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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亲狈友·下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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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安东本想亲亲韩谦的脸,不想对方嫌他臭,他只好拉着韩谦的手亲一口:“杜佑山那倒霉催的还压在下面呢,怕是不行了。”
韩谦盯着他脸上拉碴胡:“你没睡?”
洪安东苦笑:“里面吵成那样,怎么睡得着?”
韩谦掸下他满脑袋的灰尘,心疼地劝道:“多挖两天,会挖出人的,你别太忧心,少抽烟。”
“嗯,希望他没事,我看他那倒霉样,觉得自己挺幸福。”洪安东感叹完,熊抱住韩谦,撅嘴:“谦谦,让我亲一个吧!”
韩谦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臭!”然后用力抿紧嘴巴表示抗拒。
洪安东没辙,悻悻道:“不亲就不亲嘛……”
两个人还没说上五分钟话,洪安东手机响了,施工队工头在电话那一头嚷:“洪总,挖到杜老板了!”
正确来说,没有挖到杜佑山的人,只不过听到杜佑山的声音,幸而没有启动机械,一个工人在丁零当啷的挖掘声中隐约听到喊叫,他紧急通知工头,工头命令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四周安静下来,那声音便清晰了——从一处裂缝下传来呼救声,杜氏的员工立刻辨认出那是他们老板的声音。
裂缝内黑乎乎的,手电一照,地道层次像断裂的台阶般参差不齐,尘土飞舞,根本看不到人。地道的结构毁灭性破坏,支架全线崩溃,裂缝边的土质犹如水上薄冰,用力一踩就哗啦啦碎一大片,地上尚且如此,地下的情况可想而知,工人小心将裂缝挖开半米,依然辨不清杜佑山身处何处,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愿意下去探虚实。
洪安东赶到裂缝边,指手画脚地问:“都确定位置了怎么还不快挖?”
工头惴惴道:“不敢挖啊,看样子杜老板起码在八层以下,全是悬空的土道,从这里挖绝对会死人,随便一土块砸下去就把他压成肉泥。”
洪安东无奈,蹲在缝隙边喊:“杜佑山?”
杜佑山见到光线后爬了大半天,又在缝隙下喊了一个多小时才引起人们注意,喊得喉咙里都是血腥味,他眯眼看着头顶上漏下的光线,哑声喊:“我们在这!”
洪安东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你别急,我下去救你,你还欠老子一大笔钱呢!”
天下的员工不约而同扑上去摁住他,声泪俱下:“洪总,你不要乱来啊!”
条子龙脱下黑西装,对自己的身手信心十足:“不必劳烦洪总,我下去看看。”
起吊机开到离裂缝数十米之外的地方,吊臂上固定好绳子,条子龙戴上安全帽,腰绑在绳子另一端,轻手轻脚地往裂缝里钻进去。从裂缝到杜佑山所处的位置不是直线距离,中间断层的地道阻碍重重,条子龙打着手电捂住口鼻爬了好几层,最后找到了目标。
杜佑山抱着武甲倚靠在土层边,两个人身上的血混着泥土,脏得看不出个人形,唯有杜佑山的眼睛亮闪闪的,他看到条子龙,咧开嘴笑了:“龙哥,真是劳烦你了。”
条子龙三步两步走上前:“先上去再说。”
“你先帮我把他弄上去。”杜佑山拍拍武甲的脸:“喂!醒醒!”
武甲勉力撑开眼皮,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
条子龙依言解开攀岩绳,杜佑山逞强想帮忙,刚单膝跪起来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杜老板,你歇着别动吧。”条子龙麻利地把武甲五花大绑捆在自己背上,“我一会儿就下来拖你。”
武甲死死地揪住杜佑山的袖口,眼神茫然而又惶恐。
杜佑山拉着他的手揉了揉,气若游丝地劝道:“你受伤了,听话。”
武甲用尽了力气握紧对方的手,苍白开裂的嘴唇无声地张合:小心。
杜佑山放开他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黄昏敛起金黄色的阳光,光线从那道窄缝间洒落,尘芥飞扬在被云层浸冷了的夕阳光影之中,兀自流淌着失去血色的寂寥,静默得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害怕。武甲目不转睛地低头注视着杜佑山,在转入土层的侧道一瞬,他看到杜佑山最后一眼。
杜佑山也仰头望着他,面上带着笑,眼底波光粼粼。
晚饭过后,魏老摇头晃脑地听着昆剧,魏南河坐在一边给他削水果,念叨着说:“爸,这几天得抽空去做一次全身体检,有什么毛病也及早提防,你说是不是?”
