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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7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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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凌没有回应。



  其实女仆人此时的集中精神已然不在书上,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时不继续装出的样子,还能做什么。她知道四周有许多双眼睛在往这边看,全因为她对面的男子外表天赋太出色,他本人似乎并不介意那些目光,但她沾了这光,却感觉很有些无所适从。



  她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自小接受的训练也是出自同一位师傅,艺成之后参与的也是同类工作,唯一的区别在于,她对身周一切的警惕心偏被动,而他则更为主动。



  因职业所引,他需要常常扮演人群中耀眼的角色,出现在公众场合,接受旁人诸多注目。尽管如此,这也不会削弱他的警惕心,他会非常敏锐的注意和质疑身周一切,哪怕那些旁的人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当然,在过去几年常常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他已有充足经验把这种反察行为做得不留痕迹。…



  不过,今天来皇家景观大道赏花春游的游客实在太多,活动性也是极大,所以年轻人本也没打算注意这样宽泛的人群里有什么异常。但此时他会警惕旁边亭子里那对正在严肃疯狂嗑瓜子的男女,是因为他认出了那女子正是前几天在雾山上碰见的那位。伴随着他的态度转变,紧接着他又注意到。坐在那脸熟女子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眼神里也有一种熟悉的神韵。



  难道他们也是……



  正当年轻人少凌心里质疑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时,耳畔忽然传来那女仆人的声音:“你认识他们?”



  ——在不久之前,同样的话,莫叶也以此问过石乙。



  清风馆女仆人一开始也没有留意不远处亭下那正快速嗑瓜子的两人,她大致是因为少凌公子的注意而留意了一眼,但很快也发觉到了异处。



  “见过一面。”少凌收回目光,看见女仆人脸上现出讶然神色,他很快又补充说了句:“她并不识我。”



  女仆人闻言松了口气,精神这才缓和了些。



  少凌平静地望着她的脸庞,过了片刻后忽然说道:“师姐。你的单子揭开了么?”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女仆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微怔后才道:“揭了白单,黑单还在等。”



  女仆人话中提及的两种单子实际上并不如它的称呼那样有两种颜色,只是因为白单可改而为白。黑单一旦揭开。两张单据代表的买卖契约就算盖章言定了。



  至于黑白二单里头拴着的货品。自然也是别致的。世上所有互易互利的货品都可以回收改卖,唯有一种严格来说不可买卖的货品除外。然而在特殊的时代、特别的环境下,有些不可以卖的东西也被摆上了台面——因为。在活人社会里,在现实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用价值衡量不出来的。



  少凌公子年纪虽轻,却已是这个行业里的拔尖快手,他当然听得明白何为白单黑单,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刻才会不相信这女仆人回答他的话。



  但他没有直言辩驳,而是在沉思了良久之后,缓慢开口说道:“师姐,经过了下河郡的事,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愿意听么?”



  年轻人那着装改扮成女仆人的师姐闻言只是淡淡说道:“你该不会是要劝退我吧!”



  “规矩是什么,我当然知道。”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小心。”



  “你思考了半个月的问题就只是这两个字?”女仆人将目光从书页上挪了出来,看向年轻人少凌,“这两个字,不是应该在我们脱下门派弟子服的那一刻就抛下了么?”



  “我思考的问题其实跟劝退的意义很接近。”本来是在凭栏远顾的年轻人转过身来,“所以我才要先问你是否愿意听。”



  “那你别说了。”女仆人的回复很快,答案也很坚决。



  “好。”年轻人也没有再坚持这个话题,立即截断思考地延续,直接转入在此之前的主题。他重新坐回桌边,拿起桌上的书册,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巡防军卒小队整体单兵武力较低,五等以下,但疑有擒拿阵……”



