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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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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的人。很明显,这样政府只能把祖国引向灭亡,对这样政府是不能信任的,跟这样的政府为伍,是不能拯救灾难深重的俄罗斯的。因此,昨天临时政府为了敌人的利益,要求我辞去最高统帅职务时,我作为一个哥萨克,基于良心与忠诚,不能不拒绝这个要求,我宁被咒骂而死,也不愿使祖国蒙受耻辱和叛变祖国。哥萨克们,俄罗斯土地的勇士们!你们曾经保证,在我认为必要的时候,你们将奋起与我共同战斗,拯救祖国。现在钟声响了——祖国已经到了覆亡的前夜!我不服从临时政府的命令,为了拯救自由的俄罗斯,我要反对这个政府,反对这个政府中的那些不负责任、出卖祖国的谋士。哥萨克们,你们要维护无比英勇的哥萨克的尊严和光荣,这样你们就可以拯救被革命夺去的祖国和自由。你们要服从我的命令,执行我的命令,随我前进!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最高统帅科尔尼洛夫将军。

卡尔梅科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卷着那张纸,喊叫道:“布尔什维克和克伦斯基的奸细阻挠我们各部队乘火车前进。已经接到最高统帅的命令:如果不能用火车完成调动任务时,就以行军队形向彼得格勒进发;今天我们即将出发。请大家准备下车!”

本丘克粗暴地用胳膊肘推开别人,挤到人群中去;还没有走到军官们的圈子,就像在群众大会上一样,响亮地喊叫道:“哥萨克同志们!我是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士兵派到你们这儿来的。有人要率领你们去进行自相残杀的战争,去扑灭革命。如果你们愿意去反对人民,如果你们愿意去恢复帝制,——那你们就去吧!……但是彼得格勒的工人和士兵却希望你们不要去做杀害自己兄弟的凶手。他们向你们致以热烈的问候和兄弟的敬礼,他们不愿意跟你们兵戎相见,而愿意和你们结为同盟…

…“

大家没有等本丘克把话说完,就发起了一阵冲天的喧哗声。仿佛是怒吼的风暴把卡尔梅科夫从桶上冲了下来。他向前弓着身子,快步向本丘克走去;但是还差几步没有走到时,便用靴后跟一拧,转过身来。

‘哥萨克们!本丘克少尉去年从前线逃跑,——这你们是知道的。怎么,难道我们能听这个胆小鬼和叛徒的话吗?“

第六连连长苏金中校用沙哑的、像打闪雷似的低音压下了卡尔梅科夫的声音,喊道:“逮捕他,逮捕这个坏蛋!我们在前方流血,他却躲到后方去逃命……抓住他!”

“等一会儿再抓!”

“叫他把话说完!”

“不要用手绢去捂人家的嘴。让他说明自己的观点。”

“逮捕他!”

“我们不要听逃兵胡说八道!”

“说下去,本丘克!”

“米特里奇!要砍到他们的尾巴骨!”

“打——倒……”“往口,你这个母狗的奶头!”

“压倒他们!压倒他们,本丘克!你要跟他们顶着干!顶着干!”

身材高大、没戴军帽。露着剃得光光的秃脑袋的哥萨克,团革命委员会的委员,跳到桶上去。他热烈号召哥萨克们不服从反革命子手科尔尼洛夫将军的命令,他讲了进行反人民战争的危险后果,然后转向本丘克,结束说:“同志,您不要以为我们也像军官老爷那样轻视您;我们欢迎您,尊敬您这位人民的代表,我们尊敬您,还由于您原先当军官的时候从未欺压过哥萨克,跟我们亲如兄弟。我们没有听见您说过粗暴的话,但是请您不要以为我们是些没有文化的人,以为我们不懂礼貌,——亲热的话连畜生都明白,别说是人啦。我们恭恭敬敬地给您敬礼,请您转告彼得堡的工人和士兵,我们绝不会举手去打他们!”

周围像敲大鼓一样轰响起来:一片称赞的呼叫声,响彻云霄,然后又慢慢地低沉下去,平静下来。

卡尔梅科夫扭着匀称的身子,又爬上了木桶、大谈其白浪翻滚的顿河的尊严和荣誉。哥萨克的历史使命、军官和哥萨克共同浴血奋战的壮举,等等,等等,他气喘吁吁地讲着,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

一个身体强壮的白眉毛哥萨克换下了卡尔梅科夫。人们打断了他反对本丘克的、充满仇恨的演说,——抓着他的手从桶上拖了下来。奇卡马索夫跳到木桶上去。他把双手一挥,好像劈木头似的,叫道:“我们不去,我们也不下火车!电报上说。

好像哥萨克曾经答应过要帮助科尔尼洛夫啦,——可是谁问过我们呢?我们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他!是哥萨克军人联合会的军官们答应的!格列科夫将军曾摇着尾巴答应过,——那就让他去帮忙吧!

