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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比冤狱更令人痛心:国家赔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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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得片刻,先前住院楼门口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和保安一起赶来,吆喝着:“让开让开,这里没你们的家人。”
  老闷儿睡得很香,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他都见过,所以他没有像其他工友那样提心吊胆坐卧不安。昨天晚上到了医院,他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立即呼呼大睡,被荀安叫醒后,一上车他又将脑袋偏靠在窗玻璃上,渴望继续入睡,将那个迷人的美梦继续下去。刚才他梦见了蒋淑娟,她的胸还是那么大、那么弹性十足。
  车外的喧嚷吵得他睡不着,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觑视着窗外,夜灯柔和却也刺眼,他禁不住又闭上了眼。窗外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与他无关,他跟这个世界早已毫无瓜葛,红尘往事在十三年前便已付诸笑谈。
  车外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孟培根!”
  呼唤里带着杀伐之音。
  老闷儿心头一动,孟培根,好熟悉的名字!他又闭上了眼,可是他再也睡不着了。
  

4.未经允许,记者不准入内(1)
一碟花生米,两瓶啤酒,一胖一瘦两个汉子各拿一瓶啤酒,互相一碰,仰头吹了几口,然后一齐打出响亮的饱嗝,呼出一口混浊的酒气。胖脸汉子名叫方建堂,说话嗓门大,人称方大炮。他右眼眉心到太阳穴横着一条刀疤,此时在酒精的催动下红彤彤的,就像Photoshop里的浮雕效果,形象突出而且锃光发亮。他一只大脚搭在另外一张椅子上,说道:“喂,烂仔明,你那娘们儿怎么样了?”
  瘦脸汉子名叫吴焕明,精瘦,黑脸,像只猴子,方建堂总是叫他烂仔明,他也不恼。方大炮说起娘儿们这事儿,烂仔明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将酒瓶子往桌上一墩,骂了一声:“操,都他娘的势利眼。”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方大炮乜斜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有个发财的道儿。”
  “什么?快说!”
  “这钱来得容易,就看你有没有那胆量了。”
  “操!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
  方建堂刚准备道破玄机,一个年轻人懵懵懂懂地闯了进来。
  这是一间小饭馆,临街而设,招揽着南来北往的生意。这里地处市区和庄家沟矿区的必经之地,主要招待运煤车的司机。最近几天,庄家沟的几处煤矿都在停业整顿,运煤车也很少来了,生意清冷了很多。方建堂和吴焕明是仅有的两个顾客,他们是本地人,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此时,方大炮看了一眼年轻人,拿起酒瓶灌了一口,烂仔明则好奇地打量着年轻人,他穿着夹克衫,已经洗得泛白。
  年轻人憨厚地冲两个人一笑,问道:“请问庄家沟煤矿怎么走?”
  烂仔明说道:“庄家沟的煤矿多了去了,你问的是哪个?”
  “就是刚刚出事的那个。”
  “出门左转,沿着路一直往下走,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谢谢。”年轻人向吴焕明点点头便离开了。
  方大炮举起酒瓶子说道:“干了!”
  “着什么急啊!”
  “老板,埋单!”
  “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怎么急着走啦?哎,可别不够意思啊,有发财的道儿不告诉兄弟。”
  “少废话,出去再说。”
  啤酒干了,单埋了,烂仔明跟着方大炮走出小饭馆,急不可耐地问道:“你到底说不说?”
  “我问你,你觉得刚才那人是干什么的?”
  “问路的呀。”
  “操,你脑子长着干什么的?”方建堂揶揄道,“那人肯定是死者的家属。”
  “哦……你怎么知道?”
  “哼,猜都能猜出来,”方大炮说道,“这几天去横天煤矿的只有三种人,领导、记者和家属,你觉得他像领导还是像记者?”
  “都不像。”
  “对了嘛,”方大炮扬起头,说道,“他肯定是谁的家属。”
  “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他去横天煤矿干什么吗?我告诉你吧,他肯定是去领赔偿金的。”
  “哦……”
  “走,我们跟上他。”
  “干吗?”
  “抢了他奶奶的。”
  “啊?”