  年轻人用微不可察的声音以极低的速度念完一段话,然后开始等待,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未听到那一声“记下了”,这才抬眼挪出书页朝对面看去,就看见坐于对面的女子竟似在出神。…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叫人担心。”年轻人叹了口气,“我很后悔,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女仆人回过神来,闻言只是轻松一笑,说道:“你无须在意,我刚才走神,只是因为在想你的事。”



  “我的……”年轻人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忽然眉头一蹙,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咳了起来。



  女仆人见状,更是心神一阵束紧。她连忙搁下书起身走到年轻人身后,抬手轻轻为他拂着后背,同时担心地道:“你这个样子,才是最让人不放心。也许我刚才就该强硬点,不许你跟来。你的毒伤还未痊愈,前几天又与那高手碰上……我真的担心你会毒发攻心。”



  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咳意,挑唇说道:“萧淙虽然经常治死人,但他治蛇毒的手艺可称一绝,师姐你就放心吧。”



  扮作女仆人的师姐皱着的眉稍缓,但还是忍不住道:“那姓萧的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du素?”



  “萧淙又搬家了,不过这是他的习惯。救过一人便不会再留住当地,走之前他已经留下足量药物了。”年轻人的语气迟疑了一下,“按照他嘱咐的药吃下去,大约还要十来天。”



  女仆人闻言,清秀但没有柔弱态的双眉再次微微蹙起,说道:“既是如此,你怎么还要急着接单?为什么不等到伤势痊愈了再作打算呢?”



  “依白单上的描述,这次任务并不难做。”年轻人神色轻松地开口,“目标不会武功。”



  “当朝二皇子也不会武功哩,好做么?”女仆人横了他一眼。“你的黑单揭了没有?”



  “还没有。”年轻人如实回答。想了想后他又说了句:“倘若这次的目标真是王泓,咱们也许正好可以合作一次。”



  女仆人轻拂年轻人后背的手掌一顿,眼露疑色地道:“你揭了我的黑单?”



  她说的这种事本来绝难发生,因为在她与他共同所属的组织里。两个带有任务的人能碰到一起的几率都极低。更别提互看对方接的单子包含什么内容了。然而世事难料。就因为一些不太能说得清、又没什么道理可循的原因,这对同门同行在几天前碰到一起。



  具体来说是年轻人救了他的这个师姐。为避开京都府这几日在全城低调却密集铺开的监察官兵,年轻人以少凌公子的名头。建议师姐乔装改扮之后混入清风馆。清风馆主能在鱼龙混杂的欢场将生意做到眼下这般名声,做的虽然是俗事,身份却没那么简单。京都府官兵搜查到了这儿,也得给几分面子,有几处独院因为馆主叮嘱过,也就没扫刮得太狠。



  而近几日年轻人与他的师姐整天都待在一室,表面上是丫鬟照料主子,实际里是两人搭手轮番戒备。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如果年轻人想看他这位师姐这次带来的差点为之豁出性命去的任务,想必机会不少。



  但这可是组织条例中的大忌。



  注意到师姐目光中的神色变化,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还用我揭么?师姐,你明明已经揭了黑单,为什么还要欺瞒我。”



  黑白两种单据都是为目标提供的资料,但又有着明显的区别。白单全是文字,有时全面,有时残缺,但绝对不会像黑单那样附有肖像。而黑单一旦揭开封条,除非接单者身陨而任务合约不可更改。…



  如果按照这女子话中所言,她还没有揭开那黑单,可这定事单据却被年轻人揭开,虽然这样做不符合组派规矩,然而结果却仍可算预约改派。像这类买卖契约涉及两方性命,在委派之前会由组织里的专人调查一番,才会确定任务接手人,以保证可完成几率。像这样乍然改派,是会容易出大问题的。



  更何况……这女子的确骗了她的师弟,她明明已经揭开黑单,知道自己这次要取的人头长在谁颈上,所以她愈发明白,如果眼前这个师弟真的看了她的那份黑单,后果会是多么严重可怕。



  这本来是一个不可能改派的任务啊!



