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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前传之臣心似水(终结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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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晏薇语气淡淡的,坐下来翻动那些东西。有各色布帛,有衣服,也有绣鞋、巾帕等小物。晏薇一边翻动,一边说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听着怪热闹的……”

声音尖细的宫婢抢着答道:“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看着这些东西稀罕,有的料子还是第一次见。”她一边说,一边觑着晏薇的脸色。

晏薇也不搭话,抽出一双绣鞋,浅碧色,鞋面上绣着一双交颈而眠的仙鹤,那质料,正是“三飞缎”。晏薇轻轻一笑:“是不认识这个吗?这叫‘三飞缎’。”

晏薇说着,轻轻取过那鞋,指着剩下的东西说:“你们拣你们喜欢的,各自取一样,剩下的收好吧。”说完径自出门而去。

三个宫婢讪讪的,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晏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随即便抛开了疑惑,围着那堆礼物挑挑拣拣起来。

晏薇揣着那双绣鞋,一路疾行,来到了幽禁樊妃的那个小院门外。

其时天色已晚,又加上阴云密布,周围一片昏暗。

晏薇把脸凑近门缝,看不到院里有人,便轻轻地拍了拍门,停了一下,听了听里面并无动静。便又大力拍了拍门,那一句“母亲”在舌尖上打了几个滚儿,就是吐不出来。

终于,门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门缝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脸,额发、眼珠、脸颊、酒窝被门缝压成一线,在昏黄的暮色中,看上去有些可怖。

“你是谁……”那声音颤颤的,带着惧怕。

“我……”晏薇想了一下怎么措辞,还是说出这样的话,“我是晏长楚的女儿晏薇,我来看看你……”

“晏薇……”里面的人略呆了一下,而后又是一声撞击,“让我看看你!孩子……快让我看看你!”

晏薇退后了三步站定,好让樊妃能看到自己的全貌。

过了片刻,晏薇说道:“我这有双绣鞋,还有一瓶药。我把药放在鞋里,给你抛进去。”说着,把两只鞋套在一起,又从怀中取出一瓶化玉膏塞在鞋里,一扬手,顺着墙头抛了过去。

“我不要伤药,也不要鞋,求你了!给我一点毒药吧!让我死吧!”门里传来凄厉的喊叫和拍打大门的声音,一瞬间,一根血肉模糊不成形状的手指从门缝中掠过,隔着门缝,也能看到门侧面沾上的一抹血迹,隐隐的血腥气飘过来,晏薇又是一阵烦恶欲呕。

“别这样……你别这样,先养好伤,再作道理……”晏薇柔声安慰道。

“我的手已经废了,脚也废了,我真的不想再活了!给我毒药!让我死吧!”又是一阵凄厉的哭叫,在昏暗的暮色中让人心悸。

“别……你别这样,别让人听到……”晏薇有点慌,她并不是很懂宫里的规矩,不知道被人发现会怎样,所以有点手足无措。

“求你了,给我一点毒药吧?你懂医术的,对吧?给我配一点吧!”里面放低了声音,不停地乞求着。

“你……多保重,想开些,我要走了……”晏薇无力地说道。

转身的刹那,晏薇突然见到河边巨石后一个影子一闪而逝,看上去有几分像公子珩,再定睛看时,却不见了。

晏薇在风中疾走着,身后传来阵阵哀哭:“让我死吧……让我死吧……”似咒似怨,挥之不去。

第十三章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又一个早晨。

院门开处,公子瑝站在院门外,浅笑着,等待晏薇。

两个人,一前一后,没带随从,穿行在薄薄的晨雾中,身后的宫阁殿宇像一幅墨色的画,淡淡晕着雾气,只有这两个人的身影是彩色的:前面一个一身乌红,炭灰缘边,闪着泥金的点点光亮;后面一个是茄花紫配葱白,一头青丝如云。

“今天怎么得空来找我?”晏薇低着头,轻声问道。

“忙了好几天,总算有个空闲,来看看你。”公子瑝并没有回头,径自不紧不慢地前行,声音清清朗朗地穿透晨雾,传了过来。

“我们去哪里?”晏薇又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公子瑝答道。

这是内城的东北角,有一处小小的土山,山上有一座竹亭。

“我小时候,最爱来这里……虽然不高,但已经是这宫禁里最高的地方了。看外边,可以越过宫墙,看到外面的芸芸众生;看里边,像是把重重叠叠的宫殿屋宇都踩在了脚下。顿生天地为我主宰之感……”公子瑝缓缓说道。

晏薇一笑,顺着公子瑝手指的方向向墙外看去,一眼便找到了自己的“家”,簇新的屋顶看上去分外醒目,但是……再也回不去了……晏薇低下头,暗暗叹了一声。

公子瑝手指轻抚颈间,隔着衣服捏弄着那枚“双龙化鱼坠”,说道:“你可知这枚玉坠为何叫作‘双龙化鱼’?”

晏薇摇摇头:“不知……按说龙是鳞虫之长,四神兽之一,要比鱼高贵得多,为何要‘化鱼’呢?”

