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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媚乡春-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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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庆槐连电梯也难得等了,咚咚跑下楼,在总服务台一查,炳根所说不假,姓黎的果然中午才住进去。这么短的时间就退房走了,一定是得到什么人的通风报信,在他们赶来之前溜走了!

    狄庆槐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张福林的领口:“你们***串通了坑我,我饶不了你!”

    他扬拳要打,炳根和黄秘书连忙上来将他们拉开。张福林悻悻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叫道:“狄老板,你诬陷我有什么证据?告诉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狄庆槐跳着脚喊:“不跟你说了,明天咱们就上法院!”

    张福林一挥手:“随你的便吧。”然后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其实这几天张福林已经吃准了,上法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状子递上去,不等上个把月不会有结果。现在经济合同纠纷多如牛毛,在上海这种几百万元的官司小菜一碟,法院受不受理,还很难说;尤其是外地企业,在上海要想打赢官司,那太难太难了。不过在得知狄庆槐第二天果然向法院递上了状纸,张福林还是有些坐不住了,将黄秘书召来,恼怒地说:

    “这个乡下人还真难缠呀。该给他点儿厉害瞧瞧了!”

    “我看早就不该跟他讲客气了。”黄秘书杀气腾腾地说。

    “不过下手不能太黑了,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叫他在上海呆不下去就行了。只要他人不在上海,他还打什么官司!”

    “老板,那个狄炳根要不要一起收拾?他得了我们不少好处,现在又想两边讨好……”

    张福林摆摆手:“不用,让他们俩自己斗去吧。只要狄庆槐一滚蛋,还有他狄炳根的戏唱吗?”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真要打官司,狄庆槐也没多少把握。他在这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他爸也比他好不了哪里去;狄家湾农工贸公司经营了这么多年,竟连一个法律顾问也没有请,直到这时他才悲哀地现,公司的漏洞实在太多太多了!

    第二天狄庆槐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咨询了一下,得到的印象是与其打官司,还不如继续由自己跟他们纠缠,真像时下流行的商界规矩:公了不如私了。这又弄得他心烦意乱,从律师那儿出来,他没回自己的住处,径直去了炳根的小货栈。

    炳根仍在忙他的事儿,一见他就想躲,狄庆槐叫住了他,两人在小阁楼里坐下,狄庆槐看着他,用很缓和、很诚恳的语气说:

    “炳根,我们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你今天跟我说个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炳根急扯白脸叫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你想想,我要是跟他们—伙的,我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做这种小生意吗?钱让人家弄走,然后我来背这个黑锅?”

    “唉,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好,我没法再解释了,”炳根恼怒地挥挥手,“你想把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死缠硬黏】………

    264。死缠硬黏

    狄庆槐难看地一笑:“我能把你怎么样?我自己都已经无路可走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有脸回去吗!”

    炳根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走过去,挨着狄庆槐坐下,壮着胆子终于说出了他想了好久的一句话:“庆槐,你为什么非回去不可呢?”

    狄庆槐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干!虽然我这货栈是小本生意,但是十分稳当。我们用不着坑蒙拐骗,老老实实一笔笔地做,很快就会起来的!说实话,上海这地方骗子确实太多,我谁也信不过……”

    狄庆槐怪怪一笑:“你信得过我?要让我给你当帮手?”

    炳根十分诚恳地望着他:“什么帮手不帮手的,我们一起干呀!到了这地步,你还回去干什么呢?搞实业本来就太辛苦,累死累活的,全村人占了便宜,还有听不完的流言蜚语,何苦呢?我早看透了,所以一直不愿回去,自己给自己干,这才是正路……”

    狄庆槐恨恨地说:“炳根,你别忘了,你老婆孩子还在村里……”

    “当然没忘。我要混得好,老婆孩子一起沾光;弄砸了,大家一起倒霉,大不了离婚,各奔前程。生意场上谁没有风险?”

    狄庆槐忿忿地站了起来:“炳根,我算是明白你这个人了,你确实不是骗子,可是你和那些骗子也差不了多少!”

