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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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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车上的货品出了问题,结果只可能是被京都府派官兵来,全部拖走,留押在大库那边,而不会是在城门口继续通检。”高潜很快就摇了一下头,否定了车夫的这个推测,又补充说道:“燕家家业庞大,所谓树大招风,而我们南昭的皇帝是十分重视律法建设的贤君,燕家无论如何也不敢在重镇京都弄出什么违反禁令的商业活动。”
沉吟了片刻后,高潜又否定了车夫的建议,淡淡说道:“北门一直是货运稍疏于其它三门的,西门最为拥堵,而因为海运即将起航,东门现在应该也堵了,我不认为还有别的门好走。不用提南门,要我在内城绕那么一大圈,出城后再从南绕到北,如此周折,不如在这儿再等等。”
高潜虽然一直没动,但一应想法早在他心中梳理过并得出适中的对策了,而那马车夫则从高潜的话里听出了自己的思维狭隘处,他不由得面色一惭,没有再擅自建议什么了。…
沉默无言时,车夫听高潜又说道:“过午了,不知还要等多久,车里的岑先生还病着,不能陪着我们这般干耗,你先去买些饭食来吧,要热的。”
马夫接过高潜递过来的银子,随口问道:“不知道您和那位先生在吃食上有没有什么讲究?”
高潜闻言似乎想起一事,转身伸手要掀马车门帘。但手刚伸到半空,将将触及到布帘边沿,他又犹豫了。末了他还是放弃了这么做。并跳下马车,往后面那辆车走去。
第三辆车里安置的是同路的一名医者,相爷花了重金,才买了他愿意离开自己的医馆,一路同行去西北,方便在路上照顾岑迟。
高潜问询了那位医者,心里有了主意,这才又回来,叮嘱了准备去买饭食的马夫具体要买什么。
那马夫一路小跑着去了,高潜则重新坐回马车上驾车的位置。尽管他已经极小心的放慢了动作。但马车还是为之微微前倾了一下。
车中。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叹息。
高潜心绪微动。隔着车帘冲里面的人轻声道:“是不是在下打搅到先生了?”
相爷曾请岑迟做过一段时间的史三公子的西席,虽然这个西席先生的任命,岑迟并没有尽职,但相爷赋予他的荣誉身份。相府中没有人敢轻视。
高潜的年纪比岑迟还要长几岁,但因为岑迟有这一重际遇在前,外加他本人待人从来没有恃才傲物的性子,府中仆人因为这一点好相与,大多也对他存了敬意,所以就连十家将成员也受到情绪感染,愿意称他一声‘先生’的。
“其实我早就醒了。”车中的人喘了口气,又道:“因为不想动,所以就没动。”
高潜掀开布帘一角。就看见一脸疲惫的岑迟靠坐在车内一角。
他中了那种慢性剧毒后,虽然不会立即毒发身亡,可是,他不过捱了几天的工夫,整个人顿时憔悴得明显。双眼的下方也已出现一圈淤青,这是脏腑气运紊乱的现象。
听医者说,中了那种慢毒的人,先是会感觉浑身无力、嗜睡,身体会间歇性感觉麻痹,仿佛血液滞留了一样 。
高潜是习武之人,非常清楚气血滞留的那种麻痹感是个什么滋味,他看着岑迟连喘气都费劲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温言道:“先生需要多休息。”
可岑迟看见高潜把布帘掀开,视线触及到车外的一抹阳光,他先是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后,他就朝车门处爬了过来。
休息再久,也恢复不了健康时的力气了啊!
岑迟爬到门旁,仿佛爬完了一座山一般,喘了好一阵,但他身体上又不像刚爬完山的人那样,有发汗的表象。
高潜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岑迟喘匀了气,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轻声道:“马车怎么还停在这里呢?我记得刚刚我睡着过去时,我们的马车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前头是燕家商队,可能是过检步骤复杂,拖慢了出城速度。”高潜温言说道:“本来有换一处城门出去的打算,但不知道其它几门情况如何。内城限马令太严,先生身体不适,在下不忍带着您来回折腾。”
岑迟似乎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说道:“你这样干等,不找点事做?”
