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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全文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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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无望道:“只因他迷信人死之后,若是将财产带进墓中陪葬,下世投身为人时,便仍可享受这些财宝,是以他不愿后辈子孙知道他藏宝之地,便是生怕他的子孙们,将他陪葬之财宝盗去花用。”
朱七七奇道:“但……但埋葬他的人,总该知道……”
金无望截口道:“他未死之前,便已将全部家财,以及高家世代相传的武 功秘籍,全部带人了古墓,然后将古墓封起,静静躲在墓中等死……”
朱七七骇然道:“疯子,此人简直是个疯子。”


金无望长长叹息一声,道:“但那相传数百年,历经十余年代,威望之隆,一时无二的武林世家,便就此断送在这疯子手上。后代的高家子弟,为了寻找这陵墓所在地,非但不愿再事生产,就连武功也荒废了,为此而疯狂的,两代中竟有十一人之多,传到高山青之孙时,高家人已将仅存的宅园林木典当干净,富可敌国的高姓子弟,竟从此一贫如洗,沦为乞丐,威赫武林的高门武功,也渐渐消失,渐渐绝传。”
说到这里,朱七七抬眼已可看到古墓出口处透人的天光,她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非但无舒畅之意,反觉闷得十分难受。
沈浪心中不觉也是感慨丛生,长叹一声,黯然道:“这只怪高家后代子弟,竟不思奋发,方至沦落至此。”
朱七七道:“若换了是我,知道祖先陵墓中有无穷尽之宝藏,我也什么事都不想做了,这才是人情之常,怎怪得了他们。”
沈浪惟有叹息摇头,走了两步,突又停下,沉声道:“百年以来,可是从来无人入过这古墓?”


金无望道:“我设计令人来开掘这古墓时,曾留意勘察,但见这古墓绝无外人踏入的痕迹,那高山青的灵柩,棺盖犹自开着一线,显见他还未完全合起,便已气绝。高山青尸身早已成为枯骨,但棺木旁却还有他握在手中,死后方才跌落摔破的一只玉杯。他手掌还攀附着棺盖。最重要的是,墓中消息机关,亦无人启动过的痕迹……由此种种,我俱可判定百年间绝无人来过这里。”
沈浪皱眉道:“既是如此,那些财物珠宝、武功秘籍,必定还留在这古墓之中,只是金兄未曾发现罢了。”
金无望冷笑道:“这个倒可请阁下放心,墓中如有财宝,我必能找到。我此刻既未寻得任何财宝,这古墓中必是空无一物。”


