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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4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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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罢,蹲在地上的王泓也自个儿站起身来。却在这时,他只觉天旋地转,脚底漂浮,身形一晃,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小星当即松开了扶着的黎氏,抢前一步,横臂架住了皇子瘦骨伶仃的肩膀。



  “殿下,您怎么了?”小星焦虑地连声问道。



  王泓伸手覆在额头上,拍了拍快搅成了一团的头脑,气息有些急促地道:“有些头晕,没事。”



  缓慢站起身的黎氏目光在皇子缠着布带的手上掠过,她活了半辈子,服侍过几位主子,很快便清楚了皇子头晕的大致原因。走近来扶住了皇子的另一边肩膀,黎氏轻声说道:“快坐下,缓一缓。”



  王泓就坐在了德妃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黎氏在扶着他的臂膀时,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正处于一个人成长最健壮的年龄,但实际上他的体格却是过分的单薄,她不禁有些心疼。



  这就是莫叶那孩子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生长在皇宫里头,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但却还不如她一个人照料的莫叶成长得壮实。



  在扶王泓坐下之后,黎氏环顾室内一圈,就去取了榻上那条丝毯,回来轻轻拢在了年轻人单薄的肩背上。



  借此机会,黎氏得以仔细将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人的脸孔特征会在成年之后随着生存需求的打磨而起一些变化,但在年轻时候,大部分面貌特征都还是靠继承父母的模子。从王泓的侧脸看过去,他嘴角、眼角的自然弧度,还有他鼻梁的高度,都有些微与莫叶相似,这大抵同是继承了父亲王炽的样子。



  看到这点相似处,黎氏不禁就想起了莫叶,继而想起了林杉。她陡然觉得:十三年前,林杉带着还在襁褓中的莫叶离开京都,这个做法对于莫叶而言,无一丝不妥,甚至这个做法的正确性,可以使莫叶一生受用。



  如果莫叶当时继续留在宫中,如今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呢?黎氏不敢深想。



  有时简单地活着,反而能多些快乐。如果为了一个皇子或公主的头衔。就要折磨得自己身心皆伤痛,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或许皇家的这重身份,本来就是莫叶应该得到的东西,但她不去争取,就一定是懦弱吗?



  黎氏回想了一下莫叶的母亲、她服侍了几年的叶家小姐。叶子青似乎除了喜欢烹制各种奇奇怪怪的膳食,以及对记录银子入账的账本有着极大的热忱与耐心,仔细说来,她其实是一个惰于思考的人。



  除了品尝各式食物和数银子,叶子青还喜欢到处游逛,当年叶家祖宅那么宽敞。都收不住她的脚步。那时外面的世道那么乱。她还喜欢到处跑。倒是吓坏了她身边的仆从。



  ——不过,离开自家小姐越久,黎氏也就越发觉得,当年跟着小姐游逛天下。那段日子虽然充满惊险,但一个人若有了那番经历,倒也不枉此生活一场。



  如果叶子青能活到现在,肯定也会将她的那些喜好延续至今。并且今时今日她选择带在身边游逛天下的同伴,或许不再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仆人,而是她那已经长大的女儿。…



  事情若真的演变成这个样子,那么公主的身份无疑会成为自由行走的极大阻碍。而叶子青对抗这种阻碍的痕迹,似乎早在十三年前就有显露——她大着肚子,却还偏要住在侍婢清简的别苑。避着宫闱深深。



  歇坐了片刻后,王泓渐渐恢复了些精神,目光一侧,他就看见黎氏的视线落在他的肩头,但她的眼瞳中神色有些漂浮。仿佛正神游它处。



  略微迟疑,王泓提示了一声:“黎婶?”