“找事做?”高潜疑惑了一声。他实在想不清楚,这个时候还能找什么事做,能够耐着性子等就已经不错了。…
岑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有空的话,给我弄把拄杖吧。”
高潜闻言一愣,他没有立即明白岑迟话里的意思,但等他明白过来之后,他不禁目光一沉,旋即神情极为认真地说道:“先生,在下一定会带你寻得良医的。”
岑迟勉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辜负史公的期望,但目前看来,我的确还是需要一把拄杖。”他这话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燕家的车队之中。
高潜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同意了岑迟的说法,语气稍微一缓,道:“那在下着空就办。”
岑迟随口道:“不着急,路上随手折根树杈削一把,也是可以的。”话说到这里,他将目光从远处车队那里收了回来,陷入思索的沉默之中。
高潜见状,也将目光投向前方,看了两眼后又收回目光看向岑迟,轻声问道:“先生在想什么?”他在问岑迟的同时,心里也在问自己:难道真如刚才那车夫所言,燕家商队里头出了什么问题?
岑迟目光微抬,注意到高潜眼神中的那丝警惕,连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燕家似乎是在等人,车队里空出了一段路,没怎么动。”
经他这一句话提醒,正在想着刚才那车夫之言的高潜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道:“怎可如此。如果情况是这样,他们就应该让一步,让咱们赶时间出城的人先行。”
“再等等吧。”
同样的话,高潜刚才对那马车夫说过,现在却是由岑迟以此来宽慰激起情绪来了的高潜。
可此时的高潜就如刚才那位心里头压抑着焦躁的车夫一样。听不了劝了。
他没有因为岑迟的劝而释下心绪。只是忍不住又道:“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拖延。在下可不想再忍。如果错过了时间,今天傍晚赶不到下家驿站,他们燕家不介意露宿,可先生怎么能陪着他们耗?”
岑迟见高潜似乎有要到前面车队里理论的意思。连忙拉住他,劝阻道:“我也只是猜猜,也许别人是真有什么事,也说不一定……”
他的话刚说到这儿,前方车队里忽然发生了变故 。
就听车队中传出一个人的声音,音色洪亮,中气十足,高声道:“燕九字,前行一阙。”
那声音微顿后。又道:“燕十字,前行二阙。”
那声音所挟着的语调,似乎是在发出一种命令。声音顿时,车队的中间就有一辆马车慢慢前行,但前后两端的马车依旧稳稳停在原地。
那声音接着又叫出了“燕十一字、十二字”的名头。施的都是前行的命令。
整个燕家商行的车队里,只有中间几辆马车在随着那命令一扬一顿的发出而慢慢活动,前后车辆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中间部位已经空出了较长距离的一片空地。
对于长处在陆地行商的燕家而言,总商会早年就已经制定出一套专属燕家车队的口令,近年来也有其他陆商开始模仿,但大多都做不到燕家商队的恪守与规范。
那口令中的数字,代表的是车队中车辆的单独序号,但如果是在前后都有商队时,数字序号前的商会简称就有必要高呼以示警了。
此时北城门内的空地上,只有燕家一家商会的车队,可尽管如此,那发令人也没有省去数字序列前的商会番号。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燕家商队的指挥人员在引导车队行进时,所喊口令都是规范一致的,丝毫不会改动。…
至于口令中的那个‘阙’字,则是专属于燕家行商活动中,距离的度量衡,燕家的一阕指的就是燕家商车一个车位要占的长度。
燕家对其商队行车列队的相关口令,管理到了接近军方兵士列阵口令那般严明的程度。商界有一句话形容得很贴切:商界之争,譬如战场。因而燕家这个商界庞然家族,能把下面做事的人管成这个样子,也算潜移默化的形势造就。