  听到师弟说的话,再看他那神情一派平静的侧脸,女仆人先是一怔,随后本来是轻轻搁在他背上的手突然发力,一掌拍了下去。



  年轻人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本来就内伤未平,突然受这来自后背正中的一掌,劲气内韧,激得他将将压下去的咳意顿时全面爆发出来,咳得撕心裂肺,端正坐直的脊背也微微躬了起来。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引得四周投注过来的目光倍增,而那些本来就因为少凌公子俊美外表而芳心悸动的妙龄女子更是担心得不行,要不是刚才羽林卫队严肃警告过四周游人,她们恐怕会直接奔过来嘘寒问暖一番。



  原本仍在专心嗑瓜子的莫叶也因为咳声所引,收起心绪朝旁看去,聆听片刻后目色一动。她倒不是担心那俊美惹人羡的少凌公子,只是因那咳声证明了一件事。



  刚才石乙在介绍清风馆时提到,少凌公子病了大半年,但并非得了痨病,而只是因为体虚致全身乏力,户外活动近乎断绝。因为并非染上痨病,所以少凌公子要来杏杉大道赏花之事并不受限制。



  莫叶有过几次在叶府小住的经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叶正名向她普及了几种传染大病的辩症法,此时她借这份经验仔细聆听那咳声,也可以确定石乙知道的情况属实,排除了清风馆为了留住生意而故意遮掩少凌公子病情的可能。



  但与此同时,她又从那位少凌公子的咳声中听出了另一种讯息——



  (未完待续……)
(958)、多余
  …  那位公子体貌外表上无异,但脸色过于苍白了,且隐现青色,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可是,思及对方的身份,难不成卧床养病大半年,平时全靠皮相取悦女客的脂粉公子,竟是一位武道高手?



  莫叶很想就这个问题与石乙议论一番,因为她已经发觉他似乎在很多偏门的东西上都有自己非常奇特、甚至是以前闻所未闻的见解。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自心里冒出来,就又被她果断拍下,因为她忽然意识到,石乙拨算盘的那一手功夫虽然惊艳,但他的武道修为可以算是一片空白,跟他谈这些想必他并不能理解,倒很可能会引起他反过来问自己练武的事。



  莫叶虽然没有对石乙隐瞒她练武的事,但也不想再在石乙面前多谈此事,即便她很信任石乙,可伍书叮嘱过她的一些话,她遵守的心志更为坚定。



  然而她的欲言又止还是引起了石乙的注意,只不过他明显会错了意,笑着问了莫叶一句:“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



  莫叶愣了愣神,本来立即就要开口否认,只是话刚到嘴边,她忽然又改了主意,笑盈盈说道:“如果小乙哥愿意全额资助,小妹倒是不介意将这位少凌公子从清风馆接出来住,以便好好调养,独自享用。”



  “你胃口太大了,即便他病了快一年,现在的他也仍算是清风馆的一面招牌。”石乙脸现无辜状嚎了一声:“就是把我卖去清风馆,也不够凑整银子赎他出来啊!”



  “那你就别再拿他对我开玩笑。”莫叶冲石乙眨了眨眼。“要知道,玩笑开大了,有时也是会引人付出代价的。”



  这些话是莫叶说给石乙听的,有提醒警告的意思,不过若是不远处那来自清风馆的主仆二人也能听见,想必也会觉得在理。



  扮作仆人的女子望着同门师弟一阵猛咳,嘴角竟有点滴殷红溅出,虽然被他快速拂袖抹去,却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女子刚才还如铁板一块震力拍出的手掌此时已绵如溪流,在年轻人咳得躬起的后背推拿。待他咳意稍敛。她也终于忍不住了,虽然压低了嗓音但语气里不乏焦虑情绪地说道:“你内伤未愈,我刚才不该出手这么重,但……刚才我真想一掌打晕你。再把你带回去。”



