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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4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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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经过今天来华阳宫一趟,对二皇子的脉象进行全面诊治,并还结合了另两位御医的经验态度,华施闲有些“自悲”地认为,那个已经消失了两年多的病秧子体魄又回到二皇子身上了。



  可如今的叶正名已丝毫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华施闲感觉自己努力维持的一种心态,又出现了裂缝。横在他医途理想前面那道迈不过的坎又倒下来了,宫里的纷争这几年里他也见过不少,这些在人多的地方必然会产生的明争暗夺,并不能因为新朝新君的贤德而完全化解。他心里已经被压制得很小的那团浮躁厌倦,很快又膨胀起来。



  所以,在行至华阳宫前庭大坪院里那座极具景致丰富的假山面前时,华施闲先是偶然起意,想走近看看地上是不是湿的,二皇子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虚的之时,他却很快被“山上的景致”吸引去了神思,顿时心生一种对市井风貌的强烈向往。



  而当他神游天外,只依稀听到身边的同僚又说了些什么时,他忽然不自禁地感慨说道:“若论太医局中最了解二皇子体质特殊处细节的人,怕就只能是前任御医叶正名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立即就得到两位同僚的附会。



  冯御医将目光从那假山之巅掐算姿态的银须道士雕像身上收回,转言看向侧面也正注视过来的赵御医,感叹说道:“如果没有三年前那件事,今天以及前几天为二皇子诊治的医官必然是叶医师了。而如果是他出面,但凡些许失误,大抵都会得到宽释吧!至少不会像陈御医那般,弄得一身麻烦。”



  赵御医也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没办法,医官不好做啊。”



  听了赵御医这声感叹,冯御医就又将视线转向还在微微出神的华施闲,微笑着说道:“赵某本就是前朝太医局老医员带出来的弟子,大半辈子都在这儿做差,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而施闲兄则与赵某不同,是世家明医,如果当年不是晋考了太医局,就生活在世外,一定也能乐得逍遥。有着家族荫泽,或许还能过得更好些。”



  华施闲实在没料到,太医局头号任劳任怨模范、却也给人擅于服从而无甚主见形象的冯御医,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竟将自己的心事看透了一些过去。



  他顿时收回随天空之广阔而越飞越远的神思,蓦然回头看向冯御医,眼中无可隐抑的浮现一丝惊讶神情。



  …
(723)、迟的是日期
  …



  “施闲兄,请不要对我刚刚说的那番话心怀抵触。”



  当冯御医对上华施闲侧目递来的惊疑目光时,他只是目光稍微一偏,与站在斜对面的赵御医对视了一眼,然后就接着又道:“身在同一个职司部门,虽然与三省六部相比,我们这些无权干涉朝政的御用医官似乎能起到的作用非常狭隘,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身处这个部门里的人,都需要不低于其它六部分毫的默契与合作精神。许多时候,在遇到有些难题时,都需要我们一同商议对策,为此我们对彼此的注意力也会增强许多。”



  冯御医的话声只微微一顿,站在斜对角的赵御医立即就接过话头说道:“华兄,其实我与老冯早就能感觉到了,大约是在叶正名离开太医局之后,你对太医局的厌倦情绪就很明显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叶正名被陛下除名了?可是为朝廷效力,无论身处何职,都该将贬职与拔擢平视处理。何况这些旁人的遭遇,断然还不至于致使你心生这么大的芥蒂。”



  歇声片刻后的冯御医这时微微一摆衣袖,示意赵御医不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延说,而待赵御医话语微顿,他就接着说道:“作为一名医者,无论为谁施治,都最忌将浮动的情绪带到诊疗过程中去。想必不用冯某赘述,这些道理施闲兄早已明晰于心,并且就在昨天,陈御医应该就是吃了这一道上的亏。而现在提及叶正名的遭遇,虽然实际上有失公平,但陛下的处理与前朝对太医局众医员的惯例处罚对比,已经是很宽宏了。”



