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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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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先生不知原委,忽听见祠堂里一声极惨的叫声,心中不由一惊,忙回身看去,却见吴儿从里面跳着奔了出来,再看他身上并无伤处,这才心安。但只这一回身间,身前黑衣人的两柄钢刀已经一上一下砍到,鲁先生挥动手中玉笛磕飞上面的一柄钢刀。下面的一柄却无暇去挡,只得抬脚去踢。
眼见着鲁先生的腿便要伤在这钢刀之下,祁寒忽然舍弃了自己对付的那两个黑衣人,俯身从旁边冲了过来,乘着那人一刀砍出,肋下露出空当,一个肘锤正撞在那人的肋下,那人吃疼不过,便弯下腰来,手中的钢刀也落了下去。
鲁先生乘势一踢,将那刀踢飞,手中玉笛直进,封住他的穴道。扭首对祁寒轻声道:“多谢!”祁寒道:“你去照顾吴儿,这几个人交给我对付。”说罢,上前一步,将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挡在身前。鲁先生略一迟疑,料祁寒对这三个人也应付得过来,便要往吴儿那边去。
吴儿摆脱了那有嘴的怪物,出了那黑漆漆的祠堂,心中委实舒了口气。又见鲁先生就在场中,心中欢喜,唤道:“爹!”就跑了过去。
正站在一边的那人忽见吴儿跑出来,正跑到一开始便被鲁先生踢到祠堂门外的那个蒙面人的身边。抬起手来,手指一弹,一枚石子从指间激荡而出,打在那黑衣人的身上,将他被封的穴道解开。那黑衣人人手脚一能动弹,没等起身,趴在地上,抬手就抓住了吴儿的脚腕,将吴儿拖翻在地,又纵身跃起,把吴儿倒提在手中,狂笑道:“你便认我做爹吧……”刚笑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手脚也停在空中,又动弹不得。
他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的那人却看得清楚。那黑衣人抓住吴儿时,鲁先生正站在七八步开外,一怔之下,足尖在地上一点,手中玉笛便已递出,这一招竟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那黑衣人半分也没觉察过来,就已被鲁先生的玉笛点中肩上穴道。
鲁先生将吴儿从那黑衣人手中放下,吴儿惊魂未定,走过去,一脚踢在那黑衣人的腿上,骂道:“想做我爹!怕是你没这个福分呢!”
那边祁寒不知怎的,忽然精神一振,一连数招,向那三个黑衣人逼了过去。那三人原本就已是勉力支撑,这一下更是抵挡不住,转瞬间就被祁寒封住穴道。祁寒回过身来又向一旁站着的那人看去。
那人道:“好功夫!”忽然手一抬,又打出几点绿火来,祁寒喝道:“快闪开!”便往后跳开去。鲁先生拉着吴儿也往旁边急闪。谁知那几点绿火并非向他们打来,在空中蓦得一折,向几个方向疾射,竟打在那五个被封住穴道的黑衣人身上。那绿火碰那五人的身子,便钻了进去,那五个人同时哀号一声,倒在地上滚了一滚,便不动了。
那人乘绿火一出手时,就已向后掠去。等祁寒和鲁先生从那五个黑衣人身上抬起眼来看去,就见那人的身影在远处左一晃,右一晃,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鲁先生走到那五人的身边,一一试了试他们的鼻息,叹了口气。吴儿已认出祁寒来,跑上前去道:“你果真找到我们了,我就是说你能找来的!”
祁寒拿下蒙面的汗巾,朝他笑笑,吴儿正觉得祁寒的神情有些怪,就见祁寒走到鲁先生身边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得话,方才你使的那招,正是疏雨刀法中的第一快招:风雨争飞。”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方才鲁先生对敌之际,祁寒虽注意到了他的武功路数,却并不认得。待吴儿被那黑衣人倒提在手中时,祁寒虽然以一敌三,但心中急迫,也忍不住望了过去,见鲁先生用一招快得不可思议的招式将那黑衣人制住,虽然他使得是玉笛,但那招,居然便是“疏雨刀法”中的“风雨争飞”。
鲁先生听了祁寒的话,将头轻轻一撇,道:“你看错了,这招不是什么‘风雨争飞’,而是我‘望月剑法’中的‘九天揽月’。”
祁寒眉头一皱,心道:“我绝没有看错。虽然不同的招式,姿势可能相近,但出招的角度、所用的力量、去势的速度,都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一招分明是‘风雨争飞’无疑,哪里是什么‘九天揽月’了。而‘风雨争飞’又是‘疏雨刀法’中的精粹,若无人传授,旁人决计无法学会。如此说来,他和我的师门实在是大有渊源。但为何他却一力否认呢?”
