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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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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稍微沉吟一番,断然道:“出城沿途搜索,张贴悬赏。还有,格外留神那些外出接零工挣钱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盗窃案,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翻出来。”
一众捕快立马领命去了,韩琅回去等消息。但他又坐不住,自己骑着马去城郊溜了一圈,挨家挨户询问,但都没有结果。傍晚的时候他无奈折返,手下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进展,这种搜捕工作本来就费时费力,韩琅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只是他最近一直心情不佳,未免有些迁怒,张口吼了几句骂人的话。
别人都低头不敢言,唯独阿宝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老大,你今天是不是又饿了一天?”
韩琅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吱声了。解散以后,韩琅一个人留在空空如也的院内,负气一般走来走去,最后捂着胃部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他并非恼案子没进展,而是恼自己不争气。原因很简单,阿宝已经一语中的了,他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闹得心里烦躁,看谁都想骂。
他感到胸口弥漫着一股邪火,憋得都要爆炸了。不就是忘了吃饭么,不就是胃病么,至于么?老子就不信了,没人照顾,我还真能死在大街上不成?!
韩琅倔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先是狠狠把脑子里那个人的名字赶出去,然后快步离开县衙,杀气腾腾朝着酒馆走去。一路上见到他的人纷纷躲避,酒馆的小二见了他都不敢上来接待,满屋子的食客犹如寒风过境般安静下来,胆战心惊地看着门口。看他那副模样,真像是来抓人的。
韩琅目不斜视地找了张空桌坐下,佩剑取下来往桌上一扔,“铛”的声响震得在场众人都颤了几颤。小二一溜烟把老板叫出来了,老板跟韩琅比较熟,赶忙上去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帮忙。韩琅蹙眉干咳一声,拿出荷包抖出刚发的月饷道:“你看着上吧。”
老板没反应过来:“上什么?”
韩琅一脸莫名:“上菜啊。”
“韩大人不是来抓逃犯的?”
韩琅摇头。
老板“噢”了一声,干笑着收了钱走了。周围好奇围观的宾客也一脸无趣地转回头去,继续喝酒谈天。
菜很快就上来了,韩琅直接用筷子往嘴里拨,狼吞虎咽,仿佛带着莫名的仇恨在吃饭一般,三下五除二消灭了一碟,又伸手抓过酒杯一口闷下去,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畅快淋漓。
去他妈的贺一九!韩琅暗暗骂道。老子少了谁都能活!
胃中原本烧灼不已,但酒菜下肚,反倒渐渐麻木了。因为体内还都着那股忿忿不平的怨气,他用劲格外的大,酒杯里的酒液接连洒出,把袖口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手臂上。也不知为什么,他越是烦躁越是挫败,就越能想起贺一九那张脸。末了他突然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杯盘碗碟稀里哗啦一通乱响,整个酒壶彻底翻倒,里头的酒水全泼在他身上,当即就浸湿了一大片。
“哎呀,客官您悠着些!”路过的小二立刻冲过来帮他擦拭,口中道,“这是怎么了,莫非酒菜不合胃口?”
韩琅摆摆手不用他管,心中火气一旦发泄,剩下的只有冷静后的尴尬和无措。这时后面忽然插进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咦,这不是韩公子么?”
韩琅回过头去,正好对上姚心莲笑吟吟一张脸。他再一看自己,身上衣服被酒湿了大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当即就想转身回避。但姚心莲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风风火火地跑上来,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好些日子没见啦!”
韩琅完全不觉得现在是叙旧的时候,还好酒馆老板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解围道:“韩大人,这……快去换换衣服吧。”
“不用不用,我把外袍脱下来就成。”韩琅道,不声不响地后退一步拉开和姚心莲的距离,“郡……姚姑娘,容在下先行一步。”
姚心莲丝毫没觉得别扭,大咧咧一笑道:“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啊!”
酒馆后头有个院落,韩琅随便把外袍一拖,抖了抖上面的酒水,心思却飘到姚心莲那边。她怎么又来了?看她的打扮肯定又是微服,这郡主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成天往外跑。实话说现在韩琅手头有案子,心里还塞着一大堆烦恼,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应付这位郡主。可对方毕竟是大人物,自己得罪不起,这会儿他把衣服拧干以后,还是皱着眉头出去了。
姚心莲已经等候多时,硬拉他到二楼雅间叙旧。“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爹让我出来透气,但京城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又到安平来了,”说着,她冲韩琅眨眨眼,“我就想能不能见到你,看来咱们真的有缘,来,干杯!”
韩琅与她碰杯,见她豪爽地仰首一饮而尽,自己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姚心莲见他放不开,反倒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没见过女人这样喝酒?”