  “怎么了?不想赚钱了?”方大炮不屑地看着烂仔明,“而且我告诉你,接下来肯定天天都有来领赔偿金的。”
  烂仔明笑了:“前面有段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俩人骑上摩托车向着横天煤矿的方向慢慢驶去,一辆吉普车越过了他们,扬起了漫天的灰尘,他们眯起眼睛屏住呼吸,几乎要窒息了。
  通往庄家沟矿区的黄泥路上,一个孤独的身影慢慢地向前走着。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毕竟十三年没见过那人了。可是,那人的音容笑貌跟记忆中何其相像啊!他在顺宁的街头行尸走肉般游荡,内心里翻江倒海,最后终于决定,不管怎样也要去一探究竟。他换了几辆公交车,终于到了小镇上,公交车将他丢下后轰隆隆开远了。从小镇到庄家沟矿区没有公交车,他只能步行。离庄家沟越近,景色越是荒凉,一路上全是被煤灰染黑的泥土,有车经过,就会漫起铺天盖地的灰尘,连天空都变得黄蒙蒙的,像抹了一层泥浆。问清路后,他到路边买了一瓶水,灌到嘴里却发现满嘴是沙。空气中流淌的全是热气,他孤独地走着,一如他的身世,孤独寂寥茕茕孑立。几辆小汽车从对面急速驶过,又一次卷起满天尘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未经允许,记者不准入内(2)
正午时分,横天煤矿安静得出奇,随着最后一批矿工成功升井,所有的救援人员都已撤离。矿区已经封闭,事故调查组上午进行了例行检查,现在已经被赵本仁请到了市里吃饭,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围在办公区的院子外,哭声震天地叫骂着。他们早就想到煤矿来了,可是矿难一发生,交警就对前往横天煤矿的车辆一一检查,在通往矿上的唯一路口,更是设置了重兵把守,家属和未经允许的记者一律不准进去。直到救援工作结束,交通才恢复畅通,他们终于得以进入矿区。可是,本以为能看到亲人,谁知道亲人根本是杳无影踪,真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围堵在办公区已经有些时候了,可是办公区里一直鸦雀无声,仿佛一座活死人墓。
  矿难发生后,横天公司通过放假、安排去其他工地等办法,分流职工九百多人,发放路费和工资一千四百多万元,只留下两百多人参加抢险救援。救援工作一结束,工人立即放假,大部分都回家探亲去了,依然留在矿上的也就十几二十人。哭声吸引了他们,他们立即像好奇的孩子一样纷纷赶来,将这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后面的只能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看。
  年轻人绕着人群走了一圈,最后瞅个空子钻了进去,再回头打量着每张围观的脸。
  那人不在。
  老闷儿对什么都不好奇,尤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当工友们被哭声吸引纷纷跑出去的时候,他依然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不时伸手摸摸口袋里的五千块钱,想着今后该到何处立足。十三年了,难道他还要东躲西藏吗?
  有人敲门。
  他懒得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屋外那人离开了,隔壁房间的门被敲响了,然后是再隔壁……
  他觉得怪怪的,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没人敲过门,工友们串门时,大多是人未到声先到,嗷嗷叫着对方的名字就把门打开了。那人会是谁呢?正这么想着,只听屋外传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孟培根,你在哪儿?”
  老闷儿顿时心惊肉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慌慌忙忙地摸索着,想找出一件防身的器物来,却不小心将桌上的铝饭盒打落到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脚步声响了起来,那人直奔而来,狂叫着:“孟培根,孟培根……”
  老闷儿慌乱地扫视了整个屋子,然后抄起了一把凳子,站在屋子中央等待着。
  脚步声近了,门被撞开了。
  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射来,老闷儿看不清他的脸。
  “孟培根,真的是你,你害得我们好惨啊!”
  “你……你……你是谁?”
  年轻人凄楚地笑着,笑声中带着哭腔,他脚步踉跄地走进屋来,问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你?”老闷儿惊骇地说道,“怎么会是你?……不,不是,你不是他……你比他年轻。”
  “十三年了,你过得好快活啊。”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孟培根。”老闷儿声音颤抖地说道,“你走,你走,离我远点儿。”他举了举手中的凳子,说道,“再不走,我就要不客气了。”
  年轻人心中的怒火升腾起来,向前逼近一步,说道:“你还想害我们到什么时候?”
