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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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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把黑豆提着往牛圈棚里放,院墙似乎飘下一个黑影,问:谁? 
  屋子里的人都惊觉了,跑出来看咋回事。 
  灶火对着院墙根的一片黑影地,说:谁?谁?!黑影地里说:哇呜!走出来一只猫。猫是大黑猫,尾巴粗粗地翘着,像竖着一根棍。锁子说:这是水皮家的猫! 
  水皮家的猫尾巴总是翘着,屁眼就暴露出来,村人嘲笑过这猫如果是女人,那是贱物卖货,水皮妈却说她家的猫那是革命哩,天生就举了个榔头。锁子说是水皮家的猫,天布立即说:还寻不到吃的哩,把它杀了!当下几个人就扑过去逮猫,逮不住。灶火说:往屋里撵,别让跳过墙跑了。把猫撵进屋,关了门,猫钻到屋角,用背篓去扣,没扣住,猫跳上了桌子,竟然后爪直立起来往屋梁上看,磨子说:它要从柱子上爬上去!天布抓起一个矮板凳哐哨砸了过去,猫倒在了桌子下,矮板凳的腿断了一条,但锁子把猫逮住了。 
  猫的头破了一个洞,往下流血,仍龇牙咧嘴,四个爪子乱抓。锁子双手死死握着猫腰,害怕爪子抓到自己脸,而胸前的衣服却被抓烂了,喊:快来替我!谁也不敢到跟前去,去了也不知怎么下手。灶火说:你能弄个毬!手握紧,往墙上摔,往墙上摔呀!猫却四爪搂抱了锁子的胳膊,而尾巴像棍子一样戳锁子的脸,锁子无法往墙上摔。天布就开始解裤带,又让磨子也解裤带,他们的裤带都是麻条拧成的指头粗的绳子,连结起来了,天布便挽一个圈,过来套在了猫的脖子上,说:慌髁哩,有啥慌的,锁子你拽那头,勒死它狗日的! 
  绳子拽直了,猫松开了四个爪子,锁子坐在了凳子上喘气,看着猫在半空中挣扎,天布说:往口里灌水,它有九条命哩,灌一口水就真死了。灶火从牛圈棚的牛槽里舀了一缸子水给猫灌了,猫往出喷水,喷着喷着,就不喷了,只咕嘟咕嘟响,接着头不动了。 
   
  52 
  第二天早上,水皮妈满村里找猫,在打麦场畔遇着杏开,杏开端了一碗面粉,小心翼翼走,就问:做啥好吃的呀?杏开说:包饺子呀。水皮妈说:哦,昨日中午霸槽就说他口寡得很……敢情是他生日?让我算算,霸槽是秋季生的,今日是……。杏开说:别信嘴胡说,是给六升送的,他病重了,想吃饺子,我送一碗面粉去。水皮妈说:病重了?快收秋呀,能不能吃上新包谷?吃不上也好,病了这些年了,人一走,他不受罪了,他老婆也解脱了。杏开说:你咋说这话?水皮妈说:话不中听,但是实话么。杏开就端了面粉要走,水皮妈说:不说了,不说了,几时我也去看看他。杏开,你见我家猫了没,就是翘尾巴的黑猫,可不敢丢了。杏开说:丢不了!水皮妈说:丢不了咋没见呀?杏开说:可能变老虎了! 
