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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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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袁县令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笔墨纸砚皆颤,“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的鬼?”
韩琅语塞,不相信鬼怪的人随处都有,可这袁县令偏偏是其中一员。“妖鬼之说,不可不信。大人且听属下仔细分析,”他拿起吴照那案子的卷宗,打算把事情始末解释给对方听,“当时安平有人私设赌庄,王老三养了小鬼给自己开运……”
“行了行了,一个劲地胡说八道,”袁县令气势汹汹地打断了他,“这些暂且不论,你瞧瞧这案子,马有义报的纵火?钱县令……现在该叫钱典籍了,他让你去查了,结果呢?你去了大半月,两手空空的回来,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韩琅低下头去,那件事另有隐情,却不能随意向外人道出:“那次……的确是属下失职。”
袁县令冷笑一声,再度捡起一份卷宗,拍在韩琅跟前:“云海山庄?你又是一去数日不回,一点消息都没有。县尉玩忽职守,这安平县要出了案子,该找谁去?”
“那是为了调查云海山庄私自蓄养奴隶,贩卖人口……”
袁县令再度嗤笑:“我接到调职令时,正好在京中。大理寺于大人办了这件案子,早就传遍朝廷上下,现在你居然要揽到自己头上?”
韩琅说不出话来,他已明显感到这人就是来找茬的,怎么办,打落牙齿含血吞?如果顶嘴,对方一怒之下一张弹劾状纸寄到京中,自己这县尉的官职就丢定了。
他就是一个九品小官,注定要看人脸色行事。早上贺一九也叮咛过他,忍一时风平浪静,千万别再得罪上司了。
“你可以说,那些都是旧事。既然如此,就拿最近的来说。一月前你再度行踪不明,数日未在县衙露面,你自己说说可有此事?”
韩琅想说当时自己在京城处理许家惑灵乐一案,但是如实说出来肯定要被袁县令数落。见他无言以对,袁县令便愈发嚣张,再次猛一拍案道:“韩琅啊韩琅,你好歹也是钱典籍提拔起来的,然而你不克己奉公,虚心办案,反而屡次草率从事,敷衍塞责!你可知错?!”
韩琅极力忍着满腔冤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知错。”
“知错,光知错就行了么?本官若不被调任于此,你还想混日子到什么时候?!”
韩琅叩下头去:“还请大人责罚。”
袁县令这才踱步回主座上坐下,也不让韩琅起身,就这么居高临下道:“罚?本官若真按着律法来罚,你现在就可以脱下官服滚出县衙。念你年轻,涉世未深,不知分寸,身上有些馋懒油滑的臭毛病还没改掉,还需好好指导。本官也就不重罚了,你自己去领臀杖十下,罚半年俸禄,其余容后再议。”
韩琅再次叩谢,低声下气地退了出去。四下无人,他狠狠一拳打在梁柱上。冤?当然冤。从来没受过这等闲气。以前被钱县令和县丞刁难也就罢了,那两人最多说话不好听,实际上真没让他遭过什么罪。这新来袁县令就不一样,这是明摆着看他不顺眼啊!
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希望只是一时的,最近还是低调些好,免得又撞到枪口上。
还好衙役都是熟人,没敢重重打他,这十大板子下来也疼得他呲牙咧嘴。这会儿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消息一传出去,县衙的院子里跑来不少没事干的捕快和衙役,有些是来关心他的,有些纯粹来看热闹。韩琅心情沮丧,只随便说了几句“无碍”就硬着头皮离开。路上遇到孟主薄,对方递给他两个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说是特地找熟人买的,接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叹道:“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喜欢拿年轻人开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韩琅谢过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最近经常不在县中,他说的也有道理。”
“你呀,最近也收敛收敛,别太出头了,”主薄小声道,“我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韩琅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新来的县令就算真是为了给他自己树威,做的也有些过火了。只怕是……别有用心。
唉,但愿是他多想了。
韩琅挨罚的事情是在县衙里头发生的,没有声张,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贺一九和那群衙役混的很熟,马上就有人把这事传到他的耳里。贺一九一听就气炸了,自家媳妇给人欺负了,还打了板子,这哪儿行呢?!新来的那县令真是不要命了,连他贺爷的人都敢动?!
