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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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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南天门柱一般擎起整个身子,稳若磐石。静静杵在泥地之上,正对双手抡拐如提枪的赵拓。黑幕下,两方身影无言对持,赵拓听见自己鼻间沉重呼吸不停。
    双手举拐,正欲一鼓作气揉身攻上时,老者一声言语却生生阻断了赵拓动作。“想不到,十余年后,老夫竟能再遇摘星弩。”烧火老者脸上神色已由最初时的震惊变做感慨,望向赵拓得目光愈发复杂,恍如异乡飘零客忽然撞见手执信物的故人之子。
    定下前冲脚步,赵拓迷茫地望着身前一语道破摘星机弩之人,良久,迟疑着问道:“老先生认得此物?”听闻此语,那人身子半空猛一颤抖,而后仰天长叹,叹息声中带着数不尽的感慨:“我如此对你,你还叫我老先生?”
    依旧横拐自身前戒严,赵拓却是微一躬身,正色言道:“老先生虽是要夺我身上物事,然而出手间处处留情,赵拓怎会不知。为盗者,盗亦有道。先生气度,晚辈佩服。”
    听得赵拓话中诚恳,烧火老者狰狞面容之上一阵抽动,隐隐可窥见其内心波动之壮阔。“好,好个盗亦有道。我就说,他平生最重盗义,又怎会将摘星轻易传人。赵拓,你很好。”凝视着赵拓面容,老者神色激动,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吐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性子本不容易激动,久居山间,这些年更是清冷了不少。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故人之物甫一乍现眼前,如潮思绪一浪浪袭上心头,即便冷酷如同老者,喜惊参半下,激动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状况突发,不明所以的赵拓一头雾水,眼见老者神情不似作伪,赵拓不禁上前一步再问:“老先生,你,你怎会识得摘星?”摘星机弩由来悠久,听鹰鼻老者所言,早已不见于当今武林。红尘滚滚,江湖里风波淘洗,后浪如潮,更新换代日夜不断,现在的临街小盗,多半是不识此等盗门古物,然而身前之人居然一口叫破,莫非他同着自家师傅是老相识?
    “识得摘星?呵呵”烧火老人闻语不由得轻声一笑,飘散在夜空中,笑声里数不尽的尘埃落寞。“砰”老者执杖右手劲力突生,一掌重击在身下拐杖头上,整个身子借力腾起,在半空如陀螺一般不断旋转。飞荡漩涡正中,一点寒芒自其背后向着赵拓急速射来。迅疾之下,赵拓尚未来及反应,只听那物撞在手中铁拐之上,金器交接,铿然作响。再一愣神,迎面一股大力扯得单拐脱手,向着对面飞出。
    自空中旋下,老者单爪稳稳接住拐杖,落在地面。对面赵拓却是身子如遭雷击,定在原地,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半响说不出一句话。自老者背后飞出,隔空夺物的飞点流星,分明也是•;•;•;“摘星,他也有摘星?他到底是谁?”一个声音在赵拓心中猛喊。
    自师傅手中接过摘星,对着这件精巧机构,赵拓爱不释手,日夜把玩之下自认为已然熟稔机弩用法的他,今夜看到老者背后飞星取物,手法准度,同着时机掌控之精妙,令自己居然丝毫未能有所防备。这时的赵拓方才幡然猛醒:原来,通向天下盗魁的那条路途,依旧漫长。
    “你也有摘星?你是何人?你,你•;•;•;”若不是师傅信中对着盗门忌讳颇深,赵拓几欲张口询问那人是否是昔日盗门旧人了。对着师傅笔下的盗门,虽未明说,赵拓心中却隐隐藏着诸多向往。“为何盗者不能开宗立派?难道盗者就应当一生孤独?”师傅信中话语有如佛前梵音,直透赵拓心底。
    自他逃离巴陵身入江湖以来,南宫,流云,盐帮,百川,一个个响亮帮派门号环绕耳旁,望着江湖中人自报家门时眉眼间轻轻流转的骄傲神采,赵拓内心对着盗门——一个真正属于盗者的门派的向往愈加深远。如今猛然遇见神秘老者,赵拓迫不及待地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盗门的消息。
    望着结结巴巴,欲言又止的赵拓,老者释然一笑,撤下双拐,缓缓又自坐回火边,同着赵拓招手道:“拓小侄,老夫这还有瓶酒,且来坐下,你我各自慢慢道来。”
    听得老者称呼悄然由拓小弟变做拓小侄,赵拓内心愈加肯定他同自己那甩手师傅是旧相识。未有半分迟疑,赵拓快步上前,坐至老者身旁。适才交锋,两方高下已然立判,自己远非老者双拐之敌,他若是心存歹意,根本不用如此费神。看着身旁赵拓,老者目光愈发柔和起来,隐隐竟带着几分欣慰。
    解下身侧另一酒葫递与赵拓,老者抬头仰望着夜幕苍穹,良久,方才悠悠开口说道:“你师傅,他还好吗?”默默停下送到嘴边的酒葫,赵拓转头望着老者,沉声问道:“老先生,你怎知道谁是我师傅?”