  赵御医这时神情略显迟疑地又开口附议了一句:“叶正名虽然为三年前的事情背了些委屈,但像他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斗胆给皇子施猛药,莫说陛下已经不再放心用他,就说我们太医局,思及哪一天因他一人作为被全体落罪这种潜在危机。我们太医局也不忌惮于留他。”



  被一左一右两位共事御医围在中间,以数番渡心之言洗刷耳鼓,一开始华施闲还真是有些感动,但当他听到那赵御医最后说的那句话,仿佛他从别的地方另一件事里头也听过,他心中的烦腻情绪又起。只不过,经过了刚才初回神时的片刻惊讶心绪大作,此时他已能比较稳定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表面上并未流露丝毫此刻心中的异样。



  冯御医却仿佛能看透、或者应该说是能准确设想华施闲的心绪变化似的,他在听了赵御医后头说的那句话时。亦是心情微讶。快速盯了斜对面一眼。



  ※※※※※※



  如果不是刚才陈酒亲自来过。而是第二批林杉的侍卫来催,廖世恐怕会毫不介意再下一次药,再往那连一张草席都没有铺的硌骨木板床上扔两个昏睡的人。



  只是顾虑到陈酒是个女子,并且她对于林杉而言。又有着不同常人的某种意义,廖世才忍着没有下手。



  不过,廖世是不会相信陈酒带来的那两个侍卫口中所言的。如果按照他们的说法,林杉真的快死了,廖世绝对有理由相信,来找自己的人不会再是用言语请求,而是会直接上手,绑也得把他绑去了。



  那些拿自身安危当儿戏的话语很可能是林杉亲口教给下属的,可廖世依然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但他还是动身去了林杉的居所,主要还是因为他要找林杉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



  然而当他见到林杉时,却见林杉的气色看上去果真有些不对劲,他心里顿生惊讶。



  替林杉号脉之后,廖世盯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问道:“你跟谁动武了?你还需要跟谁动武?你不是有那么多的侍卫么?”



  廖世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将守在屋里的几名侍卫依次都扫了一眼。他的话那些侍卫也都听清了,因而刚与他扫视的目光对上,那几人就都面露惭色的微微垂下视线。



  林杉压下胃里的翻腾感,抬手示意,让屋里的侍卫全都出去,这才转脸看向廖世,勉强一笑,道:“女探子。”



  廖世微怔片刻后明白过来,立即质疑道:“她不是绝食几天了么?你派人去找我,不就是怕她死了,急着要我再给她施药续命么?濒死之人怎么还会如此厉害?”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林杉话未说完,即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继续,隔了片刻后才转言慢慢说道:“其实,之前请你数次续命的那个女探子早已死了,而当我去看她时,躺在床上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居然如此狡诈!”廖世惊讶了一声,但很快他就又意识到一个新问题,当即问道:“你的那些侍卫呢?他们不是一直在屋子里看守着么,怎么会没有察觉异端?”



  林杉微微摇头说道:“女探子太过狡猾,刚刚抓到她那会儿,派了六个人看管,都有好几次差点让她逃脱。近段时日她一心求死,身体也的确被她自己折磨到濒临死亡的境地,每天的体力状态与活死人无异,侍卫们见状才会稍微松了些精神。然而人突然被悄无声息地调换了,这却是连我都没有考虑到的事。”



  廖世侧目扫了一眼门外,收回目光后才压低声音对林杉说道:“既是连你都没有想到的方面,会不会是你自己的人里头出了问题?”



  “不。”林杉闻言立即摇头否定。



  虽然不可否认,廖世的这一说法,在某些事段上也许可以说得通,然而林杉对于自己带到隐居地里来的十几名侍卫也是确有足够的信心与依据,相信他们不会变节。



  略微犹豫后,林杉还是把话挑开了,说道:“原来的那个女探子已死了几天,被之后冒名者用数层布袋封装起来,还填上了一种名贵的香料挡味,就放在床下。如果今天不是我去看她,或许要等到尸体在数月之后烂成一滩血水,才会引起看守侍卫地注意。”



  廖世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事情做得如此细致,来者或许有同伙。那个冒名者你怎么处置了?”