沈浪默然良久,长叹道:“若是别人来说此话,在下必定不会相信,但金兄如此说话,那想必再无疑问,只是……那些财宝究竟到哪里去了?莫非他根本未曾带人墓中?莫非他钱财全已用来建造这陵墓,根本已无存留?……”
他突然仰天一笑,朗声道:“别人的财宝,我辛苦想他作甚?”紧随金无望之后,一跃而出了古墓之外。风雪已霁,一轮冬日,将积雪大地是映照得闪闪发光,有如银装玉琢一般。
朱七七娇笑道:“你就是这点可爱,无论什么事你都能提得起,放得开。别人定必要苦苦想上十年八年的事,你却可在转瞬间便已不放在心上……”
语声方住,突又娇呼道:“但你可不能将我的老八也忘记了,快,快,快拍开花蕊仙的穴道,问问她究竟将老八藏到哪里去了?”
花蕊仙穴道解开后,身子仍是站立不稳,显见那“神仙一日醉”药力犹存。朱七七厉喝道:“老八在哪里,快还给我。”
雪霁时,大地最是寒冷,朱七七身上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心里就不禁更为火孩儿担心。
但她越是着急,花蕊仙却越是慢吞吞的,冷冷道:“此刻我脑中昏昏沉沉,怎能想得起他在哪里呢?”
朱七七又惊又怒,道:“你……你……我杀了你。”
花蕊仙道:“你此刻杀了我也无用,除非等我药力解开,恢复清醒,否则……”
沈浪突然截口道:“你只管将老八放出来,在你功力未曾恢复之前,我必定负责你安全无恙……”
他早已看出花蕊仙老谋深算,生怕交出火孩儿后,朱七七等人纵不忍伤害于她,但她气力全无时,若然遇敌,性命也是不保,而她在未交出火孩儿之前,朱七七与沈浪自然必定要对她百般维护。
此刻沈浪一句话说破了她的心意,花蕊仙面色不禁为之一变,目光数转,寻思半晌,又冷冷道:“我功力恢复之后又当如何?”
朱七七道:“功力恢复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谁还留你不成。”
花蕊仙微一沉吟,但却冷冷道:“随我来。”
经过半日时间,她药力已渐消失,此刻虽仍不能任意行动,但已可挣扎而行。朱七七自也能下来走了,但她却偏偏仍伏在沈浪背上,不肯下来,双手有了些劲儿,反而抱得更紧了。
金无望相随而行,面上毫无表情,似是全无逃跑之意。阿堵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不时自言自语,喃喃道:“要是我,早已走了,还跟着别人作什么?等着人宰割不成?”
金无望也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
花蕊仙沿着山崖走了十余丈远近,走到一方巨石旁,方自顿下脚步,道:“搬开这石头里面有个洞,你那宝贝老八就在里面……哼!可笑我还用那白狐氅将他裹得好好的,岂不冤枉。”
朱七七见这洞穴果然甚是安全严密,暗中这才放了心,口中却仍冷笑道:“冤枉什么?你莫忘了那白狐氅是谁给你的……沈浪,推呀。”
沈浪转首向金无望一笑,还未说话,金无望已大步行来,挥手一掌,向大石拍出,这一掌看来似是毫未用力,但那重逾三百斤的巨石,竟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掌,震得直滚了出去,沈浪脱口夸道:“好掌……”
“力”字还未说出,语声突然顿住,朱七七失声惊呼,花蕊仙亦是变色——洞穴中空无一人,哪有火孩儿的影子?
朱七七嘶声道:“鬼婆子,你……你敢骗我。”
花蕊仙也有些慌了,道:“我!我明明将他放在这里……”
朱七七厉声道:“你明明什么!老八明明不在这里,你……将老八藏到哪里去了?……给我,快还给我。”
花蕊仙也急了,大声道:“我为何要骗你,难道我不要命了……莫……莫非是他自己弄开了穴道,推开石头跑出去了?”
金无望冷冷道:“他若是自己跑走,为何还要将洞口封起?”
朱七七道:“是呀,何况他小小年纪,又怎会自己解开穴道……沈浪,杀了她,快为我杀了这鬼婆子。”
沈浪沉声叹道:“此刻杀了她也无济于事,何况依我看来,花蕊仙倒也未曾说谎,你八弟只怕……唉!只怕已落人别人手中。”
花蕊仙叹道:“还是沈相公主持公道……”
朱七七道:“那……那怎么办呢,你快想个法子呀。”
沈浪道:“此刻着急也无益,惟有慢慢设法……”
朱七七嘶声道:“慢慢设法?老八小命只怕已没有了……你……你好狠的心,竟说得出这样的话……”说着说着,又是泣不成声,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金无望微微皱眉,道:“她也可以睡了。”
沈浪叹道:“看来也惟有如此……”
金无望袍袖一扬,袖角轻轻拂在朱七七“睡穴”之上,朱七七哭声渐渐低沉,眼帘渐渐合起,片刻间便已入睡了。
一连串泪珠,落在沈浪肩头,瞬息便自凝结成冰。
金无望目光冷冷瞧着花蕊仙,一字字缓缓道:“沈兄要将她如何处置?”
花蕊仙看到他这冰冷的目光,竟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此刻在 日色之下,她才瞧清这金无望之面容,当真是古怪诡异已极。