韩琅摸了摸鼻头:“还好。”
“去你的假正经,”姚心莲伸手远远地点着他的脸,“不喜欢你们这样,看不起女人似的。”
她这回依然只带两个丫鬟,自己一副江湖侠女打扮,腰间挂着武器,谁都惹不起的模样。韩琅见状会意地轻笑一下,道:“哪儿敢呢,姚女侠如此与众不同,韩琅自愧不如。”
姚心莲噗嗤一声笑出来:“油嘴滑舌。”
坦白说,因为姚心莲身上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气,举手投足无比洒脱自在,也引得韩琅渐渐放松下来。两人同桌吃饭,举杯共饮,也有几分畅快。不过他们交谈甚少,韩琅看得出姚心莲有心事,而对方肯定也能看出自己心情不佳。
就当借酒浇愁了。
“安平有趣么,为何你每次都来?”中途,韩琅问道。
姚心莲晃着杯子,嘴角提了提:“冲你来的。”
韩琅身子一僵。
“瞧把你吓的!”姚心莲大笑,连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眼眸含笑地捂住了嘴,“之前我挺喜欢你的,合眼缘嘛,但是你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很是暧昧,韩琅听出来了,但没法接,只能沉默应答。姚心莲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女子,她懂得分寸,见韩琅这态度也就笑着转了话题:“你别乱想,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现在还不好说,”姚心莲说着放下酒杯,丫鬟把刚盛好的鱼汤端给她,她凑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我得再观察观察。”
韩琅一头雾水,但姚心莲只笑不语,闹得他心里愈发没底。“放心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姚心莲说着,啜了一口汤,又将里头的豆腐挑出来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含笑的眼眸深处却藏着某些尖锐的东西,让韩琅难以看透,“对了韩公子,想不想进京?”
她说的轻松,好似话里真如字面意思一般,只是去京城走走。但韩琅倏然怔住,酒杯放在唇前迟迟不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安平,挺好的。”
“真的吗?”姚心莲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姚姑娘无须为我如此上心,”韩琅苦笑道,“家父曾教育我:人就该乐天知命。不该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去碰。”
“不过,只怕韩公子已经牵扯其中了,”姚心莲幽幽地笑,但看她那眼神,却没有多少笑意,“我说一个地方,韩公子就明白了。”
“何处?”
“宝昌坝。”
韩琅全身一震。
“韩公子好好想想吧,”姚心莲悠然道,“不但是你,我这边也得考虑考虑。”
韩琅表情严肃打量她:“看不出来,姚姑娘还关心这等事。”
“这不是我在操办,韩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谁的女儿了吧?”
韩琅眉毛跳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阴沉,只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私盐那件事,他一直在查,但毫无头绪,显然是有人强行阻断了线索。贩卖私盐可大可小,说小了就是贪得无厌想捞钱,最怕就是与境外势力有染,那便上升到通敌叛国了。
莫非,姚心莲的父亲赵王与此事有染?她这么明显的拉拢意味,是为了封住自己的口?
但……何必呢?
韩琅暗自发笑,他一个京县县尉,蝼蚁般的人物,消失了都不会有人在乎。如果真为保密,直接像之前那样派个刺客来灭口不是更简单?
那如果不是赵王,他们又为何来找自己?自己和朝中并没有联系,不过,还有一个人和自己有过接触……
贤王,那个自称姚七的男人。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姚心莲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思绪,示意丫鬟又给他满了一杯酒,“说起来,之前见韩公子情绪不佳,举止也有些反常,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韩琅想起刚才他为了贺一九的事情满心苦恼,甚至一不留神打翻了酒水,也觉得自己实在出格,像个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完全失了成年人的冷静。姚心莲见他这表情,心里头也猜到五六成了,于是抿嘴笑得极有深意:“我瞧,韩大人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韩琅差点儿摔了杯子:“我没……”
姚心莲笑嘻嘻地打断他:“韩公子别急啊,我们姑娘家的,这些事儿都一猜一个准。哎,你们说,韩公子像不像戏文里正为某位女子倾心不已的俊书生?”
后面半句是对两个丫鬟说的,引来娇笑连连,一片附和。韩琅被她们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咳两声道:“姚姑娘就别取笑我了,这情情爱爱之事,韩某实在是个生手,应付不来啊。”
姚心莲点点头:“这我也发现了,韩公子,有些迟钝哩。”
她话音刚落,两个丫鬟都掩唇轻笑,韩琅心生不悦,心想你们还要嘲笑到什么时候去。很快姚心莲也觉得此举不妥,低声斥责了两个下人,转朝韩琅道:“韩公子,虽说我也尚未成亲,但到底是姑娘家,心思总比男人细腻些的。如果我想稍微提点几句,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韩琅干笑两声:“不会。”
“瞧你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定是和心上人吵架了,”姚心莲夹菜,顺带用筷子点了点他,“不过啊,你在这儿闹别扭,人家又看不见。你既然这么挂心,为何不去说两句软话,哄一哄,还有谁不肯回来的。”
“是嘛,女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丫鬟接口道。
“何况是韩大人这般俊朗的人物呢?”另一个丫鬟也道,还朝韩琅抛了个媚眼。
“哎,谁让你们说话了?”姚心莲直接打断她们俩,又朝韩琅道,“怎么样韩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可还有理?”
韩琅却沉默了许久,姚心莲都独饮独酌好几杯了,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半晌后,他才犹疑着开了口:“……你觉着,我真的动心了?”
