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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说的颇有技巧，不说自己不知道，偏生说没有留意，总算把锦莲的小小疑问打消了。

　　　　锦绣再不敢多问，实则心里对这个月钱尚有许多的疑问。比如说，每个月发多少？丫鬟们发了月钱都拿来做什么？丫鬟们也有休假吗……

　　　　锦绣心想着反正自己紧紧跟着锦莲，锦莲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就是了。实在出了漏子就通通推到因为跌倒记忆还有点模糊上头去。

　　　　整整一个上午，锦莲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锦绣也跟着期待起来，每天就是这么枯燥的做着打扫的工作实在乏味，也不知道一个月能发多少的月钱……

　　　　午饭多了个荤菜给丫鬟们改善伙食，香喷喷的肉烧萝卜煞是美味，再配上两个炒素菜，锦绣吃了两碗米饭才停筷子。

　　　　锦兰和锦茹近来常和锦绣锦莲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锦绣也乐的和她俩多亲近。

　　　　锦茹热心锦兰多嘴，常常讲了陆府里的大小消息来听，锦绣从这些只言片语里慢慢的了解了现在生活的环境。

　　　　比较而言，锦绣更喜欢锦茹一些。锦茹活泼可爱，和天真怯弱的锦莲正好相反，不过，都很讨人喜欢。

　　　　锦兰什么都好，就是话实在太多了些……

　　　　“……我家里姐妹众多，每顿饭都吃不饱。我爹娘没法子，才托人找了顾嬷嬷将我就带进了府。现在顿顿都能吃的饱饱的，还有肉吃，真是太好了……”

　　　　锦兰原来也是瘦瘦的，进了陆府半年多硬生生的吃胖了好几斤，再加上女孩子发育的早些，乍看竟然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锦兰的话勾起了锦茹的伤心事，没了吃饭的心情，搁下了筷子。

　　　　锦莲劝道：“锦茹，你莫要伤心了，我们谁不是因为家里的日子难过才被卖到了陆府里来做丫鬟。家里得了笔安家费，我们日后的生活又有了着落，运气好说不定能做了一等丫鬟，以后也不会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过的差的……”

　　　　说着，锦莲的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一等丫鬟，谈何容易……

　　　　

扫地丫鬟　第六章　月钱　（二）

　　　　陆府里的夫人本是京城名门望族之后，治家颇严，最讲规矩。不轮是家生子还是卖身进府的丫鬟，一律改了原来的名字，然后做上一年的粗使丫鬟。

　　　　一年之后选出伶俐些的升做三等丫鬟，经过一两年或是三年的教导，才有机会被分进各个院子里做事。投了主子缘的才有升做二等丫鬟的机会，到了一等丫鬟这道门槛，更是难上加难。

　　　　府里的一等丫鬟最多十几人，每个主子身边至多一到两个一等大丫鬟，在各院子里都是独挡一面的。极有机会做少爷们的通房丫鬟，要么就是小姐们的陪嫁丫鬟。

　　　　再不济也能配个体面些的总管、账房、管事之类的，以后继续做管事婆子。在老爷夫人面前都能说的上话的……

　　　　她们这些普通的小丫鬟们，哪里有机会做到一等丫鬟……

　　　　素心和素月可都是家生子，因着爹娘伺候得力而分外得了优待才早早的升做了二等丫鬟。若说相貌出众，府里的丫鬟至少也有上百个，难道真的就找不到更美貌的么？

　　　　她们几个都是签了卖身契进的陆府，比起锦月和锦霞这两个家生子自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锦茹沉默了半晌，露出了勉强的笑容，轻声说道：“嗯，我们姐妹几个都要努力，说不准几年之后都是府里的一等丫鬟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几个小丫鬟们又恢复了说笑。

　　　　每日吃完饭后有一小段时间的休息时间，今日当然例外，发月钱一般都在午饭后。各个小丫鬟们都面露喜色焦急的等待着。

　　　　方婆子板的紧紧的面孔看来似乎也顺眼的多了。

　　　　“一个一个的站好了，点到名字的就过来领月钱，若是肆意吵闹的，明日后日的轮休就取消。”

　　　　这个威胁很是厉害，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一下子都住了嘴。

　　　　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机会，可以出府逛逛，也可以回家看看。谁不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一天？