  老闷儿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
  说罢,他抡起凳子向对方砸去。
  

5.死人比活人值钱(1)
毒辣的阳光将漫天的黄土煤灰烧化了烤散了,然后像万千柄锋利的刀刃从天而降,折磨着地上哀痛的人们。家属们渐渐没了力气,从哭声震天变成低低的哀泣,最后只能默默饮泣。就在这时候,一辆小轿车悠然地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个子。人们一看到他便立即安静下来,只听他大声叫道:“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我是赵董派来的,我叫荀安,我来晚了,让大家受委屈了。”
  “领导啊,我儿子到底在哪儿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扑向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荀安面前。
  荀安也不着慌,他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了,见到老人跪下,不慌不忙地走向前来,将老奶奶搀起来,说道:“咱们到办公室说话。”然后又对着人群高声叫道:“乡亲们,这次事故损失惨重啊,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都是十分痛心啊,我们赵董连续十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啊。你们心痛,他比你们更心痛,每个工人都是他的命根子啊。我们赵董叫什么?叫本仁,他的立身之本就是仁慈仁爱。可是现在,人死不能复生,赵董只能多给一些抚恤金,希望这点钱能减少大家的痛苦。”
  有人问了:“多少钱啊?”
  荀安朗声道:“这个嘛,还没定下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嘘声,间杂着几声哭号。
  荀安伸出手,向下压了压,说道:“乡亲们,听我说,赵董已经说了,这次赔偿将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就高不就低,不论是临时工、合同工,还是农民工,善后赔偿都将一视同仁,保证同命同价。我们一定会根据国家的法律和地方相关法规政策进行,目前正在认真研究赔偿金额。”
  “少废话了,给个痛快话儿,到底多少钱?”
  “现在还没定下来,但是肯定不会比王家岭矿难的赔偿标准低。”
  在场众人没有不知道王家岭矿难的,2010年3月28日,王家岭煤矿一处回风顺槽发生渗水事故,一百五十三人被困井下,最后一百一十五人获救。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王家岭矿难的赔偿标准究竟是多少。
  一个中年妇女拖着哭腔说道:“我想见我家大林最后一眼啊。”
  此话一出,触动了很多人的心事,众人纷纷叫嚷:“是啊,不见到尸体,我们决不接受赔偿。”
  “乡亲们啊,我理解你们的痛苦,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的亲人遇难了会不心痛呢?可是,他们被救上来后面目全非啊,你们还是别看了吧,这样起码以后想起亲人的时候,还是以前那种健健康康的样子,那多好啊!赵董说了,如果不见尸体直接签字和解的,在正常赔偿之外,再追加三万元的奖励。”
  人群安静了片刻,开始交头接耳,荀安面带悲戚,说道:“众位乡亲,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就请跟我进来,咱们签字画押绝不反悔。”
  荀安打开了办公区的大铁门,走进办公室,在桌前坐下,从包里掏出上百份协议书铺展在桌面上,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门外。大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有人向他走来,带动了其他人跟着一起走了进来。荀安收敛起笑意,又踱到门外,高声说道:“不是家属的职工,请先回宿舍,不要扰乱秩序。保安,你们维持一下。”
  于是,围观的工人们带着莫可名状的心情离开了办公室,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些鱼贯而入的家属们。他们的心情很复杂,有大难不死的暗喜,也有求财不遇的落寞。终于有人说了句:“死人比活人值钱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5.死人比活人值钱(2)
一人突然说道:“对了,你们看到老闷儿了吗?”
  “看到了呀,不是在宿舍吗?刚才喊他出来他还不肯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没在电视上看到他?”
  “老闷儿上电视了?闷闷的还能上电视?”
  “新闻里说,他是获救的矿工。”
  “不会吧?那天他没下井啊,我记得那天他生病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会不会搞错了?”