  到了中午,水皮妈在狗尿苔家的巷口杜仲树上发现了猫皮。猫皮是被钉在树上的,水皮妈就疑心这是狗尿苔把猫杀了吃猫肉,便端直来寻狗尿苔。狗尿苔发誓不是他杀的,水皮妈不信,婆也出去给她解释,她还不听,婆拉着狗尿苔回到院里,水皮妈倒坐在院门口的石头上骂。 
  水皮妈骂的时候,六升正在炕上吃饺子,杏开拿来的面粉给他包了一碗饺子,他只吃了两个就不吃了,要睡去,却睡不着,巷道里水皮妈骂得不歇气。他说:谁身体这好的,骂得凶?家里人说是水皮妈,她家的猫被人杀的吃了,她认定是狗尿苔干的。六升的老婆就拿了两疙瘩棉花给六升耳朵里塞,骂声却停了。六升说:她歇下了。自己也闭了眼睛,面朝炕墙睡去。但是,骂声又起来了,六升说:这婆娘!就昏过去。 
  六升昏过去后,众人连唤带掐人中,好不容易才缓醒了过来,他儿子磨眼提了根棍来撵水皮妈,水皮妈这才不骂了,离开狗尿苔的院门口,气还没出完,拿了石头砸杜仲树,把树身砸了五六个坑儿。 
  旁边人说:石头能砸断树?要不要斧头? 
  水皮妈说:看我笑话得是?我知道有人幸灾乐祸哩! 
  当然有人幸灾乐祸,天布、磨子、灶火就在老公房里笑哩。他们在厕所里拉出了吃过猫肉的粪便,说猫肉是酸的,放出的屁有酸臭,拉出的屎也酸臭。但他们没有出来替狗尿苔平反,想着仍是怎样整治水皮。于是,想出了借六升的病情恶化,把姓朱的人家都拉紧在一块,这办法支书以前老采用过,磨子就出来承头,在村里招呼:一个朱字掰不开两半,六升既然病成那样,姓朱的都应该去关心啦。六升病的时间长,家里困难,要去看望就凑份子,一家出一两块钱,送上钱实惠些。很快,姓朱的人家就凑齐了一百零四元钱,唯独水皮妈没掏钱,天布就派老顺去找水皮妈,水皮妈说:以前谁病了都没凑份子的,六升真不行啦? 
  老顺说:是不行啦。 
  水皮妈说:都不行了,还给他钱干啥呀? 
  老顺说:这话是你说的?都是姓朱的,你们还是本家子,比我还亲近哩。 
  水皮妈说:啥姓朱不姓朱的,有人恨不得把我娘俩掐死哩! 
  老顺说:那你是不想出这份钱呀?!水皮妈说:水皮回来了我让他去给磨子交钱。就又骂狗尿苔杀了她家猫。老顺说:你这嘴就是刀子,不就一只猫么。水皮妈说:这是猫的事吗,他狗尿苔是什么人,他都敢这样,赶明日准都能来杀我娘俩了!老顺说:你看见狗尿苔杀的?水皮妈说:不是他还能是谁,他是个饿死鬼,啥都想吃哩!老顺说:我让狗尿苔涮了I嘴,涮出的水里没丁点肉花花。水皮妈说:他能让肉花花留在牙缝里,早是涮过咽了。老顺说:和你没办法说! 