想到此处,见鲁先生又俯下身去检查那黑衣人的伤口,祁寒心中一动,捡起一把钢刀,也不招呼,忽然一招“夜雨八方”便向鲁先生袭去。一旁吴儿看得正清楚,骇道:“祁叔叔,你做什么!”鲁先生还未听到这喊声,就觉身后有风声有异,不待多想,也来不及回身,反手就是一招,将手中笛子倒卷上去,只听“叮”、“叮”数声,便已将来招化解。
鲁先生转过身来,见祁寒手中正提刀看着他,冷声道:“你这一招若不是‘雨打疏荷’,我这么多年的‘疏雨刀法’也算是白练了。”
此时吴儿已跑了过来,拦在鲁先生身前,看看祁寒,又回身看看鲁先生,不知发生了什么。鲁先生对吴儿道:“吴儿,你先到一边玩去,我们有话要说。”吴儿答应了一声,虽往旁边走,却颇有些悻悻然,走到一半,偷眼去看,见祁寒和鲁先生还是对面站着,望着对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能走到一边去蹲在地上拣起根树枝拨弄石子。
鲁先生见吴儿走得远些了,便道:“就算我使得是‘疏雨刀法’又怎样,‘疏雨刀法’只许你会,便不许其他人会么?”
祁寒道:“‘疏雨刀法’自然不只是我会。可我听我爹说过,这‘疏雨刀法’是他师父独创的武功,而他老人家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林若谷林师伯。”听到林若谷的名字,鲁先生的眼光蓦得一滞,又涩声道:“那又怎样?”
祁寒道:“我爹只将这刀法传给过我。而据我所知,林师伯也只有韩滶这一个徒弟。我想知道,你这刀法是从哪儿学来?”祁寒一边问他,一边在心中暗道:“我爹自是没有其他的传人。而这鲁先生既然会‘疏雨刀法’,定是林师伯所授。这其中必有什么原由,让林师伯将收过这一个徒弟的事隐藏起来,从没有提过。”
正在这时,祁寒猛然又想起林师伯遇害那晚韩滶说的话来。韩滶说在书房下的密道中听到林师伯对一人怒道:“我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便是有,也不会给你这个孽子!”祁寒忽然省道:“韩师弟只道除了我之外,这‘孽子’之称并无第二人。可若这鲁先生也是林师伯的弟子,林师伯说的‘孽子’也正是他了!如此说来,他竟是杀害林师伯的凶手不成!”
想到这层,祁寒脑中“嗡”的一声,一想到林师伯的冤仇此时便可以得雪,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刀柄,只待鲁先生说出“不错,我是你林师伯的弟子”的话,便要和他以性命相搏。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鲁先生沉默半晌,忽然招手对吴儿道:“吴儿你过来一下。”吴儿在一旁见他们俱都面色沉竣,不知到底怎么了,想听他们说话,又听不明白,见爹喊自己过去,只道他要让自己过去听他们说话,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将手中树枝一扔,赶忙便跑了过去。鲁先生见他跑到身前,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吗?”
吴儿抗声道:“我不困……”话没说完,鲁先生手指一挥,便点在他的昏睡穴上。又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祁寒吃了一惊,道:“你!”鲁先生道:“有些话,我不想让吴儿听到。”
祁寒道:“什么话?”鲁先生道:“你说得不错,我用得确是‘疏雨刀法’。”祁寒的手将刀柄攥得更紧了,沉声道:“还有呢?”