    “庆槐,我是为你好呀!”炳根委屈地叫道。

    狄庆槐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在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出得店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好歹他还记得回宾馆的方向,就跌跌撞撞往回走。途中他路过一处建筑工地,整条小巷都坑坑洼洼,黑灯瞎火,行人很少。

    正在这时,两条黑影儿突然从暗处扑了出来,一人抓住狄庆槐的一只手,将他死死压在墙上。紧接着,一把尖刀对准了他的喉咙:

    “不准喊!敢哼一声,要你的命!”

    狄庆槐醉得厉害,竟丝毫没有害怕:“谁要我的命?好,要就拿去吧,拿去!”他瘫软的身体直往下沉,一个汉子提住他,另一个搜遍他全身,将他的钱包和所有零钱全搜走了。然后那汉子一松手,狄庆槐便顺着墙根滑到了地上,随后这两人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当他醒来时,却现自己已经躺在他住的那家宾馆自己套间的床上了。昨晚生的事像一场噩梦,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下楼去吃早餐时一问大堂经理,这才知道他被人打劫了,天快亮时才被目击者报告11o巡警,看到他身上的房卡,由巡警将他送回宾馆来的。这事儿连巡警都有些奇怪,抢劫者没有伤他一根毫毛,而且特意留下了他身上的宾馆房号牌……

    “要没这牌子,你该去的就是盲流收容所了。”大堂经理笑着说,“以后别喝那么多了……警官说你被抢的钱物要是找到了,他们马上会通知你的。”

    狄庆槐下意识地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突然紧张起来:“先生,麻烦你帮我查一查,我预付的房费还剩多少……”一夜之间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他简直要昏过去了。

    大堂经理很快回来了,一副很抱歉的样子:“狄先生,实在对不起,总服务台说您预付的房租刚好今天已经住满,如果您还需要继续使用这套客房,请在中午十二点以前,去补办手续交房费……”

    狄庆槐木然地点点头,再没力气从餐桌前站起来。

    午后他拖拽着行李箱,重新出现在东亚公司门口时,整个人已是一副即将崩溃了的模样。他刚推开门,里面就闪出一条汉子,拦住了他,凶狠地吼道:“喂!你走错路了,这里不是旅馆。”

    狄庆槐一言不地硬要往里闯,那汉子不客气地将他推出门去,行李箱也被扔到街上,大门重又关上了。

    狄庆槐将自己的行李捡回来,然后,在公司门口的街沿上坐了下来。

    他就那么坐着,神情异样地平静。

    天已经黑了。亮着车灯的无数汽车,流星般地飞驰而过。

    一艘挂满了彩灯的轮船鸣着汽笛,梦一般在黄浦江面上缓缓游动。

    当太阳再次照到这条冷清而陈旧的街道上时,东亚公司楼上的窗户里,露出了张福林向外张望的脸。他朝下望去,脸上的肌肉不禁轻微颤抖了一下。

    狄庆槐依然坐在对面的街沿上。他抱着行李,头伏在胳膊肘里一动不动。这一夜,他竟然就是在这大街上坐过的!

    张老板无可奈何地暗自叹道:这乡下佬真是顽固得可怕,可怕!他离开窗户,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钱包,还有用报纸包着的不少零散的钞票。

    突然他眼睛一亮,在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上,现了一组数字。他好奇地照着光看着,现那竟是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他终于想起什么来,笑了,连声叫道:“阿毛,你来!”

    黄秘书应声进来了,问张总什么事。张福林对窗口努努嘴:“那个乡下人真是顽强,他要真这么死缠烂磨,阿拉还是吃不消。好吧,是帮他一把的时候了。”

    黄阿毛不解地看着他,张福林说:“我要给他买张车票,再送他一笔路费,用我的车送他到车站,让他老老实实地回家去。”

    他把钱包和钱整理好,特意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钞票,放在面上。然后推到秘书黄阿毛面前:“去办吧,然后请他上来。”

    黄阿毛看着写了数字的钞票,十分吃惊地说:“老板,你这不是自找……?”

    张福林打断他:“只管照我说的做!”

