亦很懂得在法老面前拿捏分寸,哪怕是暗示,也很隐约,不至令法老难堪,不会让他扰心,瞅准时机,点到辄止,绝不痴缠,即便暧昧,也很安全。这若即若离的态度,在挑逗诱引与无欲无求间游移的行状,是她能在这后宫逗留至今的立身之本。但是,在德卡方才那微笑之后,罗德庇斯已浑然忘却了这些,过去犹如春风过耳的各种男人对她美貌的赞叹声忽忽涌到她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这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似乎刹那间成了法老名正言顺的侍寝者。不由自主地,她朝着法老靠近去,一步又一步。
“可以了!”德卡懒洋洋的吩咐声从暗处飘来,“太近的话,事情可真的要糟糕……对了,你就站在这个位置,那是最近了……对,就这样站好,不要动。罗德庇斯,请你——让我能坦然地面对可纶!”
刚刚还心潮澎湃的罗德庇斯,不啻是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一下子怔在了涟漪里。“法老!”她不愿就此认输,柔声唤道,“法老!”
这个简单的尊称,没有人能说得像罗德庇斯这么娇媚婉转,余音绕梁,德卡忍不住便要出声应她。周遭的百合芬芳混淆了酒气,散逸开去,熏人欲醉,蔓生出教人心摇神驰的暧昧,连他自己都求之不得想要糊涂,想要探出手去,细细抚弄眼前这朵盛开的花。
“法老……奴婢绝不敢奢望,更不会妄想。只是今夜,在王妃无暇分身时,请您就让罗德庇斯来服侍您吧!”
她分明感到,法老的注视回到了她的脸上,她鼓起勇气,乘胜追击。
“法老,奴婢虽愚昧不堪,却也曾听见过王妃与赫梯人之间的谣传。流言不足信,只是当奴婢退出宴饮厅时,亲眼看见赫梯王子与王妃一路私语,并肩而行,双双往外殿方向走去——您若是不相信奴婢的话,可以向女官长求实,奴婢绝无一丝欺瞒之心!”
德卡的脸隐在了阴影里,难以分辨他的表情,而他偏又沉默着,一言不发。罗德庇斯得不到回答,拨动水声,又向法老靠近了些。
“再去倒杯酒来!罗德庇司!”法老沉声道,他语调中毫不掩饰的怒气,对她而言,妙不可言。
罗德庇司盈盈一笑,返身走上池边,为法老斟满酒,递过去。
德卡慢慢吁出一口气,拨水游至光亮处,仰眼望那俏生生的女子,唇角扬起微笑。
“这酒是我赏赐给你的!”他慢声道,“我希望能以此化解你对可纶的怨恨!”
罗德庇司握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着,杯里的酒晃出来,酒色如鲜血般浓艳,滴入水中,顷刻间消解无形。
“您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王妃竟丝毫不顾忌,竟告诉了您……”
“你要知道,罗德庇司,可纶本是团熊熊燃烧的火,生来就为了蛮动恣意,无法无天。是我想也不想就关住了这团火,以至地牢被她烧成了灰烬,殃及你的父亲。罗德庇司,在玛特的天秤上,我才是你怨恨的砝码!你听懂了吗?”
“奴婢万不敢怨恨您,法老!奴婢懂得您护着王妃的心意,奴婢自知卑微渺小,怎能心存要与王妃分庭抗礼的妄想?奴婢唯一的心愿,只想跪伏在王妃的裙袂边,尽心竭力服侍您!万望您明鉴!”
“你和你的弟弟,未来生活无虞,不必再卑微如斯。但我明日会把你送出宫,以防再听见你向我亲证谣言——这可不是令人愉快的体验!”
罗德庇司直到此时,才惊觉自己弄巧成拙,不禁未能动摇法老对王妃一丝一毫的信任,且连自己的立足之地亦不复存在了!
