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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徒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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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老爷亦点头道:“阮家已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可太张扬。”
阮夫人娇滴滴地一啐,说道:“那晚上老爷便去书房打铺盖吧,我要陪蘅儿。”
阮琉蘅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之后丫鬟穿梭,觥筹杯盏,她一直腻歪在阮夫人的怀里,由她喂,由她逗。
晚上阮夫人抱着她入睡,她似乎在睡梦里,才带着哭腔喊出来:“爹!娘!”
窗外月影摇曳,安稳如常。
阮穆第二日述职,第三日便收拾了行李车马。
临行时,阮琉蘅去阮穆的院子为他送行。
阮穆见她,便从身后拿出一柄紫色剑鞘的女子用短剑,交到阮琉蘅手上。
那剑很轻巧,但四五岁的小姑娘拿着还是有些吃力。
阮穆看着她带着好奇的眼神摆弄那柄小剑,突然蹲下来,大手一伸,柔和地托着她后脑,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道:“要好好的,保护自己,你……”
“你送她这等利器,就不怕蘅儿伤了自己吗?”阮夫人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阮穆起身,意味不明地向阮琉蘅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后来阮夫人还想要没收那柄小剑。
“女孩子家舞刀弄枪做什么,有爹娘保护你就够了,蘅儿不要怕,娘亲永远在你身边……”
但是被阮琉蘅哭闹着留了下来。
这之后她经常抚摸剑身,却从不曾抽出来过。
寒暑往来,阮老爷和阮穆越来越忙,就连阮夫人也似乎有了心事,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多。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族叔、世伯、文士经常往来。
主堂传来的声音也产生了很多变化。
从之前的高谈阔论,到低声叹气,再到窃窃私语。
阮琉蘅不懂得什么“民不聊生”,也不懂“天子无道”,更不明白什么“国之将亡”,她很少读书写字,更多的是与蒋妈妈学些女红,扑扑蝴蝶,偶尔擦拭那把紫色的剑。
因为太过无聊,她还养了一只名为“乖乖”的猫。
她时常抚摸着猫想,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阮琉蘅已有十三岁,少女的腰身初成,如嫩得一掐就出汁水的花瓣,出落得亭亭玉立,家中早已为她定好夫婿,是一位尚书家的二公子,为人谦和有礼,她曾遥遥看过一眼,容貌也是斯文俊朗,不逊于她的爹爹和兄长。
蒋妈妈极是欢喜,一边帮她绣嫁妆一边八卦道:“那南家公子可是个年少有为的香饽饽,而且是家中嫡子,上面也是嫡亲的哥哥,你嫁过去不用管中馈,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知道有多美……”
阮琉蘅木然地听着,这些事情,似乎离她极其遥远,而显得那么不真实。
“喵!”怀里的乖乖突然叫了一声,突然从她怀里窜出去,那尖利的爪子甚至还勾破了她的手指。
“这养不熟的野猫!”蒋妈妈啐道。
可阮琉蘅却从乖乖的眼睛里,看到了哀伤和恐惧。乖乖只看了她一眼,便跳上墙,头也不回地跑了。
之后便听到主堂方向传来了喝骂声。
“滚!滚出去,你们这些蛮人!”
“老爷!夫人!”
“快跑啊!蛮人进了京,要吃人啊!”
蒋妈妈慌忙跑过去合上小院的门,刚合上就被一把推开,她立刻吓得怪叫一声,晕了过去。
是浑身鲜血的阮夫人!
此时阮夫人不再绫罗绸缎,而是穿着一身白色战铠,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一把捞起阮琉蘅。
“剑呢!穆儿给你的剑呢!”
阮琉蘅一下子慌了,急忙扑向床铺,从枕头边拿出那柄小剑。
阮夫人不再多言,把她连剑一起抱起来,出门便使出飞檐走壁的本领,疾驰到隔壁院子的一处厢房,进去之后找到暗门,把阮琉蘅推了进去。
阮夫人一身杀气和血腥气,她看着已经呆住的阮琉蘅道:“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过了三日,如果没人来救你,便生死由命,自己逃吧!”
“娘!别不要蘅儿,娘亲!”阮琉蘅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臂,哭着说道。
阮夫人怔怔看着阮琉蘅。
“我到底是错了……只想着你是个女儿家,什么都不关心也是正常,如今大厦将倾,却只有你独力承担了……为娘,对不住你!”
说罢关上暗格,头也不回地走了。
暗格里有食物和清水,阮琉蘅抱着小剑,哭累了便睡,老老实实地在里面躲了三日后,才决定出来看看状况。
出了厢房的门,才发现正是黄昏,她小心地走着,可是没走几步,脚下便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
她低头一看,是一截人的手臂。
阮琉蘅并不害怕,但她开始奔跑!
很快她便跑遍了整座阮宅——遍地残骸,无一活人!