  “兴许是双胞胎兄弟呢。”
  “问问他去。”
  七八个人簇拥着走进了老闷儿的宿舍,然后他们就愣在当地了。
  他们看到了一具尸体。
  烂仔明蹲在土堆上,掏出一支香烟,抬起头眯着眼,看看毒辣辣的太阳,然后又低下头点燃了烟,咂吧一口,说道:“大炮哥呀,点子不会住下了吧?”
  方大炮也等得不耐烦了,尤其是口渴难耐,吐出来的唾沫都是粘的,他恨恨地说道:“再等会儿。”
  烂仔明无望地看着横天煤矿的方向,使劲地抽着烟,似乎觉得烟抽得越快,时间也会过得越快。“哎,来了来了。”他突然叫道。
  方大炮打眼一看,果然有个人影朝他们走来,他立即警惕地看看四周。此处本就荒凉,加之矿难刚刚发生,又是骄阳似火的中午,方圆百里之内绝无他人。他低声吆喝道:“烂仔明,赶快躲起来。”
  吴焕明一矮身,躲到土堆后面,方建堂一个箭步跳到他身边。两人一齐看着男人渐渐走近,他步履匆匆似乎急着办一件天大的事,而让方吴二人大惑不解的是,他身上竟沾满了血迹。脸上的血迹被擦过了,但是却没擦干净,额头上也有一处血渍,衣服上的一大片污渍明显也是血,现在蒙了一层煤灰,颜色里透着诡异。
  烂仔明看得出神,却被方大炮捅了捅胳膊,这才想起来他是来打劫的,于是跳将出去,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
  方大炮将他一把推开,不耐烦地说道:“哪儿他妈有树?”又朝点子吼道,“把钱拿出来。”
  点子无动于衷,愣愣地看了看二人。方大炮抽出砍刀,在点子面前晃了晃,像大炮般吼道:“识相点!”
  点子不恐惧,也不反抗,从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递了过去。方大炮怒目一瞪:“怎么这么少?”
  烂仔明突然叫道:“大炮哥,那边有车过来了。”
  方大炮急了,将砍刀架到点子脖子上,喝道:“快点,不然要了你的命。”
  点子说道:“就这么多了。”
  “钱包呢?钱包拿出来!”
  钱包也很瘪,方大炮一把夺过去捏了捏,说道:“肯定还有,快点拿出来。”
  “真的没了,不信你搜。”
  烂仔明叫道:“大炮哥,快走了,那车开过来啦。”
  方建堂怒不可遏,他在太阳地里烤了一个中午了,本以为能钓条大鱼赚个几十万,谁知道竟遇到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看来不痛下杀手,这厮是绝不肯就范了。他抡起砍刀说道:“别怪我不客气了。”
  点子见状,飞起一脚踢到了方大炮的肚子上。方大炮没想到点子的力道竟这么大,他吃不了疼,一屁股坐在泥地上。他更怒了,这厮竟然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立即手握砍刀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前去。
  吴焕明急得大叫:“大炮哥,别追啦,别搞出人命啊!”
  

1.获救矿工是“群众演员”?(1)
救援工作结束后,事故调查组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通报了救援的总体情况,说这次矿难被困矿工二百一十四人,事故发生后,市五套班子领导十分关心,第一时间成立了由副市长杨爱民为组长的事故调查组,主要领导也都到现场指挥救援工作,在国外考察的市领导也都发回了慰问信。由于有了领导的关心,加上数千名救援人员的努力,最后一百八十五人成功获救,只有二十九人不幸遇难。随后,副市长杨爱民说,由于各级领导不抛弃不放弃,庄家沟矿难的抢险救援在中国事故抢险救援史上创造了两个奇迹,一个是被困工人的生命奇迹,一个是事故救援的奇迹。总之,这次抢险救援工作取得了胜利,而且是伟大的胜利。
  这次新闻发布会是何旋和庄雪涯去采访的,这条新闻也是何旋编出来的。编完之后何旋就去吐了,同事问她怎么了,她说恶心。问她为什么恶心,她说这几天累着了。然后余制片就让她回家好好休息了。
  何旋回到家的时候,苏镜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这让何旋好生奇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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