此时在场之人如果熟悉燕家此类口令的意思,在听到车队前方传来的口令指引时,即便不走近亲眼看一看,大致也都能猜出车队的中间,现在空出了可停三辆马车的位置。
岑迟本来是要再劝高潜等一会儿,但在听到那几声口令后,他便顿了声。过了片刻后,他再开口时话已变了。
“燕家行商多年,一应事项布置都恪求完美,从未传出半路补货的事例,看来此次他们真的是在等人,想必我们很快也可以走了。”岑迟说完这话,就又爬回车内去了。
被他掀开后又垂下的马车门帘还在微微晃动,不远处就有别的马车轮轴转动碾地的声音传来。
高潜偏过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不远处驶来三辆马车,但从那马车的制式上看,三车都属于旅车,也就是载人所用。
载人旅车与载货商车本身从外表上看,区别甚微,但如果与燕家车队里那种又高又宽、显得四平八稳的商车比较起来,不同之处就比较明显了。
那三辆马车走得都不快,使高潜得以看清驾车之人。其实如果是寻常马夫也便罢了,但高潜赫然发现,手持缰绳操控为首那辆马车的人,恐怕并非一个寻常马夫那么简单。多看几眼后,高潜心中得出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结论。
坐于为首马车驾车位上的人,仅从他发冠上嵌的那块碧玉的估算价值。以及他腰间挂的那把半露在锦袋外的算盘来看,即便他不是燕家那位少当家,也跟燕氏商会的决策高层脱不了多远的关系。
原本高潜还有些怀疑,这三辆马车或许是别的要出京都的大户人家所派,但看见为首马车上的那个冠玉青年人后,他不再怀疑,乘坐此车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或许未必是燕家的族亲嫡系,但也绝对与这个大家族有不疏的关联 。
只是,在明白了这一点后。高潜的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
燕家这是要做什么?
虽说燕家如今的家业。已登上陆商之首。并且布施在昭国地域上的生意,也是占燕家总产业大头的,但燕家商会的总办事处却不在昭国地域以内,而是在燕家发家之始所处的西陲小国。
地处昭国以北。挤在北雁和西面的大青川中间,还有一个地域并不广阔、但非常富有的国家,国号梁。
梁国的建国时间并不太早,区别在于,北雁是大周之前更久远的大业帝国的分支,而梁国算是大周中期的一个分支。如果只是以时间划分,梁国的建国比昭国早,但又比北雁晚。
历史编纂行内有一种说法,北雁在北疆ji权建国。所拥长处偏向军队的力量,而北雁与南周的文明建设又是同受承于大业帝国的经验。
不过,北雁经过百余年的吸收转化,以及历经局势微变化考验后,在军事能力上已经远超南周。但又没法完全匹敌南周的综合国力。在两国边界接壤的一道关防里,兵士之间长期处于对峙状态,这就像一把宝剑对上一支长矛,谁都不服谁,但要真打起来,谁也没有完全的胜算。…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大业帝国的领土上,除了最早分化出了北雁和南周两个集权国,各踞一方之外,在这周围还出现了一些小型政权。
在经过数百年的时间考验和洗刷后,十年前南周溃亡,但也不是被北雁吞并,而是由另一个新的君主集权覆盖。而在这两国的周边,数个小国也是兴亡替代,现如今存在的,就是青川流域的流贼和各方面建设都比较完备的梁国。
梁国偏向商道强国,这是现在的南昭君主十几年前还在北疆戍边时就见识过的。商道精神,能让冰冷的银子散发极致光彩;商道中人,有着极其敏锐和滑中有锋的口舌,近乎有谋士之智,但又丝毫不恋眷权术,是一个很特别存在的群体。
之所以有撰史学者称梁国是南周的分支,是因为梁国的建国时间具体追溯,约在南周国运两百多年的时候发生。
那个时候南周的国力已经到了近乎顶峰,但当时的国君仍然排斥民间的商业活动。于是便有一些商人自己走到了一起,并且不再在这片无法让商道精神与智慧开枝散叶的土地上停留,去了西北角,开辟新天地。
所以说,梁国的文化受南周的影响很大,但又有着很明显的本国特色。
梁国重商,雁国重军制,至于现在诞生时间还不太长的南昭朝廷,目前看来是将南周的大综合特色继承了七八成。
其实前朝施用的国策于社稷民生上并没有太大失误,只是当局者自己犯浑要‘拆家’,那便是一块铁板也得被他们自己整出窟窿来。
