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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6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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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潜也已经快三个月滴酒未沾,其实也已忍得辛苦,但为了丞相的嘱托任命。毫无疑问他会选择继续隐忍下去,但这却使他对于酒的气味十分敏感。…



  意识到某种情况,高潜没有探问什么,直接推开了岑迟房间的门,然后他就看见了趴在桌上已然烂醉如泥的两个人。地上滚倒几只酒坛子,酒水残洒得到处都是。



  看中年道人方无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抱着桌脚鼾声渐起的样子,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还能倚在桌面上坐稳的岑迟似乎醉得轻些,脸朝里侧趴在桌上,喉咙里似乎正低声错乱的哼唱着什么曲调,一只手长伸向前。指端还勾着一只酒坛子的系绳。



  “先生这是怎么了?如此暴饮,有损身体。”高潜步入屋内,下一步就准备挪开岑迟手边的酒坛子。



  不料他的手才刚碰到酒坛边沿,趴在桌上脸朝里侧的岑迟忽然转过头来,与此同时,他原本只是摸着酒坛系绳的手屈起五指。将坛子更牢固的抓在手里。他凝视着高潜,一字一顿,似醉非醉地道:“老道已经不行了,你来陪我喝!”



  “这不行,在下的责任是保护先生。而非陪先生酗酒伤身。”高潜言辞拒绝,并试图再次夺走岑迟手中的酒坛子。



  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就得手了。



  因为岑迟忽然主动松开了手。



  高潜抱着半坛子酒微微愣神,紧接着他就看见岑迟又拍开了一坛新酒的封泥。



  “如果没有人陪,其实自斟自饮或可更畅快些。”话音刚落,岑迟就掀起酒坛,“咕咚”一通猛灌,很快一坛子酒就空了一半。



  旁观这一幕,高潜只觉得有些心惊,同时他也隐隐意识到,此时他若想从岑迟这儿问出点什么,比如问岑迟为什么忽然这么猛地酗酒,岑迟极有可能不愿多说。



  ——其实他本该还能意识到一个问题,但因为他眼见岑迟的灌酒速度过于激烈,催得他必须先想办法劝酒,所以才会忽略了此间藏于浓郁酒气中的些许异样氛围。



  视线稍移,高潜重新投目向桌底,挪开一把椅子,蹲在桌边掰开方无抱着桌腿的手指,将他从桌子下面拉起来,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略作迟疑,高潜就拎起刚刚从岑迟手里夺过来的半坛酒,但不是要往自己喉咙里灌,而是手腕一转,翻着酒坛子将酒水尽数泼在了方无脸上。



  酒水依然醇香,但如果不是饮入肚肠,而是泼在脸上,那冰凉的亲肤感受就跟清水差不多了。



  方无果然清醒过来一些,半睁着眼,还没待他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谁,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方先生,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为何忽然酗酒?”



  方无摇晃着脑袋说道:“好酒不可浪费。”话刚说罢,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挂着的几滴酒水,那是刚刚高潜朝他泼酒醒脑时沾上的。



  高潜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再问,忽然就听背后传来酒坛摔碎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岑迟的咳嗽声传来。



  “咳……咳咳……”



  岑迟手里的酒坛子已经摔成碎渣,他原本抓着酒坛的手此时紧紧按在肋下,一声咳咳一口血,唇边一片殷红,被酒水打湿的前襟很快又糊了一片刺眼赤色。



  饶是高潜手底有过数条人命,此时看见眼前这一幕,仍是顿觉莫名惊恐。



  只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让你陪我喝一场,你……咳……你不肯……”岑迟的脸庞因为身体里爆发的痛苦而渐渐扭曲。略显狰狞,他咳了一阵,极为艰难地敛下一些咳意,便望着愣神站在对面的高潜。喘息着说道:“没机会了……你现在就是想……也没机会了……”…



  “没有机会”这四个字,在高潜的印象中,具有两重意思。



  一种普通的意思,只是一个事机的错失;另有一种特别的意思,渲染着危机感。



  但此时高潜看眼前的事况,从岑迟喉中嘶哑出的“没有机会”这四个字,既像是在指喝酒这件事,又仿佛隐约透露着另一重意味。然而,仅凭屋中这两个沉醉在酒梦中的两个人,能如何动得了他高潜?



