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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辛辣的嘲讽，二姨娘涵养再好城府再深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锦绣站在一边看的很清楚，二姨娘惯有的和煦的笑容变作了不甘心和愤怒，只是勉强压抑着没有发作罢了。

　　　　二姨娘不敢正面惹恼了沈氏，勉强的笑道：“云香长相出众，性子温柔，又善于琴艺……”还想继续夸下去，却听沈氏讥讽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姨娘，云香确实是个好孩子，可庶出的身份摆在这儿。若是人家知道了云香的生母是丫鬟出身，你说，李家这样的门第能同意这么不般配的亲事吗？我劝你一句，别再做这样的美梦了。”

　　　　二姨娘终于按捺不住了，猛的站起身来。颤抖着反击：“若照夫人这么说，云香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商户？还是做人家填房？堂堂陆府大小姐，难不成连个好些的婆家也找不着么？”

　　　　这么多年来，这一对老对头向来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客气，从未撕破脸皮。一半是因为二姨娘做事谨慎小心，从不轻易留下任何话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沈氏自恃身份，不屑于和通房丫鬟出身的二姨娘起口舌之争。哪怕彼此心里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见了面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礼貌客套话。

　　　　对二姨娘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发怒了。

　　　　沈氏的心头火也冒了出来，使劲的一拍桌子：“年初我就替云香找了户不错的人家，对方也是家中的嫡子，家大业大，云香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是你不同意才作罢的。现在倒来怪我不为云香的事情操心么？”

　　　　两人怒目相视，一触即发。

　　　　厅里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吱声，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锦绣也学着各人的样子将头微微低下来，主子们吵架，丫鬟们还是三闭其口比较好。若是被牵连进去，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二姨娘的声音不复平日的平静：“那户人家的少爷是嫡子没错，可从小就身子不好，常年缠绵病榻，云香嫁过去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亲事我能同意么？不管嫡出庶出，云香总是陆府的长女，嫁给那样的人家去冲喜，你不嫌丢人老爷还觉得丢人呢”

　　　　提到这个，二姨娘就浑身的火气。

　　　　二少爷的亲事刚定下不久，沈氏就张罗着要给大小姐说亲。她本来还挺高兴，心想对方的家世条件都如此好，又是家中的独子。云香若能找门这样的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就算了了一桩心事。可没曾想一打听，那个少爷却是个病秧子，家里不知找了多少名医来诊治，可总是咳咳喘喘的。上门求娶云香，不过是希望借着喜事冲喜。

　　　　她怎么能让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沈氏冷哼了一声，不甘示弱的回敬：“这样的亲事哪里不好。凭着云香的庶出身份，人家愿意明媒正娶的抬回去做正室，还有什么可说道的。还嫌弃人家儿郎生着病，你也不想想，若是身子好好的，能轮的到云香么？”

　　　　眼见着言词越来越激烈，锦绣听的心惊胆战。暗暗揣测，照这架势发展下去，两人该不会打起来吧

　　　　二姨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满脸焦急，担忧的看着向来温柔的二姨娘和沈氏激烈的争吵。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啊丫鬟们都没了主张。

　　　　如玉仗着胆子上前，劝沈氏道：“夫人，您别生气了……”

　　　　沈氏一个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冷冷的呵斥：“闪一边去，还懂不懂规矩了。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如玉灰头土脸的退了下来，心里委屈的不得了，眼泪盈盈欲坠。

　　　　连如玉都吃了排头，其他人就更加不敢妄动了。

　　　　沈氏呵斥完如玉之后，又掉转过头去，继续和二姨娘“理论”起来。

　　　　大概是积怨太深彼此都有太多的不满，所以借着这样的事情通通发挥了出来。

　　　　沈氏固然盛气凌人，就连二姨娘也是毫不示弱一句都不肯退让。场面那个激烈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二姨娘气急之下，说话也就没了往日的分寸和小心，口不择言的说道：“……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夫人若是没有私心，为何就是不肯出力？”

　　　　沈氏怒极反笑：“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私心。这样的好人家当然得留着给我的凤儿。”