梁子是结定了,就算贺一九现在没法拿那县令怎么样,迟早他也要报这仇。他心眼就这么小,谁敢碰韩琅一根汗毛,他就敢上去跟他玩命!
“他人呢?”贺一九咬牙切齿道,“韩琅人呢?”
“还在县衙里呢,”跟他通风报信的衙役道,“贺爷,那新来的县令太不是东西了,我瞧见韩大人跪着给他赔罪,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啪”的一声,贺一九捏碎了手里的药罐,药渣溅得一地都是。衙役吓得后退半步,惊道:“贺爷冷静,对方那可是县太爷!您别冲动!”
“他凭什么这么折腾阿琅?!”
“啊,那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多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几天就好。”
贺一九脸色阴郁,迟迟没有吭声。等衙役走了以后,他气冲冲地把东西一股脑收了,抬腿向外面走去。几个一同来找生意的喽啰见他要走了,忙上来问道:“贺爷您不做生意啦?”
“不做了。”
他贺一九是何许人物,虽然平日里和韩琅一起就像条大哈巴狗似的,尾巴都快摇断了,那也是因为他喜欢韩琅,就要黏在他身上。可其他时候,他还是那个响当当的安平一霸,现在动了真怒了,眼睛里的杀气能把人吓一跟头,一开口,所有人都退了半步。
不需他吩咐,一个眼神扫过去,立马就跑上来一人,小心翼翼道:“贺爷您尽管吩咐,是把那厮绑了还是削了,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一九只道:“雇顶轿子过来。”
“啊?噢、噢,这就去办!”
又一人凑上来道:“韩大人都吃苦头了,贺爷怎么不治治那个新来的狗官?”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贺一九冷冷道,“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给我忘了,谁敢提一句,我割了他的舌头。”
对方马上反应过来,回身对其他人道:“都散了都散了!这边啥事都没有!走走走都滚一边儿去!”
贺一九雇了轿子,立刻飞奔县衙。韩琅还没出来,他便一直在外头心急火燎的等。直到黄昏时分,街上都是匆匆往家赶的人群,韩琅这才出现在县衙门口。他刚迈出步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贺一九已如猛虎般杀出,揪起韩琅就如搬麻袋一般把人搬到了轿上,帘子一拉,催促轿夫启程。
“伤哪儿了,重不重?”
“你这也太夸张了……”韩琅哭笑不得,接着视线突然一晃,竟是被贺一九推得趴在了椅子上,“干什么干什么?!不就挨了板子么,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你挨了板子就是我挨了板子,”贺一九阴着一张脸,正在生闷气,“一天没见就成这样了,他要打你就给他打啊,你怎么这么窝囊呢。”
“不是你让我忍着点么?”
“也没让你忍到这份上!”贺一九怒喝出声,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把韩琅往怀里一塞,讷讷道,“抱歉,我不是跟你发脾气,我就是心里窝火。”
韩琅坐起来叹了口气,因为碰了伤处还“嘶嘶”地抽了两声:“没事,小伤罢了。”
贺一九知道韩琅八成会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给他点教训,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韩琅果然摇头:“何必这么睚眦必报的,都说了,小事而已。”
说实在的,他今天被不少人关心过了,但是谁的关心都比不上贺一九。不管能不能做,只要对方有替他出头的意思,那他也满足了。
贺一九揉了揉他的肩膀,顺带帮他把一撮碎发别到耳后:“我怕你傻不拉几的,让他觉得你是软柿子,好捏。”
韩琅没好气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哪次见我毫无来由的被人欺负,还不知道还手?”