发言的人更换得越来越勤。本丘克低垂着额部宽阔的脑袋站在那里,粘土色的血晕使他的脸色变得黝黑,脖子上和太阳穴上鼓起的血管猛烈地跳动着。气氛越来越紧张。他感觉到,再过一会儿——只要发生一点儿鲁莽的行动,这种紧张气氛只有经过流血才会缓和下来。

驻扎在当地的步兵成群结队地从车站上涌来,军官们溜出了会场。

过了半点钟,气喘吁吁的杜金跑到本丘克面前,说道:“米特里奇,怎么办哪?

……卡尔梅科夫准是想出了什么坏主意。他们正在从车上往下卸机枪,还派一个骑兵到什么地方去啦。“

“走,咱们到那儿去。赶快召集二十来个哥萨克!快!”

卡尔梅科夫和三个军官正在兵车司令那节车厢边往马上装载机枪。本丘克第一个走过去,回头看了看同来的哥萨克们,把手伸进军大衣口袋,掏出一枝崭新的、精心擦过的军官佩带的手枪。

“卡尔梅科夫,我们来逮捕你啦!举起手来!

卡尔梅科夫从马旁边跳开去,弯下腰,抓住手枪盒子,但是没有来得及拔出手枪:一粒子弹在他的脑袋顶上响了;本丘克在枪响前,恶狠地大声喊道:“举起手来!

他的手枪露出了枪口,扳机慢慢地扳上了一半。卡尔梅科夫眯缝着眼盯着他,艰难地举起手来,弹了个响指巴儿。

那几个军官也都很不情愿地交出了武器。

“马刀也要摘下来吗?”一位年轻的少尉机枪手恭恭敬敬地问道。

“是的。”

几个哥萨克把机枪从马背上卸下来,又搬到车厢里去。

“派人看守这几个人,”本丘克对杜金说。“奇卡马索夫,你去逮捕其余的军官,把他们也押到这儿来。听见了吗,奇卡马索夫?咱们俩把卡尔梅科夫送到本地驻军的革命委员会去。卡尔梅科夫大尉,请您在前面走。”

“干得漂亮!漂亮!”一个军官往车上跳着,目送着走去的本丘克、杜金和卡尔梅科夫,赞赏地说。

“诸位!我们应该感到害臊啊,诸位!我们简直像孩子一样傻!谁也没有想到及时把这个坏蛋干掉!当他拿枪对着卡尔梅科夫的时候,这当儿给他一枪——不就完了嘛!”苏金中校愤愤地扫了军官们一眼,说道。半天才用颤动着的手指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

“要知道他们有整整一排人……会乱开枪互相射击起来的,”少尉机枪手有点儿抱歉似地解释道。

军官们沉默地抽着烟,有时候互相对看一眼、这幕戏竟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演完,使他们果若木鸡。

卡尔梅科夫咬着黑胡子尖,默默地走了一会儿。高颧骨的左腮帮子上,一片火红,好像挨了耳光子似的。路上遇到的老百姓都惊讶地停下来望着,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傍晚的纳尔瓦上空,无色阴沉。黯淡无光。道轨上落满了像红色金属片似的桦树叶子——八月正在慌忙撤退。一群群乌鸦飞过教堂的绿色圆顶。从车站外面的什么地方,暮色苍茫的田野那边,吹来袭人的寒意,夜色渐浓,一片片抹了一层晚霞似的铅白色残云,依然在掠过荒凉、无路的天空,从纳尔瓦向普斯可夫,向卢加方面飘去;黑夜正在越过一道看不见的界限,逼退黄昏。

在火车站旁边,卡尔梅科夫猛然转过身来,朝本丘克脸上啐了一口,骂道:“卑鄙的——家伙!……”

本丘克躲开啤过来的唾沫,眉毛向上一挑,左手把猛地插迸口袋去的右手腕子紧接了半天。

“走!……”他费力地喊道。

卡尔梅科夫又走起来,恶毒地骂着,脏话连篇。

“你这个叛徒!卖国贼!你将为此遭到报应!”他不断地骂着,常常停下来,向本丘克进逼。

“走!我求你……”本丘克总是在劝说。

于是卡尔梅科夫紧握着拳头,重又向前走去,像匹受伤的马,摇摇晃晃。他们来到水塔边。卡尔梅科夫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不是什么政党,而是一群可恶的社会小贼!谁在领导你们——是德国人的总司令部!布尔——什——维克……哈哈!

