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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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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这一趟行程中,燕钰常常在走到中间这辆马车门旁时,以这种无声的方式问询车上的车夫。
马车夫见状也是很快就会了意,略斟酌了一下后,他的眼中亦流露出担忧神色,缓缓摇了摇头。
燕钰再次点头表示知了,从来到这辆马车门旁到他离开,他没有说一个字,但在他走时,之前平静的脸色明显微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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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幸存者
(466)、幸存者
燕钰再次抬步行出,自然是要走近那第三辆马车。
然而不等他走到车门旁,他就看见一样事物从车内打出,被车门挂着的布帘挡了一下,映出一个突出但模糊了形状的印子。
猛然看见这一幕,燕钰只觉得心下微惊。
他知道乘坐这辆马车的两人,武功都不弱。事实上这三辆马车上载的人,都有一身好功夫。只是这几人都受了重伤,尤其以燕钰先前走过的那两辆马车上载的人,伤势最重。而他最后走近的这辆马车中的两个伤员,伤势相对那两辆车上的人来说,则要轻许多了。
所以这两个人如果要出手对付自己,燕钰觉得自己可能难以躲避。
但这种设想,显然是他在焦虑了一整晚后,产生的失误判断。
那样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击在了马车门帘上,所携的后劲并不太足,将门帘撞歪了稍许后,就从车门边沿掉了出来。燕钰凝目一看,辨出那是一团带血的棉布块,他心里稍微舒了口气,但同时又诧异起来。
坐在驾车位置上的车夫看见这一幕,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的脸上竟现出一丝尴尬神情。
这车夫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挡在车门处的布帘掀挂到一旁。他能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车中两个身上带伤的人,伤情较为稳定。既是燕家少当家来探望,无妨直面相见。不像另外两车上的人,不是昏迷不醒,就是丝毫见不得微雨中的湿寒相侵。
燕家商队此行的出发点是京都,而南昭取代南周之后,京都可算是首个安稳下来、也是第一个恢复民生繁荣的大都会,要说商队携行的这三辆旅车上,这几个人非病即伤的原因,还要回提到大约半个月前,发生在京都的那件惨案。
围杀朝中大员,随即还要焚尸毁宅!经过事后检验杀人现场残留的一些物件,还证实了此事居然涉及军方供应战事消耗的物资!南昭治国近十年,在天子脚下犯下如此重案,还是头一回。
这一切的发生,只因为那次围杀事件的目标,实在太惹眼。然而不会有人知道,那次围杀事件启动成功的诸多要素中,实际有一条,与那倒霉的被害人自己‘设计’自己的行为,存在一定联系。
百般设计周详,唯独疏漏了一条。在那场残酷的围杀事件里,因为中途搀和进去了一个小女孩,而多了重重风险与波折。虽然最终的结果是九死终获一线生机,但在全程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点。
那日,发生在林家老宅的血腥围杀事件,屠戮到后头,宅子被温度高得诡异的烈火吞噬,木铁岩石材质的房屋,外加小院里横七竖八堆叠着的死尸,以及受伤未死的几个人,全都合在一起,化成一堆不分你我的白灰。
但这只是表面上可以看到的结果,在烈火的包围中,有几个人原本必死的命运,在浓烟烈火的掩盖下,发生着逆向转变。
当宅子着火时,所有事物,包括冷硬的石头,都在被高温火苗烧烤渐至软化。但在当时,小院里只要有还能站着的人,最后都被京都府发出的那支专职救火的官兵救走了。只不过他们在队士的掩护下,挑了条隐蔽的路线离开,许多人不知道而已。
说起那条隐蔽路线,还是那次围杀事件的受害主角林杉自己设计的。…
只是事件的发展到最后有些不受他控制,本来按照他的设计,应该是可以自己步行从那条路离开围杀现场的,但最后演变为他被人抬着从那儿离开,并且被抬着走的还有另外几个人。
为了保护莫叶,防止孩子柔嫩的皮肤不要被那种高温火焰灼出永久性疤痕,林杉在危急时刻,以自己的身躯为抵挡火势的墙,扑在莫叶身上。
