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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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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呀。牛铃说:咋不开花,我家的柿子不是你也吃吗?狗尿苔说:今日没风,花都睡了。牛铃说:花还睡不睡的?拔下了一棵,那小米般大的花就又像沙一样散落开,而同时所有瓦松上的花都收敛了,花缩成小球球,白白的像撒了一层盐。牛铃说:你吃了几个啦?狗尿苔说:四个,你看,四个柿把儿。他又吃了两个,其实鞋壳里还塞有四个柿把儿。
巷道里,面鱼儿老婆提了个升子往过走,这女人胯特别大,上半身和下半身好像是错接在一起,走起来似乎要散了架。
狗尿苔说:开石他妈屁股那么大,能捂严个缸哩!牛铃说:屁股大了能生娃,才生了开石和锁子,还有兰芳梅芳。狗尿苔说:生那么多,小时候喂奶,是不是她身子这边趴两个那边趴两个?牛铃说:她是母猪呀?!面鱼儿老婆到了房后,他们不敢再说了。面鱼儿老婆去敲后巷里三婶家的院门。
面鱼儿其实不是古炉村的老户,他是从屹岬岭东沟迁移来的,人迁移过来,东沟里还有他的地,村人就一年去两次种黄豆,收黄豆。古炉村之所以有浆水豆腐吃,而且有名,就因了面鱼儿。但面鱼儿迁移过来时已经三十好几,到了四十岁上还是光棍。这一年,开石的大死了,留下一个老婆和四个孩子,日子艰难,三婶从中撮合,两家走到了一家。又过了十年,开石兄妹都长大了,面鱼儿头发却全花白,腰也驼起来。麻子黑就作践面鱼儿你划不来,为了个×受活嘴上负担却大了。面鱼儿说:胡说啥呀,我就图这些娃娃哩。麻子黑说:那是你的娃?他们叫你大了?面鱼儿说:叫么,咋能不叫?麻子黑说:哦,日了他妈,娃就叫你大哩!
可牛铃知道,狗尿苔也知道,开石从来没叫过面鱼儿是大的。牛铃和开石打过架,开石比牛铃大,牛铃根本打不过,就骂:鱼,鱼,面做鱼!开石并不生气,还说:你骂鱼,就骂鱼!
开石的个子也不怎么高,但头大腰粗,白天三顿饭都在屋里吃,晚上就不在家睡,抱了被子跟欢喜在牛圈棚里打铺,见了面鱼儿不说话。满盆教训过开石:你狗日的不敢没良心,不是你面鱼儿大拉扯,你们兄妹四个早死了两对!开石一听这话头就拧到一边。
面鱼儿老婆拿着升子到了三婶院里,院里的猫卧在那里仰天长嚎,一只帽疙瘩鸡蹑着脚走过去瞧,猫没理它,自管嚎着,嚎着像哭。面鱼儿老婆说:三婶子,三婶子,你得借我一升面哩!三婶在上房台阶上纺线,纺着纺着腿脖子痒,就不纺了,解开裤管上的带子,翻开袜子捉虱,刚捉住一只,听到叫声,手一抖,虱掉下去,虱和土一个颜色,说:这鬼哟,也不敲敲门,进来么,进来么!她从蒲团上起来,拉着面鱼儿老婆手,说:瞧你这手,尽是血裂子,也不戴个手套!不逢年过节的借啥面呀,面鱼儿冒风了滚生姜拌汤呀?面鱼儿老婆说:开石的丈母来啦。三婶说:哦,几时的日子?面鱼儿老婆说:恐怕是初十一、十二吧。