贺一九干笑一声:“你人这么好,怕你被人算计嘛。”
“行行行,”韩琅无奈地伸出手让他打住,“这仕途是我自己要走的,遇到的事我也自己解决,你别插手。”
贺一九只得尊重他的意愿,嘴上答应,心里却另有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见不得韩琅受一点委屈,这笔账先记下了,姓袁的,呸,非收拾死这家伙。
轿子停下,贺一九以韩琅有伤在身为由,非要抱他下轿,被韩琅几下就闪了过去。本来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家门口站了一个熟人,是两人见过几次的赵王的部下。
“大人有要事与二位商量,”那人躬身道,“还请二位即刻赶往京城。”
第79章 贡物2
不愧是王爷,找人从来不问对方意愿。他派来的部下不由分说就把两人拽上马车颠簸一夜,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直接把他们带到赵王府里,给了两碗热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一九早就想骂娘了,一直忍着,韩琅的脸色也不大好。两人在赵王府中坐到巳时,赵王本人才姗姗来迟,笑着解释道:“早朝之后还有其他事务,耽搁了一会儿,两位辛苦。”
韩琅干笑两声:“不敢当不敢当。”
本来韩琅才是两人之中不擅客套的那个,可惜贺一九看赵王不顺眼,说话难免呛声,所以只能由他来应付场面。
“朝中政事忙乱,现在正在为是否出兵西戎争执不休,”赵王接过丫鬟端来的茶,一口喝干,“大臣们分化明显,主战和主和的争执了一早上也没个结果。……对了,二位关心政事么?”
“这……”韩琅略显犹豫。这时贺一九抢先答道:“在下和韩公子都是糊涂百姓,这朝中事务,实在不甚了解。”
赵王淡然一笑:“京城里早就传开了,知道一些倒也无妨。也罢,时辰不早了,还是来谈谈正事吧。”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两人话家常,这看似毫无来由的一番话,恐怕另有深意。韩琅和贺一九都是聪明人,互望一眼,并未接话。赵王对他们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捻着下颚长须,悠然道:“近日有一批贡物即将经过安平,内有外族的进贡的玳瑁、犀角、珍珠等物,其中一株‘石玉兰’乃三彩翡翠所雕,极其精致。圣上早已期盼已久,就等贡物入京的一日。”
韩琅不解:“赵王殿下的意思是……”
“这‘石玉兰’是圣上喜爱之物,若有损伤,必然龙颜大怒。贡物会在安平停留三日,据我所知,已有人盯上‘石玉兰’,打算趁贡物即将到达京城、守卫松懈大意之时下手。”
“是何许人物,竟如此大胆?”
“主谋并非江湖中人,”赵王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便不再继续,“总之,贡物后天到达,劳烦二位多加留意。”
贺一九沉默到这时才开口:“贡物一向戒备森严,我们两个平凡百姓,哪能插手?”
赵王轻笑:“本王信任二位的实力。”
两人沉默,赵王看他们心存疑惑,便解释道:“本王身边总有些鼠辈探头探脑,实在劳神。此次也是不得已之举,两位的身份目前还未暴露,只能劳烦二位帮本王一次了。”
说白了,就是他身边有眼线盯着,腾不出手去管这贡物。韩琅和贺一九既然答应帮他做事,那就得派上用场。谈话至此,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更不可能拒绝。赵王差人送他们出去,临走前再三强调:“不可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切记。”
两人应下,接着便躬身道别。外头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赵王府戒备森严,两人总怕隔墙有耳,一路上连话都不太敢说。直到出了大门,搭上马车走到大街上,他们才稍稍松懈下来。贺一九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就给我们找上事来了。”
韩琅更担心新来那个袁县令,自己协助赵王,必定是暗地里帮的,赵王也三分五次勒令他不可以向外人提及。那么在这个专门挑刺的袁县令眼里,自己肯定又要“玩忽职守”、“屡次失踪”了。唉,真是倒霉事凑一起,喝凉水都塞牙。
贺一九一眼就看出他在烦恼什么,伸出手把人勾到自己臂弯里,安慰道:“没事,你只管应付那个新来的烦人鬼,贡品什么的,我想办法去看着就好了。”
韩琅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赵王殿下这次是何意……为何让我们两人参与这护卫贡品的行当,莫非这与……那个有关?”