梁国建国也有一百多年了,然而燕家商会真正开始纵横于广阔的南北大陆上,算起来全部历程也只是体现在一代人身上。而若要推衍一番,即便燕家是在梁国发家的,那大抵也是沾了他国特长的缘故。
梁国只是给燕家立业发家提供了制度上的顺水方便,这本来就是梁国的国朝特色,但这不表示梁国国主以君权特别照顾过燕家。而燕家聚敛的山般财富,还是他们燕家自个儿的私人资产,与梁国国库储备不沾关系。
以平面视角来看,燕家发家之时,南周正在走最后一段的下坡路,流民遍野,战火四起。在那段年月里,即便燕家祖上不在意南周昌农而贬商,硬要在南周的地域上扎根,那便如一场必败的豪赌,绝对是不可能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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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卡到吐血,前半章写了将近十小时,后半章只用两个多小时,痛苦啊。
(735)、胭脂
…
灶膛里的火光明亮起来,厨屋里的烟气很快也消散了大半。
林杉侧身搁下竹筒,回过头来,就看见站在灶台旁的陈酒眼神有些呆愣地望着自己。
林杉随口问道:“看什么?”随意又拣起一册文稿。
“看你。”陈酒痴痴愣愣地回答,依然站在原处。
“嗯?”林杉正准备翻书的手微滞,忽然冒出一句:“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说罢就觉得脸上好像有某处在发痒,便伸手指刮了刮 。
这一刮,倒真将手指上沾的一丝柴灰抹到了脸上。
望着林杉脸上仿佛多了一撇黑色猫须,陈酒“噗嗤”一声没忍住笑,终于不再呆呆站在灶台旁,她取出掖在袖子里的手帕,先去水缸旁舀了半瓢水将其打湿,然后走回来,再次在林杉身边蹲下,攥着手帕替他擦脸。
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又有了温和的微笑。
因为近在咫尺,陈酒觉得这份和煦几乎快要在眼前化开,有些要晃花了她的眼。
还好她与他不是一直这么对视下去。
陈酒在目光浮动间,眼角余光忽然睹见林杉袖摆沾染的一点殷红,想起他刚才忽然呛咳出的那团粘结的心血,她心里绞疼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默默告诉自己,必须放开心里的结,同时也必须想办法打开心外的结。
林杉胸前衣襟还留有皱痕,那是他刚才自己抓的。陈酒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伸手过去抚了抚,并借题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以前你只是在伤势较重的那段日子常常这样,老药师说你那时是身体缺血,在你伤愈后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没有再犯了,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林杉没有开口说劝慰她的话,而是意思比较直接地说道:“其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是么?你知道我这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他说这话要是给廖世听去。八成得把理论智力极强的资深药师给弄糊涂了。什么在心上不在身上?身心不是一体的么?
但陈酒听得明白,他话里的那个身与心常常疏离,他常常都是在用他习惯了的理智处理事情,极少或者根本没有只凭心意去抉择。因为他的情感只要触碰到心里的某处封禁,就会变得非常脆弱易碎。
女人天生感性,而陈酒除了拥有女人思维中的细腻感性,她还是一个知道林杉许多过往之事的、在知己与爱人之间不断摇摆找不到自己身份定位的女人。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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