“法老!”她登时如散了架一般折倒于地,苦苦哀求道,“法老!求您发发慈悲吧!法老,奴婢再不敢存非分之想!求您宽恕奴婢这回!奴婢真的只想竭尽全力服侍您!奴婢真的只有这个念头!正是为了您至高无上的尊严,奴婢才敢冒着亵渎王妃之罪,对您说了那些不敬的话!法老,奴婢只是敬爱您过于心切,才会犯下这样愚不可及的错误!法老!求您!求您饶过我这回吧!您难道不喜欢奴婢的曲子么?求您!让奴婢只以您所喜爱的曲声服侍您吧!奴婢只求留在您左右!仅此而已!法老……”
她的身形抖如筛糠,泪水纷陈而下,言辞恳切之余,更以哀婉动人。
在他所遇见的人里,逢着这种时候,都是一般狼狈,表情言辞,翻来覆去不过如此。
母妃曾说:“到了合适的年纪,选择一个女子为妻,让她为你养育后嗣。这个女子,能够温暖你的心……”
母妃没有告诉他,找这样的女子很不容易。
遇见的所有女子,都是所属势力的傀儡,她们没有自己的主张,没有自己的心,做着别人要她们做的举动,呈现着别人想要她们呈现的表情。取悦他,不过是为了从他的宠爱中获取更多,她们当然想不到他也需要能温暖他心抚慰他灵魂的人,她们只想着他是法老,需要她们用身体取悦的法老,能给她们最大回报的法老。
即便是王姐,手脚亦为莎萝王妃及其身后庞大的神庙势力所牵动。
罗德庇司,美得令他心猿意马的绝世佳酿,可在他初次拉住她手时,只感到冰冷潮湿的黏意——因有所贪求,才会紧张得掌心潮腻——如此美人如此柔媚,也不过是想以美色换得想要的东西,他只是承载美色的捷径而已。
这真是个索然无味的世界,每个人,每样事,到头来难免乏味。
所以才博得神的怜悯,给他送来了可纶!
她在正午的阳光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惊了他的马,惊了他整个世界。
她用他的刀横在他的颈项,说:“我们是平等的!”
惟有平等地对待,才平等地给予温暖和爱。
他试着去握她的手。
那时她支离破碎的脸蛋血流不止,躺在那里,跟死了一样。
她的手却像含了团火,暖洋洋的热流从她的指尖转到了他的心髓。
他的改变,从此开始。他只想让这团火永远暖暖地跳跃在手里,如母妃所期望的,温暖他心。
谁能抓住火呢?他也是费了好大气力,几乎放弃,才惹得她回顾,回到他身边,如王姐所言,“因你而燃烧”……
再没有别人,只有可纶,不一样。
与她相处的每个片段,都是他想也想不到的新鲜。是他离不开她,是他舍不得放掉她,是他眷恋着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即使辗转反侧为难犹疑,仍只能是他放下人神之尊,出言恳求她。
年轻法老的眉宇间浮现起释怀的笑意,面对惊惶得花容失色的罗德庇司,他难得耐心地出言劝慰道:“罗德庇斯,你不必如此灰心失意。像你这样罕见的美人,注定就该迷倒无数人的。至于我,还会和以前一样赞叹你的美貌,乐意听你在宫宴上吟唱,说不定偶尔还会很想拥有你。不过——罗德庇斯,你不是可纶,你比她更美更愿服侍我,但你终究不是可纶啊!”
法老说的很清楚了,他赞赏我的美貌,喜欢我的吟唱,却不再容许我涉足他与王妃之间,我,没有在这里寻找幸福的权利。
罗德庇斯低低叹了一声,应着深入肺腑的绝望,叹得荡气回肠。
再无他言,她便如来时一般施施然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屋内,像是熄灭了一支芬芳的蜡烛,除了空中余香袅袅之外,再无其他。
法老跃出浴池,扯过干净的织物擦干身上的水渍,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出自己的寝殿,往可纶那儿去。
门外的甬道静如墓室,侍卫官与汨公主的柳暗花明早被夜色耗去了形迹,偌大一座后宫,被可纶清理得好冷清。
这冷清催生了一度被压制的恼怒,嫉妒心披沙拣金似的在满腔寂寥里寻找罅隙,急着破土萌芽,生根开花。方才镇定自若的面具在灯影里破碎得干净,明理如他,怎么也逃不过嫉妒如影随形地纠缠?这无端开出的恶之花本不该在他心里找到扎根的土壤,可巴比伦城那刺心椎骨的一幕忽忽跃然眼前,他无法不想,无法不恼,无法停止猜想——同样的一幕,会不会又在今夜重演?