他耳、鼻、眼、口若是分开来看,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但双耳一大一小,双眉一粗一细,鼻子粗大如胆,嘴唇却薄如利刃,两只眼睛,分开了一掌之宽,左眼圆如铜铃,右眼却是三角形状——看来竟似老天爷造他时,一个不留意,竟将本该生在五六个不同之人面上的器官,同时生在他一个人面上了,妇人童子只要瞧他一眼,半夜睡觉时也要被噩梦惊醒。
花蕊仙越是不想瞧他,越是忍不住要多瞧他一眼,但越多瞧他一眼,心头寒意便越重一分。她本待破口大骂金无望多管闲事,卑鄙无耻,但一句话到了嘴边,竟再也说不出来。
阿堵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瞧着他的主人,似乎在奇怪这平日从来未将任何人瞧在眼里的金老爷,如今居然会对沈浪如此服帖。
沈浪微微一笑,道:“金兄若是换了在下,不知要将她如何处置?”
金无望冷冷道:“杀之无味,带着累赘,不如就将她留在此地。”
花蕊仙大骇道:“你……若将我留在此地不如杀了我吧。”
要知她此刻全身无力,衣衫单薄,纵无仇家再寻她的麻烦,但她无力御寒,只怕也要活活冻死。
金无望冷笑道:“原来掌中天魔,也是怕死的……接着。”
随手扯下了腰间丝绦,长鞭样抛了出去。花蕊仙伸手接过,却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沈浪微笑道:“金兄已饶了你性命,快把丝绦绑在手上,金兄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金无望道:“沈兄既无伤她之心,在下也只有带她走了。”
沈浪大笑道:“不想金兄竟是小弟知己,竟能猜着小弟的心意。”
这时花蕊仙已乖乖的将丝绦绑着手腕。她一生伤人无算,只当自己必然不至怕死,但此番到了这生死交关之际,她才知道“不怕死”三字,说来虽然容易,做来却当真是艰难已极。
金无望道:“自古艰难惟一死,花蕊仙怕死,在下何尝不怕?沈兄放过在下一命,在下怎能忘恩负义?沈兄要去哪里,在下愿相随尽力。”
沈浪笑道:“在下若非深信金兄是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又怎会对金兄如此放心?……在下领路前行,先远离此间再说。”
转身急行,金无望拉着花蕊仙相随在后,两人虽未施展轻功,但是脚步是何等轻健,只可怜花蕊仙跟在后面,还未走出一箭之地,已是嘴唇发青,面无血色。
四野冷寂,鸟兽绝踪,但雪地上却满是杂乱的脚印,显见方千里、展英松等人必定走得甚是狼狈。


沈浪凝目望去,只见这些足印,来时痕迹极浅,而且相隔距离最少也有五六尺开外,但足尖向着去路的痕迹,人雪却有两寸多深,相隔之距离也短了许多,又显见方千里等人来时脚步虽轻健,但去时却似受了内伤,是以举步甚是艰难。
沈浪微一沉吟,回首笑道:“金兄好高明的手段。”
金无望怔了一怔,道:“相公此话怎讲?”
沈浪笑道:“在下本在担心方千里等人去而复返再来寻朱姑娘复仇,如今他们既已被金兄所伤,在下便放心了。”
金无望道:“在下并未出手伤了他们。”
沈浪不觉吃了一惊,忖道:“此人既然如此说话,方千里等人便必非被他所伤,那……那却又是谁将他们伤了的?凭金不换的本事,又怎伤得了这许多武功高手?”他越想越觉奇怪,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


但一路行来,终是走了不少路途,突见一条人影自对面飞掠而来,本只是淡淡灰影,眨眼间便来到近前,竟是那乱世神龙之女,铁化鹤之妻,面带伤疤的半面美妇。她怀抱着爱女亭亭,满面俱是惶急之色,一瞧见沈浪,有如见到亲人一般,骤然停下脚步,喘息着问道:“相公可曾瞧见我家夫君了么?”
沈浪变色道:“铁兄莫非还未回去?”
半面美妇焦急道:“至今未有消息。”
沈浪道:“方千里、胜滢、一笑佛等人……”
他话未说完,半面美妇已截口道:“这些人岂非都是跟着相公一同探访墓中秘密去了,他们的行踪妾身怎会知道?”
沈浪大骇道:“这些人莫非也未曾回去?”


他深知铁化鹤关心爱妻幼女,一获自由,必先赶回沁阳与妻女相会,此番既未回转,其中必然又有变故,何况方千里等数十人亦是不明下落,他们不回沁阳,却是到哪里去了?那半面美妇瞧见沈浪面上神情,自然更是着急,一把抓住沈浪的衣襟,顿声道:“化鹤……他莫非已……”
沈浪柔声道:“夫人且莫着急,此事……”目光动处,语声突顿。

那雪地之上,赫然竟已只剩下足尖向古墓去的脚印,另一行足尖向前的,竟已不知在何时中止了。
沈浪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再去安慰那半面美妇,立时转身退回。金无望面沉如水,半面美妇目光莹然,亭亭紧勾着她的脖子,不住啼哭——
一行人跟在沈浪身后,走回一箭之地,突听沈浪轻呼一声:“在这里了。”
金无望凝目望去,但见那行走向沁阳去的零乱脚印,竟在这里突然中断,那老老少少几十个人,竟似在这里突然平地飞上天去了。
半面美妇嘶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浪沉声道:“铁兄与方千里、一笑佛等人俱都已自古墓中脱险,一行人想必急着赶回沁阳,但到了这里……到了这里……”
那一行人到了这里怎会失踪?究竟遇着什么惊人的变故?沈浪亦是满头雾水,百思不解,只得长叹一声,住口不语。