  “也死了。”林杉微微顿声,片刻后才又多说了一句:“侍卫们费了一番周折才捕拿了她,却发现她已提前服用了一种慢毒,而这种毒在内力催动后,会于极短时间里靠消耗元气提升内力。此女子带着必杀我的决心而来,结局也已提前置定了,不是我死,就是她死。”



  廖世再次将林杉打量了一番,见他的脸色确实有些不正常,当即问道:“你没什么事吧?”



  林杉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廖世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在垂眼思索片刻后又说道:“你得小心。很可能消息已经流走,这地方已经住不下去了。”



  林杉点了点头,道:“此事……”



  他刚说出两个字,就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侧目看去,就见是陈酒进来了。…



  “过午都快一个时辰了,三郎,你该吃午饭了。”陈酒说罢,又看向廖世,秀美淡妆的面庞上自然流露出一丝敬意,微福了福身:“见过药师。”



  廖世冲陈酒含笑点头示意,接着他就随同林杉去了饭厅。



  厨房那边早已将饭菜做好,待廖世与林杉刚在桌旁坐下。热气蒸腾的饭菜很快就悉数端上桌来。廖世早就饿了,在刚才得知女探子的事已经了结,虽然那结局不太完美,但总归是今后不需要他再管了,精神放松下来。顿时就觉得肚中饥饿感更加明显。见菜已上桌,他也没拘泥客套,立即执筷夹了菜往嘴里送。



  然而菜入口中还没过多久,就差点被他吐了出来。



  忍了忍,终是忍住了没有直接在饭桌上失仪。干咽下那口寡淡,廖世不禁叫道:“你家炒菜都不放盐的?”而当他看向林杉,就见他尚未动筷。



  侍立在一旁的陈酒闻言正要开口,却被林杉先一步拦了下来:“酒儿,把这些菜都拿到厨房回锅加料。”



  陈酒忍不住道:“那你怎么办?”



  林杉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去吧。”



  待陈酒带着一个侍女将桌上的菜碟全部端走,饭厅里没了别的人,廖世也已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看向林杉问道:“有事瞒着我?”



  “刚才是我疏忽了。”林杉点了点头。“有一件事正准备跟你说。”



  ……



  待林杉将要说的事说完,厨房那边也已经将刚才上桌的那几样滋味寡淡的菜肴重新炒好端上桌,然而此时的廖世执筷夹菜递入口中,仍然感觉似乎尝不到什么滋味。



  不同口味的菜他都吃得没什么滋味,前者是菜的原因,后者是心情低沉所致。



  只吃了两口,廖世就搁下了筷子,他举起双掌有些烦恼的揉了揉脸,长出一口气后望向坐在屋角茶桌旁的林杉,说道:“所以你能发现那女探子的尸体藏在看守房的床下,而其他侍卫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实是因为你的嗅觉比以前灵敏了?”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林杉脸上淡淡的笑意里含着无奈。



  廖世点了点头,轻叹道:“你的这些症状显现,比我估计的时间早了许多,愁啊。”



  林杉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这些症状你早就预估过,我也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只是眼下我还是想向你讨一种药。你有没有类似可以让我的听、嗅、食三感削弱,或是变迟钝的药?”



  “有是有,只是……”廖世略有迟疑,“拥有这种药性的药物,可说不能完全称之为药,而属于毒物了。”



  林杉思考了片刻,然后微笑着道:“没关系,只要你能拿出来,我想我有必要依赖这种药一段时间。”



  “你想做什么?”廖世脸上浮现疑惑。



  与林杉近地而居将近三年,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廖世所做的一切都与料理林杉的身体有关,自然对他平日里做的事会有一些肤浅的了解。然而廖世并不是思维迟钝的人,即便只是凭这些浅显的了解,总结推算一番,他大致也知道林杉隐居北地这几年是准备做什么、以及某项计划的实施日期。



  所以他能很快想起一事,转瞬又道:“莫非你要离开这儿了?”