  即便酒劲能壮怂人胆。能增莽夫力,但他高潜可是相府十家将之首,御敌防身凭的是武技,莫说两个酒后疯汉,就是再来二十个醉酒疯汉。都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此时本就不会武功的岑迟又有了毒发的状态,已然是个废人。



  所以高潜在短暂的怔神之后,就转身又看向了醉瘫在椅子上的方无。根据高潜的了解,方无是有武艺藏身的,只是近乎从不显露,故而在此时客栈房间里这个有些古怪的环境中,高潜对方无的警惕会更高一些。



  还有一点就是。倘若岑迟真的毒发了,那么要让他保命,唯有想办法使方无出手行针。



  然而当他回首看向方无,就见道人丝毫没有清醒的样子。



  道人此时似乎也看见了正在不停咳血的岑迟,然而在他醉酒迷蒙的双眼看来,岑迟那不是在咳血。而是在吐酒,所以他只是胡乱拍打着椅子扶手,断断续续叫道:“刚喝就吐,糟蹋!糟蹋……”



  “岑先生是毒发了,方先生。你快醒醒,有没有什么办法将毒先压下去?”高潜没有理会方无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只是一边唤他,一边用手拍他的脸。



  此时此刻,高潜的情绪还是比较冷静的。



  然而坐在高潜身后两步距离外,正不停咳血的岑迟看着眼前一幕,却是皱了皱眉。他的精神还很清醒,情绪却有些浮动,不是因为身体里的痛苦难熬,而是有些焦虑于一件事。



  犹豫只在瞬息间,岑迟身形向左偏了偏,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听见背后传来“咚”一声闷响,高潜目光回转,就看见岑迟摔到了桌下,情况不明。



  高潜只得又暂时放开方无这边,朝桌下跑去。



  “先生!”高潜在桌旁蹲下,像刚才拽方无时那样,抓住了岑迟的一边手臂,要将他从桌子底下拽起来。



  而就在高潜抓住岑迟的小臂往上一拎的同时,他忽然感觉到,手下这个本该因为毒发昏迷使不上劲而变得非常沉重的身体忽然轻如飞羽……向他飞来!



  摔下椅子,本来就是岑迟控制自己的身体而行动,并非因为昏厥脱力。



  所以他在身体撞地后,压在一侧身下的那只手其实已经聚力撑住了地面。只待高潜在桌边蹲下,再拉他一把,他就将一跃而起。



  如果高潜没有蹲下来,岑迟或许还会有些犹豫。



  但高潜果然如预料中那样蹲下来,岑迟便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嘭!”



  岑迟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起,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挂在了高潜身上,将他往地上摁去。



  习武之人最初练下盘,通常都是站着练,至于在蹲着的时候,下盘还稳不稳,这个是与否之间的比率就有些悬了。岑迟只有赌一把,根据他所知晓,面对外力攻击,大部分习武之人蹲着时都不如站着时那么稳,只是不知道这条惯例在高潜身上能准确几分。…



  可除了这点机会,他再也没法在高潜身上找到别的袭击机会了。



  所以他只能赌!



  “老道!”



  在如恶狼一般扑向高潜的同时,岑迟嘶吼了一声。



  在岑迟猛然反扑的时候,高潜心里有一瞬间的吃惊,但他身为相府十家将之首,受过诸多训练,曾经也在随丞相出行的时候见过多种突发状况,所以面对今天客栈房间里的突发状况,他能很快恢复冷静头脑。并清晰的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如果不是因为丞相的命令在那里,要杀这个突然发难的书生,只用一掌还嫌多余。



  至于那个中年道人。也许他会些阴招,但只凭一双肉掌,绝难避过自己十招。



  高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从蹲身到站起,他的身形的确趔趄不稳,但还不至于被毫无武功底子的岑迟一扑即倒。他不仅没倒,也没有松开抓着岑迟的手,而是五指如一把生铁钳,骤然收紧三分,箍得岑迟右臂手骨“格格”轻响。不断也得裂。



  而就在岑迟的右手小臂快要被高潜折断的时候,天空忽然膨开一片白色粉末!