全是些低能儿。你们的党,是一群败类,被人收买,简直是……一群无赖!无赖!

……出卖了祖国!我真想把你们全都吊在一根横梁上绞死……哦,哦,哦,哦!这个时刻会到来的!……你们的那个列宁不是三十个德国马克就把俄罗斯出卖了吗?!

……他抢了百八十万——就逃之夭夭啦……这个流刑犯!“

“给我靠墙站住!”本丘克拉着长声,结结巴巴地喊道。

杜金大吃一惊,慌张起来。

“伊利亚。米特里奇,等等!你要干什么?等等!……”

本丘克气得脸都变了样,非常难看,面色发青,他跳到卡尔梅科夫面前,照着他的太阳穴上猛击一拳,脚踏着从卡尔梅科夫头上飞下来的军帽,把他拖到水塔的黑砖墙边。

“站好!”

“你于什么?!……你!……你敢!……你敢打死我!……”卡尔梅科夫挣扎着,怒吼道。

脊背重重地撞在水塔墙上,他挺直了身子,明白过来:“你要枪毙我!”

本丘克弯下腰去,手忙脚乱,使劲往外拔手枪,因为扳机挂住了口袋里子。

卡尔梅科夫向前迈了一步,迅速扣好军大衣上的全部扣子。

“开枪吧,狗崽子!开枪吧!你看看吧,俄罗斯军官是如何从容就义……我就是临死……”

于弹砰的一声打进他的嘴里。沙哑的回声在水塔后面一阶一阶地盘旋升向高空。

卡尔梅科夫在迈第二步的时候就踉跄了一下,左手抱住脑袋,倒了下去,身于弯成一个很陡的半圆形,然后把几颗被血染黑的牙齿吐到胸前,甜滋滋地吧咂了一下舌头。等他的脊背挺直,贴到潮湿的石子上。本丘克又打了一枪。卡尔梅科夫抽搐了一下,翻身侧卧,像一只睡着的鸟,把头扭到肩下,发出一阵短促的呜咽声。

在第一个十字路口上杜金追上了本丘克,“米特里奇……你这是干什么,米特里奇?……你怎么把他打死啦?”

本丘克紧紧地按着杜金的肩膀,用坚毅的目光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非常安逸。

但有些疲惫地说道:“不是他们杀死我们,就是我们杀死他们!……没有中间的道路。要血拼到底。你死我活……明白了吗?卡尔梅科夫这类人,就必须像对付毒蛇一样把他们消灭、镇压。对那些为怜悯这些毒蛇而流泪的人也要开枪……明白了吗?

为什么要流眼泪呢?要硬起心肠!变成凶狠的人!如果卡尔梅科大掌握了政权的话,他会嘴里叼着香烟,把咱们打死,可是你……唉,你这个爱哭的好心人!“

杜金的脑袋摇晃了半天,磕打着牙齿、不知道为什么两只穿着明成红褐色皮靴的大脚也莫名其妙地乱踏起来。

他们俩沿着寂静无人的狭窄街道沉默地走着。本丘克偶尔回头看看一乌云在他们头顶低空的黑暗中翻滚着,向东方涌去,昨天的雨水洗过的一弯新月,像只澄绿的斜眼睛,从一小块八月的天空窥视着人间。近处的十字路口上,一个步兵战士和一个肩上披着白色头巾的女人紧挨在一起站在那里_战士抱住那个女人,把她往自己怀里拉着,在低声说些什么,她却双手撑住他的胸膛,脑袋向后仰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嘟哝说:“我不信!我不信,”接着就压低声音娇滴滴地笑了起来。

第四卷 第十八章

八月三十一日,克伦斯基召去的克雷莫夫将军在彼得格勒自杀了。

克雷莫夫所属部队的代表团和指挥人员都赶到冬宫去自首。这些不久以前还想用战争来对付临时政府的人,现在却来向克伦斯基大献殷勤,向他表白自己的忠诚。

克雷莫夫纪律紊乱的部队还在进行最后挣扎:一部分军队由于惯性作用,还在向彼得格勒运动,但是这种运动已经毫无意义,因为科尔尼洛夫的叛乱已近尾声,像腾起的烟火似的反革命火花已经熄灭,而且共和国的临时执政者——这些日于里,他那肥硕的脸颊的确显得大为瘦削了,——已经在像拿破仑一样,抖动着两条裹着皮绑腿的腿,在政府的例会上大谈其“政局完全稳定”了。