　　　　方婆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妇人，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插了一支银簪。那银簪乍看之下平常，细看却不一般，上面镶嵌的竟是细碎的玛瑙。再看那女子面容俊俏，一双凤眼斜长，嘴角似笑非笑，被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扫上那么一眼都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锦兰到底忍不住，飞快的低语：“到底曾是夫人身边伺候的，气派就是不同。”

　　　　锦绣观察了那女子两眼，心下揣测着这个女子的身份。锦兰说了曾是夫人身边的，那说明这个女子曾是夫人面前的丫鬟，现在又梳了妇人发髻，想来是已经嫁了人……

　　　　方婆子转过身去，脸忽然笑做了一团花，和平日对着小丫鬟们的态度判若两人，说话时身子微微弯了下去：“挽翠，小丫鬟们进府时日不长，还不甚懂规矩，请你多担待些。”

　　　　挽翠盈盈一笑：“方嬷嬷无需如此客气，谁不知道你做事细心讲究规矩。上次岳嬷嬷还在我面前曾夸赞过你，说是这几年选的三等丫鬟都极是懂规矩守本分手脚勤快，这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方婆子听了这话容光焕发，刻意的捧了挽翠几句。

　　　　锦绣侧耳倾听着两人说话，挽翠看来甚得夫人信任，府里大小丫鬟婆子们的月钱都从她的手里领。能管理账务的人必然是手握一定实权的……

　　　　锦绣深深的看了言谈自若的挽翠一眼，如此相貌如此才干如此伶俐的人物居然只是陆府里一个管事丫鬟，就不知一等丫鬟们又都是什么模样了……

　　　　方婆子点了名字，一个个小丫鬟们都上前去领月钱。因着只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所以月钱也低，只有一钱银子，也就是一百文钱。

　　　　小小的铜钱被串在一根绳子上，拿在手里叮咚作响，沉甸甸的颇有分量。拿到了月钱的在一边等着不能擅自离去，碍着方婆子和挽翠没人敢大声喧哗，但是窃窃私语却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了。

　　　　锦莲兴奋的在锦绣耳边低语：“我这次领了月钱一定要出府去买对耳环回来。”还在对今天早上锦月的那对耳环心心念念。

　　　　锦绣哑然失笑，微微的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做声。那份沉稳在一堆小丫鬟们中很是惹眼。

　　　　挽翠不经意的看了锦绣一眼，心里对这个小丫鬟的秀丽容貌赞叹不已。小小的瓜子脸，杏目桃腮，脸庞晶莹剔透，小小年纪已有这等姿色，不知到了十五六岁时会是何等妍色。

　　　　挽翠笑着问了方婆子，方婆子对锦绣印象还算不坏，想了会儿说道：“这个叫做锦绣，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做事倒还算踏实。”

　　　　对方婆子来说，这已是了不得的夸赞之言。

　　　　挽翠深深的看了锦绣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锦月领月钱，挽翠未语先笑：“这一定是素月妹妹的亲妹子锦月了吧，啧啧，这脸蛋生的如此好看，比起素月可也不差。林嬷嬷倒是生了对好女儿。”

　　　　林嬷嬷就是锦月和素月的亲娘，在庄子里做着管事娘子，是沈氏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人物。挽翠哪有不知的，因此和锦月说话时分外的热络。

　　　　锦月被夸赞的满脸通红，小脸上都是兴奋。

　　　　方婆子连连附和：“谁说不是呢，锦月做事伶俐勤快，倒和她姐姐差不多。”

　　　　锦莲嗤笑一声，虽然声音极轻还是被方婆子耳尖的听见了，警告的瞪过来一眼。锦莲心里一凛，不敢再抬头。

　　　　素月长相娇美细致，确实和其母肖似，锦月却像其父亲，容颜粗糙些，单看也还不错，却比姐姐素月差的远。

　　　　说到伶俐勤快，就更谈不上了，随便挑出一个小丫鬟也比锦月要强上一些。也难怪锦莲听了这话嗤之以鼻。

　　　　只是因为锦月有个好母亲，方婆子和挽翠就对锦月如此另眼相看……

　　　　锦绣心知锦莲在忿忿不平什么，悄悄的伸出手握住锦莲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似安慰又像是安抚。

　　　　锦莲感激的一笑，心下稍安。

　　　　锦绣看着神气活现抬头挺胸的锦月，不知该好气抑或是好笑。难道她就看不出方婆子和挽翠夸赞她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那一丝不以为然吗？居然信以为真照单全收了……