  对黎氏的这个称呼,是王泓跟着莫叶叫的。



  从三年前开始正式着手调查叶氏贤妃的死因,王泓已经查到了贤妃之女、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莫叶住过的那个村庄,除了林杉之外,他当然也已经知道了黎氏与马安的存在,以及了解过这四个人在邢家村那处小院临时构成的那个小家庭。



  莫叶打小就口口声声喊黎氏“婶娘”,事实上黎氏对莫叶地照料也是细致入微。幼年的莫叶,有多少个夜晚都是在黎氏轻唱的摇篮曲中入眠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黎氏的存在,弥补了一些莫叶在母爱上的缺失。



  念及此处,王泓持平辈礼,于秘见之时也称她一声“婶娘”,倒是持了几分真情实感的。



  听见唤声,黎氏回过神来,因为心绪在刚才深陷于遥远的回忆中,一时有些情难自已,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忽然又叹了口气,慢慢说道:“贫妇触及殿下贵体,如此单薄,贫妇不禁有些……”



  对于自己的不足之症,王泓并不想多提,淡淡一笑略过。他随意择了个无足轻重的话头,以视线点了点侍立身畔的布裙女子,然后询道:“这是我的侍婢,她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会朝你动手,刚才没有伤到你吧?”



  “婢女小星,方才有莽撞冒犯之处,还请黎前辈宽恕。”布裙女子小星连忙朝黎氏委身下拜。



  黎氏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有你这样身手矫捷的姑娘待在殿下身边,说什么都是功多过少。”



  听了妇人这话,小星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忧愁。刚才她在密道里,只隔了一道木板虚构的薄墙,已然将寝殿内室里德妃与皇子的谈话过程听得清楚。她隐隐有一种觉悟,自己恐怕再难回来,哪怕刚才皇子还承诺要想办法接她回来。



  果然,黎氏的话音才落,她就见皇子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小星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侍婢了。”



  黎氏神情微滞,但很快她也发现,身为皇子的侍婢,至少也应该是衣着精织彩带,可小星姑娘却是一身民女粗布衣裳。



  除此之外,这姑娘的额头一角还有一道暗红痕迹。在不太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刚从晕厥中醒来的黎氏初看时还以为那是宫装的一种,花红描于脸颊。但若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那里实际上是一块破肤疤痕。



  宫中侍婢的人选,虽然不要求各个貌美如花,但脸孔必须生得端正,身体发肤不可存在缺陷,这却是入选的基础标准。



  刚才在衣柜的密道里。黎氏的双手被反转钳制,这令她气血受阻导致头晕眼花,不过,德妃与皇子的交谈她还是能够听清并记得一些。对于那些谈话内容,黎氏并不记得其中有涉及小星的句子,她不禁疑惑了一声:“这是为何?小星姑娘做错了什么吗?”



  “如果说她做错了什么,这错误大约出在我头上。”王泓深深看了小星一眼,沉默片刻后才平静地说道:“你刚才应该也已经听到,你的那方手帕被德妃拿去了,如果她要查。你绝难避过。她若要查一个人。哪怕只是捡到一把那人用过的梳子。也能从梳子上的发油里嗅出蛛丝马迹。”…



  “小星知道,今后小星会找一个隐秘的地点,安静生活下去。”小星垂下了头。虽然她早已在心里做好了准备,这次秘密入宫。向皇子禀告完自己在北地查录了三年的资料,之后便再不会回来了,然而当此事由她尽心服侍了数年之久的皇子亲口宣布时,她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一阵难过。



  在之前得见贴身侍婢小星离宫三年后始归来的时候,王泓的本意是要为她洗刷三年前他故意布施在她身上的罪过,再将她接回自己身边。没想到因为德妃的突访,他被迫放弃这一计划。要他亲口对小星说这些话,他心里何尝不难过。



  两人把话说到了这一步,一旁的黎氏大约也能听明白了。同时她还能听出,这两人话语间隐有不舍之意。



  曾经,黎氏对自家小姐的逝去,也有过万般的不舍,那是死别。而生离死别常常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所以这两个词经常放到一块儿,有些人虽然活着,分道逆行之后,却是渐行渐远,活着也难再见了。



  略微斟酌过后,黎氏就建议道:“殿下,其实贫妇这几天就在想,如果再在殿下宫中这么待下去,恐怕免不了还是会给殿下带去麻烦。不妨就此同小星姑娘一起出宫,在僻静处暂时住下来,殿下若有召唤,贫妇当然也能随时应召,这对彼此也是稳妥之计。”



  “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但……对于此事,也许还有一个更好的出路。”王泓迟疑了一声,话头忽然调转方向,“你们可知那条密道的出处在什么地方?”