她拖着一路被磕碰无数次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门边,呕吐了足足半个时辰。
再抬眼看天,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再次回到阮宅,在那些肢体中挑挑拣拣,拼拼凑凑出了阮夫人、阮老爷还有蒋妈妈的尸体。
少女手里只有那柄小剑,她清理出一块地方,用剑鞘吃力地刨着土。
阮琉蘅的眼睛里没有泪,动作也逐渐机械,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个家在她无所事事的时光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她竟全然不知……
心中好恨,可我在恨什么?我是在恨自己吗?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臂,她才木然地看着来人。
是面容悲悯的阮穆。
——亦或是,穆锦先。
他一把拎起阮琉蘅。
“剑,从来都不是这样用的。”他握着她的手,帮她从短小的紫色剑鞘中抽出一把寒光三尺的利剑。
“剑,不是去帮你埋葬亲人,而是为你守护亲人!”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阮琉蘅这才伏在穆锦先的怀里大哭出来,“如果从来不曾得到,失去时就不会难过……我,心里好难过……”
穆锦先把包裹着她握剑的手,声音低沉道:“蘅儿,你太弱了,如果你拥有我这样的力量,就不会失去所爱之人。”
巨大的力量充盈了少女的身体,她满眼是泪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穆锦先举起,手上的剑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朝着周围用力一挥。
一股气旋从她脚下发散,“嘭”的一声席卷整个阮宅,乃至整个京城。
亭台楼阁、市井街巷、巍峨宫阙、碧水青山——全都在这一剑下化为尘土!
整个世界都便得空旷,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从不曾存在过,她与身后的男子一同站在这阮家废墟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这强大到几乎能改天换地的力量。
我的世界,原来如此脆弱。我对他们的忽视,成了自酿的恶果。
想要,我想要这样的力量!我想拥有能守护一切的力量!
穆锦先的声音充满莫名的诱惑力,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蘅儿,你愿意跟我去修道学剑吗?”
阮琉蘅闭上眼睛,她双目再睁开时,已破除了幻境中所有的虚妄。
阮夫人的爱,阮宅的殇,生灵的死亡衰败,不过是一个心魔锁。
“我愿意。”
第43章 夜行 并蒂花解语
仙人法术,腾云驾雾,又如坠入镜花海。
十三岁的阮琉蘅第一次看到太和山脉及十八峰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青翠看不到尽头的山脊在脚下绵延起伏,而空中居然能悬浮山峰,每个峰又是那样各具特色。
“它们不会掉下来吗?”
“不会,”穆锦先笑道,“太和山脉本就是远古奇景,非人力所能成,也非人力所能败。”
穆锦先一路带她往最大的主峰飞去,路上还遇到一些气质或冷峻、或飘逸、或洒脱的御剑修士,她好奇的打量他们,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英俊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还伸出手指做了个鬼脸,吓了她一跳。
行至主峰,穆锦先才下了剑,带着阮琉蘅一步步走了上去,漫长的台阶后,才豁然开朗地见到一座雕梁画柱、器宇不凡的大殿。
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锦先回来了,唔,莫不是还给为师带了礼物?”
阮琉蘅生人见得少,听到男子的声音就是一怕,往后缩了缩。
穆锦先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大殿内里极是宽阔,不知用什么照明,整间厅堂极是明亮,正中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通身气势,正垂眸饮着茶。
然后徐徐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阮琉蘅心中一动,那双眼眸竟是碧蓝色的,漂亮清亮至极!
为什么如此熟悉,她微微呆呆地看着。
主位上的男子见她如此,皱了眉头道:“怎么是个如此小的孩子?”
右下首坐着一个少年,看到穆锦先进来,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师兄外出巡查十年,一路辛苦!”
“师父莫要作恶,吓到了小姑娘!”左下首坐着一个女子,她缓缓起身,看的却不是穆锦先,而是阮琉蘅。这女子也是个样貌颇美的,但起身走起路来总有种虎虎生风的感觉,只几步便走到阮琉蘅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也不言语,只伸出一只手。
那手不似一般女子柔美,骨节有些粗大,却非常白皙。
女子手心向上,让她看好,突然翻下去再翻过来,指缝里便夹着一朵小花。
阮琉蘅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哽哽咽咽地想唤一个人的名字,却怎么也唤不出来,只着急地看着那女子哭。
那女子也慌了,花也不顾了,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哄道:“怎么就哭了呢?这可是我刚学的戏法,唉,早知道就不用了。”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女子也这么说道,一样的反应,一样的说辞,一样的关切,一样的呵护……
那是我心中隐藏的伤疤。
“我喜欢,”阮琉蘅捧着那女子的脸,“我喜欢得紧,林画师姐。”
林画惊讶地道:“师父你看,这孩子为什么会知道我叫林画?为什么叫我师姐?这莫不是有仙缘?”
上方的沧海神君扶额道:“本座有你一个女徒弟还不怕麻烦么?”
