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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4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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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乙要寻父,这恐怕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达成的事,不过三年前王哲离开京都时,留了一车地理书册给莫叶,三年时间过去。莫叶在她喜爱的书籍上下的功夫更足。简直让她快变成活地图。凭着她如今小有成就的武功和大脑里丰富的地理知识储备,要跟着石乙离开京都去天下游历一番,游转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



  但这事若告诉了伍书,他会同意么?



  准确的说 。是在没有他的指导时,自己真的能够完全独立的练这功夫,自我提升?



  而且自己练功这事,可是连阮洛都还一直瞒着,如果跟着石乙一起走,至少在他面前就瞒不住了。



  见莫叶一脸犹豫神色,石乙忽然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道:“是不是你要离开京都,要面临很多阻力?”



  莫叶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是。阮洛那边……”



  “把他交托给叶家不就成了,他又不是小孩子,至于你那位姓王的三哥布下的责任事务,如今叶家就快要招阮洛做好女婿了,今时未必像往昔那样需要你时时待在他身边。这可是现实之事。”石乙替莫叶这么分析了一番,忽然话头一转,说道:“其实在早晨那会儿,我去荒地找你时,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了。”



  “什……”这一个字刚出口,莫叶忽然意识到,就在这片刻工夫里,她已经好几次这么问石乙了,但他最后的回答,都偏开了最初的问题所指。



  于是莫叶很快又改口问道:“你今天有什么事要说么?不如直说。”



  “其实我此刻正是要说这件事啊。”石乙摊了摊手,“就是想问你,想不想离开京都?”



  “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莫叶脸上流露出诧异神情,“你觉得我有离开京都的理由?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莫叶忽然想起三年前石乙不告而别,突然离开京都的前几天,实际上有一件与她约定的事,至今还没听他说有没有达成。…



  “在要我回答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有继续留在京都的理由?”注意到莫叶的目光微微起了变化,石乙隐约也意识到那件事,但他此时正好又不想将那个发现告诉她,所以只得装作不识,继续说着话面上的事。



  石乙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倒勾起了莫叶对邢家村的一丝想念。这算是一种情绪反衬了,一想到京都对自己而言,似乎不存在什么值得眷恋的人与事,至少不如邢家村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便会格外在意那个近乎等于她故乡的地方。



  但石乙这么开口一问的目的,却不是要把莫叶往邢家村指。



  看见她脸上浮现怅然神情,石乙紧接着又道:“在我的老家,重孝三年。即便是为父母守灵,三年期到,便要收起一切情绪,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要继续下去的道路,若还缠mian于思亲之悲,那便是愚孝,甚至是不孝的行为。”



  微顿之后,他又补充说了一句:“自己拿了父母给予的生命,是要负责的。”



  说完这句话,石乙沉默起来,应该是在等待莫叶的回复。



  莫叶沉思片刻后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尽管我不想承认,但如果必须承认的话,我只能说我对自己的前途一无所知。”



  “关于你的身世,你连一丝半缕也未曾得知么?”石乙开口时,眼中浮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莫叶闻言倏地一笑,笑容里不含什么温度,她道:“我有那么一位师父,你觉得如果他不肯透露,我能知道什么?”她刚说出这句话,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这也怪我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打探时机,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我想我只要留心。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人与物之间的关联是相通的,不是说其中一方消失了,就可以一了百了的。数百年来,衙门判定重大案件时,都是需要人证物证聚在,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石乙话语微顿,斟酌了一番后才接着道:“提及这事,你心里估计又会不好受,但我还是必须说一下,虽然你师父的老宅子烧成一堆灰。但他生前就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像是日记、信笺之类的 。从这些东西里。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他知道的事,不会一个朋友也不透露出去。”



  刚挑起这话头时,石乙的确是诚心诚意想帮莫叶找身世。只是话说到后头,他忽然想起早晨他坐在林杉的假坟面前时心生的那番质疑……



  如果林杉也是来自他前世那个时空的同辈,那么是不是可以借用帮莫叶找身世的事,查一查他的底?



  但他很快又自行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此时再查林杉的这项特别身份,似乎已不存在什么意义了,因为即便他是个穿越者,此时早已经化为灰烬,了结一生了。



  正当他心生退念时。他忽然听莫叶诧异了一声,道出了一个令他惊讶不已的推论。



  “他只留下一个小瓶子……咦……”倚着石乙的那一问去思考,莫叶的回答才说到一半,忽然滞住了声,片刻后再开口。话题却是来了个斗转星移,“小乙哥,我忽然有些怀疑,我师父他是不是还活着。”



  石乙心里其实也很盼望如此,只是他如此盼望的动机,大部分来自他的一点私心。



  心头的一阵激动快速滑过,石乙很快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尽管莫叶的话让他再次在心里燃起希冀,但也不排除这只是她的一句臆语,当不得真。…



  暗暗思酌了片刻后的石乙轻声开口:“这事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你又忽然这么说,该不会是……”