    哂然一笑,深夜碧空仿佛勾起了老者无尽的回忆,并未转头望向赵拓,老者依旧痴迷地仰视着星空,而后低声喃语,仿佛在告诉赵拓,又像在告诉自己:”摘星古物传至今时,普天之下,总数已不出三把,一在我这,一在那人手上,最后一把常伴你师傅身侧。你既不是我的徒弟,更不可能是那人弟子,那么你师傅自然也就只能是天魁盗人了。“神秘老者这才将目光对转向赵拓,残破脸上此时温情流露,就连刀疤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了:“我说的没错吧?”
    对方一语报出家师字号,赵拓此时更不迟疑,忙在一旁出声问道:“前辈,那你究竟是谁,与我师傅又是何关系?”“当年你师傅开宗立派,老夫身任盗门右使,右使天涯这个名号你总听过吧?”烧火老人一脸傲然地说道。提起盗门,老者橘皮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肃穆,仿佛提到他这一生最为珍视宝贵之物。
    心中想法得到证实,赵拓大喜之下,忙出声道:“前辈果真是盗门中人,不过天涯右使,我却是第一次听见。”“什么?”老者睁圆着目光望着赵拓,“你师傅从没跟你提起过我?”“老先生勿怪,我师傅性子颇为古怪,与我共处三年,非但是没提到过前辈字号,就连盗门都是只字未提。”望着一脸震惊的老者,赵拓不免一阵尴尬,忙出声辩解道。
    “你师傅未曾提起,你又是从何处知晓盗门的?”尚未说完,就看赵拓自衣间扯出一牛皮信袋:“只在分别的最后一瞬,他留给我的信中,方才略有提及。”静静接过纸袋,老者展信就着火光细看。赵拓不禁在一边颓然:盗门种种,为何老头子不肯•;•;•;
    阅毕,老者目光转向一旁黯然的赵拓,轻轻一笑,重重地拍了拍赵拓肩头,沉声说道:“傻小子,不用妄自菲薄,看得出来,你师傅对你期望很大。适才是老夫心急了,太早知道盗门,对你的成长没有好处。”“我的成长?”赵拓皱眉轻声问道。
    烧火老人微微点头,仿佛陷进了无声的回忆之中,眼中目光愈发深远起来:“你师傅天资异禀,一辈子纵横江湖,最不喜的就是世间繁文缛节,最不屑的就是墨守陈规之人。当年我等相聚之时,每每说起,言到最后,他总忍不住破口大骂,说什么世俗偏见,礼教规矩都是狗屁,把活人生生圈死在了刻板规矩之中。”言到此时,老者眼波流转,仿佛想起当年聚众快意之时,整张脸上满是眷恋。
    一旁赵拓并未出声打扰,任老者思绪沉浸在当年回忆之中,良久,老者方才自似梦中醒转,看向赵拓,复又开口道:“别说我给你太大压力,在你师傅心中,你就是光复盗门的希望所在。然而,他却不愿摆出为人师表的嘴脸,把这当成一种责任使命交授与你。我想,他是在希望你自行历练,自行参悟之后,再做出你自己的决定。你知道,有些事情,别人再怎么说,那些观点意见也始终还是别人的。你师傅并不希望将自己的观念梦想强加在你的身上。”
    人活着一定都有自己的思想,尤其是出类拔萃的个中翘楚,无一不是自负又有着强烈主见的人,对于他们而言,除却是自己的决定,否则单靠外人外力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念头,始终是驻扎不长。唯有那些通过他们自己感同身受的体会,自行审视判断后做出的决定,才能使得这些俊杰,心甘情愿地为着这个决定,奔波一生,只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或许在决定收赵拓为徒的那一刻,鹰鼻老者便已然决定,这个南街小盗就是未来的盗门之主,然而他却始终未曾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师祖模样,借着师傅身份之重,将自己的念头与决定强加在赵拓头上。老者是想让赵拓自己去感悟,自己去判断,自己去拔丝抽茧地层层揭开盗门神秘面纱,而后做出属于他自己的决定。老者自信,他不会看错,赵拓身上流着盗魁的血,赵拓最终一定会选择他希望赵拓走上的路。然而,他却始终不会帮赵拓做决定,他要让赵拓做出自己的决定。
    这是老者同着其余许多所谓的万世师表最大的区别:很多人自入师门起,便被强行灌输进各种各样的观念使命,而后背负着种种责任,劳苦奔波,穷此一生。至死他们都不清楚自己是在为何所劳,为何所累,更分不清什么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说到底,他们只是操纵在各自师祖手中,秉承着各派师祖的是非观念,完成着各派师祖想要完成的理想事业,一众失却了自我的傀儡而已。