  老顺走了,走了半天,老顺又来了,告诉了水皮妈:天布替水皮交了两元钱。 
  天布给水皮垫了两元钱,这事立马在村里传开,秃子金牙疼着,在长宽家要了几颗花椒籽塞在牙缝,听说了,就跑去给霸槽说:水皮和他们还拉扯着?霸槽说:水皮把六升叫本家叔么。秃子金说:亲戚关系重,还是革命关系重?霸槽说:水皮不至于背叛咱们的。秃子金说:得多个心眼着好,我让我媳妇可顶乖了。 
  秃子金和半香吵过之后,秃子金就以为半香肯定还和天布来往,每次回家都蹑手蹑脚进院,然后猛地推开上房门,屋里没见着天布,却还要到柜子背后查一遍,再检查后窗是否开着。气得半香说:捉住了没有?秃子金说:就算他没来,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你说,你和我×的时候,心里想没想过他?半香说:你不说我还不会哩,你说了教我了!气得秃子金扑上去就打,常常两人相互身上都挂彩。村人见秃子金脸上有血道子,就说脸咋啦,又是割草时棘挂啦?秃子金说这回不是,是叫猫抓了一爪子。半香已经不和秃子金同床了,秃子金就把半香压倒在板凳上捆了胳膊腿,强迫着干。他干的时候,头上再不戴帽子,说:你要想着天布就想着吧!半香闻不得他头上的气味,也见不得那满头的红疤,把眼睛闭了,说:有挣死的牛没有累死的地,你×吧!秃子金的身子也就真的虚起来,除了腰疼便是牙痛,牙一痛半个腮帮都肿起来。 
  霸槽见秃子金这么说,就笑了,没再接着话头,倒问:牙又疼了?秃子金说:不知咋的,三天两头疼。霸槽说:和半香少×些。秃子金说:哎霸槽,你说这一阵咋回事,老想干那事?霸槽说:是不是?越革命越想干越能干么!秃子金说:那你也?霸槽说:你用半香哩,我用啥?用手。秃子金说:你哄别人能哄了我,昨儿晚上你去……霸槽忙挥了手,说:好好好,你忙你的去吧。 
  秃子金一走,霸槽就让八成去找水皮。水皮来了,水皮他妈也跟了来,霸槽就让水皮他妈和八成先到庙外去,他要和水皮说些话。他竟然把秃子金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了水皮。水皮就骂秃子金在污辱他,并说榔头队成立的时候,秃子金只是跟着跑哩,并没有加入,只有天布他们成立了红大刀,他才在榔头队的花名册上按了指印,他是要和天布不一样,他才革命动机不纯,霸槽说:我能给你说这话,说明我对你的态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水皮怎么啦,姓朱就一定是保皇派啦?水皮说:就是,杏开也还不是姓朱,她还不是和你……霸槽说:和我咋?水皮说:这我不说。霸槽说:不准说她!水皮倒愣了,说:是你不……啦,还是她不……啦?霸槽说:水皮,我给你说一句话,你记住,如今有这机遇了,咱要弄就弄一场大事,弄大事要有大志向,至于女人,任何女人都只是咱的马!水皮真吓了一跳,说:哦,哦。霸槽说:你带烟了没?水皮说:我不吃烟,我问八成带了没?霸槽说:不吃了,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噢,当年共产党闹革命,主要人物还不都是国民党的人,正因为在国民党里,知道国民党救不了国才起事的。水皮说:就是呀。霸槽说: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也考虑了,榔头队既然是个组织,不能老是霸槽呀水皮呀的叫,咱是个队,就要叫我队长,那么,我当队长,你就来当副队长,咱商量着编三个分队,定出分队长的名单。水皮没想到霸槽会对他这样说话,他说:队长,我不叫你霸槽了,叫队长,今天是初几?霸槽说:初九。水皮说:三六九往上走。妈,妈——! 
  水皮妈跟八成在庙门口又骂狗尿苔,八成嘴笨,不会附和,也不善于倾听,只是手在腿上往上挠,手在头上往下挠,手又在腰里左右挠。水皮妈说:我给石头木头说话哩?八成说:我不会说来回话。水皮妈说:不会说来回话,脸上也没个表情啦?听到水皮喊她,她进来,问:啊你们工作谈完啦,霸槽,你说我这猫就白白被狗尿苔吃啦,他四类分子都敢这样?!水皮制止了他娘,说榔头队要正规编制啦,霸槽是队长,他是副队长。水皮妈立马不说猫事,喜笑颜开,说:天布磨子他们攻击你们是乌合之众,有队长副队长是乌合之众?水皮,好好跟着你霸槽哥,革命成功了,你霸槽哥当咱古炉的支书,你霸槽哥还不让你当个队长?霸槽就笑了,说:我们就不能去公社,去县上? 