  高潜下意识闭上眼睛,紧箍岑迟手臂的五指力道略微一缓,然后他就嗅到了淡淡的面粉香气……



  居然是面粉!



  高潜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在睁开眼之前。抓着岑迟小臂的五指已提前发力。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在他眼里类同废物的书生实则极为阴险狡诈,他有些后悔,刚才他下手应该更狠一些,直接一掌先废了此人,而非只是较劲于一只手臂。



  但他的这点察觉终究是满了半拍。



  就在身边传来岑迟吃痛闷哼的同时,高潜也感觉到了脖子上的那点凉意。



  这丝凉意比刀锋更薄,所以也令高潜更为不安。



  他恍惚记得这是什么器物才能给人的感受。但又记得不太清楚……



  ——这是因为,他以前只是旁观这种器物缠死别人,而今天他是第一次亲自感受,这种器物缠到自己脖子上的滋味。



  “死吧!”



  身旁一声暴吼!



  声音仍是来自那个平时看着谦和、斯文、单薄、病弱的书生……岑迟!



  “你!”高潜在面粉白雾中睁开眼的那一刻,他亦怒吼出声,如掉进捕兽器中的猛兽。



  但他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声。



  缠在高潜脖子上的。是一根如丝般细、但却比铁丝还坚韧的丝弦,若非弦上已经染血,肉眼或许还不亦看清。



  但不论如何,这样看似细弱的线一旦缠上了高潜的脖子,勒在具有一定弹性的肌肤里。纵使高潜袖子里藏有一把利可断金的匕首,他也不可能挥匕割颈断弦。



  何况,岑迟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右臂骨折的剧痛、肋下毒发的绞痛一齐轰击着精神,几欲令岑迟昏厥,但他知道事情此时才到了胜败瞬息翻转的最关键处,他不能松懈分毫,所以他毫不犹豫启齿狠狠咬在自己的舌尖,满口腥咸只为以这第三种最接近大脑神经的剧痛来提神!



  在以痛抵痛的同时,他还算完好的左手衣袖狂舞,点点如闪过缝隙的白光飞掠,只凭一次机会,就成功缠上了高潜的脖子。



  他就如一个从未套过马的生手,却只以一次出手,就将一匹正愤怒癫狂的烈马套了个正着。



  这一次,他亦在赌!…



  如果没有投准,紧接着他将面对的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悬崖,他再无机会出手。



  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这可算另一种天意所驱,助他那平时只会执笔舞墨书写的手,忽然有了神击之能!



  “喀…”



  岑迟左手大拇指屈起,狠狠按在手中那只小盒子边沿一处突,直接将其摁陷下去,然后他就松开了手。



  小盒子脱离了岑迟手掌的控制,却并未变成死物,在一声轻微的异响过后,它开始自动收紧从盒体里“吐”出的那道细丝。但由于细丝的另一端缠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盒体的重量显然拽不动一个青壮男子,所以它只能倒飞出去,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尽管如此,盒体内的丝线仍没有停止继续收紧,丝弦张扯到极限,盒子里便又发出了一种机簧互相打磨的金属声音。



  丝弦的另一端已经在高潜肌肤柔软的脖子上勒出深深的一道血痕。



  喉结被锁,无法说话,脖子上最大的血管和呼吸气管被勒紧,高潜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寂灭空白。



  然而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岑迟就要真正得手的前一刻,小盒子内部机簧金属片摩擦发出的声音近在耳畔,给了高潜一种提示……



  这应该算是岑迟在“绞杀高潜”全程计划中最大的疏漏了。



  但这一处失策也不能尽算作是岑迟的疏漏。



  因为即便是主持制作这个盒子的工部官员。恐怕都无法料到,只是丞相府里的一名家将,居然能知晓掌握破坏这器物的窍门!