在克雷莫夫自杀的前一天,阿列克谢耶夫将军接到了任命他为最高统帅的命令。

一向举止得体、注意细节的阿列克谢耶夫了解自己处境的恶劣和暧昧,开始他坚决拒绝,但是后来还是接受了这一任命,惟一希望,就是借以减轻科尔尼洛夫和那些曾或多或少参与组织民政府叛乱的人们的不幸。

三十一日,他在路上用直通电话和大本营联系,想弄清科尔尼洛夫对他接受任命和即将上任所持的态度。令人厌烦的商谈断断续续,一直拖到深夜。

同一天,科尔尼洛夫那里也召集了一次参谋人员和亲信们的会议。对于他提出的关于继续与临时政府进行斗争的合理性问题,大多数出席会议的人都主张继续斗争。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请谈谈您的高见吧,”科尔尼洛夫对鲁科姆斯基说,因为他在整个会议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

鲁科姆斯基的话虽说得很委婉,但是坚决反对继续自相残杀。

“投降吗?”科尔尼洛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涧道。

鲁科姆斯基耸了耸肩膀。

“问题自身会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

谈话又继续了半个钟头。科尔尼洛夫一言不发,显然,他在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会议不久就散了,过了一个小时,他把鲁科姆斯基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您是对的,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他把手指头弄得咯吧咯吧直响,昏暗的、好像撒上了一层炭灰的灰白色眼睛瞅着旁边的什么地方,疲倦地说道,“继续顽抗不仅愚蠢,而且简直是犯罪。”

他用手指头敲了半天桌子,谛听着什么——也许是在谛听自己琐碎的思绪;沉默了片刻,问道:“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什么时候到?”

“明天。”

九月一日阿列克谢耶夫来到了大本营。当天晚上,他根据临时政府的命令,逮捕了科尔尼洛夫、鲁科姆斯基和罗曼诺夫斯基。在把被逮捕者送往‘大都会饭店“(在那里他们将被置于守卫的监护之下)之前,阿列克谢耶夫与科尔尼洛夫密谈了二十分钟;科尔尼洛夫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非常激动,几乎不能自制。

罗曼诺夫斯基想要走到科尔尼洛夫跟前去,但是被科尔尼洛夫的妻子挡住了。

“请原谅!拉夫尔。格奥尔吉耶维奇要求谁也不要到他跟前去。”

罗曼诺夫斯基瞥了一眼她那神色沮丧的脸,就赶紧走开,眼睛激动地眨着,眼眶下面立刻黑了一片。

第二天,西南线总司令邓尼金、参谋长马尔科夫将军、万诺夫斯基将军和特别军团司令埃尔杰利将军也都在别尔季切夫同时被捕。

在贝霍夫的一所女子中学里,科尔尼洛夫的注定要失败的反革命行动可耻地结束了。结束了,可是又在策划新的行动;未来的国内战争和向革命展开全线进攻的计划难道不就是在这所女子中学里出笼的吗?

第四卷 第十九章

十月底的一个早晨,利斯特尼茨基大尉接到了团长的命令——率领连队徒步到皇宫广场去。

利斯特尼茨基给司务长下了命令后,就赶忙穿起衣服来。

军官们都打着呵欠,骂骂咧咧地起床了。

“什么事?”

“布尔什维克在找事!”

“诸位,谁把我的子弹拿走啦?”

“开到哪儿去!”

“你们听,是在放枪吗?”

“哪有什么枪声?是您阁下耳朵的幻觉!”

军官们都来到院子里。连队已经站成纵队。利斯特尼茨基率领着哥萨克快步从院子里走出去。涅瓦大街渺无人迹。的确有的地方偶尔响起零落的枪声。一辆铁甲车在皇宫广场上巡行,士官生在巡逻。街道荒凉。寂静。一队士官生和几个第四连的哥萨克军官们在冬宫门日迎接哥萨克。军官中,有一位是连长,他把利斯特尼茨基叫到旁边去,问道:“全连都带来了吗?”

“是的。怎么啦?”

“第二连、第五连和第六连都不肯来,拒绝执行命令,不过机枪队跟着我们在一起。哥萨克怎样!”

利斯特尼茨基轻轻地挥了一下手。

“糟糕!第一团和第四团的情况怎样?”

“这两个团没有来。他们不来一您知道,今天布尔什维克可能要动手吗?鬼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他伤心地叹了日气,“真想奔回顿河去,躲开这是非之地…

…“

利斯特尼茨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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