那半面美妇究竟非同凡妇可比,虽在如此惶恐急痛之下,眼泪并未流出。但她凝目瞧了雪地上足印几眼,只见这行足印既未转回,亦未转折,果然似自平地升天一般——她虽然镇定,却也不禁越瞧越是奇怪,越瞧越是惊惶,连手足都颤抖起来,骇极之下,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金无望与沈浪对望一眼,这两人平日都可称得上是料事如神之辈,但此刻竭尽心力,用尽智慧,却也猜不出是怎么回事来。
两人平日若是迷信鬼神,便可将此事委诸鬼神之作祟;他两人平日若是愚钝无知,也可自我解说为:“此事其中必有古怪,只是我想不出来罢了。”
但两人偏偏却是头脑冷静,思虑周密之人,片刻间已想过无数种解释,其中绝无任何一条理由能将此事解释得通。
他两人既不迷信鬼神,又深信此事自己若不能想通,别人更绝对想它不出,这才会越想越觉此事之诡异可怕。两人对望一眼,额上都不禁沁出了冷汗。
到了这时,那半面美妇终于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垂首道:“贱妾方寸已乱,此事该如何处理,全凭相公作主了。”
沈浪笑道:“这其中必定有个惊人的阴谋,在下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处理,但望夫人此刻且莫作无谓之伤悲,且与在下……”


突听一声嘶哑的呼喝,道:“铁大嫂莫听这人的鬼话,他身旁那厮便是快活王的门下,也就是这次在古墓中捣鬼的人,姓沈的早就与他串通好了,铁大哥、方大侠以及数十位武林朋友,却早已被这两人害死了,我见义勇为金不换可以作证。”
这嘶哑的呼声,正是金不换发出来的,他躲在道旁远远一株树下,正指手画脚,在破口大骂。
他身旁还有四人,却是那“不败神剑”李长青、“气吞斗牛”连天云,与惜语如金的冷家兄弟。


原来李长青等人风闻沁阳城的怪事,便连夜赶来,却恰巧遇着了正想无事生非的金不换。此刻李长青虽还保持镇静,连天云却早已怒形于色,厉声喝道:“难怪我兄弟猜不出这姓沈的来历,原来他竟然是快活王的走狗,冷大、冷三,咱们这次可莫要放过他。”


那半面美妇本还拿不定金不换言语可是真的,此刻一听“仁义庄”主人竟然也是如此说话,心下再无迟疑,咬一咬牙,一言未发,一只纤纤玉手,却已拍向沈浪胸膛,掌势之迅急奇诡,较那“震山掌”皇甫嵩高明何止百倍!
沈浪怀中虽抱着一人,但身形一闪,便险险避过。他深知此时此刻已是万万解说不清,是以口中决不辨白。
金不换更是得意,大骂道:“你瞧这厮终究还是承认了吧,铁大嫂,你手下可莫要留情……连老前辈,你也该快动手呀。”
连天云怒道:“老夫岂是以多为胜之辈。”
金不换冷笑道:“对付这样的人,还能讲什么武林道义?连老前辈你且瞧瞧,坐在那边雪地中的是什么人?”
连天云一眼瞧见了花蕊仙,目光立刻被怒火染红,暴喝一声,扑将上去。
突见一个煞眉煞脸的灰袍人,横身拦住了他去路,连天云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挡路?”
金无望冷冷的瞧着他,也不说话,连天云劈面一拳打了过去,金无望挥手一掌,便化开了他的拳势。
连天云连攻五拳,金无望双掌飞舞,专切他脉门,脚下却仍半步未让,连天云怒极大喝道:“花蕊仙是你什么人?”
金无望冷冷道:“花某与我毫无干系,但沈相公既已将她托付于我,谁也休想伤她。”
雪地上的花蕊仙,虽被拖得浑身发疼,此刻面目上却不禁流露出感激之色。但见连天云须发怒张,瞬息间又攻出了九拳之多。
“气吞斗牛”连天云虽在衡山一役中将武功损伤了一半,但此刻拳势施展开来,却是刚猛威勇,无与伦比。


拳风虎虎,四下冰雪飞激,金无望却仍是屹立当地,动也不动。那边李长青越瞧越是惊奇。他固是惊奇于金无望武功之高强,却更是惊奇于沈浪之飘忽,轻功之高绝,怀中纵然抱着一人,但身形飞掠在雪地上,双足竟仍不留丝毫脚印,半面美妇掌力虽迅急,却也休想沾得他一片衣袂。
金不换瞧得眉飞色舞,别人打得越厉害,他便越是开心,忍不住又道:“冷大、冷三,你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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