三婶说:胎部都好?面鱼儿老婆说:有些不正,她妈才过来看的。三婶说:真是怪了,先前古炉村生娃都是顺生的,这五六年了咋都是横着出来?你要叫马勺他妈给扳一扳。面鱼儿老婆说:扳过。只是反应大,一吃东西就吐,吐得胆汁都出来啦。三婶说:扳过就好,反应大那没事。酒做上了?面鱼儿老婆说:做上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过来喝酒。三婶说:哪少得了我?这回支书咋啦,还舍得给包谷让做酒?前年我孙子出来,八月十六日生的,就吃不上全年的口粮,就是多了一天,吃不上。我那儿媳妇不会生,你这儿媳妇会生,倒还多了几十斤包谷!听说救济粮又下来了,不知又要咋评呀,肯定少不了你家的吧。面鱼儿老婆说:评上当然好,评不上我也够了。三婶从上屋搬了个笸篮,笸篮里是面粉,说:院子里亮堂,你能看清这面粉色气,磨麦时没掺一颗白包谷。就拿面粉往升子里装,装平了,再用手抓着面粉一点一点往升子上撒,直撒得升子上出现一个塔尖儿,说:好了!面鱼儿老婆说:我磨了麦子就给你还。双手捧着升子,脚步儿往外走。三婶却返身进屋又跑出来,她抓了一把蓖麻籽,塞在石鱼儿老婆的襟兜里,说:你家肯定没油了,剥几颗蓖麻籽炝炝,不要让亲家笑话咱饭里没油花花。面鱼儿老婆突然眼睛红起来,说:三婶子……你老照看我。三婶说:哭啥哩,有啥哭的,脚底下注意些!
戴花提了一篮子花椒叶挨家挨户地散,她家的院里种了各种果木花草,靠院墙根是一行椒树,入冬时将椒叶全摘了在红薯窖里存着,时不时拿出让让大家在包谷面窝头里垫了煮在米汤锅里吃。刚到三婶门口,面鱼儿老婆端了升子出来,就给了三婶一把,又给面鱼儿老婆怀里塞了一把。三婶喜欢地说:长宽上辈子修什么福了,戴花人长得好心也这好的!面鱼儿老婆说:咱朱家那么多人,倒不如外姓的好。戴花说:好啥呀,给人家连个娃都生不出来!三婶当下没了话。面鱼儿老婆说:女人还能不生娃的,你是开怀迟。三婶说:就是,就是。洛镇上老人笑话古炉村山也青水也秀,可就是柿子是涩涩,核桃是根根,女子是黑黑,婆娘是墩墩,他们哪里知道仍有稀人哩!撩了戴花的袄襟,露出白花花一截肚皮。一抬头,看见了牛铃和狗尿苔,忙放下袄襟,骂道:碎髁看啥哩,这是你们看的?!
牛铃赶忙说:我们没看,吃柿子哩!
三婶说:吃?又吃啦?!把柿子吃完了,拿啥去拌稻皮子呀?
牛铃说:不拌啦!
三婶说:放屁!不拌稻皮子你有炒面?没炒面二三月里青黄不接的你吃瓦片屙砖头呀?
牛铃和狗尿苔就不吃了,牛铃从屋檐前的椽上往下溜,溜得急,仰八叉地摔下去,哎哟哎哟叫。狗尿苔不敢溜,还趴在瓦槽里。三婶在屋后喊:没事吧?牛铃在前院应:没……没事!三婶说:没了大人,娃就会糟踏日子!却又见面鱼儿担了一担土路过巷口,就说:家里来客了,你还担土?面鱼儿说:我在地里壅红薯窝子,听说家里来客了就往回走,顺便捎一担土,猪圈里已经成稀泥坑了。三婶说:那开石、锁子呢,他们不能担土垫圈?面鱼儿说:他们有他们的事么。三婶说:唉,要把你劳成啥了,一把干筋了么!面鱼儿说:吃得不少呀,就是瘦,把猪吆进肚里也胖不了么。脚步并没歇,担着担子先回去了。
