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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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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还有呢,眼睛边上。”
她擦干净了。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在回答葛利什卡无声的询问时,她哭了。
“我受不了啦……我完啦,葛利沙。”
“他把你怎么啦?”
阿克西妮亚恨恨地扯开上衣领子。粉红色的、像处女一样的坚实隆起的胸脯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紫青色的伤痕。
‘你不知道他把我怎么啦?……每天都打我!……吸我的血……你也是好样的……像只公狗一样干完了坏事,就夹起尾巴躲到旁边去啦……你们都是一流货……
“她用哆嗦着的手扣好钮扣,惊慌地——他是不是生气啦——朝扭过身去的葛利高里膘了一眼。
“你是在寻找罪人哪?”他咬着一根草茎,拖着长腔说。
他那平静的声调激怒了阿克西妮亚。
“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她激动地喊道。
“母狗要是不愿意,公狗是不会爬上去的。”
阿克西妮亚用手捂住脸。她委屈得就像被无缘无故地蓄意当头猛击了一拳似的。
葛利高里皱着眉头,斜了她一眼。从她的食指和中指缝里渗出了眼泪。
一道斜照进向日葵丛中的、尘埃朦胧的阳光,把那透明的泪珠照得闪闪发光,晒干了留在她皮肤上的泪痕。
葛利高里就是见不得眼泪。他激动得如坐针毡,不住地转来转去,狠狠地把一只黄蚂蚁从裤子上抖下来,又迅速地瞥了阿克西妮亚一眼。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见手背上,原先是一个泪珠,现在却是三个泪珠在追逐流淌。
“你哭什么呀?受委屈了吗?克秀莎!好,等等……停一停,我想跟你说点什么。”
阿克西妮亚把手从泪湿的脸上拿下来。
“我是来跟你要主意的……你干吗要这样?……我已经够苦啦……可是你……”
“我这简直是投井下石……”葛利高里心里想,脸也红了。
“克秀莎……我无心中说了几句刺儿话,好,别生气……”
“我不是来死缠你的……别害怕!”
这会儿,她确信,自己并不是为了纠缠葛利高里才来的;不是,当她从顿河陡岸向草场跑来的时候,自己确曾下意识地想过:“我劝劝他!不叫他结婚。不然我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呢?‘这时她想到了司捷潘,就刚强地摇了摇脑袋,驱逐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么说,咱们的好事是完结啦?”葛利高里问道,然后趴在地上,用双臂支着身子,向外吐着说话时嚼烂了的冤丝粉红色的花瓣。
“怎么完结了呢?”阿克西妮亚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呀?”她又问了一遍,竭力探视起他的眼睛来。
葛利高里翻动着鼓出的浅蓝色白眼珠,把目光向一旁移去。
风吹日晒、疲惫不堪的土地散发着尘埃和太阳的气味。风沙沙地响着,翻动着向日葵的绿叶子。一堆棉絮似的白云遮住了太阳,天突然昏暗了,于是烟雾般的云影落到了草原上,村落上,落到了阿克西妮亚的低垂着的脑袋上,落到了茧丝的粉红色花萼上,然后又盘旋、翻滚飘逝。
葛利高里猝然叹了一口气,仰面躺下,肩胛骨紧贴在滚热的土地上。
“你听我说,阿克西妮亚,”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实在太烦人啦,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吸吮似的,我拿定了主意……”
菜园上空响起了一阵吱吱扭扭的大车轮声。
“往右拐,秃顶的畜生!往右拐!往右拐!
这吆喝声是那么大,吓得阿克西妮亚赶紧趴到地上去。葛利高里抬起点脑袋,低声说道:“摘下头巾来。太显眼。别叫人看见。”
阿克西妮亚摘下了头巾。掠过向日葵丛的热风吹弄着她脖子上的金色细发卷。
渐渐远去的大车的吱扭声消失了。
“我想了这么个主意,”葛利高里开口说,“过去的事情,是不能挽回啦,干吗还要寻找罪人呢?好歹总要活下去……”
阿克西妮亚抖擞精神,听着,期待着,手里撕着从蚂蚁嘴里抢下的花梗。
她看了看葛利高里的脸,只见他眼睛里闪着冷酷、令人不安的凶光。
“……我拿定主意,咱俩来结果掉……”
阿克西妮亚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用弯起的手指头抓住茎蔓坚韧的茧丝,龛动着鼻孔,在等他说出最后的几个字。恐怖和焦急的火焰拼命舔着她的脸,烤得她口干舌燥。她以为葛利高里是要说:“……结果掉司捷潘,”但是他烦躁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它们在困难地龛动着),却说:“咱们来结果了这桩相好的事儿,好吗?”