　　　　看来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言应付几句就能敷衍过去，不必放在心上……

扫地丫鬟　第七章　馒头

　　　　二十几个小丫鬟们一一的领了月钱，挽翠在账本上细心的做了记录，就走了。

　　　　方婆子笑着送了挽翠远去，待到回转来又是一脸阴沉。狠狠的训斥了丫鬟们一通：“往日里的教导都被你们抛到天边去了，一个个交头接耳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个个都低头敛眉，大气都不敢出。

　　　　方婆子训了近半个时辰的话才停了，然后陆续点了些丫鬟的名字：“……锦月、锦霞、锦莲、锦绣……你们明天休息一天，其余没有点到名字的丫鬟后天休息……”

　　　　锦莲大喜过望，冲着锦绣眨了眨眼。

　　　　锦绣也微笑起来，每天辛辛苦苦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真正值得期待。她也可以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去外面好好的转一转，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这么长时间了，她连陆府究竟有多大都不知道……

　　　　等丫鬟们散了，锦莲兴冲冲的拉起锦绣的手笑道：“锦绣，太好了，我们明天就能休息了。”

　　　　锦绣笑了，眉眼舒展开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锦莲看的呆了一呆，以前也觉得锦绣长的好，但是不算惹眼。现在却觉得锦绣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什么也不说，光是站在那儿也觉得出色。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面，说不出的雅致灵秀……

　　　　锦绣打趣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府去转转陪你买珠花如何？把我们的锦莲打扮的标致些。”

　　　　锦莲大感惊诧，看向锦绣的目光有些诧异。

　　　　锦绣暗道不好，情知其中定有缘故。

　　　　果然，锦莲惊讶的说道：“可是每次都是你娘来接你回家过一天，你哪里有空陪我？”

　　　　什么？锦绣心里一惊，差点就要出口问出：“我还有娘？”好在反应的快，佯装无事的笑了一笑：“我本打算这次不回家陪你去的，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还是回家算了。”

　　　　锦莲羡慕的说道：“你的家就在扬州城里，每月都能回家过上一天。诶，我的家太远了，根本没时间回去。”

　　　　锦绣嘴上随意的和锦莲说着话，心里却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噼里啪啦炸开了。

　　　　这可如何是好……

　　　　锦绣的娘每个月都来接她回家过上一天，这个月必然也不会例外。关键是，她哪里认识这个所谓的“娘”啊！

　　　　再加上没见过面的“爹”，家里的姐妹兄弟……

　　　　锦绣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不断的思索着应付的方法。

　　　　不回去？那肯定不行。她既然成了锦绣自然要将锦绣的家人一起认下，还要不着痕迹的摸清家里的情况不要露出马脚才好……

　　　　锦绣心里一直盘算着这些，难免有点魂不守舍。锦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午扫地的时候话也很少，压根没有发现锦绣的异常。

　　　　锦绣暂且把满心的心事都压下，关心的问起了锦莲：“你明天打算做些什么？”

　　　　锦莲叹了口气说道：“我肯定是没法子回家了，就是不知道我爹娘来不来看我。我攒了两个月的月钱，若是他们来了我就一起拿给他们。”

　　　　看来，锦莲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到了傍晚时分，方婆子就吆喝着让丫鬟们早些吃饭休息。晚饭还是稀粥，窝窝头却换成了白馒头。

　　　　锦绣见到了白面馒头眼睛一亮，狠狠的吃了两个才停下。

　　　　这些日子早晚都是棒子面窝窝头，肚子是能填饱了，嘴里却清淡的不得了。难得吃到一顿白面馒头，简直感动的想落泪。

　　　　到了这样的环境里，锦绣对物质要求已经低的不能再多，有衣服遮体，有食物果腹，有床睡觉而已。

　　　　若是想过的更好一些，只能靠她自己的努力了……

　　　　锦绣心里想着心思，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锦兰一连吃了三个半馒头，拍着肚子笑嘻嘻的说道：“要是天天晚上都有白面馒头吃多好。锦绣，你还没吃饱么？诺，这半个给你吃，放心，我掰了一半放在这里，未曾咬过的。”她见锦绣若有所思误以为锦绣还未吃饱，将自己吃剩的那半个递了过来。

　　　　锦绣当然吃饱了，然而不接又驳了锦兰的好意，只好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将馒头接了过来，然后慢慢的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方婆子生了一双火眼金睛，专盯着小丫鬟们的一举一动，若是糟践了吃食一定会被骂。锦兰拿了四个馒头过来，若是剩了半个吃不完也会被训斥的。她把这半个馒头给自己未必没有请自己将剩余的馒头吃光的意思……