　　　　就在两人吵的不可开交之极，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俩大白天的在这儿吵什么，还成何体统？”

　　　　大步流星走进来的不正是陆文伦？

　　　　二姨娘一见陆文伦来了，捂着脸就哭了起来。那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煞是惹人怜惜，就连锦绣都有种上前呵护的欲望。何况是向来宠爱二姨娘的陆文伦？

　　　　果然，就见陆文伦皱着眉头走到二姨娘身边，低声的哄了几句。

　　　　那温柔的细语听在沈氏的耳朵里，不啻于晴天霹雳。

　　　　沈氏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悲怆，忿忿的上前一步，用手指着二姨娘骂道：“整天就是靠着这种手段笼络住老爷的心，除了哭还有什么本事，今天都通通使出来，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趁早打消痴心妄想。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

　　　　二姨娘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的掩面哭泣。

　　　　陆文伦又是懊恼又是心疼，不免瞪了沈氏一眼。

　　　　这一眼无异于火上浇油，沈氏的怒气立刻转移到了陆文伦的身上。

　　　　“你处处向着这个小贱人，她生的儿子女儿都当做了宝贝，你把我的凤儿又置于何地？”

　　　　陆文伦不耐烦的说道：“说着云香的事情，怎么又扯到凤儿的身上去了。”感情沈氏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此事，压根没有向陆文伦提及此事。

　　　　锦绣心里暗暗的摇头不已，沈氏的性子如此傲气，从不肯低头，难怪陆文伦的心始终放在二姨娘的身上。

　　　　古往今来，大概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子。哪个男人愿意对着一张冷凝的傲气的面孔？

　　　　沈氏吃亏在太过倔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昂着头应对。在逞强的同时，也失去了丈夫的欢心。

　　　　沈氏气的身子都发抖了：“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眼里就只有这个小贱人。她掉两滴眼泪你就什么都忘了。我……”

　　　　气急之下，沈氏的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锦绣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沈氏。

　　　　沈氏的脸色煞白，几乎要昏厥过去。锦绣这么一扶，沈氏更是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的滑了下来。

　　　　“夫人，夫人，”锦绣焦急的呼唤，沈氏却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沈氏居然被气的晕了过去。

扫地丫鬟　第三百零四章大胆

　　　　第三百零四章大胆

　　　　陆文伦也被吓了一跳，顾不得再去安慰哭泣的二姨娘，连忙过来扶着沈氏坐到了椅子上。然后果断的吩咐：“如玉，你速速去将谢大夫请过来。如诗，去倒杯热茶来，喂夫人喝下。”

　　　　如玉慌忙的应了，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如诗倒来一杯热茶，试图喂沈氏喝一些。

　　　　可沈氏斜斜的歪躺在椅子上，嘴根本没张开，压根喝不下去。那热茶顺着沈氏的嘴边悄然的滑落。

　　　　锦绣急忙掏出帕子替沈氏擦干净。

　　　　陆文伦皱着眉头问二姨娘：“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吵的如此厉害？”

　　　　二姨娘见此混乱情景也没了哭泣的心情。当没人怜惜的时候，眼泪流的再多又有何意义？

　　　　二姨娘用帕子将眼泪擦干净，然后娓娓将事情的始末道来。

　　　　当然，二姨娘说话向来很有技巧。在她的口中，沈氏是那个高高在上容不得小妾说话的正室，而她自己，则是为了女儿苦苦哀求沈氏的可怜母亲。

　　　　陆文伦的脸色不太好看，若不是沈氏现在正昏厥着，大概就要冲沈氏发脾气了。

　　　　锦绣暗暗叹息，说实话，以前她一直同情二姨娘。

　　　　作为陆文伦最心爱的女人，她却只能默默的待在那个小院子里熬着光阴，看着自己的儿女叫另一个女人母亲。那种空虚和失落还有怨怼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

　　　　可现在站在沈氏的角度来看，二姨娘牢牢的占据了陆文伦的心。沈氏徒有正室的名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如此宠爱另一个女人。这样的感觉该是多么的难受？