阿克西妮亚站起身来,胸膛乱碰着摇摇晃晃的向日葵的黄色花盘,朝园门口走去。
“阿克西妮亚!”葛利高里气急败坏地喊道。
回答他的是吱扭的园门响声。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割完黑麦以后——还没来得及运到场院上——又到割小麦的时候了。粘土地上和山坡上一片金黄,小麦叶子被太阳晒得都卷起来了,生命已经告终的麦茎也干枯了。
人们争说——是个罕见的大丰收。麦穗粗大,麦粒饱满,沉甸甸。
潘苔莱。普罗贝菲耶维奇和伊莉妮奇娜商量过以后,就这样决定:如果跟科尔舒诺夫家的亲事说成了,就把婚礼延到最后的救主节。
他们还没有去讨回信:因为马上就要割麦子了,再说,要等到星期天才能去。
星期五出发割麦子去了。三匹马拉着收割机。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在大车上做木匠活儿,准备装运麦子的车盘架。彼得罗和葛利高里去割麦子。
葛利高里扶着哥哥坐的车夫坐位走着,脸色阴沉。牙齿咬得紧紧的,从下颚骨到颧骨,斜着隆起的一道肌肉在哆哆嗦嗦地上下颤动着。彼得罗知道:这是葛利高里在生闷气的标志,这种时候谁要惹他,那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他的麦色的胡子上仍然挂着嘲弄的微笑,继续在逗弄兄弟。
“真的,她全都对我说啦!”
“哼,让她说吧,”葛利高里咬着小胡子的茸毛嘟哝道。
“我正从菜园里回来。‘她说,’忽然听到麦列霍夫家的葵花地里有说话的声音。‘”
“彼得罗,别说啦!”
“‘是的……有说话的声音。’她说,‘我隔着篱笆往里一看……’”
葛利高里不断地在眨眼睛。
“你还要说,是不是?”
“真是个怪物,你让我说完嘛!”
“你小心点儿,彼得罗,咱们会打起来的,”葛利高里渐渐落在收割机后头,威吓说。
彼得罗挑了一下眉毛,背朝着马,脸对着走在后面的葛利高里。
“她说:”我隔着篱笆往里一看,他们,一对情人,正又楼又抱地躺在那儿呢。
‘我问:“是谁呀?’她说:”就是阿克秀特卡。阿司塔霍娃和你弟弟呀。‘我说……“
葛利高里抓起放在收割机后面的短叉子柄,向彼得罗扑过去。彼得罗丢掉僵绳,从座于上跳下来,躲到马前头去。
“呸,该死的!……这家伙疯啦!呸!呸!看他……”
葛利高里像狼一样呲着牙,把叉子朝彼得罗投去。彼得罗两手往地上一趴,叉子从他头顶上飞过去,叉子尖扎进于硬、尽是石头的土地里足有一俄寸深八五八书房,在铮铮地抖动着。
彼得罗的脸都青了,攥着被呼叫声吓惊了的马的笼头,骂道:“你会扎死我的,混蛋!”
“扎死你才好哩!”
“你是个混蛋!疯鬼!你真是爸爸生的儿子,地地道道的蛮子。”
葛利高里拔起叉子,跟在重又动起来的收割机后头走着。
彼得罗用手指头招呼他过来。
“到我这儿来。把叉于给我。”
他把缰绳换到左手里去,抓住亮锃锃的叉齿。
用叉柄朝一点也没有提防的葛利高里的脊背打了一下。
“应该抡起皮带抽你才对!”彼得罗看着跳到旁边去的葛利高里,惋惜地说。
没过一会儿,他们抽着烟,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
正赶着车在另一条路走的赫里斯托尼亚的老婆,看到葛利什卡把叉子向哥哥投去。她从车上站起来,但是仍然看不清楚麦列霍夫弟兄究竟在于什么,——因为收割机和马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没有进胡同,她就朝一个邻居喊道:“克利莫夫娜!