    然而狄庆槐根本不领这个情,黄秘书刚把车票送到他手上,就被他撕了个粉碎,张老板康慨馈赠的那一大笔“路费”,他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这笔钱相当于他这个堂堂厂长一年的工资,张老板的用意不言自明。他小心翼翼地将钱揣进衣袋,冷笑着对那姓黄的家伙说:“想用这个就堵上我的嘴?没门儿!回去告诉你的老板,我是铁了心跟你们斗到底啦!”说罢,他扛起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了。

    天无绝人之路,如果不是弟弟庆祥及时来电话,让他去找姑父徐世坤,狄庆槐根本无法再呆下去。姑父的家是西郊富人区一座独门独院的豪宅,狄庆槐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时,天已经黑了。按响门铃,出来一个老保姆开了雕花铁栅栏,他被引上楼去,现一个满脸沧桑的小老头儿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了。

    这就是姑父徐世坤。原来家里早跟姑父通了电话,老头儿这几天一直等着他呢。

    姑父年近七十了,原先也是狄家湾人,但十来岁就来上海,在珠宝行学生意,后来又在证券交易所混;听父亲说,姑父是个生意精,临解放时在上海滩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暴户了,解放后娶了来上海念中学的他姑姑。

    他本来好好地在一家公私合营手表眼镜店当小职员,一九五九年搞运动,不知怎么被人揭出解放前做过大烟生意,还跟杜月笙的青帮有染,结果一下栽了,与老婆一起被押送回狄家湾接受改造。

    那阵子狄庆槐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懂事之后,他对这位姑父印象也不深;十多年前姑姑生病死了,徐世坤很快也离开了狄家湾,又去了香港投亲靠友,他们两家就很少有联系了。

    老头前两年又从香港回上海定居,这份儿疏远已久的亲戚关系才算重新接上,不过各忙各的事,来往还是很少,幸亏二弟庆祥是个有心人,姑父给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一直保持着,不然偌大个上海,狄庆槐上哪找人去。

    狄家湾最近生的一切,老头儿显然都知道了,对狄庆槐说不上热情,也丝毫不显出冷淡。他让一身肮脏的内侄先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早已替他准备好了的衣服,然后又看着他狼吞虎咽吃下保姆现做的晚餐,这才带着他进了空空荡荡的大客厅。

    老头儿指一下沙,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开口就问起这些天他在上海为什么不来找他,狄庆槐站在他对面,四下环顾着,有些局促不安,犹豫一阵,决定还是说实话:

    “姑父,我是走投无路,只好来打扰您了……”

    老头儿淡淡一笑,摆手让他别说了:“还能想得起来找我,就不错。”

    狄庆槐说:“姑父,那年您从上海被遣送回村的时候,可是比我现在要狼狈多了;后来你离开狄家湾的时候,我才十七八岁呢,这才多少年,您这日子完全变样了……”

    老头儿感慨万分,连连摇头:“不堪回,不堪回!”他指指茶几上的一壶水,“怎么还站着?坐下聊吧。你爸爸他们还好?”狄庆槐顺从地坐下了,答一声还好,接下去不知该说什么了。



………【家里有个情哥哥】………

    265。家里有个情哥哥

    “姑父,狄家湾是您的老家吗?”

    “我爷爷那一辈就离开狄家湾了,把我和我父亲留在那儿,我的弟、妹都在上海出生上海长大,他们现在香港,还有个哥哥在台湾,也都是生意人……过去有这些海外关系,简直是罪孽深重啊。”

    狄庆槐赶紧把话题往近里扯:“听我爸说,您回上海又开了一家金店?”

    “什么叫新开的,那本来就是我的店子,政府还给我的,”老头儿笑道,“在香港当寓公养老,心总有所不甘,就回来重操旧业了。我也不图这个赚钱,你姑姑去世好些年了,剩我一个孤老头子,没点儿事情做这日子怎么过?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庆槐,你到上海来是追货款?”