　　　　两个女人，各有各的悲哀和凄凉啊……

　　　　锦绣挥去这些胡思乱想，鼓起勇气上前禀报：“老爷，夫人从昨天早上起就生病了，吃了东西就都吐出来。身子虚弱的很呢”

　　　　二姨娘还是消停些吧，沈氏可是个标准的病人，就算是想斗气也该等沈氏身子硬朗了再说吧

　　　　陆文伦一愣，不由得朝锦绣看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锦绣心里很是不屑陆文伦丝毫不关心结发妻子的行为，口中却越发的恭敬：“回老爷，当然是真的。奴婢怎敢说假话？我们几个伺候了夫人一整夜，夫人今天才有了些许精神说话。昨天可是一直躺在床上的。”

　　　　陆文伦的同情心总算冒出来一点点，担忧的看了沈氏一眼。

　　　　锦绣不说他还未曾留意，现在细细看来，沈氏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就算是擦了些许粉，也依然能看出脸颊消瘦了些，嘴唇干涩无力。

　　　　陆文伦责怪的转向二姨娘：“你也是的，知道夫人身子不适，还和她争论什么？有什么事情等她身子好了再商议也不迟。”

　　　　二姨娘咽下那口怨气，低声应了。

　　　　见陆文伦的心思已经放到了沈氏身上，二姨娘也就不想待在这儿自讨没趣了，领着丫鬟告退了。

　　　　陆文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时的看沈氏一眼，眼里渐渐流露出了些许怜惜。

　　　　锦绣心里一动，轻声的说道：“老爷，请恕奴婢多嘴。夫人身子不适，正需要老爷安慰……”

　　　　陆文伦斜睨着胆大的锦绣，不怒而威：“怎么，你一个小丫鬟也敢来教训老爷我么？”

　　　　锦绣识相的磕头认错，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来：“老爷恕罪，锦绣不敢。只是，看夫人坐立难安伤心难过的样子，奴婢心里实在是不好受。这才大着胆子劝上一句。老爷怎么责罚奴婢都不要紧，只要您能多陪陪夫人，让夫人心情舒畅身子快快好起来，就算是打奴婢板子，奴婢也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锦绣……”应声的却是半昏迷的沈氏。

　　　　锦绣惊喜的回头：“夫人，您醒了？”若说刚才还有三分做戏的成分在，可锦绣现在的欢喜却绝对是出自真心毫无半分虚假。

　　　　相处的日子长了，锦绣对沈氏慢慢的生出了几分真感情来。

　　　　刚才那番大胆的劝说，是出于对沈氏的同情和怜悯才大胆谏言。没想到，不偏不巧的被沈氏听进了耳朵里。

　　　　沈氏温柔的看了锦绣一眼：“你倒是真正心疼我的。好了，不要跪着了，快些站到我身边来吧”任谁听到了这样赤胆忠心的话也会感动不已吧

　　　　沈氏的神智并没有完全昏迷，刚才所有人的对话她都听在了耳朵里。本来打定主意不出声，显得自己的病情更加严重些。却在听到锦绣这番话之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看错锦绣，锦绣果然是个衷心耿耿的一心为主的好丫头啊……

　　　　锦绣犹豫的看了陆文伦一眼。

　　　　陆文伦没好气的让她起身：“好了好了，快些起来吧”切，瞧那小鹿一样的目光，活像他是个大坏蛋似的。

　　　　陆文伦半开玩笑的对着沈氏说道：“你身边的丫鬟可真是胆子大，当着我的面就敢批评我了。”

　　　　锦绣诚惶诚恐，不敢做声。

　　　　沈氏有气无力的维护锦绣：“我身边的丫鬟，当然是向着我的。”

　　　　如玉火急火燎的领着谢大夫来了。

　　　　谢大夫见沈氏情况不妙，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过来把了脉，又仔细的观察了沈氏的脸色和舌苔。

　　　　思忖了半晌，谢大夫才恭敬的说道：“老爷，夫人本就受了凉，吃了东西就会反胃通通吐出来。如今身子很虚弱，不适宜动怒。”