快去告诉土耳其佬潘苔莱,说他家的儿郎在鞑靼岗拿着麦叉子打起来啦。正打得难解难分,要知道,葛利什卡可是个疯子呀!——用叉子往彼得罗的肋骨上乱扎一气,彼得罗也朝他……那儿血流成河,吓死人啦!“
彼得罗吆喝那三匹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嗓子都有些嘶哑了,于是就吹起悠扬悦耳的日哨来。葛利高里一只落满了黑土的脚踩在收割机横梁上,把收割机割下的一铺铺的麦子拨下来。被马蝇咬得浑身是血的马摇着尾巴,胡乱地拉着套索。
草原上,直到蓝色的天边儿,到处都是人影绰绰。收割机的叶片沙沙地响着,到处是一铺铺割倒的麦子。金花鼠在小丘上学着牧童的调子在尖声鸣叫。
“再割两趟,咱们就停下来抽烟啦!”彼得罗扭过头来,透过收割机翼板的啸叫声和叶片的沙沙声喊道。
葛利高里只是点了点头。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动起来非常困难。他两手攥住紧靠叉子头的地方。这样,翻动割下的沉得要命的麦子就容易多了。他急促地喘着气,汗湿的胸膛痒得要命,从帽子底下流下的热辣辣的汗珠滴进眼睛,像肥皂水一样杀得疼极了。他们停下马,喝足了水,抽起烟来。
“有个人骑着马从大道上跑来啦,”彼得罗把手遮在眼睛上方眺望着,说道。
葛利高里仔细看了看,惊愕地扬起眉毛。
“是爸爸,没有错儿。”
“你疯啦!他骑什么来?马全套在收割机上啦。”
“是他。”
“你看错啦,葛利什卡!”
“真是他。”
没过一会儿,一溜烟似的奔马和马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是爸爸……”彼得罗惊讶不解地跺起脚来。
“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啦……”葛利高里把他俩共同的预感说了出来。
潘苦菜。普罗河菲耶维奇在离他们还有一百沙绳远的时候勒了一下儿马,改为小跑。
“我——要——抽——死……狗崽子们!……”老远他就大喊起来,皮鞭于在他头顶上飞舞。
“他要干什么?”彼得罗更胡涂了,把麦色的胡子往嘴里嚼了大半截。
“快躲到收割机后头去!天哪,他要用鞭子抽咱们哩。等咱们说明白了,他早已把咱们抽够啦……”葛利高里笑着说,躲到了收割机后头去,以防万一。
汗流如洗的马在割过的麦地里小步跑着。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晃着两腿(他骑的是没有备鞍子的马),摇着鞭子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了什么?杂种!”
“割麦子啦……”彼得罗两手一摊,担心地斜眼瞅着鞭子。
“谁用叉子叉人啦?为什么打架?”
葛利高里背朝着父亲,小声地数着被风吹散的云片。
“你怎么啦?用什么叉子?谁打架啦?……”彼得罗两脚挪动着,眨着眼睛,把父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怎么回事呀,他妈的,这只母鸡,跑来大喊大叫说:”你们家的儿郎在打架哪,都动了叉子啦。‘啊?这是怎么回事?……“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撒开缰绳,从气喘吁吁的马身上跳下来。
“我抓过谢米什金。费吉卡家的一匹马就跑来啦。怎么回事呀?……”
“这是谁说的?”
“一个娘儿们!”
“她是在胡说八道呀,爸爸!该死的东西,准是在车上睡着了,梦见打架啦。”
“这个臭娘儿们!”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尖声喊叫起来,大胡子里露出嘲笑的神色。“克利莫夫娜你这只母鸡!唉,你这是干什么呀!……啊?我要把这只母狗好好抽一顿!……”他瘸着左腿,跺起脚来。
葛利高里因为不敢笑出声来,憋得浑身直哆嗦,望着脚下。彼得罗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摸着大汗淋漓的脑袋。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也暴跳够了,平下气来。他坐到收割机上于起来,自己往下扔着割下的麦于,割了两趟,然后嘴里骂着,骑上马走了。他骑到大路上,追过了两辆装着麦子的大车,身后扬起一道滚滚的烟尘,跑进村子。那根编着美丽的花纹的细条鞭子忘在田垅上。彼得罗把它捡起来,在手里玩弄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对葛利什卡说道:“要是真打到咱们身上可够受的,小伙子。这哪里是马鞭子,兄弟,这玩意儿能一下子就把脑袋削下来。”
第一卷 第十八章
科尔舒诺夫家是鞑靼村的首富。他家有十四对公牛,一群马,几匹种马都是从普罗瓦里斯基养马场买来的十五头母牛,无数的别的牧畜,足有几百只羊的羊群。
单说这处宅院,也就很可观了:房子并不比莫霍夫家的逊色,一排六间薄铁瓦顶的房子。院里的附属建筑都是用漂亮的新瓦盖的;花园足有一俄亩半,还有一片树林子。人还会再需要什么呢?