莫叶因此基本上得以毫发无伤,只是吞了几口火烟,昏了过去。林杉很快也伤重昏迷,他的后背皮肤被火灰烫破了很大一块,差点因此性命不保。
另外,在林杉回京之初,厉盖派给他的随身侍卫江潮,因为在房子着火时,急着冲进来寻找林杉,周身皮肤也有较大面积的烫伤。
虽然他可以不必为了保护谁,而守定在一个位置,与着火的房子硬抗,得以将精力用来躲避火灰的坠落伤害,他受的伤比林杉稍轻一些,但在被人救出火场后,他在养伤的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迷。
在那天帮林杉抵御杀手攻击的所有人里头,只有两个人受伤的程度相对其他人而言最轻,他们便是初时被林杉勒令回二组原驻地,但却在半路上折身回来的乔崔与陆生。
不因别的,只因为乔崔是原来轻功凌驾于五小组之上的双燕之一,而陆生则是双燕缺一之后的预备役候补。
虽然双燕在缺一之后,作为余下那只燕子的乔崔很快选择退组,双燕就此解散,但陆生作为双燕继名候补之人,一身如雨中燕子般的功夫丝毫没有因为少了个正式的名头就弱一分。
在看见宅子着火,将林杉困在其中时,陆生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往里面冲。但他才刚刚冲出一步,就被后发而先至的江潮挡了回去。
陆生被江潮推出火房子后,又被乔崔挟住一臂,拖着去了院子一角躲避。倘若这两只燕子认真一点的躲避天上不停坠落的火星,能避开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活着的人在获救后,立即被京都府官兵送至一处军方设防的医馆,进行治疗,但惟独将林杉送出了京都,在另一处地方疗伤。
林杉被送出京都后,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太医局居九医誉位之一的叶正名即在皇帝亲派的大内高手掩护下,先到达林杉治伤的地方,进行创口初步清理。
太医局医正严广随后也到达,这位医界集大成者,消耗了极大心神,刮空了自己的药箱,才算把林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受了这么重的伤,极大的损害了人的元气,不是那么容易能养好的。卧床以昏迷为常态养了将近半个月,林杉总算是有了可以连续说话的力气。但在养伤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容易陷入虚弱的昏迷之中,长久不醒。
可是按照他回京之初就定好的计划,他不能再继续留在京都,西陲有一些事情还等着他亲自去布置。但是,以他现在的体力状况,根本无法做到远行西陲。最终他拣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去北边一个隐秘地养伤,并在养伤的同时,可以距离较近的监视西面一件正建设到紧要关头的事情。
此次北行,借了燕家商队的行程做掩护,同时也是要顺路把陆生等人送回二组驻地。在出发之前,林杉要先从京都城郊回到内城,他有一件事需要亲自与他那结义大哥王炽、也就是现在的南昭皇帝商量。…
重伤未愈的林杉本该静养,但他坚持按原计划行事,一众下属只能照办。
林杉在回到内城与皇帝商议完事后,准备随燕家商队出城,不料在半路上他又昏迷过去,把他此行带着的随从吓得胆颤,连忙去请严广来救人。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在药物的作用下,林杉苏醒了片刻,他睁开眼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在问时辰,第二句话,则是叱令出城计划继续。下属们没办法,只能照做。
还好燕家的人十分守诺,在城门口干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因为觉得等不及了就先走。于是在京城北大门处,就有了后头那三辆旅车插队到商队中间的一幕。
搭了燕家商队顺风车的后来那三辆马车,最后头那一车上载的是昏睡中的江潮,中间那辆即是林杉所在,而打最前头那辆车上,载的则是乔崔与陆生。
陆、乔二人身上的伤比起其他伤员都要轻一些,确切来说是没有伤到本元,恢复起来,总体也显得快上许多。养了将近半个月之后,两人现在都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基础的活动能力。
然而,燕钰正准备待车夫掀开马车门帘后,向车内的俩人关怀几声,他实在想象不到,车里的两个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打了起来。
以他二人目前的身体状况,要想你一拳过来我一掌过去的硬打一架是不可能的,但这不表示他们就可以小打小闹。目前两人只是略微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但动作过大,还是会存在拉裂伤口的危险。