魏老跟着曲儿唱:“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
魏南河说:“爸,又过一年了……”
魏老跟唱很是投入:“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
魏南河自顾自说:“过两个月桑葚熟了,叫小七多采一点,补肝益肾的,你可以多吃些……”
魏老忽然问:“南河,佑山最近没去上课吧?”
魏南河一愣:“爸,你怎么想起杜佑山了?”
“哈哈!”魏老拍着大腿笑道:“昨天看到老杜,他说那小子得了腮腺炎,抱着脸在家哭呢!你这几天别去找他玩,小心被传染了。”
魏南河木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老胡言乱语完,继续唱:“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
魏南河轻叹了声,记起自己得腮腺炎那一年,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杜佑山先得的,他很快被传染了,脸肿得比杜佑山还厉害,涂着紫色药水,丑陋得不堪入目。两个人顶着猪头脸,大眼瞪小眼,嘲笑对方的窘样笑得前仰后合。
小时候最偏爱五分钱一根的糖水冰棍,他和杜佑山蹲在窄小的马路牙子边,叼根冰棍,和伙伴们三五成群地扎在一起抽打那可怜的小纸片儿,魏南河输的,杜佑山帮他赢回来。
虽然每当回忆起往事总是无法避免地伤感,但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心慌得坐立不安,他觉得有事要发生了,可想了想,自嘲地一笑:能有什么事发生?
他转头望向渐灰的云层,鼻尖有些酸。
条子龙把武甲背出来,守在裂缝口的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把他解下来放在担架上,抬着就往救护车跑,没跑出两米,毫无预兆地传来一片巨响,地面纹丝不动,一团团暗灰的土尘从裂缝处扑出来。
条子龙一条腿跨进裂缝里,还没往下爬,听到声响后条件反射扣着绳子悬在半空。洪安东被迎面而来的粉尘呛得连连咳嗽,吃力地咆哮:“杜佑山?杜佑山——”
下面不再有人应。条子龙用手电照照裂缝内,发现原本就断裂的土道塌得面目全非,完全没有下脚之地。
裂缝边众人一阵沉默。
洪安东像头发狂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吼:“杜佑山!你他妈没死应一声!”
武甲从担架上摔了下来,无望地抓牢手下的泥土,肋下撕心裂肺地剧痛,咳嗽凶猛不止,他直勾勾地盯着裂缝处,被灰尘迷蒙了的长睫毛瑟瑟抖动。
张了张嘴——喊不出声音,掉不出眼泪,他合上干涸的双眼,咳出来的殷殷鲜血染红了土地。
洪安东手脚冰凉地哑了半天,骤然暴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挖!”
旧人回归
“是乐正七他们做的,不过你没有证据,我承认了也无妨,你要怎么报复请便。”魏南河两手撑在病房的窗台上,遥遥望着远处正在拆迁的一片旧房子,“他们的行为确实过于偏激,哪怕我觉得不妥,也没有说话权,当初我劝不动你,现在也劝不动他们。”
挖掘队又挖了三天三夜才把杜佑山挖出来,所幸坍塌的地道中有一处支架呈斜角压在上方,留下一个容身的小空间,脱水和饥饿差点要了他的小命,除此之外,本来没有受什么外伤,反倒在搜救的过程中被零碎掉落的泥块砸到,四肢多处骨折,不过没有压迫到内脏和头部。相比之下武甲的伤更严重,碎了的肋骨扎到肺部,一度高烧昏迷。
魏南河是在杜佑山被挖出来的两天后,接到了杜佑山打来的电话,说有事想与他商量商量。
这几日新闻报导天下地产施工队挖地基时挖出一片明代官窑遗址,发现大量的官窑青花和釉里红,天下总裁当机立断捐出地皮,分文不取。洪安东面对媒体慷慨陈词,赢得满钵荣誉,好不风光。魏南河知道,真正从这一大手笔中赔了钱的人,是杜佑山。