三婶就对面鱼儿老婆说:你要多经管他哩。面鱼儿老婆说:咋经管呀,他就是闲不住么。戴花说:晚上也闲不住?他上年纪了,你别如狼似虎的。面鱼儿老婆说:那事他要是不要,我一辈子想都不想。戴花说:你哄谁呀!干一天活了,夜又长又肚子饥,就图干(口外)(注: ①(口外)事,方言,相当于那个事。)事才睡得着的。面鱼儿老婆说:开石他大在的时候爱耍,摸摸揣揣地逗你哩,面鱼儿是个饿死鬼托生的,要个没完没了,可他一上来就完了,我只是尽女人的份哩。三婶说:他半辈子没沾过腥,可你不敢随他的意。面鱼儿老婆说:我能管住他?戴花说:管不住了,那你就要给他补哩,每晚给他烧一根葱,一根葱硬一冬!三婶说:你这不是越发害他呀!三个人说了一阵,三婶一低头,猫在院门口站着,一边微笑一边抹脸,三婶就不说了,赶紧叫喊牛铃。
牛铃从前院里跑出来,他的额头上跌出个青色,渗着血,粘上鸡毛。牛铃说:说啥的,恁热闹的!三婶说:说啥的,说你不会过日子!房上的柿子不敢再糟踏了,明日如果天气好,三婶帮你拌稻皮子。牛铃说:就这事?三婶让面鱼儿老婆和戴花都走了,说:你腿儿软,你到三巷道问马勺他娘,她让我给她染布哩,咋还不见人来呢?牛铃说:我以为啥事的,紧天火炮地喊?!歪了头又回到前院,从房上把狗尿苔接下来。
狗尿苔从屋檐角往山墙头上溜的时候,又闻见了那种气味,就低了头往院子里看,看见了一条蛇从山墙根的石头缝里爬出来,又紧接着爬进另一个石头缝里。冬天里蛇都眠了,这条蛇还能让人看见,真是奇怪。狗尿苔并没有看见蛇头蛇尾,两个石头缝中间的蛇身是那种花红颜色,他就不再告诉他又闻到了那种气味,心里想:蛇在阴冷处修得了那么好的衣裳?
7
这个晚上,婆的耳朵开始往外流脓。年初婆的耳朵就流过脓,吹了些蛇蜕粉和冰散好了的,没想又犯了。脓从耳孔里流出来,拿棉花粘了,又塞了一疙瘩堵住,疼痛使婆并没有喊出声,她只是一口气一口气吸着,继续在灯下剪着树叶。狗尿苔当然想到了下午看见的红花蛇,他说:婆,要不要再寻些蛇蜕和冰散?婆说:不用。其实夜里到哪儿去寻呢?他就看着婆剪,婆剪的是一群动物。
在古炉村,牛铃老是稀罕着狗尿苔能听得懂动物和草木的言语,但牛铃哪里知道婆是最能懂得动物和草木的,婆只是从来不说,也不让他说。村里人以为婆是手巧,看着什么了就能逮住样子,他们压根没注意到,平日婆在村里,那些馋嘴的猫,卷着尾巴的或拖着尾巴的狗,生产队那些牛,开合家那只爱干净的奶羊,甚至河里的红花鱼,昂嗤鱼,湿地上的蜗牛和蚯蚓,蝴蝶、蜻蜓以及瓢虫,就上下飞翻着前后簇拥着她。这些动物草木之所以亲近着婆,全是要让婆逮它们的样子,再把它们剪下来的。狗尿苔见婆这个晚上剪了这么多的动物,是让这些动物撵走他夜里的噩梦吗,还是她不停地剪着就减缓了耳朵的疼痛?狗尿苔也就陪着婆,说:剪个猪。婆拿过一张树叶,剪刀一晃,一个猪头就先在树叶的左边出现了,那是送给了铁栓家的那头猪嘛。狗尿苔一看到是送给铁栓家的那头猪,心里就难受了,说:我要鸟,要窑神庙树上的那种鸟!婆就剪了个勾嘴长尾巴鸟。一片一片剪成的树叶铺在了炕上,像是她把红薯切成片儿晒在了麦苗地里。而隐隐地有了一种声音在什么地方响起,狗尿苔支棱着耳朵,说:婆,谁哭哩?