  “出处?”小星眸底疑色一闪,旋即明白过来,立即又道:“因为小星也是首次撞破那密道的入口,又担心殿下这边,所以没能继续深入。但刚才小星站在密道入口,能感觉那通道深处有轻风灌入,仿佛这条通道凿得并不浅。”



  “这就对了。若要凿墙钻道,必然有松土排出,可我平时极少离开华阳宫,夜里也一惯睡得浅,却丝毫未有察觉,这松土便只可能从另一边送出。”王泓在沉思了一会儿后才接着说道:“这间屋子的背面,倚着的是一间棋舍,我也去过多次,只觉棋舍的四壁修整得很正常,那这密道空间是从哪里多出来的呢?”



  黎氏这时忽然说道:“也可以是修的双层墙面。”



  王泓疑惑道:“双层?那是如何修的?”



  “这双层墙壁,可分横面双层或纵面双层。殿下如果唤工匠来测量一下这座殿堂的总纵身,或者这间卧室的宽度,再与那间棋舍进行割距比对,大约就能得出结果了。”黎氏绞着脑筋费力的解释了一番,末了又道:“早些年,公子彻夜伏案作图稿,贫妇隔不了多久便要进他的书房,或添些冬天取暖的炭火,或添些暑夏解渴的凉茶。有时他因此会被打搅到,思路中断,便干脆停笔歇息片刻,随口也会对贫妇讲解一些。但贫妇能记住的其实也并不多。”



  “没关系,您能记得这么多,已经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帮助了。”从黎氏的第一遍粗略讲解里,王泓已经获知了一条意义非常的信息,他目露惊讶,又叫黎氏将刚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细细将这番解说于脑海中理清头绪,王泓脸上露出欣然笑容,慢慢说道:“如果这个设想成立,那么这条密道或许是从建宫之初便已存在,跟德妃地设计则不太再有关联了。”…



  小星此时也已经明白过来,这条密道不是在固有的墙壁中凿出来的,而是早就列入了建筑设计的行列。属于墙外墙。



  若算起华阳宫的建设时间,那便要推到很早以前了。这座寝宫面朝东方,每天能在最早的时辰接受朝阳照耀,即便在寒冬天也能多承些温暖,宫殿后方松林如盖,又能避过西晒之酷热。这座宫殿占的是前朝一个公主寝宫的地基,当今皇帝将那满是熏香脂粉气的楼宇推了,专为体虚的次子新修了一座颇具有清雅之风、融融暖意的华阳宫。



  这座宫殿的年纪,几乎与南昭建朝同龄。新建这座宫殿的时候,德妃还没有如今这般受宠。恐怕无力指使工部核心官员秘密篡改图纸。修改设计稿后又秘而不宣这么多年。



  只是这道墙外墙在建成之后。极为隐秘地掩藏了痕迹,这种掩藏行为里又透着诡异。既然是早就在建筑设计范畴之内,为什么不许居住使用这套建筑的人知晓?这里头有什么秘密必须封存起来?



  想到这里,小星不禁问道:“如果是宫殿建设之初就如此设计。那这样的建设意义何在呢?”



  王泓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递向了黎氏。黎氏想了想,便解释道:“修双层墙壁,一般是为了阻隔夏季室外的酷热暴晒,但这类墙似乎大多修在外围,而看刚才衣柜里密道的大致位置,却仿佛是在中隔墙里头。”



  “与其无端揣测,不如亲自去看一看那条密道的出处。”默然片刻的王泓忽然开口,话刚说罢。他就站起身来。因为精神上太过投入到那条突然现行的密道中,他陡然起身,都不及拢好肩头搭着的薄毯,柔丝滑软的上等毛绒精织毯顺着单薄但挺拔的肩背滑落至足踝。



  小星连忙弯腰将那毯子捡起,她才刚站直起身。就见王泓已经快步走去屏风那边了,她只得加紧脚步追了过去。



  王泓拉开衣柜门,再次往里面扫视了一遍,依然没什么发现,他便将他之前打开柜门时就心生的那个疑惑提了出来:“还是看不出来,这柜子里能有什么密道,你们是怎么穿过去的?”