  高潜终于记起来,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以及它的弱点在哪里。



  他不再迟疑,飞起一脚将身侧的岑迟踹出老远,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已经探入袖中,抽出了那把贴肤绑在小臂上的锋利匕首。



  他的另一只手胡乱抓向自己的脖颈,握住了那只吐出丝弦的盒子本体,一旦确定所握无误,另一只手抓着的短匕当即横向切下!



  ————



  没有等得太久,端着一只碗的前任御医吴择就回来了。



  “我问了江潮,那流寇的箭锈污太重。便想着煮了这碗药,防着伤口恶变。”吴择一边走近,一边解释了一句。



  林杉含笑说道:“有劳医师费心了。”



  “费心也就这一两天。”吴择淡然一笑,“进屋坐下再喝。”



  两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林杉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然后就一口饮干见底。



  吴择摸了摸下颚胡须,斟酌片刻后说道:“你觉得饮下这碗药,像是在饮什么?”



  林杉略作思酌后便道:“像饮茶,略为苦涩,但于口舌间并不为难。”



  吴择又道:“那你饮茶是什么感受?”



  “茶还是茶。”林杉平静说道,“我想它是茶。”



  吴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唯有清水无色无味,不会改变本质。”



  林杉想了想后说道:“用失去味觉的代价,换取听觉和嗅觉的敏锐增强,其实我应该还算是赚了。”



  吴择微微摇头道:“这是病态的,不等于交换,你还是当心点儿好。”



  林杉面露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吴择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他又只是欲言又止了片刻,并没有真的说什么。



  “我能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吴择不再逗留,收了药碗起身便出去了。只丢了句不具什么意义的话,“你安生点,别再跑去外面折腾,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他本来是想提那血鸩的事,但最后作罢,因为他恍惚觉得,这件事如果连廖世都没有向林杉提过,那么自己也该守口如瓶,才最和宜。



  但是,为了什么理由向林杉隐瞒血鸩的事?吴择其实也还不确定,自己这么决定的凭据是什么,



  林杉起身送吴择出屋,站在屋檐下看着吴择走远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亏欠了这个人许多。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情,吴择应该还舒舒服服待在京都,不至于被逐出太医局,名声还被败落得如此破落。



  这种情绪没有在林杉心里盘踞多久,因为很快又有两个人进了这处院落,将他的精神引向另一件事。



  江潮与山良一起走进来,看着江潮手里拿着的一叠纸,字迹较为潦草,可见书写速度之仓促,应该是对那两个流寇的审问结果出来了。



  “流寇的寨所已经审出来了,请大人过目。”江潮在回禀的同时,将手中的审讯供状递给林杉,然后候立一旁。



  等待了一会儿,见他差不多看完了,一旁的山良忍不住说道:“大人或许太高看那些流寇了,只是一碗油辣椒灌下去,刑具还没轮上,他们就都招了。”



  林杉比了比两份手印签押明显不同的口供笔录,就见上面的内容却大致一样,他语气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事情似乎确如你所说,这两份供状上没有耍一点花招。”



  略微顿声后,他就又道:“不过,留个心眼也不多余,也许那流寇也知道我们会对口供才放弃反抗。如果刚才我们只留一个活口,没准便会宁死不说。”



  山良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够的地方,连忙点头。脸上一片诚服表情。



  江潮没有参与这番对话,他只等林杉看完两份供状,然后就询问了一声:“那两个招供了的流寇,大人决定如何处理?”



  “刚才见他们的出手。凶残且毫无商量余地,想必各个都是罪案累累,满手鲜血。”林杉微垂着眸,视线在两份供状中几行数据上重复扫视两遍,然后接着说道:“这等流寇,欺压良善,劫掠乡里,恶习已成惯例,便留不得了。”



  江潮拱手道:“领命。”



  林杉徐徐说道:“寨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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