鲁先生却不说话,抬手在面上一抹,揭下一层薄薄的物事来。祁寒再往他脸上望去,却见他的面容竟已变了,原本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目俊朗。只一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容貌秀丽的青年,模样虽不认得,却又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祁寒从未想到一向被自己尊为前辈的鲁先生,竟和自己年岁相仿,便吃了一惊,道:“你……”
鲁先生道:“你猜出我是谁了吗?”嗓音柔宛,赫然是个女子的声音,祁寒更大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望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悟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她眉宇之间多有和林师伯神似之处,便大声道:“我知道了,你是林师伯的女儿,你就是林芜蘅!”
鲁先生叹道:“不错,我便是林芜蘅。”祁寒听她说了这话,一时便呆住了,想到面前这人,虽然自己从未见过,名分上却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僵立良久,方道:“可你不是……”
林芜蘅缓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我不是和那吴公子私奔去了吗?怎么又孤身一人带着吴儿隐居在山上?”此时祁寒的心情已渐渐平静下来,见她面上沉郁,便道:“我是想问这句话,可你若不想说,我不知道也无妨。”
林芜蘅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怕我不好意思说是不是?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在一年以前,可能这话我还是羞于说出口。可现在——”说着,仰望天上疏疏朗朗的几点繁星,幽幽道:“倘若时光能倒流,便是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我也会说,愿和他一块儿去私奔。”
说罢,林芜蘅看了看祁寒道:“这话你听了心里会不好受。可我就是这样想的。”祁寒道:“我也愿意你和那吴公子能在一起。”林芜蘅,道:“你真这样想吗?”又惨然一笑道:“好固然是好,可就是太晚了。”祁寒道:“难道那吴公子他真得……”
林芜蘅道:“你是不是以为他是诈死,再乘我爹我娘不备,将我接了出来?”祁寒心道:“当日韩师弟正是这样猜测的。”便微微点了点头。
林芜蘅道:“那你可料错了。今日我固然说愿意和他去私奔,可换做当时,就是他亲自来接我,我也不会和他走的。要不是我看见那样东西,要不是我知道他确已不在人世,我是不会走的。”祁寒道:“什么东西?”
林芜蘅举起手中的玉笛,轻轻抚摩道:“就是它了。”祁寒奇道:“这有什么特别——”忽想到这玉笛多半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自己如此问,委实有点不大合适,便硬生生得将话止住。
林芜蘅道:“待我将事情细细说来你便明白了——那已是两年以前了”说着,闭起双眼,喃喃道:“两年了,可是我每每想起来,还象是昨日的事情一样——那时我还什么都不太懂,每日只知道在家中钻研医书,探寻药理。一日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一味从未见过的怪药叫‘皓晚’,书上说此药只在江南湿润温泽之地才有,又多生在丘陵或山坡上。我想着自己去寻一寻这味药才好,就问林狄附近可有什么山,他还以我要出去散心,便说离这山庄三十里,有个玉阶镇,镇旁有座牵牛山,景色最是清幽。”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祁寒道:“牵牛山?”心道:“牵牛山不是离络藤山庄只有五里地吗,怎么又成了三十里了。”又一想,暗道:“是了,林师妹她走了之后,林师伯方才搬到现在的络藤山庄来,定是以前的那络藤山庄离牵牛山有三十里之遥。”
林芜蘅以为祁寒是觉得牵牛山之名耳熟,故而惊诧,便道:“这牵牛山就是现在我住那山了。那时我却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所在,见林狄这样说了,便问清路途,第二日一早,我一人出门,就向那牵牛山寻去。我到了那牵牛山上,见那儿几乎没什么游人,山石树木又果是怡人,未免贪看风景,便留连得长了些。想到还要寻那药去,已快到午后了。我走得久了,就想坐下来想歇歇再寻药去。那时我身上总是随身带着只玉笛,见左近无人,景致又好,一时兴起,便取出玉笛吹了起来,岂不知这一吹,便吹出了这段情怨来。”
祁寒见她话语中虽有些许哀怨之意,面上却略无悔意,反倒微微而笑,象是又置身于当日的景况中一般。
林芜蘅继续道:“那日我心中高兴,也不知吹了多久,刚一停下来,就听到一人赞道:‘好笛声!’接着就从一棵树后转出一个男子来。我脸上一红,站起身来就要走。便听他又道:‘姑娘的笛声好是好,就可惜略微惆怅了些。’我也是年轻人的心性,见他这样说,忍不住回身道:‘你也会吹笛么?’他笑道:‘要说吹笛那是远远比不上姑娘吹得这样好,可要说听笛,勉强还能说上两句——姑娘方才吹的是《江南好》的曲调吧?’我见他果然听得不错,便点了点头。他又道:‘江南乃绝妙之地,山川人物无一不佳,若逢春日则更是天下至景。姑娘的笛声恰如江南春景,灵动清秀已极。但美则美矣,却总有一股惆怅悲惜之意,似乎是在担心春日之不永——不知我听得是与不是?’”