　　　　想到这一层，锦绣不露痕迹的打量了言笑晏晏的锦兰一眼。

　　　　除了几个素字打头的丫鬟，这儿的丫鬟们年龄都差不多。最小的是锦鹭，不过才九岁。最大的就是锦兰，今年已经十一岁了。

　　　　锦兰长的高，再加上微胖一些，看起来显得比其他的小丫鬟们大上一些。平日里对陆府里的小道消息最是关心，锦绣平时五天的话也不如她一天说的多。

　　　　锦茹见锦绣小口小口的吃馒头笑着说道：“你要是吃不下了就拿来给我，我还没怎么吃饱呢！”

　　　　锦绣有心递过去，看了眼自己咬过的痕迹，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儿都被我咬过了……”

　　　　“没关系的，我们姐妹还计较这些么？”锦茹将馒头拿了过去，喝了几口稀粥然后把小半个馒头吃下了肚。

　　　　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锦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讥笑道：“真像个饭桶！”

　　　　锦茹常被人取笑饭量大，早就习以为常，不过，面对锦月如此明显的嘲讽锦茹立刻恼了：“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锦月昂起了头：“说就说，难道我怕你不成。你一顿吃了这么多的馒头，不是饭桶是什么？”

　　　　“你……”锦茹嚯的站起身来，捏紧了拳头。

　　　　锦绣打着圆场：“都是好姐妹，和睦相处才好。”一边悄悄用手扯了扯锦茹的衣袖低语：“方嬷嬷朝这边过来了。”

　　　　锦茹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是让她就这么坐下来心里又无比的窝火，一时站在那里僵住了。

扫地丫鬟　第八章　姐妹

　　　　“不好好的吃饭，在这儿吵什么？”方婆子脸拉的老长，微吊的眼角显得分外的凌厉。

　　　　锦茹身子微微一抖，心里先怯弱了三分，可是看到锦月得意的神情只觉得这口气分外的难咽，一咬牙说道：“方嬷嬷，锦月她骂我是个饭桶。”

　　　　此话一出，周围的一众小丫鬟们都捂嘴笑了起来。

　　　　方婆子一楞，也笑了起来：“锦月哪里说错了，你一顿饭吃了四个白面馒头，不是饭桶是什么。”

　　　　这下不得了，真正的哄堂大笑。

　　　　平时小丫鬟们之间开玩笑拿锦茹的饭量来逗趣早是常事，锦茹也未曾真正生气过。不知怎的今天却分外的难以忍受，尤其是看到锦月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锦茹只觉得一股怒气往上涌。

　　　　锦茹大声的又说了一遍：“方嬷嬷，锦月骂我。”

　　　　方婆子笑容一敛，有些诧异的看了锦茹一眼。锦茹爱说爱笑性子颇为活泼，她向来也很喜欢这个伶俐的小丫鬟。今天怎的如此反常……

　　　　“锦月，你和锦茹都过来。”

　　　　方婆子声音微抬，锦月不敢再笑了，起身走了过来，和锦茹并排站着。

　　　　方婆子冷着脸问道：“锦月，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若是换了其他的丫鬟，早被狠训一通了，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说话，方婆子对锦月已经算是格外的优待。

　　　　锦月看着方婆子的眼睛射出来的凛冽光芒心里有些害怕，待一想到自己的娘和姐姐底气就壮了起来，腰板挺的直直的：“我看见锦茹吃了四个馒头，然后还帮着锦绣又吃了半个，就说她是饭桶……”

　　　　“住嘴！”方婆子怒喝，一屋子立刻都安静了下来，掉一根针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锦茹吃的再多也都是府里供着的，难道吃的是你家的馒头？你这话若是被外人听见了，还会以为我们陆府里苛待丫鬟不给丫鬟们吃饱。若是损了陆府的名声你担待的起么？”

　　　　锦月眼角含泪，还想争辩，可是方婆子根本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你们都是同一批的锦字辈的丫鬟，要好好的相处才是。若是被我听见了类似的话，我一定不轻饶她。吃饱了就回去休息去，把我说的话好好的想一想。”

　　　　锦月何曾被方婆子当着这么多的人训斥过，心里格外的委屈，不甘心的瞪了锦茹一眼，哭着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