    而赵拓的师傅,不管其内心光复盗门的渴望多么强烈,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维护着赵拓成长的空间,等着赵拓寻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他相信,赵拓的决定不会让他失望,从他在血泊中将伤痕累累的赵拓抱起的第一刻,他便已经相信。老者只能告诉赵拓如何战,却不能告诉赵拓为何而战,更不愿让自己成为赵拓战的理由,赵拓只能为他自己而战。
    为师如老者,传道授业解惑,是真真正正的用心良苦。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红尘一曲忆天涯
    阿巴达小说下载网 更新时间:2011…12…27 17:32:01 本章字数:5868

    是非对错重要吗?当然,尘世里诱惑重重,踏错一步往往就再难回头。是以是非对错很重要。
    是非对错真那么重要吗?有时又不尽然,对错之间有着标明准则吗?有人能分清这世上所有的对错是非吗?答案是否定的,同一件事落在不同人眼中,判定的对错结果往往迥异。
    如果十全十美的是非对错观真的存在,那么为人师表,自应将其一成不变的流传下去。然而,这套准则并不存在。是以发现对错,辨别是非的成长过程较之对错本身要更为重要。世人往往因着过于强调对错,而将自己内心好恶强行套用在他人之上,忽略了让他们自行成长分辨的过程。事实上,他们又怎能保证,自己心中的邪,自己心中的恶,就一定是邪是恶呢?
    太多太多的人,在他人的正邪善恶中失掉了自己的人生,而这是老者绝不容许发生在赵拓身上的悲剧。
    正因着老者的许多用心,三年时光里,赵拓可以真正地去为自己成长,而并未过早地背负上一个光复他自己丝毫不了解的失落门派的责任使命。
    成长的路程不算轻松,但是经历中吃的每一次苦,流的每一滴血,都让赵拓愈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人生。老者虽未直言交予赵拓任何光复盗门的使命,然而其心中对盗门的渴望一样在飞速膨胀着。在同成长,同时间的争斗中,睿智的长者环抱着温和的耐心,笑到了最后。
    拔苗助长,越俎代庖,到头来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天马行空浮辽半生的老者深知,自由自我对着盗者而言究竟有着多么大的意义。盗艺是门挥洒在盗者心间的艺术,盗艺即是创造力。而立在他人的观念原则之上的人,是绝没可能创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三年教诲,老者在赵拓心间埋下了小小一颗唤作盗门的种子,他相信,等那颗种子真正在赵拓心中生根发芽,长至参天之时,就是盗门重新崛起之日。赵拓,值得老者耐心等候。
    耳听烧火老者言语至此,三年里与师傅生活的点点滴滴缓缓在眼前流过:苛求盗艺严肃面容上的一板一眼,潜移默化雕塑自己心性时的宽容耐性,看似荒诞不经调教武艺时的嬉笑怒骂。以及拜师当日,老者拉着自己手,一笔一划写下的“盗亦有道”。
    授业三年,老者教诲柔如春水,包容着彼时尚显粗劣如同顽石的自己温养滋润,一寸寸细致地剔去杂质,一寸寸小心翼翼地打磨着凹凸坑洼。
    一点一点,当年落魄街头的无名小盗,在老者日夜调教之下,慢慢慢慢长大成人。一步一步,赵拓身上盗魁之气初见端倪。老者不辞劳苦三年雕琢之功,终使得当年市井之间的一方璞玉褪去体上泥沙,缓缓绽放玉色光泽,隐隐有成器形。老者相信,总有一天,自己倾尽心血雕琢的美玉,会绽放出举世为之瞠目的光芒。
    念想起鹰鼻老者半师半父的再造之恩,更想到他强压下心中渴望,也定要让自己独自做出决定,赵拓鼻间禁不住一阵酸楚,早前因着师傅不曾告知他盗门中事的不快一扫而空。
    “拓小侄不用过多感慨,有徒如你,你师傅应当足以自傲了。论及当年盗艺,我始终差你师傅一手,想不到而今他又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恐怕我是愈加赶他不上了。”看着赵拓脸上神情,烧火老者出声宽慰道,话至一半,联想到自己身上,不禁又多了分感慨。