“平素里又从不曾有人和我说起过这些,无论是日里还是梦里,都只我自己吹笛给自己听罢了。我听他说得一丝不差,很有些意外,就与他谈论起音律曲调来,这才发现他不仅对音律,对书画琴棋都颇有见地。正说到高兴处,我忽然想到如此荒野之外,一男一女两人在这终不大合适,便也没向他招呼,转身就要离去。他楞了一楞,却也没有拦我,只等我走出很远去,方在身后喊道:‘明日此时我还在此地相候,不知姑娘是否得闲?’我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知怎得,着实有些欣喜,但脚下却走得更快了。’”
听到此处,祁寒心中猜到那人便是吴语化,忍不住问道:“那你第二日去了没有?”
林芜蘅摇了摇头道:“我也顾不上再去寻药。回到家中,一颗心只是‘扑扑’跳个不停,脸上也直发烫,象发烧了似的——说也奇怪,爹娘他们要是有些发烧,我开张方子给他们吃了便好,我自己这发烧,却不知如何去治了。第二日,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只想着要不要去,该不该去,就这样直想了一天。第三日、第四日也都是如此。到了第五日上,我翻起医书来,又见到叫‘皓晚’的那味药,心中暗道:此时再去,那人定不会这样巧还在那儿,我去寻了那药回来就是。打定主意,便出门往牵牛山上去。我在山上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找着那味药来。找着找着,恰好路过那日我吹笛的地方,心又猛跳了起来。暗道既然那人不在,就往那儿看一眼也无妨,便隔着排树,远远得看过去。却见他正痴痴得站在那儿,我怕给他望见,不敢再瞧,便又下山去了。”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祁寒心中道:“看情形这吴语化必是喜欢上了林师妹,这才每日都在那儿等着。此人用情如斯,倒也不象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浮浪子弟了。”
林芜蘅又道:“我回到家中,竟有些茶饭不思,又过了三天,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心道看那人的模样不象坏人,若是让他一直在那儿等下去,岂不是害了人家。还是去和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在那儿等下去为好。”祁寒不禁心中默道:“正该如此!”
林芜蘅道:“我上得山,便直往那儿去。还未到那地方,就听见有笛声传来,听那曲调,正是那日我吹的《江南好》,再细听下去,非但曲调无二,便是曲调中那股惆怅之意也与我吹的笛声相同,若不是我知道那不是梦,几乎又要以为是我听着另一个自己在吹笛了。我听着也象痴了似得,不自觉间竟已走到他身前,他将笛子从唇边挪开,看着我,象看着一个从云中飘然而下的仙子,眼里满是惊喜,但说话声却仍平静,道:‘我早该想到,只有听着笛声,你才会来。”
说着。林芜蘅忽然问祁寒道:“你若是我,你该怎么做?”祁寒轻轻一叹,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辜负他这一片深情。”
林芜蘅道:“我当时也正是这样想的,但不料说是不辜负他这一片深情,最终却还是负了他——这以后,我们便时常在那儿相会,或是吹笛,或是烹茶,或是弈棋,有时便什么也不做,只并肩坐在石上看左右的山石风景——这些山石风景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在我们眼中,却从没有看厌过。这实在是我一生之中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便是现在,我能这样活着,也是因为我还可以想着那些时日。便在那时,我把这玉笛送给了他,他说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不会让那玉笛离开他片刻。我虽嗔他乱说,心中却高兴得很,不免也常常做些一生一世和他相厮相守的梦。但不知怎的,我心头却一直有一个隐忧,竟从没有起过让他到络藤山庄去提亲,好明媒正娶我的念头。后来……”说到此处,林芜蘅声音一低,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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