  年轻人忍下咳意。咽回已经涌至喉头的那股腥咸。声音有些沙哑地低声说道:“师姐,你可不是这么容易犯浑的人,我还兼领了任务。”



  “不就是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么?我可以帮你做了。再把他的人头拴在你腰上,一道送回组织本部。”女子轻声说到这儿时略微一顿,“你能看我的单子,我也能看你的,你可以改单,我也可以。”



  “你的那份黑单,我没有揭看过。”年轻人微低着头说完这句话,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朝身后看去,“但是,你觉得我很难猜到你那份黑单下是谁的脸孔么?你可是我从狼牙城里带出来的。我不但能猜到你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谁,我还知道你一定已经揭了黑单了,却还要瞒着我。”



  身后女子眼中浮现一缕复杂情绪,但没有回应他一个字。



  “我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如今的你并不如我估测的那般强大,我实在难以想象,组织怎么会审核你为这次任务的执行者。”年轻人说完这一长段话,气息有些被打乱,抑着嗓口又咳了起来。…



  年轻人质疑与否定的话语并未引起女子的不悦,她反倒是能从这番话中确定他真的没有翻看过那份资料黑单,否则他不会不知道她此次达成任务的方式与组织里所有的能手都不同。



  她手中的那份资料,实际上已经进行过很大的成算预估与方式修改,并非倚重个人武力达成,并且其过程会牵连进来的帮手也是人数庞大,事情本身的性质已经与寻常人头交易大为不同。



  倒是她看见他在咳了一阵后,脸色渐渐愈发苍白,心生担忧,便要扶着他回清风馆。



  “现在就回去?”年轻人迟疑着起身,“还有些事没做完。”



  “倘若在这儿再多呆一会,我很怀疑,等会儿是不是需要我背着你回去。”女子眼中有愁容浮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得了,你就别再管了。”



  年轻人缓步走到亭子口,正要拾步下台阶,就在这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驻步说道:“或许……你也可以赏一赏这满街繁花。”



  ……



  ……



  年初之时,阮洛将于四月行加冠大礼的事情就已定了下来,也是从年初开始,莫叶才真正注意到她这位义兄的生日具体在哪一天。



  四月初九。



  一朝知道这个准确的日期,莫叶才恍然发觉,自己从与阮洛相识到不久后结拜为兄妹,以这样互倚互助居于一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头,因为自己每天苦练武功,有时候会在感悟上略为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但却又因为居于宋宅,十分平静的生活进程而让人心生三年一瞬即至的错觉。



  莫叶扳着手指大致回想了一下这过去的三年时光里经历的种种,自己刚与阮洛认识的那一天,应该是他刚刚过完生日后不久,所以那时候自己没有了解这件事是因为错过了。



  至于前年的四月初九那一天,自己正加紧步骤在练功,并日复一日的坚持,少有注意生活上的闲事,日子过得有些凝固发硬。那时候自己的武功初有成绩,每天都处于一种激动并希望再接再厉的紧迫心情中,也是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而在去年的四月初九。莫叶则记得非常清楚了,因为那是伍书开始教她接暗器功夫的第十五天。整整半个月工夫的苦练,她在那一天终于成功地徒手接住了伍书投出的一枚暗器,按照当时伍书的评价,她的进步很大、很快。



  那天她的心情当然是激动兴奋万分,在杂货铺后的小院子里将那成功的一招自行反复练了百余次,折腾得有些力竭了她才回了宋宅。



  那天傍晚,宅里做了一大桌丰盛饭菜,她还以为是什么消息走漏了,特意问了阮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庆贺的事——那时她脑子里值得庆贺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只与自己有关——而他什么也没多说。只说见她近些日子有些消瘦,特意叫厨房多做了些补身体的菜肴。



  那天她因为体力消耗偏大,外加心情正佳,在排除唯一顾虑后。顿时胃口大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扫光两盘荤菜。



  除此之外,她不记得那天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天的阮洛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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