“我找你来,不是向你宣战的。魏南河,我不和他们计较了。”杜佑山包的像木乃伊,一身皮外伤不说,右腿打了石膏,左脚踝裹得严严实实,胳膊伤的较轻,右手还能勉强点烟。
“病房里不能抽烟。”魏南河提醒他。
“我只是骨折,没伤到肺,随意。”杜佑山把烟丢给他,“你也不要和我计较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吧。”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恩怨,”魏南河把烟夹在指尖转动,顿了顿,没有点燃。他走到病床边坐下,望着杜佑山,带着痛惜的口气一字一字说:“只有柏为屿的事,你做的太绝了。”
“我知道,我这次和解很有诚意。”杜佑山将烟灰点进水杯里,“我向你承诺,所有挖出来的瓷片我都不会出手,一定找机会捐给博物馆。另外,那一系列吴越礼器全部送你,当然,汝窑观音是我家的,我不能给,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贿赂我吗?和你说白了吧,我也一切都好商量,”魏南河把烟塞回杜佑山的烟盒里,无可奈何道:“可那几个小子恨你入骨,尤其是杨小空。忘了和你说,他现在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我知道,”杜佑山吐出烟雾,咳嗽几声,哑声道:“副会长柴老先生看了半个世纪的瓷器,和你爸是一个级别的长辈了,可惜他总是倚老卖老,公开对杨会长的人品冷言冷语,昨天有人捅出柴氏的镇店之宝都是新仿品,杨会长动手一摸,柴氏的老字号就这么砸了。”
魏南河平静地反问:“你怕了?”
杜佑山大方承认:“我怕了,就是因为怕,才想方设法整垮他。我们搞这行的,谁手上没有以假乱真的东西?你也会吃到苦果的。”
魏南河不置可否,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抱歉地笑笑:“保重身体。”
说不害怕是假,乐正七变了,杨小空也变了,魏南河心里发毛,如果说改变是成长的必经之路,那么,他们成长得太快了。
他下午去学校上课,顺带把乐正七接回家。今天给小孩的辅导员打电话,辅导员取笑道:“魏教授,没有哪个家长像你这样追着老师问这问那,他已经念大学了,不是小学生。”
魏南河窘迫地解释:“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辅导员纠正道:“他不是孩子,你早该改口了。乐正七刚入学时是有点古怪,不过现在和一般学生无异。”
听了这句话,魏南河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乐正七坐在副驾驶座上,抖着腿懒散地翻看丢在车里的一本电影杂志,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南河,我下学年不想住宿舍了。”
魏南河疑道:“为什么?和同学闹别扭了?”
“没!我人缘特好。”
“那是什么原因?”
“没原因!”乐正七瞪眼:“你有课我就搭顺风车,没课我就自己坐公车上下学,不麻烦你专门接送。”
魏南河摸摸鼻子,分辩道:“我不嫌麻烦,只是有点奇怪,你不是很爱和同学们混在一起吗?”
“唉,同学嘛,混来混去就那样……”乐正七把头转向窗户,望着窗外通勤高峰中川流不息的车辆,“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我觉你对我有些芥蒂,我有点怕。”
魏南河愣了愣,捏住他微红的耳朵,想把他的脸扯过来面对自己,“怕什么?”
乐正七的耳朵由微红变成通红,死撑着就是不肯扭脸过来。
魏南河忍着笑又问:“我问你怕什么呢?”
乐正七老僧入定状,任由魏南河把他的耳朵扯得生疼。
魏南河刨根问底:“问你呐!怎么不说话了?”
乐正七硬生生挣开魏南河的魔爪,脑袋哐地一声撞在车窗玻璃上,“哎呀……”
魏南河抡半圈方向盘转到路边方便停车的地方,熄了火,搂过乐正七的脑袋:“撞哪了?你今天抽哪门子疯呢?”