姚心莲“噗嗤”笑起来:“敢情你连自己怎么想的都没明白啊?我看,你都快把‘我正在思慕一个人’这句话写到脸上了。”
一个丫鬟也拖长了声音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他……”
“她怎么了?是家世配不上你,还是有夫之妇?”
韩琅恼火地扫她一眼:“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姚心莲又饮下一杯,毫无顾忌地打了个酒嗝,“这种事谁都说不好的,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一千匹马都拉不住。瞧你这束手束脚的,哪像个男人呀?”
韩琅忧心忡忡地沉默下来。
“再不动手可就晚了,”姚心莲提醒他,“到时候,你连后悔都迟了。”
韩琅依旧不语,但目光微微闪动一下,拧成疙瘩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姚心莲愈发觉得有趣,通常都是风流浪子如此调笑女性,没想到她如今却也能打趣一下韩琅这个完全没开窍的老顽固:“说起来,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叫韩公子如此朝思暮想?”
“是呀,连我们小姐都看不上了。”丫鬟嬉笑道。
韩琅神色尴尬地摆了摆手:“姚姑娘才貌双全,韩某只是……咳,觉得并不合适……”
“好啦,别欺负韩公子了,”姚心莲轻轻拨开了丫鬟,视线挠有兴趣地盯着韩琅看了一会儿,“说起来,不会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心上人吧,和你在一起的?”
韩琅浑身一震,厉声回绝:“不是他。”
“是么?”姚心莲眨了眨眼,见韩琅满脸紧张的模样,心里头马上明白了大概。韩琅没答话,心中很是憋闷,暗想这姑娘的眼力非同小可,不愧是宫中长大的人。
后来姚心莲也不问了,韩琅更不会去提,两人又开始一言不发地自斟自饮。喝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酒馆。外头月上中天,街上已没多少行人。韩琅远远地看见几个混混打扮的人站在街角,其中一个非常眼熟。两人视线擦过,他停下了,对方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与身边人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贺一九?
的确是他,不可能认错。这一瞬韩琅又不知是什么滋味了,自己正和姚心莲一同走出,贺一九却看也不看他,好似陌生人一般。
丫鬟叫来了轿夫,要送韩琅回去。就在他蹬轿的那一刻,姚心莲却忽然叫住他,压低声音道:“韩公子,你可真得抓紧了,那个人呀,搞不好要变成你的救星的。”
韩琅一头雾水:“他?贺一九?”
姚心莲在他后腰拍了一掌,笑道:“我猜的。好了,快回去吧。”
第50章 孝子7
这一夜依旧难以入眠,盘桓数日的思虑终于在姚心莲的一番话中梳理清楚,但韩琅的内心仍旧未能释怀。
他还是不敢确信自己爱上了贺一九,情爱之事太难以捉摸,又是违背伦常的断袖之情,所以令他疑惧重重,举棋不定。但他知道自己需要贺一九,再没有第二个人曾如此顺心顺意地进入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一旦失去,犹如游鱼突然被渔网桎梏,从此再没了逍遥水中的自由与酣畅。
贺一九之前的行为也让韩琅很是在意,他是放弃了么?也是,谁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自己一直拒绝,他也不会继续了吧?想到这里,韩琅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更多的却是焦躁。“罢了罢了,”他默默安慰自己,“不就是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么,一开始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再熬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翌日一早,安平县笼罩在浓浓的晨雾中。韩琅没睡好,一路打着呵欠走进县衙大门。刚坐下来拿出外头买的馒头咬了两口,门外就风风火火冲进来几个捕快,领头的正是被他派出去捉拿石青的阿宝。
“可是有消息了?”
“有、有了,就差一点!”阿宝气喘吁吁道,满脸汗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追了他一路,结果他驾的车翻下悬崖了,人也没了!”
“什么?!”韩琅大惊。
阿宝立马引他去现场,路上才和他说明了详细情况。原来昨天他们分头搜寻以后,阿宝那一批人直接去了东边,一直找到傍晚都没有消息。没办法,他们又扩大搜索范围,把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为了便于找寻,大伙都被拆成两三人的小队,阿宝和另外一个姓李的捕快在一起,两人一路找到一个叫柳树村的地方,眼见着天都快黑透了,仍是一无所获。
“那会儿,李大哥就建议我说回去了,但我觉得、觉得还是先把那个地方找完再说,”阿宝道,他的马和韩琅并排,一路快马加鞭,他连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在吼,“然后,老大你猜怎么着,那村里人还真说他们那儿前几天来了个外乡的,在村里当箍桶匠。”
“这不正是石青么。”韩琅道。
“是呀!老大你说这石青是不是傻?后来我问村里人,那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他们说叫‘郑大’,我一想,这肯定是石青起的假名字。我又想,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没带人去抓,而是想个办法试探他。这都是老大你以前教我的!”
“少拍马屁,然后呢?”
“我说我家里盛酒的桶裂了,要他去帮忙。他这人还挺谨慎的,一直不肯露面,人也躲在最角落的房子里,旁边就是大道。我跟李大哥想了各种办法,可算是把他骗出来了,结果我发现不对啊,这人跟画像上长得不大一样,脸上脏兮兮的还划了几个口子,可难看了。”
韩琅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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