  霸槽和水皮母子说过话后,去了跟后家,水皮还没回去,在窑神庙里写当天的大事记,这一天太有意义啦,应该记下来。他妈就坐在旁边陪他,一眼眼看着儿子。她看见儿子写字的时候眼皮子眨得像鸡屁眼,桌子下的腿也在摇,摇得像抽风,就说:你累了,歇一会儿。水皮说:妈,我写大事记哩,你不要干扰。他妈不再说话了,看着儿子写满了一页,翻过去,还在写。庙门外有了很大的咳嗽声。抬头看见站着灶火。 
  灶火是榔头队成立后第一回来窑神庙,庙里所有的墙上都写着标语,上殿门开着,从门脑上斜插着两面旗,左右台阶上又都放着石墩子。石墩子肯定就是坐位,而每个石墩子后有一把长杆子榔头靠着墙。灶火想:狗日的把这里当成梁山忠义堂了。灶火看过戏,戏里的忠义堂就是这样子。水皮妈就迎了出来,说:是灶火呀,你咋到队部来啦!灶火说:队部?这不是窑神庙呀?!水皮呢?水皮妈说:在里边写字哩,是不是你也入呀?灶火说:人呀!把人字念得很重,念成了日字。水皮娘就喊:水皮,灶火见你啊! 
  灶火不愿意到庙里去,水皮就跟他出来,两人走到中山根的那片树林子里,灶火坐在地上了,让水皮也坐下,水皮从口袋掏出个手帕,在地上铺了,坐上去,说:我才穿了新裤子。灶火说:六升病重成那样,你咋没去看?水皮说:不是天布替我出了钱吗?噢,你来要钱啊,我这就给,你转给他。灶火没有接钱,说:我不转,你亲自还给他。水皮说:我过后还给他,这几日事多,你也看到了,到现在还忙得没吃饭。灶火说:忙个屁呀,你姓朱的给姓夜的忙?!水皮说:我知道你的话,我不就是写写文章么。灶火说:你就恁爱写文章?!就是爱写,哪儿写不了!水皮说:他天布不懂文章么,我当民兵文书的时候,你问他买过一张纸还是一支笔?他只让我跑小脚路,我的作用能发挥?我是狗尿苔啦?!灶火说:你过来,我给天布说。水皮说:天布能听你的?灶火说:我和磨子一块说,你过来了,杀他霸槽个回马枪。咱一块弄事,将来你还不是红大刀的骨干?水皮就笑了,说:灶火哥你给我在纸画锅盔么,可人家霸槽给我的烧饼么,烧饼再小,却实实在在能吃呀,锅盔再大,是纸上画的么。灶火说:他给你啥烧饼?水皮说:我已经是榔头队的副队长了!灶火站起来就走。水皮说:你不急么,不急么。灶火说:水皮,清明朱家祭坟,你就不要来r!从树林子中的荒草里蹬了过去,狗扎扎草的籽都干了,籽壳像无数的小箭头就粘了两裤腿。 
  狗尿苔和婆去看六升的时候,婆在手帕里还装了四颗鸡蛋,才走到打麦场,灶火呼哧呼哧往过走,狗尿苔叫了声:哎灶火……哥!灶火没有理他。狗尿苔低声对婆说:你看过“金沙滩”戏吗?婆说:我领着你去下河湾看的。狗尿苔说:灶火是杨七郎。婆说:嗯?狗尿苔说:杨七郎是乱箭射死的,灶火两裤腿的狗扎扎籽,也是万箭穿身。婆说:胡说啥?! 
  正是狗尿苔的突发奇想,得意着他那一句话哩,没想婆不让他去六升家了,去六升家的人多,怕他又胡说。婆一走,狗尿苔坐在打麦场畔生气,生气了拿手捋身边的草,草里却有了已老得发黄的刺儿碟,刺儿碟扎了手,他觉得不该拿革出气的,就不捋了。愉树上突然嘭地一下,落下米一只乌鸦,乌鸦落在地上了,又扑腾着翅膀要往起飞,但飞起来再落下,羽毛就掉了几片。狗尿苔还没回过神来,牛铃提着弹弓从麦秸垛后跑出来,喊:打中了!去捡乌鸦。狗尿苔心里说:快飞!快飞!果然,乌鸦又再一次往起飞,这一次它飞到了天上。牛铃埋怨着狗尿苔离得那么近,怎不把乌鸦逮住。狗尿苔说:它又没惹你,你打它?牛铃说:那是乌鸦,乌鸦是臭嘴,它一叫就霉气哩。狗尿苔立即燥了,说:谁是臭嘴?谁是臭嘴?!牛铃倒莫名其妙,说:你咋啦?我没说你呀! 