    收敛起激动之情,赵拓在内心暗自起誓,定要助鹰鼻老人一了夙愿,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此番也定闯不误。
    “老先生,说了这么些,小子还不知老先生名讳?”知道对方是师傅故人,赵拓毕恭毕敬地拱手问道。
    见到赵拓神色回复如常,烧火老人轻轻一笑,也不出言答话,反手自身侧抽出一柄长笛,横置在唇边,不一时,呜咽长笛声起。侧耳聆听,横笛曲音缭绕兜转,烧火老者指尖起落轻转间,袅袅笛声悠扬,飞散进头顶上无尽夜空之中。
    这曲中起伏甚多,拔高时,一声尖似一声如同九霄龙吟,直上天际。低音时,笛语如泣如诉,曲折萦绕中数不尽的愁苦悲凉。横笛吹奏本就悠长,此曲落在耳中,仿佛横渡过厄长寂寥的一人自身前低声述说着几世兴旺。
    到了最后,笛音渐弱,变得飘渺虚无,仿佛跳开俗世到了别处,登高俯览着人生百态的冷眼旁观者,置身红尘俗世外,默默见证着世事变迁。
    一曲落地,夜空之下,万物静籁,余音未尽似乎仍旧萦绕耳边。“云雨三生空门遁,红尘一曲忆天涯。老夫的名字便在这首诗里。”放下横笛,烧火老人徐徐地说道。
    “云空门?”赵拓迟疑着问道,“错!”……
    “雨三生?”“错!”……
    “云三生?”“错!”烧火老人左侧的眼皮开始抽动,知晓了自己身份后放下戒备心的赵拓就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智商瞬时降至低点。
    “雨空门?”一面挠着头皮,赵拓一面继续猜道。对面烧火老人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如同四周黑夜一般阴沉。“云……”赵拓刚欲张口,“砰”的一声巨响,脑袋即被对面拐杖重重敲了一记。
    “哇,老头,你干吗动手打人呢?”捧着脑袋蹲在地上抚弄了半天,赵拓抬起头怒视着对面老人。
    “算起来,你还应叫我声师叔,小辈不敬,自然该打。”丝毫不理会赵拓愤怒的目光,老者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的名字,究竟是?”“老夫姓曲,名天涯。”
    “曲天涯?”“你应该称呼我曲师叔。”淡淡地望了赵拓一眼,原地老者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少来了,我连家里的老头都没叫过几声师傅,你自己也说,繁文缛节什么的最麻烦嘛。”坐直了身子,赵拓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呼”劲风猛响,铁拐再次望着头顶飞落。单手撑地反身弹起,避过对面袭来单拐,赵拓怪叫道:“哇,还来?同一招我会被打中两次?”次字方才出口,另一支铁拐自脚底如同游蟒一般袭来,带起赵拓双腿,掀了他一个跟头。“砰”望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呲牙咧嘴的赵拓,烧火老人缓缓收回单拐,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说不喜欢繁文缛节的那是你师傅,我这个人,最重传统了。”
    “晚辈拜见曲师叔,拜见曲右使。”对面赵拓一骨溜自地上爬起,义正言辞地拱手拜倒。“恩,算你脑子转得快。”满意地点了点头,曲天涯端坐着受了赵拓三拜,而后一脸欠揍地说道:“赵贤侄还有何事?”
    “不敢,不知曲师叔能否告诉我更多有关盗门之事,譬如,盗门为何会从江湖没落,又譬如,堂堂天涯右使又怎会流落到此?”话到此处,赵拓倒是收敛起了脸上嬉皮之色,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多一些有关盗门的消息。
    “既然你师傅决定让你去找,那个叫”曲老者一面说,一面瞟了一眼手上的信,“叫钱梓涞的人,那么定是安排他来告诉你有关盗门的诸多事宜。师叔在这也不便多言。你也知道,你师傅性格那么古怪,说不定反过来还要怪我多嘴。”“放心,论起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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