婆说:狼叫哩。
狗尿苔吓了一跳,说:是不是谁家的狗又装狼了?
婆说:是狼,狼进村了。
狗尿苔看见过后洼地经过的狼群,它们穿着朴素的皮毛,行走时低着头,似乎还一直微笑。但狼身上有一股煞气,任何人谈起来脸都变了,狗尿苔从窗缝里往外看,外边黑得像锅底,他的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婆说:不怕,婆在呢。起身要出去关好院门。婆的腿或许是压麻了,起身时打了个趔趄,扶着炕沿说:把拐拐给我。婆是今年以来开始拄拐拐了,狗尿苔把拐拐递给了婆,心想,婆的腿又细又干,就如同两根木棍,人老了腿就慢慢地变成木质了吗?
婆关好了院门,就把狼声关在了远处,婆又剪了两只狮子,是村南口那个石狮子的模样,压在了枕头下,狗尿苔就睡着了。
第二天,老顺给人说,夜里他起来要尿,他家的尿桶坏了,他又嫌冷没在厕所,站在炕上想从山墙上安的那个小格子窗往外尿,却模模糊糊看见窗外不远处的大碾盘上坐着面鱼儿。他就低声叫:面鱼儿,恁冷的你坐在碾盘上,开石、锁子又惹你生气了?面鱼儿不动,他又说:狗日的,把他们拉扯大了就这样待见你?你到我家来,面鱼儿。面鱼儿站起来了,却不是面鱼儿,是狼,狼把尾巴扬了扬,慢腾腾地转身走了。村人便在窑神庙旁边的篱笆上发现一撮像荒草一样的毛,天布家的照壁下有了一疙瘩屎,白色的,里边有着鸡毛和碎骨头。狼是进村了,但村里没有失一头猪,也没有失一只鸡,相信狼只是饱着肚子路过罢了。
到了中午,狗尿苔提了半笼子土豆去泉里刮皮,又路过了铁栓家,想着了那半截尾巴猪,但铁栓脸黑着就站在院门口,看见了他没理会他。
狗尿苔说:叔,咱那猪,猪好着哩?
铁栓挑了一下眉毛,说:咱那猪?
狗尿苔说:狼没来叼吧?
铁栓突然凶起来,说:狼叼了你!
狗尿苔后悔话说急了,没说好。唉,如果说:那头猪到你家后乖呀不乖,昨夜里你知道狼进村了吗?铁栓能发脾气吗?他恨自己,想着以后需要他说话了一定要想妥了再说。到了泉里,杏开也正好在那里洗衣裳,杏开用草木灰祛垢甲,使劲搓着,又举了棒槌砸得嘭嘭响。狗尿苔不急,说:洗衣裳呀,我给你打个皂角。杏开说:不打!
泉在村东头的土塄下,塄上便是秃子金的家,直对着家门口长着一颗大皂角树,树上的皂角还没摘,一嘟噜一嘟噜吊着像吊着无数个蝙蝠。秃子金是逢着下河湾村的集市了摘一篮子皂角去卖的,他家没养鸡,给人夸说:养什么鸡,你们从鸡勾子里掏蛋换盐哩,我有皂角树呀!皂角树是秃子金的钱匣子,他把钱匣子看得紧,不允许任何人摘他家皂角,为这和田芽翻过脸,也和杏开吵过架。
狗尿苔拿眼睛往塄上看,想着扔上去一个土豆能打下一个皂角,或者有一个皂角正好就掉下来吧。杏开说:不要看!狗尿苔说:看都不许看?杏开说:志气些!狗尿苔就不看了,看杏开洗衣服。
杏开跪在那里搓衣裳,别的女人跪下来屁股都是三角形,只有杏开的屁股很圆,两个奶在衣服里好像憋得厉害,狗尿苔鼻子里一股香。狗尿苔说:你身上抹了啥香,恁好闻的。杏开说:自来香!狗尿苔就发现了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香包,他说:自来香?是霸槽给你的荷包!杏开手撩着水溅狗尿苔的眼,狗尿苔不言语了。杏开却又问:你看着我。狗尿苔说:眼里溅水啦。杏开说:把水擦了,看我!狗尿苔揉揉眼,说:脸上长了鼻子眼睛嘴么。杏开说:再看!狗尿苔说:我又不是镜子!杏开说:就要你当镜子!你看我眉毛是不是乱了?杏开的眉毛原先像抹了胶一样紧密的,中间呈现着一条线,现在毛都散开了,但眉形还是弯弯地向上扬,像蝴蝶的须。狗尿苔说:是散开的。杏开说:能看出来?狗尿苔说:散开了是咋回事?塄沿上有人说:散开了就是开处了!