当燕钰的目光投向车内,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头上包着厚厚布带的陆生面对车门口沉默坐着,一旁有一个郎中在给他背上一处烫伤处换药。
在这两人的身后坐着的是乔崔,他的两条腿和一只手臂上,也都用类似陆生缠头的布带重重缠裹,布带里头则上有夹板,这使得乔崔的双腿和一只手臂都显得异常粗壮笨重。
可他都变成这样了,还不知消停,正用他那唯一没怎么受伤的左手,拈着那郎中清理陆生伤口后扔在一旁竹瓮里的纱布团,缓缓扬起,不带什么力气的砸在陆生身上。
沾着血与脓的纱布团缓缓穿过马车门,掉落在燕钰足下。燕钰看着车里的几人,不禁愣了愣神。
车里的乔崔看见了站在车门处的燕钰,也是一愣,然而坐在他前面,离燕钰最近的陆生却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目光有些滞缓。
那郎中看见了燕钰,则是暂时停下手里的活,施礼称了声:“燕少当家。”
燕钰旋即还施以礼,温言说道:“医师不必多礼,给伤者治疗之事最为重要。”
那郎中闻言即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很认同燕钰说的话。同时,见这位燕家未来的接替人如此平易近人,待人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桀骜,郎中的心里也颇感欣然。
车中的乔崔和陆生身上都有伤,而且还没好利索,不方便行礼,方才燕钰与那郎中打招呼时,这俩人以含着敬意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就算见礼了。
郎中束手后,继续用棉签子沾着药膏,在陆生后背的烫伤处细细涂抹。
站在马车门旁的燕钰目光转向乔崔,温和说道:“看你们精神尚好,我就放心了。这车外在下雨,空气郁浊,未免侵染你们的伤处,我就不多打搅你们休息了。”
燕钰话说得委婉,而车中的三人耳里听着这话,心里则都很明白他未言明的那一层意思。…
所谓精神好,只是因为看见他们还有精神打闹。更别提谁在打搅谁休息了,要不是燕钰来询视车中伤员的情况,没准此时的乔崔已经把陆生惹怒了,两人已真的打将起来。
眼见燕钰将要离开,乔崔一阵欲言又止。他想问一问另外一车上林杉的情况,犹豫了一会儿后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礼貌的对燕钰说道:“多谢燕公子的关怀。”
燕钰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开。与此同时,一旁的车夫也慢慢放下刚才挂起的帘子。
车内光线稍微一暗,但车里的郎中并没有因为帘子遮光而将其掀开。
正如方才燕钰说的那样,陆生背上烫坏的那处皮肤,虽然面积和深度都没有另外那两车上的伤者严重,但也不能怠慢,最好不要被下雨天的湿风吹到,否则很可能对伤处不利。
车里的郎中精通医理,心里对此自然明白得很。之前燕钰没有来时,他在车门口的光被布帘子挡到时,也一样能给陆生涂药,只是此时有少倾,视觉上还有些受光线明暗变化的影响罢了。
待眼睛适应了车内的光线,那郎中就继续给陆生涂药,并且加快了速度。
烫伤药很快均匀涂好,并换了干净的布带封缠,郎中便拿着换下来被伤口血水污了的布带,出了马车,处理去了。
郎中刚一走,乔崔忽然用他那上了夹板的腿撞了一下陆生的尾椎骨,陆生坐在车里,后背离他的腿很近。而乔崔没有像刚才那样用纱布块去砸,是因为那些布块被离开马车的郎中全都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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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幸存者
(467)、哎呦……你好像一条狗噢……
陆生没有回头去看背后那不安分的人,只是语态冰冷地说道:“你如果想当一个称职的瘸子,可以多用点力试着再踢我一脚。”
他这话里其实有两重意思:乔崔大力一脚踢出,直接把他自己那断腿里刚刚开始长新髓的骨头再折断一次,或者他被惹怒,将乔崔拖出去认真揍一顿。
乔崔是四肢断了仨,而他自己是身上有几处烫伤,不宜有大的行动。但如果他被逼到必须打架才能解决问题的境地,拼着身上皮肤全部撕裂的风险,他仍可以让乔崔的双腿以及一边臂膀留下永久性残疾。
乔崔初一听他这话,只明白了前面那层自残的指意,但当他慢慢意识到话的后头,还有一层有着凶残意味的话,他才认识到,陆生这话有点狠。
这可不太像陆生平时说话的风格啊!