  “我的确是突然心生疑惑,但若仔细一想这质疑,似乎又能摸得着一丝理。”莫叶说到这儿略微顿声。虽然如今要她回想那段过往,的确还会惹来难过情绪,但因为这番思考忽然有了一个让她执着的理由,她反而又能拿出勇气,将那段经历认真捋一捋。



  隔了片刻,她便继续说道:“那场火实在太狠了,事后的现场我也去看过,虽然去的时候是深夜,但借着月光也不难发现,正如那些京都府官兵所言,那场火的高温,是可以融化铁石的。但……小瓶子居然能留下来,这定然是人为所致。”



  “只是凭这一条线索么?”石乙听了莫叶的这番解释,眼中的难以置信神色更重了。



  他尝试着循从莫叶的思路考虑一番,末了对于她的这个推论就更难相信了,微微摇头道:“你说过,那瓶子是你师父最珍视的东西,他一定一直贴身带着,可能因此免遭焚毁吧。”



  “但是,在宅子着火之前,小院涌入了一大批杀手,在他迎击杀手的打斗过程中,瓶子就已经从他身上掉落了。”说起这事,莫叶的嗓音稍微起了一丝变化,同时她脸上也有一缕痛苦情绪一闪而过,“本来我准备去捡那瓶子,他不要我去。”



  石乙叹了口气,“那时的情境一定非常危急,他不放心你离他太远是对的。”



  “但在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去捡,谁又能知道那瓶子的重要性呢?”莫叶的心绪已大部分注入了事件层,暂时忽略了蒙在事件上面的那层悲伤阴霾。



  而听莫叶把话说到这个层面上,石乙忽然怔住了。



  这么说来,倒真存在一丝可能。



  见石乙良久没有开口,莫叶思酌片刻后又补充道:“以前我也幻想过,他可能还活着,但那时我的这类念头,真的只是局限在幻想层面,从未像今天这样据理深思,也就从来没有机会发现,这种想法也许真的有存在的道理。”



  石乙担心莫叶此时给自己的希望还是过大了些,会在随后给她带去过多的不良情绪,所以尽管他也希望林杉可能还活着,却必须先给莫叶打一记“预防针”。思虑片刻后,他道:“那天在场与你们一起还击杀手的应该还有你师父的帮手吧?能在那样的时刻仍旧舍命相陪,应该不是普通朋友或者下属,也许他们也知道瓶子的事,便帮了一手呢?”
(736)、牢狱
  …



  在陈酒看信的时候,林杉正拿着火钳捅灶膛里沉积生烟的火灰,根本没看这边,他似乎真的不介意让她看这封那个女子写给他的信了。



  而当陈酒读完这封信,她脸上已满是惊讶神情。



  “原来……”在看完手中摊开的信纸上最后一个字时,陈酒已忍不住喃喃开口,“……叶儿的名字并非化名?”



  林杉闻声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在看完这封信以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疑惑?”



  陈酒沉思起来,既然林杉主动向她打开了询问的大门,她必然会珍惜和抓紧这次机会,过了片刻,她就认真地问道:“叶儿以后还会姓王么?”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句,但回答起来要涉及的事项则非常的繁琐。



  林杉慢慢说道:“如果按照叶儿娘的选择,当然是会入叶家族谱,但为了给皇家一些面子,也不能直接姓叶。”



  陈酒凝眸又问:“那你把她留在京都,又完全断了她来找你的念头,这是为何?”



  “叶家现在也已不复存在了,她回不去 。”林杉略微顿声,“……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回归皇家,待在亲生父亲身旁,又有兄长照顾,总比待在对她而言只是外人的我身边要好些。宫里她的那位长姐王晴和二哥王泓虽然不与她是同母所生,但都是心善温和的性子,想必也不会排异她。”



  “你的这些考虑倒也没错,叶家是回不去了,认父归宗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但……”陈酒的话说到这里略有迟疑,“……你不能说,对她而言你只是一个外人,我能从那孩子的脸上看出。你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就是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有些害怕,你假逝的消息传到东风楼。那孩子就似变成了一具空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一点是我做得欠失妥当。没有考虑到她只是个女孩子,承受能力有限。”林杉轻轻叹息,然后又道:“但要让她接受皇家生活,就必须削弱我对她的影响,而且三年前我的那种情况,稍有不慎可能真就去了,不如早让她有些心理准备。至于我现在虽然过了这一劫。却也没有像十多年前那样的精力去照顾她,她也长大了,无论怎么说,我的离开对她都是好事。”



  陈酒动了动嘴唇。心里还有些话想说而没说。



  沉默了良久,她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们总会再见的,你有没有想过要对她说些什么?”



  “没有。”林杉微微摇头,“如果她能忘记我,也许可以过得快乐些。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左右。离别再所难免。”



  “有时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在乎,还是不明白?”陈酒说话时外表还比较的平静,但心里实际上有些疼惜,“没有谁能永远伴随在谁身边。可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多的人选择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也这么想?”



  林杉望着陈酒,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就在这时,灶上铁锅中的水沸了,热气蒸腾掀开了锅盖一侧,林杉的注意力因之偏移。过了片刻,他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是不是要捞米了?”