杏开和狗尿苔都吓了一跳,仰头去看,皂角树下站着半香。
杏开脸涨红了,说:你胡说,胡说啥?
半香说:哪有啥呀,桃熟了就要摘的,我像你这般大都开怀了,给妹子一个皂角!
半香扔下来一个皂角,但杏开端起装衣裳的木盆就走了。还拉着狗尿苔走,狗尿苔只好也跟着走。走到巷里,狗尿苔说:啥是开处?杏开说:开你个头!扔下狗尿苔却不管了。
狗尿苔说:你把我拉走的你却走啦?提着土豆笼子,没趣地站在那里。两只鸡就缩着脖子跑,边跑边叽叽咕咕,一个说:做啥,做啥,撵我跑?!一个说:公社张书记又来下乡了,你不跑挨刀呀!狗尿苔回头往巷中看看,并没见支书陪着张书记到谁家去,张书记下乡是骑自行车的,也没有听见有什么铃声,但从西头走来了守灯,守灯好像胖了,背着个背篓。
狗尿苔说:守灯,你们换包谷也不叫我?!
守灯不让狗尿苔翻动他背笼里的包谷,说: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狗尿苔抓了一把包谷,包谷黄澄澄的像玛瑙,丢一颗在嘴里咬了,又把手里的扔到背笼,说:我又不抢你!
守灯说:你婆呢,婆呢。
狗尿苔说:甭找我婆!
守灯并没听狗尿苔的话,匆匆地往狗尿苔家,而狗尿苔钻进一个厕所去尿了。村里人嫌他,自家族里的杏开嫌他,甚至连这样一个守灯也嫌他,狗尿苔一肚子的不快活啊,他把一股子尿射出来,直戳戳地将茅坑里的一窝蛆冲散。当从厕所里出来,巷道里已经有了许多人,议论着守灯是换包谷时中了漆毒了。
八成去换了一次包谷,竟然在南山的谢沟能一斤米换到了二斤包谷,这诱惑了好多人,守灯就让八成二次进山,领他也去了趟谢沟。谢沟一面坡上尽是碗口粗的漆树,谢沟的人在那里割漆,拿刀在漆树上斜着拉口子,口子下插一个有槽儿的铁皮,让漆汁流下来,然后隔三天去收一次漆,那些树就浑身都是刀痕。守灯是第一次看到漆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就抱着树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也就是守灯抱着漆树哭了一场,漆汁粘在了他身上,他中漆毒了。从谢沟回来的路上,脸上生出一层米粒大的红疙瘩,等回到村,脸肿成盆子,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守灯寻着了婆,婆是能给人摆治病的,比如谁头疼脑热了就推额颅,用针挑眉心,谁肩疼了举不起手,就拔火罐,这些都不起作用了,就在清水碗里立筷子,驱鬼祛邪。守灯的脸肿成这样,婆说:这得用柏朵子燎。就在院门口喊狗尿苔,要狗尿苔去坟地里砍些柏朵来。
狗尿苔这才知道守灯不是胖了是中漆毒了,跑回家土豆皮一半还没刮完,当然惹得婆骂了几句,就拿了镰去中山根的坟地里去砍柏朵。他家的坟地里柏树高,砍不着,又到牛铃他大的坟上砍,那柏树上的一群鸟和天布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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