  两人争吵了,那乌鸦一直围着榆树飞,不肯远去,他们这才看清榆树上还有一个巢,巢里三个小乌鸦脑袋全仲在巢沿叫。牛铃还要用弹弓打,狗尿苔把弹弓夺了,只见老乌鸦口叼了食飞到了巢边的枝上,哇畦地叫着,牛铃说:这干啥哩?狗尿苔说:教它孩子取食哩。巢里的小乌鸦就往枝上飞,飞过来一只,又飞过来一只,每飞过一只,老乌鸦就叫一阵,当第三只刚刚飞过来,老乌鸦发出一声尖叫竞坠下来,就像一颗石子砸下来,在地上死了。狗尿苔说:看见了吧,看见了吧,你把它打死了!牛铃也后悔了,说:我打弹弓不如你,我只说试着打一下,没想就打中了。说毕,见狗尿苔还在恨他,又说:六升病成那样了,这乌鸦在树,卜不吉利么。狗尿苔不理了牛铃,脚步咚咣咚咣往六升家去,突然闻到了那种气味,他吓了一跳,莫非六升真要出事呀?到了六升家门外,猛地记起婆的叮嘱,就没进去,蹴在猪圈墙根捏鼻子,那气味还是没散。 
  六升家的院里站了好多人在说话,上房的卧屋,六升似乎是昏迷了半天又醒了过米,他的儿女爬在炕边一声价地叫:大!大!六升的脸一层黑气,原先头并不大的,如今照得比升子还大,而脖子却拉长了,喉儿骨竟然有核桃大,他嘴张着,像是在说话,又没有声。他老婆就扑索着他的心口,说:他大,他大,你要说啥呀,你给我说。六升终于发出了声,说:我姓,我娃。他儿子磨眼忙说:在哩,大。在听你说哩,大。六升说:娃呀,娃呀……我可能熏烂子呀……炕角那三块砖是活的,里边塞着钱……。咱欠本来五元钱,欠顶针五毛……火蠊欠咱三元钱,迷糊欠咱二元五,跟后欠一笼土豆种……。柱子和他妹子拉着六升的手,哭得汪汪的。六升的老婆说:你说些什么呀,你没事的,刚才善人也看了你,说你能熬过这一关。六升的一只手被小女儿拉着,却突然攥住了女儿的手,说:啊我娃还小哩,大丢心不下我娃么。娃啊娃,大给你说,你妈脾气不好,你不要跟她犟,到外边了,不该你听的不要听,不该你说的不要说,噢,噢。他女儿哇哇地嚎啕大哭。六升的老婆说:甭哭,你大好好的哭啥哩?!把儿女都支出去,她给六升翻身,六升的后腰上一大片子肉又黑又烂,有儿个疙瘩流着脓水,六升的老婆用布去擦,一动,六升就号呼。 
  狗尿苔讨厌死了自己的鼻子,使劲地捏着濞鼻涕,六升家的院门里就出来了善人,有人在叫他,他只管走,三婶撵出来:说:善人,善人,你不给六升说病咋就走了?善人说:这病说不成了。三婶说:咋说不成?善人说:就是省城的医生来了,也是能看得了病看不得了命。六升这是没法治了,慢慢熬去吧,想吃什么就给吃什么,想喝什么就给喝什么。三婶说:磨眼他妈刚刁‘还给我说,是你说的,能熬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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