  面对廖世地疑惑,林杉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瞒他。直言说道:“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走了。应该不需要我再说明了吧?你知道我准备去哪里,因而我必须带上刚才说的那种药。”…



  廖世理解林杉所言,但在此同时,他心里也存在一事担忧,皱了皱眉道:“在我看来,你还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元气,不能稍微延时一年或是半年?”



  “西面的事,早该在八年前就解决的。”林杉摇了摇头。“不能再延后了。”



  廖世了解林杉的行事风格。所以也没再多劝。只在斟酌片刻后说道:“那你就再等我几天,你说的药我那儿虽然有现成的,但我想着如果能改良一下,对你总会多些好处。”



  林杉点头道:“不急。我大约还要在这儿待半个多月。”



  “只有半个月!还叫我不急?”得闻林杉亲言说出离开的大致日期,廖世差点跳脚,“你这事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仅是观察药剂生效,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即便不包括失败率浪费的时间在内,算起来我也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帮你配药!”



  “我倒是想找你,可惜找不着。”林杉淡淡一笑,“杜、武二人两天前就去找你了,之后一直没回来。这可不是他们做事的习惯,你是不是又给他们下药了?”



  “别把我说得那么阴损,好似我真是一个喜欢拿活人试药的药鬼似的。”廖世干咳了一声,然后又道:“我只是厌烦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被旁人打断,刚才已经把他们放了。”



  他说这话虽然有理有据。可还是无疑等于间接承认了林杉的推测。



  林杉微微一笑,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计较什么。身旁小泥炉上架着铁壶,里头盛的水刚刚沸腾,他拎过铁壶给自己沏了杯浓茶。手捧烫热茶杯摩挲了片刻,他目视杯口升腾着的热气,缓缓如自言自语一样又道:“目前还只是三感出了问题,如果拖到其余两感也出了问题……所以这事拖不得。”



  廖世突然开口道:“此事还说不得。”



  林杉认同地点头,侧目看向廖世道:“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是陈酒,她心思细,我瞒不住她。第二个人就是你,此外便再无别人了。”



  廖世闻言一笑,待他收了笑意,他的眼神看上去就似已经藏入了什么事情,瞳光深邃了些,开口徐徐说道:“说实话,我一直想问你,待西面的事解决了,你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加官封爵你也许不想要,但你总得成家立室,至少不能辜负了身边人。”



  林杉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廖世挥挥手,“娶妻,陈酒。”



  林杉一怔,渐渐的眼中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沉默良久后叹息一声,道:“叔,你的师承往上追一代,也算是北篱旁系,师门规定……难道你也不能明白我的难处么?”



  廖世立即问道:“你的师兄弟呢?你现在身体差成这样,就别再拿门派规定折磨自己了。”



  “如果能把我师弟找回来,也许这些问题就能得以解决了。”林杉说罢,便一口气饮干半杯浓茶,但看他搁下茶杯后的神情表露,却似刚刚饮下的是一碗割喉烈酒,冲得他眉头起了一道深深的皱痕。



  拎起铁壶给自己的茶杯里添满水,再次将烫热的茶杯捧在手里慢慢摩挲,林杉看向廖世又道:“可是,像你这么难找的人我都能找着,然而我找他找了十多年,却未寻得丝毫他的消息。有时我也会怀疑,他是不是早已死了,那年他离开门派时,他才十三岁,逢世间战乱正多。”…



  “要我看,不是你寻不着他,而是他不想让你寻着。”廖世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接着又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不想让你找着,你觉得你真的能找着我么?另外,十三岁也不小了,你别小瞧了北篱的弟子,一代只收两徒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倒也是。”林杉脸上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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