　　　　也就是说，沈氏刚才的昏厥是因为动怒所致。

　　　　陆文伦不由得想起了二姨娘含泪的俏脸，心里一阵烦躁。

　　　　嫁女儿本该是件喜事，可偏偏妻子和小妾却在为此事怄气争吵。他夹在中间滋味也难受的紧啊

　　　　陆文伦按捺住心里的懊恼，吩咐谢大夫去开药方。

　　　　待开好了药方，如诗立刻领着素琪去抓药了。

　　　　锦绣几人不敢怠慢，时时刻刻的伺候在沈氏的身边。

　　　　锦绣觉得作为一名优秀的员工，一定要时刻的讨好自己真正的顶头上司。陆文伦是陆府的男主人没错，可掌握她命运的是沈氏。也就是说，她得抱住沈氏这一棵大树才能博得美好未来。

　　　　所以，锦绣才冒险做出了那一番劝说。

　　　　本来是打算着借由别人的嘴将她说的这席话学给沈氏听一遍，估摸着沈氏一定会为她的忠心所感动。没想到听到这席话的正是沈氏本人。

　　　　锦绣开始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

　　　　当然，那些话里大部分都是出自真心。只希望陆文伦能稍稍听进去一些。

　　　　若是陆文伦肯多陪陪沈氏，相信沈氏的心情一定会好的多，病也能好的快一些。

　　　　不知是否那些话起了作用，抑或是陆文伦良心发现了，接下来的几天，陆文伦一有空就到院子来陪沈氏说话聊天。还留宿了一次。

　　　　沈氏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丈夫陪在身边，哪怕是一句话安抚的话都没有，也是让人欣慰的事情。

　　　　喝了几天药之后，沈氏的身子慢慢好转。

　　　　锦绣一直尽心的伺候着，沈氏也对锦绣越发的重视起来。常常点名了让锦绣伺候。

　　　　素秋不如锦绣得宠也就罢了，就连如诗这个伺候了沈氏几年的二等丫鬟居然也被锦绣压过了风头。

　　　　素秋和如诗心里都有些不痛快，又不好意思当着锦绣的面发作。说话做事都有些酸溜溜的。

　　　　锦绣心里亮堂的很，只当做没听见，依旧笑眯眯的和素秋如诗说话。反正都在沈氏身边打转，两人再不痛快，也不好意思甩脸子给她看的。

　　　　如玉把这一切看在眼底，一笑了之。

　　　　她也是从二等丫鬟走过来的，对这些争宠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在这个院子里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得靠着自己的努力和争取才能得到。从来不会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若是想让沈氏高看一眼，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花更多的心思才行。

　　　　锦绣的目标显而易见，若是过两年她许配了人家，这一等丫鬟的位置，锦绣是最有竞争力的了吧……

　　　　沈氏喊了如玉两声，见如玉都没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扬了起来：“如玉，你今日是怎么了，我喊了这么多声，也不见你答应。”

　　　　如玉这才回过神来，陪笑道：“奴婢刚才走神了，真是对不住。夫人，您是不是饿了？奴婢让厨房做晚饭去。”

　　　　沈氏吩咐道：“你去让锦绣做些晚饭吧，就说做的清淡可口些。厨娘们做饭口味太重，远不如锦绣懂得拿捏我的口味。”

　　　　如玉笑着应了，心里却暗暗心惊。

　　　　不过才半年多功夫，锦绣硬是脱颖而出，处处让沈氏高看一眼。若是时间长了，岂不是要越过了自己去？

　　　　心里琢磨着这些，如玉脚下却是片刻不停的去喊了锦绣。

　　　　锦绣正在整理本月的账目，闻言立刻应了，迅速的将东西整理好，然后就去了厨房。

　　　　如玉低头看了账本一眼，然后暗暗的吃了一惊。

　　　　锦绣之前写字不算好看，被沈氏取笑过之后，一直埋头练字。每天一得了空闲就在屋子里照着字帖勤奋的练习，如今，这一手秀气的蝇头小楷堪称一绝。

　　　　只怕，这偌大的陆府里，再也找不出别的丫鬟能写这样一手好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