  陈酒见状已经搁下了信,起身走到灶锅旁,一手掀开锅盖,一手握着捞饭的大铁勺往锅里捣了捣,然后她有些无奈地道:“应该是火势太慢了,水虽然才沸,水下的米却煮得透熟,今晚只能喝粥了。”…



  “晚上喝碗粥,清淡滋润,也没什么不好。”林杉点了点头,并无异议,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对饮食特别挑剔的人。



  但他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则着实令陈酒大吃一惊。



  林杉身体侧倾,将陈酒刚才看过后搁在箱子上的信捏在手里,也没有再仔细看一遍,就一甩手扔进了灶膛里。



  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火势瞬间就吞噬了那封薄薄的信笺,连些许声音都未发出。



  “信……”陈酒却冲了过来,躬身在灶膛口,看样子她准备徒手扑火摘信回,但她最终只是怔住,并没有真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惧怕火灼,而是等她冲过来时,她就见那封信已经被火焰吞噬了大半,拿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陈酒怔然回头,望着林杉不解地说道,“你费了一番工夫地找它,不就是为了留下它么?为什么又要烧掉它?”



  “因为……必须承认,这封信上面记录的都是令人不快乐的回忆。”林杉的话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过了片刻他才接着又道:“我已不是少年人,说起来,直到现在才思考着学会忘记,真是令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陈酒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她能体会得到,对于叶子青的人生结局,林杉心头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自责。虽然她尚还有些不解,总觉得这自责负罪感的原因怕不是一句拒绝的话那么简单。



  叶子青虽然因为他的拒绝,最后也改变了选择嫁给皇帝,但从那封信的内容和语气上看,她并没有记恨怪责他的意思,依然很信任倚重他 。



  也许林杉为之自责的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原因,陈酒现在虽然还不能详细知晓,但她相信自己发自另一个角度的直觉。她当然也希望林杉能够尽快重择一段感情,但她同时也知道,要他忘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十多年的影子,绝没那么容易,绝不是等同于忘记一件事那么简单。



  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记住的东西是那么的细碎繁琐,比时光刻在树干上的年轮还要繁复。



  不过,陈酒在惊诧的同时,心里又有着一丝欣慰,不论如何,林杉从今天开始,真正有了尝试遗忘过去不好回忆的行动,从烧掉这封信开始。



  如果没有这封信作为实物承载,拆除了脑海里虚渺的影像与遥远过去中间的支撑点,要忘掉一些事便也容易些。



  “林大哥,我多希望你过得快乐,哪怕是在说起叶姐姐的事时。你也能平心静气,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刺伤自己的心。”陈酒退后半步,再次在林杉身边蹲下。以极近的距离望着他,一字一句又道:“若是以前。我常常想着,你若能忘了她那该多好。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如果忘不了就记住吧,但是是要平静无愧的记住,就像是记住一个老朋友那样。”



  “嗯……”林杉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今天与你说到的这些。起初是我不愿意言及的旧事,但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不少豁然之意其实全都是从你这儿收获到的。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看来我以后得常与你聊聊。”



  灶膛里那封湮没在火焰中的薄信终于彻底烧透。不知何故,有一片信灰还保持着信纸残角的形状从灶膛里飘飞出来,打着旋地飞上厨屋顶空,盘旋了片刻后才轻轻落下。



  正巧落在陈酒额前一缕发丝上。…



  林杉未及多想,伸手拈起那片薄灰。屈指随意弹开。



  弹开那点灰迹后,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之后并未收回,而是又覆回了陈酒的额角。



  陈酒微微一怔,然后她很快就发现。近在咫尺的这个自己倾慕的男人眼里的神采仿佛变了,有些像无风的湖面,平静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又有些如融化的脂膏,自己深陷其中却又不想自拔。



  林杉轻抚着眼前女子如丝长发,心绪在这一瞬间也被理得极为柔顺,他读出了女子眼神里的一种期盼与些许忐忑,他的心里忽然也起了一丝悸动,略微俯首,唇沿轻轻叩下。



  微温的感触,如一点星火,引燃了心潮。



  当他轻轻吻在她额头那片光洁上时,他清晰可见她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睫毛仿佛凝着一丝灵气,颇为动人。而当他松开了覆在她丝缎长发上的手,就见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多了两抹胭脂……他仿佛第一次为她的美而快了一节心跳。



  此时陈酒的心跳得更快。



  明明她只是蹲在他身边,却仿佛刚刚从外头跑了几十里路回来,除了心跳加速,呼吸微生促感,她还觉得自己的脸上烧着了火。



  “红了没?”陈酒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岔开的手指间闪着神采,望着林杉。



  林杉不假思索地道:“红了。”



  “我……我要被别人笑死了……”陈酒把脸捂得更严实,“谁见过三十岁的女人还会脸红?”



  林杉伸手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见过。”



  陈酒没有再说话,而是捂着脸跑了出去,还没站直身就往外头跑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人扯了一下尾巴的兔子。



  林杉未及多想就站起身朝门外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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