穆锦先道:“这小姑娘灵根极佳,资质上等,师父再收一位关门弟子也使得。”
沧海神君眼睛只在阮琉蘅身上扫了一下,便道:“先记名吧,你们谁有时间先教她打筋骨,本座再做打算。”
“这孩子与我投缘,便由我来吧。”
不等穆锦先开口,林画却极快地应了下来,她掏出帕子给阮琉蘅擦擦脸,对她眨了眨眼。
阮琉蘅的头又有些昏沉沉……好像事情,原不该这样的。
※※※※※※※※※※※※
阮琉蘅与林画几乎形影不离。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如此喜欢这女子?她嘴里的很多笑话,都像是曾笑过一遍;她说出的话语,都像是听过无数次;她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都像是曾经见过很多次。
从那大殿出来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穆锦先和其他人,都是林画带着她学习打坐、引气入体、修习功法、练习基本剑招……
甚至指引她的初潮,教她斩赤龙修炼法门。
林画本人有些男儿气,穿的衣服偏中性,却不厌其烦地帮她购买漂亮法衣,甚至还琢磨过要去季羽老祖那里为她求一件战铠。
林画堂堂元婴期修士,执掌灵端一峰,便是有好的丹药法器,也是源源不断地给阮琉蘅送去。
但凡阮琉蘅所求,无有不应。
但凡阮琉蘅所憎,无不损毁。
但凡阮琉蘅所爱,无所不能。
……
阮琉蘅所渴求的力量,在林画的全力支援下,逐渐长成羽翼。
可阮琉蘅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安。
她在灵端峰的桃花林中对着一具傀儡修习剑术,心神忽地一动,手中那把木剑砍在傀儡身上,顿时断成两截,下半截还拿在手里,上半截却飞了出去。
在半空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
“这木剑是月灵山胡檀木,有‘百年精钢木’之称,果然还不够结实,等师姐为你寻大乘法山的血棘木,那木头五千年才长一轮,想必能与你做练习剑。”林画看着手上的半截木剑,皱着眉头说道。
“我不要,”阮琉蘅嘟嘴,“再结实的木头有什么用,这傀儡本就是剑气才能损坏的法器,是蘅儿学艺不精。”
“蘅儿已经很努力了,”林画过来摸摸她的头,“你现在已练气大圆满,很快便能筑基,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无论什么,师姐都会为你寻来。”
阮琉蘅看着林画柔和的眉眼,本来有些撒欢的心,又是突然起了魔怔。
“蘅儿终于筑基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无论什么,师姐都会为你寻来。”
……她握紧了手中的半截断箭。
我想学阵法。
“我想学阵法。”
所以想要四象无韧石。
“但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师姐好好的。”
很久以前,似乎有那么一个人,为了给她寻四象无韧石,与守护圣兽斗得遍体鳞伤,回来养了三年伤才好。她记的如此清楚。
我怎么能忍心你再冒险?
林画却道:“可是瞧不起师姐?本君堂堂元婴后期修士,你便是要星星,师姐也能为你摘下来!”
不,有什么不对……师姐为什么会是元婴期修士……
可她心里有什么声音在怂恿她说:元婴期修士为你跑腿,还有什么不知足,为了得到力量,你要抓住机会,那四象无韧石……
阮琉蘅甩甩头,突然问道:“师姐为何对我如此好?”
她此时已是双十年华模样,可林画依旧像对小姑娘一样捏捏她的脸,慢慢说道:“蘅儿不是想要力量吗?有了力量,你才能保护所爱之人、之物,你要强大起来,蘅儿,师姐能满足你的要求,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那么蘅儿,你是为了什么来太和?”
为了……得到力量,那可以改天换地的、可怕的力量。
“师姐,我想要四象无韧石铸的小剑,可以助我修炼阵法。”阮琉蘅拉着她的手,想到其中凶险,又有些担心,“你……带我一起去吧?”
“好,我们一起去。”
※※※※※※※※※※※※
太和派通常不允许金丹期修为以下的弟子下山,但有元婴修士带着的话,就可以网开一面,更何况还是灵端峰主林画真君。
虽然太和剑修毕生只修一剑,但法器可以有很多种,四象无韧石便是铸造法器的好材料,内含四象威力,无论是布阵还是破阵,都堪称极品。
但想寻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四象无韧石都只生在四象山,又有护山圣兽守着,那圣兽虽然不是真正的远古圣兽,但已继承其血脉,所具有的神通也可与人修金丹期巅峰相媲美。
林画自持修为高深,即便面对四只五阶圣兽,也不在话下。
然而她却失算了一点。
本以为是金丹期巅峰的圣兽,居然是元婴期的修为。
林画一人独斗白虎、玄龟、苍龙三圣兽,而朱鸟则飞到她为阮琉蘅所布的结界上方,口吐烈火,灼烧那结界。
阮琉蘅虽是火灵根,但此时还未筑基,她被那火烤得衣衫尽被汗湿透,嘴里却焦渴难耐。
林画知道阮琉蘅撑不了多久,剑气寒光大盛,却不是攻击,而是勉强用来防御,人往朱鸟这边飞来。
可其他圣兽哪是省油的灯,见这女修士心神动摇,立刻变本加厉地使出神通,各种法术打了上来,直击得林画摇摇欲坠。
阮琉蘅看到林画为救自己陷入险境,心里已知道是自己为师姐带来了负累。
她咬咬牙,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脖子上道:“师姐,蘅儿不拖累你,你快逃!”
林画愣住了。她停下手中的剑,垂下头,低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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