  王泓虽然身形单薄,但却生得很高挑,小星站在他面前,额头也不过到他嘴唇的位置。



  小星踮着脚尖将手中丝毯再次掀到王泓肩上,又捏着毯子的两角在他脖子前系了一个节,使这毯子成了一件简易的斗篷,轻易甩落不下来。做完这些,她才开口解释那密道开启的秘密:“密道的门经过特别的制作,一个人没法开启,需要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踩柜子下板的两端。”



  “那倒真是很难经人发现了。”王泓闻言,眼里浮现出一丝新奇之意,含笑说道:“衣柜里一般只会放衣服,即便平时常有宫婢过来清理衣物,也没有站进去的必要。而像我这样往里头藏人,还一下藏了两个,这也是概率极少的事情。小星,我这算不算是撞大运了?”



  此时小星的脸上却没什么轻松表情,因为她已经看出,皇子是真准备进去探一探底的意思。



  “殿下,难道你真的准备进去吗?”小星眼中尽是忧虑,“不如改天吧,挑几个可靠的侍卫带着再进去。”



  王泓却已经站到了柜子里的一边,视线指了指柜子的另一端,他并不说话,意思却已表达得很清楚了,而且还没有留更改的余地。…



  小星很了解这位皇子的行事脾气,他虽然体质虚弱,常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但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非常强势的胆气与勇武。未知的威胁,极难对他构成畏惧情绪。



  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位置极高,护佑之力极广,他才可以行事无所忌惮。但也有一种可能,这本就是他从他那父亲身上继承过来的性格,更是作为一个皇子该有的品格。



  但个人不畏惧危险,并非就代表危险不存在,皇子再大胆,也只有一副血肉之躯。



  内心挣扎了良久之后,面对皇子,小星终于还是选择退了一步。但她的服从并不简单,她先跑去屏风前的榻边,拉开了她无比熟悉的那个夹缝抽屉,从里头取出了御赐飞鱼匕。这匕首虽短,但锋利能轻易切断金石。算是华阳宫里最厉害的防身自卫器物。拿了飞鱼匕,小星又端起桌上的三角琉璃灯,这才回到屏风后头。



  将飞鱼匕交到皇子手中,小星又将三角琉璃灯上的三根蜡烛掰下两根,自己拿一根,再递一根给黎氏,同时解释道:“手握在蜡烛上,比握在灯座上踏实。”



  黎氏闻言点了点头。



  如果等会儿在密道中真的遭遇到潜伏歹人地袭击,激斗之中,的确容易造成蜡烛与灯座脱离。这种漂亮的事物。往往只能在和谐的环境中使用。



  做完了自己能想到的准备措施。小星分别将两人握在手中的蜡烛点燃。又对皇子叮嘱了一句:“等会儿婢女走在前头,黎前辈走在后面,如果殿下看见我手中的烛火有渐弱的趋势,这便说明此密道中气息滞塞。不可再继续向前。”



  看见皇子点了点头,小星这才踏入了衣柜之中,站在衣柜的另一边角,足下轻轻蹬了一脚。



  有轻微的类似卷屈铁片弹开发出的金属“格格”声隔着柜壁传来,在衣柜靠墙那面的木板“簌!”一声从中间断开,收入两端不知何处,露出中间一大片空洞时,小星又快语说道:“密道之门打开后,大约会停顿三息时间。便会自动合上!”



  说罢,她第一个朝密道空洞踏步进去,王泓紧随其后,而当黎氏的脚后跟刚刚迈过密道口那段矮坎时,这两面由衣柜木板作为表面掩饰的密道之门就又“簌!”一声关合了。



  站在两面砖墙的密道中间。王泓也已感受到之前小星说过的,那丝活动在密道里的微风。望着小星手里的烛火有些微颤抖,王泓便说道:“看来这密道里的空气是活动着的,不存在滞塞之说。”



  小星对此没有多作辩解,只简略说了一句:“毕竟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王泓对此只是淡然一笑,他知道如果小星要对一件事认真起来,也是四头牛都扳不转的。话声稍顿之后,王泓就偏头朝后面的黎氏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如果这条密道真是建在两重墙壁的中间,现在看来,它应该是纵深修筑,可为何我经常去这面墙隔壁的棋舍,却从未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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