乔崔微微眯了一下眼,他坐在陆生的身后,不太爱搭理他的陆生没有看到他此时脸上表情里的这一丝变化。
忆及以往,乔崔与陆生之间是存在矛盾的,不过这些矛盾只达到了不痛不痒的程度,两人彼此间都不会因为这点矛盾而隔夜记恨。
乔崔喜欢喊陆生“傻子”,陆生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呼,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记他的仇。
后来二组“双燕”中的另一位病故,乔崔黯然退组,并且还流露出对林杉的质疑。他一直认为那位‘燕’的病死,林杉是脱不了责任的。因为这事,陆生心里对乔崔再生一层不喜。
因为这两件事,陆生一旦碰上乔崔的面,就想跟他打架。然而乔崔在离开二组之后,很快踪迹全无,陆生就是想追着他打。也是寻不到机会了。
再后来,陆生悄悄缀着林杉跑来京都,半路上发现了乔崔的行迹,立马追着他从外城打到内城,再从内城又打到外城,最后竟还追到棺材铺里,借着死人棺材打了一场……
可尽管如此,陆生仍没有真记恨乔崔到骨子里去。并且在那天,他俩相约去了林家老宅,正好碰到小院内外聚满了杀手。他二人的武力朝向,立即统一起来,这也说明俩人之间并没有真的存下芥蒂。
后来宅子着火时。乔崔是为了救陆生,在围墙快要被烧塌了时,以一双肉掌去抵,才会伤成现在这个样子。那种里外都透着古怪的火苗,把石头铸的墙烧得如烙铁一样烫。乔崔的双腿和双臂在高温和重压之下,除了一只左手以外,全部骨折了。
乔崔拼了命地救陆生,事后陆生即便不愿意把感谢的话说到嘴面上,那也不该是脱口即出这样凶悍的话才对。
看着陆生的后背,乔崔内心的疑惑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其实早在陆生刚刚从受伤昏迷中醒来时。他就已经觉察到陆生似乎变了。然而因为他自很早以前,就一直喜欢嘲弄陆生是脑子有问题的“傻子”,于是恍惚以为。是自己多年不见陆生,他又变傻了些。而自己近几年都是与正常人在打交道,隔了这么久再遇到这傻子,觉得奇怪也属正常。
在京都那间秘密医馆里,俩人是在分开的房间里养伤。那时候乔崔虽然感觉到了陆生的异样,但在当时。那种感受的强度,并不及昨儿到今天这两天,与陆生同乘一车时这么明显。
杨陈默然琢磨着,从同乘一车开始,陆生这小子与前几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总是用后背对着自己。除此之外,他变得不爱说话了,任凭听到那些以前他一旦听到,就会暴跳如雷要打将过来的话,受伤后的他竟变得全不理睬。…
难道是受伤的影响?
想到这儿,乔崔动了动绑成一根白色‘棍子’的断腿,意图再拂他一下。但他转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再用这种不太文明的方式招惹似乎患了忧郁症一般的陆生。
他用他那唯一只受了点擦伤的左右撑着车板,费力的缓慢挪身到陆生身边。待自己的视线可以与陆生面对面的对视,他的语气忽然放得很轻,像一位关心生病小弟的兄长一样,温言相询:“小陆,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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