法老耻于承认这盘踞心头的醋意,强抑住要冲出去验证猜想的暴怒,怒气化了力气,他重重推开了寝殿的门。
房间里闻不到一点呛人的烟火气,灯油燃烧的异味都被没药香气冲散了,可纶悄立床边,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皎洁莹净的肌肤被灯火晕染得失掉了透明感,却凭添了几分少见的柔媚。当她侧过脸望着他时,在法老心底猖獗的嫉恨立时烟消云散。
“嘘~~~~”她轻声说,指尖按在唇上,示意他轻点儿。
她站立的姿态宛如后花园水池中伫立着的方解石像——母妃的雕像。法老眩惑地凝视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可纶竟养出了母妃的气韵?
每当母妃心事重重,脸上呈现着同样的气定神闲,静成石像。
嗯,难道是维加王子恋恋不舍的眼神变成了迷魂汤,乘他没在,灌得她心花怒放,眼里没了他?
忍了忍,法老沉声问:“你在想什么?”
她在想曼图赫特普对她说的话。
这西顿少年多么希望能守在门缝边,在美人入水刹那,执剑闯入,口里喊着“捉拿刺客”,一剑挥过,为可纶姐永绝后患,然后心安理得地跟随维加王子浪迹天涯。然而最终戏幕拉开,他才听了个诱惑的前奏,就被纪斯卡多撵出了后宫。一个附庸国王子深更半夜逗留法老后宫,怎么说都是错,纵使可纶碰见,也难以为他辩解。尽忠职守的侍卫官坚持亲自押送曼图赫特普返回旧宫,少年只来得及为可纶拉响警报——“可纶姐,罗德庇司……法老……”
年轻气盛的法老加上世间绝无仅有的美酒琼浆,醉到美人乡是情理中事。
若依了她以前的脾气,早跳着脚冲进德卡的寝殿把歌姬揪出来了,但现在,她做不出来。“宽容是王妃所应具备的基本品格”,她只能独自回到这里,守着孩子,等着德卡,思量万千,未及成形的各种情绪,堵在胸口,憋得心慌。
“我在想……”可纶轻轻回答,“我在想我的爸爸妈妈……”
本来理直气壮要发作的恼怒,突然偃旗息鼓,没了动静。法老没吭声,只在不知不觉间,走近她。
“最近我常常想起他们,很奇怪,不是吗?我早习惯没有他们的生活了,可现在却老是想他们,看着曼图赫特普睡梦中的脸,我就格外想念他们。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是否想念我呢?因想念我而伤心难过吗?他们若能知道我已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们会为我高兴吗?他们会满意你做我的丈夫吗?他们会有多疼爱曼图赫特普呢?真的,德卡,我从没这么迫切地想过爸爸妈妈,一想起他们,心里堵得着慌……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感到力不从心吗?”他问,“否则为什么想要找人撒娇?”
“是有点累……”她低低叹道,“做着从没做过的事,身上像背负着千斤重担,心里没底,找不到适合的人商量,可不做不行。怕自己做不好会惹你不高兴,怕自己做得过分会让你为难,怕你会因满城非议而动摇对我的信任,怕你也会看不惯我的嫉妒。埃及王妃的头衔,真是重得要命的黄金冠冕,压得我脖子好酸好痛,德卡,我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
“可纶!”他剪断她,微笑着纠正她,“你这不叫嫉妒,而是炫耀!炫耀我对你的宠爱和纵容,炫耀得过分时,总要良心不安的!”
“你在责怪我吗?”
“我在制止你的矫情!你不是找不到人商量,你从来只按自己的心意处事!”
“德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是吗?”
“看来你真是在怪我!德卡,管理后宫难道不在我的权责范围内?除此以外,我还能怎样?”
“你为什么不事前对我说一声?这样我也能在你驱走泰提谢丽时给予荷德布相应的补偿!可纶,你要再这么急噪,只会给自己招惹更多的祸患!听说你还打算插手后宫的支出用度?”
可纶突然变得惴惴不安起来,“纳芙德拉对你抱怨我了?”她试探地匀口气,“德卡,我不是不相信女官长的为人,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有个主意……你听我说,我问过纳芙德拉,侍妾们陆续返家后,原先拨给她们的粮食财物就能节余下来。我本来想用这笔节余资补旧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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