所以,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第一次去攀亲的时候,心里是既胆怯,又不情愿。科尔舒诺夫家是不会给女儿找个像葛利高里这样的女婿的。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明白这一点,他怕遭人拒绝,而且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去央求那位刚愎自用的科尔舒诺夫;但是伊莉妮奇娜死缠着他,就像铁锈腐蚀铁一样,最后终于把倔强的老头子制服了。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答应了,而且去了,可是他心里一直在咒骂着葛利什卡、伊莉妮奇娜以及整个世界。
该再去讨回话啦:只等着星期日到来,可是这些日子,在科尔舒诺夫家漆成铜绿色的屋顶下,却在激烈地进行着一场互不相让的争吵。媒人走后,姑娘在回答母亲的问话时坚定地说:“我爱葛利什卡,别人我谁也不嫁!”
“你真找到了个好女婿,傻姑娘,”父亲开导她说,“只有一点好,就是黑得像茨冈人一样。难道我能给你招这样的女婿吗,我的宝贝儿?”
“我不要别人,爸爸……”娜塔莉亚红着脸,流下泪来。“别人我谁也不嫁,也别叫他们来说媒啦。要不,就把我送到梅德维季河口修道院里去算啦……”
“他是个浪荡子弟,色鬼,专门勾搭外出服役的哥萨克的妻子。”父亲说出了最后的意见,“他的坏名声全村家喻户晓。”
“那我也不在乎!”
“你要是不在乎,那我就更不在乎了!既然这样,那就不过像从我手里拿走一袋面粉一样。”
娜塔莉亚是长女,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所以他从来没有强迫她选哪个人做女婿。
还是在去年开斋节时,就从远方的楚茨坎河边来过些媒人,都是些信仰旧教的哥萨克大户人家;从霍皮奥尔河和奇尔河那边也来过煤人,但是娜塔莉亚不喜欢那些求婚的新郎馆,所以都白赔上了求婚的面包和盐。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从心眼里喜欢葛利什卡那种哥萨克的英勇,喜欢他那种热爱家务和劳动的劲头。老头子还是在葛利什卡获得马术比赛头奖的时候,就认定他是全镇青年中的佼佼者;但是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名声很坏的穷小子,有点于心不甘。
“是个能干的小伙子,长得也还漂亮……”夜里,老婆在枕边悄悄地对他说,抚摸着他那长满了雀斑和红色硬毛的胳膊,“格里戈里奇,娜塔莉亚可已经为他得了相思病了,看那憔悴、消瘦的样子……真是动了心了。”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一翻身,背朝着妻子那瘦骨磷磷的、冰凉的胸膛,气哼哼地说道:“别缠我啦!你就是把她嫁给傻子巴沙,干我屁事?准是上帝把你那点聪明全收回去啦!看你说的:”长得也还漂亮‘……“他学着她的腔调说,”难道你能从他漂亮的脸上收获粮食啊?“
“粮食也不能代替一切嘛……”
“当然啦,管他的品格怎样呢,只要他有点儿身份就行。而且说实话,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土耳其人,我脸上可是有点儿不光彩。总要门当户对嘛……”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在床上折腾着,骄傲地说道。
“是一个勤俭的人家,家境也还富裕……”妻子小声地说着,紧靠到丈夫的结实的脊背上去,温存地摸着他的胳膊。
“唉,妈的,离我远点儿行不行!简直把我挤得一点地方都没有啦……你为什么总像摸怀孕的母牛那样摸我呀?娜塔莉亚的事随你便好啦。你就是把她嫁给个秃尼姑也行!”
“应该爱惜自己的孩子嘛。别的不管——穷富也不要管啦……”卢吉妮奇娜在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毛烘烘的耳边嘶哑地说。
他把两腿搭在一起,紧靠着墙,呼噜响得像是睡着了似的。
媒人重又来临,把他们弄得个措手不及。教堂的弥撒完以后,那帮说媒的又坐着马车来到他家大门口了。伊莉妮奇娜踏在踏板上,差一点把马车压翻,而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却像只公鸡一样,从坐位上一跃而下;虽然把腿碰了一下,但是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英姿勃勃地瘸着腿朝上房走去。
“他们来啦!魔鬼把他们又送来啦!”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向窗外张望着,惊叫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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