他说的“那个”,自然是赵王提防贤王一事。贺一九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声道:“之前他还和我们暗示朝中政事,此事恐怕不简单。他不和我们细说,我们就小心一些,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韩琅好歹和官场打过交道,自然会懂,贺一九也是通透之人,想一想自然就明白大概。赵王吩咐一件事还得把他们从安平一直叫过来,估计也是怕有眼线窃听,这么一想,贺一九觉得自己身边也不安全了,搞不好真有什么人盯着呢。
唉,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马车一路颠簸,很快驶出城门。韩琅百无聊赖地拄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田埂上吹来一阵又一阵的草木清香,冲淡了胸中的烦闷之情。正值渔季,运送鲜鱼的货车在这官道上也时常能看见,车上鳞光闪闪,整条道上都隐隐约约泛着一股水腥气。
韩琅一面琢磨着赵王的话,一面打量着外头川流不息的车马。忽然有个头戴斗笠的人影从一辆鱼车附近晃过,背影很是眼熟。
“咦?”
贺一九听他出声,也凑过来看,可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
“没怎么,”韩琅困惑道,“好像看见个熟人,但是又找不着了。”
“谁啊?”
“没看清,有点像孝生。”
“噗嗤,那算了。”
这一来一去的功夫,一天就过去了。那车夫也是赵王的部下,两人回到家,他立刻从车上拿了一盒东西塞到他们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进屋一看,果然是满满当当一叠银票,看来这就是赵王给的赏赐了。
贺一九哼笑一声道:“溜得真快。这赏钱让人卖命手段,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收了钱,自然得好好办事。翌日韩琅就去打听情况,贡物经过安平,县衙肯定头一个知道。他不敢去打扰袁县令,直接找了记录文书的孟主薄。对方一如既往地热情,当即道:“知道啊,但那是朝廷贡物,指明不让他人插手,免得节外生枝。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琅搪塞道:“毕竟是重要的东西,怕有闪失。”
孟主薄笑得挺和蔼:“怎么会呢,这里是安平,京城近郊,天子脚下,贡物到了这儿就和进了皇宫差不多,从来没出过事。”
见韩琅不答,他又补充道:“行了,你没必要管这个。说起来昨日你去哪儿了?一整天没见你,当心袁大人又发火。”
韩琅神情略显焦躁,心中更是憋闷:“遇到些躲不开的要紧事,我这就去和袁大人赔罪。”
“唉,你这孩子,”孟主薄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陪你去吧,帮你说两句好话。”
然而孟主薄的相助并没有给韩琅带来太好的结果,袁县令再度大发雷霆,将一桌公文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他跪下请罪,孟主薄也反反复复帮他开脱,袁县令吼了半天也乏了,端起茶杯啜了几口,冷冷道:“我瞧,你压根儿没长记性!”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孟主薄忙劝道,“韩公子是家里有事脱不开身,谁没个这种时候呢?而且他把手底下那些个捕快管教得可好了,就算他不在,他们也分工有序,井井有条。他就出去一天两天的,真碍不到什么事。”
“那也不代表他可以空占着职位而不做事,吃空饷!”
“好啦,有你这么一训,韩公子铁定是不会再犯了。韩公子,你说是不?”
韩琅急忙点头:“再不敢犯。”
袁县令哼了一声,一双狠戾的眼睛死死瞪着韩琅,依旧不肯轻饶他。韩琅心中早已怨声载道,眼前这个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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