乐正七捂着额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崔颦和我说她爸爸和她说总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他说想给你说对象……”
“说说说说!你说什么说的跟绕口令一样?”魏南河推开他的手,在他红的冒热气的脑门上吻了一下,“傻小子,你尽兴过你的生活,别瞎操心。”
“唔,”乐正七攥着他的衣服,嘟囔说:“反正我还是决定天天和你在一起。”
“随你。”
乐正七急切地说:“那就不要等明年了,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回家。”
魏南河还是笑着:“随你。”
算起来,三年多同床共枕,小孩变成男人,管多一点他会烦,管少一点他就害怕,这是依赖更多还是爱情更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相融于彼此的生命中,谁都离不开谁。
魏南河带乐正七到老旧的瑞巷去逛了逛,他小时候住在这条老巷子里,往东走五百米,是半壶巷,杜佑山家住在这儿,再穿过几条巷子,就进入东见街后巷。那是老城区最出名的美食一条街,不过,现在的东见街改头换面,高楼拔地而起,商业街林立。捏糖人的白发老爷爷、腌洋姜片的阿姨、推板车卖米发糕的外地人、走街串巷嚷着“换丁丁糖”的货郎,他们早已不知去向,现在人嫌那些小吃脏,但那时的孩子们比现在的孩子们健康多了。
他们的小学门口,有一个画糖画的手艺人,面前摆一个转盘,一分钱转一次,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转到老鼠或麻雀,有一次杜佑山转到了凤凰,手艺人果真给他画了一只巨大的凤凰,杜佑山兴高采烈地拿来和魏南河换了本小人书。
那凤凰画得张扬霸气,魏南河举过头顶对着天空看,阳光透过黄灿灿的糖片儿,散发着甜腻的香味,他可稀罕了,想吃又舍不得吃,小心插在窗户插销上,第二天凤凰就被老鼠咬掉了脑袋。七岁的魏南河遭遇人生第一个惨痛打击,后悔得抓心挠肺,就差没掉眼泪,失魂落魄地成了祥林嫂:“我真后悔,不该插在窗户上,我知道家里有老鼠,可不知道它居然会爬那么高,我真后悔,真后悔,早知道自己吃掉……”
杜佑山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没过多久竟然又送了他一只更大更漂亮的凤凰。后来魏南河得知,杜佑山花光了压岁钱,又从妈妈的抽屉里偷了两块钱,转了无数次转盘才转到凤凰,为此还挨了一顿狠揍。
乐正七紧了紧他的手,问:“你笑什么?”
“我哪有笑?”魏南河摸摸脸,不自在地问:“你有没有吃过糖画?”
“没。”
“唉,”魏南河遗憾地说:“其实没什么好吃的。”
继东见街重建后,半壶巷也开始拆迁,方圆千米的古老建筑自然都逃不了同样的命运,它们挡不住时代洪流的车轮,被碾成了废墟,因为它们存在的地段有无限蓬勃的商机和利益,这个年头,谁会和钱过不去?又有几个人真正去心疼那留存了几百年的文化,人们只会早早地拆了雕花窗棂,搬走牌匾石雕,移开上千年的古树,把古代名人故居的名号和牌匾全扎堆塞进一间半土不洋的仿古建筑里,供游客去参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名人以前都是同居好友。
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守着旧房子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吃不饱饭难不成能靠精神财富填饱肚子?不可否认的是成千上万的人靠这一片地发了财。
一些事发生了,或者即将发生,你既说不清那事是好还是坏,也没有能力改变。
最后一批拆迁的瑞巷已然满目疮痍,如今还冷冷清清地开了几家小吃,其中就有老城区的传统美食马蹄糕,魏南河小时候爱吃得很,现在反倒不感兴趣了,他给乐正七买了一包,乐正七吃得津津有味:“比浆糊好吃一点。”
“小七,”魏南河拿下沾在他嘴角的芝麻,“你们的报复行为到此结束吧。”
乐正七想也不想:“没门!”
“乐正七,杜佑山承诺将恩怨一笔勾销了。”
“我偷了两亿多的观音贿赂他,他承诺会帮为屿,结果就是那么帮的!现在我们让他差点破产,他又来一个承诺?你信吗?总之我可不信他是那么大方的人!小心他又来一招回马枪,把我们全戳成马蜂窝。”乐正七走出巷子,叼着马蹄糕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泄愤般合上门,“回家!”
魏南河耐心哄骗:“我没让你信他,当是信我还不行吗?”
乐正七没应,恨恨地嚼着马蹄糕。魏南河俯身给他系上安全带,乐正七顺势搂住了对方的肩膀,委屈地嘀咕,“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没有做过后悔事?”
“当然做过。”
“那做过之后,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补救?”
“有办法补救,就不会后悔了。”
乐正七歪头枕在他的肩上,带着哭腔说:“我不和杜佑山抢那棺材就好了,我后悔!我后悔——”
魏南河调整姿势侧身抱紧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肩:“算了,算了……”
“不行算了!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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