    狄庆槐一脸苦笑:“我们这次,上了人家的大当了……”

    “你跟我说说,办法还不都是人想出来的。我这么些年在上海还是有点儿办法的,能帮忙我会帮的。”

    狄庆槐现在最需要帮助的,就是找个落脚处,当晚他就在徐宅住了下来,一五一十把所有情况都讲了。

    狄家湾最先知道狄庆槐暂时回不来的消息,自然是他的相好瞿玉贞。第二天狄庆槐就跟她通了电话,告诉了自己的决定。玉贞一听就火了,大声武气地嚷嚷道:“狄庆槐,你敢就这么把我扔了?”

    狄庆槐赶紧好言哄着她,说他追款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这事一办成,就回来接她一块儿去上海展。玉贞也不知是真是假,放下电话,高兴得直想在地上打个滚儿——她年纪轻轻的哪肯把大好青春耗费在狄家湾,要不是有个情哥哥缠着,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瞿玉贞平时就住在公司办公楼里,很少回家,三顿饭有两顿是上街进馆子,不一定每天大鱼大肉,一碗阳春面两碟小青菜也能凑合,主要是懒得自己开伙。下班后她喜滋滋地正要上街去,锁上门走到过道上,正好碰见了狄庆祥。

    “玉贞,我正在找你。”庆祥满焦急的样子。

    玉贞打趣道:“新上任的领导要找我谈话?”

    庆祥说:“我算个屁的领导。等我爸爸出院了,我还是当我的车间主任去。”他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道,“玉贞,我哥给你来过电话没有?”

    玉贞警觉地扬起眉毛,装出几分惊讶:“庆祥,你这是啥意思?你哥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在公司算个啥呀!”

    “你心里比我明白。”庆祥紧盯着她,“他去了我姑父家,可是第二天又没消息了,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一点不知道,真急死了……我知道他肯定跟你会有联系。”

    玉贞一时摸不清这后生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只好继续撒谎:

    “真的没有。你不信可以打他嘛。”

    年轻的庆祥实在没几个心眼,他愁眉不展地说:“我哥恐怕又遇到麻烦了,手机总是关着,怎么也联系不上……玉贞,万一他给你来电话,你告诉他,那款子追不追得回来以后再说,让他赶紧回家,厂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玉贞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下了,可心里根本没当一回事。

    她想,该回来的已经回来了,该走的,也该远走高飞啦……

    该回来的人,当然就是瞿家、吴家的两个大学生了。现在满村的人都知道了,瞿志平和吴馨兰真还呆在狄家湾,暂时不走了。就连馨兰也明白了,她爸跟狄家老阿伯斗,力量太悬殊了。老头轻轻松松给瞿志平许了几个愿,他就姓啥也忘掉了,接下新产品设计的活儿,屁颠颠地干得很欢了。

    馨兰这天去找他的时候,瞿志平正在他家小屋里忙着,趴在桌子上又描又画。墙上挂满了新设计的灯具式样草图。馨兰诧异地问道:“志平,你真想留在这儿不走了?”

    瞿志平反问她:“你说呢?”

    馨兰兴奋起来,说:“我看干脆就留吧,看你这水平,呆在上海真是大材小用了。”

    哪知瞿志平却连连摇头:“你千万不要害我,我可不想搅到你们两家的那些说不清的事儿里面去。等我把这几张草图画完交差,我还是回上海。”。

    馨兰吃惊地瞪着他:“你忍心把我—个人甩在这儿了?”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我?我这心里乱糟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走该留呢。”

    “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灯饰厂到底谁说了算呀?”

    馨兰眨巴着眼问:“怎么了?”

    “说是庆祥代管,可我看狄老伯又不像是要听他的。你哥和你老爸一帮子人,也还算计着怎么把这权力给弄过来呢!”志平说着笑了,“你看看,这里头有多复杂!我们能留下来吗?”

    馨兰说:“你答应了人家狄老伯留下的,怎么又变卦?你真要走,找他当面说去,走吧!”说完就伸手拉他。瞿志平这才算摸准了她的真实想法:原来她是想让自己跟她一块儿留下来呢!也好,先去看看老头,摸摸情况再说。

    在医院里,他们现狄家老二庆祥正好也来了,正跟他爸嘀咕着什么。瞿志平将带去的几张图纸让老头看了,狄狄小毛十分满意,说是马上就可以安排试生产。可是这先得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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