公子瑝道:“龙代表天子,有庇佑万民之责,身系天下,便不得自由;而鱼相忘于江湖,悠游自在,全无挂碍,才是真自由……曾经我借着病,似乎已经成为鱼了,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重新做回龙……”

晏薇问道:“你的病……现在怎样了?开始治疗了吗?”

公子瑝点点头:“晏长楚已经在为我疗疾了……”公子瑝说着,转头看向远方,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我们小时候一整年都很少出宫,更别提去郊外登山了,这里是我们能够登上的最高的地方……所以……我最爱这里。”

听公子瑝提到“我们”,晏薇忙问道:“二哥有下落了吗?”

公子瑝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晏薇又问道:“那……樊妃……到底怎么回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公子瑝说道:“樊妃和冰妃是同时进宫的,是自幼交好的表姐妹,冰妃是樊妃的陪嫁。冰妃进宫刚一年,便诞下了二弟,樊妃很是妒忌。过了几年,樊妃肚子始终不见动静,她便四处求医问药,不管哪里来的方子,都照方抓药弄来吃,可还是没有效果,两人也渐渐疏远了。那年宫中来了姜国的刺客,冰妃替君父挡了一剑,身受重伤,樊妃趁侍奉汤药之际,暗中下药,害死了冰妃……”

晏薇惊问道:“那二哥呢?”

公子瑝道:“樊妃灌药的时候,冷不防被二弟看到了。那年二弟只有三岁,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樊妃做贼心虚,把药碗中的残汁混了蜜水,骗二弟喝了下去。可能是因为药量不足,二弟保住了性命,但是落下了病根。

再后来,二弟的病缠绵不愈,筮人景梁说是二弟的体气特异,适合在鎜谷颐养;又兼他四柱纯阴,也可作为鎜谷生贽;三者,他说二弟克父克母,宜远离怀都。因此君父就命他搬去鎜谷居住。再以后的事情,很乱……我也说不清楚了……”

晏薇默然良久,鼓起勇气问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樊妃,给她疗疗伤?”

公子瑝轻叹了一声,又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她已经故去了……”

“啊?!”晏薇吃了一惊,“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是因为什么?”

公子瑝道:“医正验看过了,是服毒,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毒药……”

晏薇脑中突然闪过那日石头后公子珩的身影,难道是他?!

公子瑝见晏薇不语,柔声劝慰道:“看开些吧……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剥极而复,否极泰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算一时不如意,忍一忍,流光会把那些烦恼都带走的……”

“流光带走了烦恼,也带走了年少……”晏薇喃喃地道。

公子瑝深长叹息了一声,揽过晏薇的两只手,拉到身前,手指轻轻抚弄着晏薇指根的伤疤,叹道:“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放心……”

晏薇蓦然觉得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落。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公子瑝的胸口上,脸朝着地面,泪水一滴滴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湿痕,好像水做的花。额头上,是公子瑝衣缘泥金皮索的触感,凉凉的,阻隔了公子瑝的体温,虽然靠得很近,但却无法感知彼此的温度。

为什么哭?是为了樊妃吗?是为了自己的命吗?还是为了公子瑝这句话?似乎都是,也都不是……或许是为了公子瑝这句话背后隐隐透出的不安吧?

公子瑝放脱了晏薇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晏薇才抽回手来,抹了一下眼睛。

竹帘半卷,纱窗日落。

又圆又大的夕阳像是窗外窥伺的脸,映着纱窗上密密麻麻的穷曲纹,勾连不断,错综复杂,看得人眼晕。

又一次,面对杨王。但这次却不是在正殿,而是在杨王的寝宫。

暖暖的阳光照着,满室是金橙色的柔光。有点像是父女家常的感觉了,虽然还是分席而坐,虽然还要正襟危坐,不可依靠凭几,但晏薇心里,略略觉得有些温暖和安定,不像上次那样,大气也不敢出。

杨王神色霁和,略略带着点倦意,开口说道:“樊露……已经故去了……”

晏薇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是……大哥告诉我了……”

杨王又道:“论理,你该为她服丧……”

晏薇心中一跳,这两日就在惦记此事,但不知宫中规矩,又没人告知,所以不敢擅专。今日杨王召见,她也只挑了素净些的衣服穿着。

杨王续道:“……但她因有过犯,已被贬斥幽禁,不再是你的母妃,又兼乃是畏罪服毒自尽,按照宫中旧例,不必为她服丧,饮食沐浴宴乐等方面,略简素些便好,只要你有心,便是尽了孝道了。”

晏薇点头称是。突然想到,自始至终,自己从未看清过樊妃的相貌,第一次在公子珩的寝宫,自己疼痛到几乎昏迷,眼前一片昏花,只隐隐看到一点轮廓;前两次隔着门,不是远远地看不清脸,就是贴近门缝,只看到一线脸。这一世的母女缘分,可算是浅到极处了……

杨王问道:“你可知她所服之毒的来历?”

晏薇一惊,冷汗涔涔而下,忙低头答道:“不知……”

杨王又问:“这个东西……是你给她的?”

晏薇大惊,抬头看去,见正是那双三飞缎的绣鞋,依然是两只套在一起,中间放着那瓶化玉膏,似乎原封未动,于是答道:“是……那日听说她受了刑,又想到她一个人,身边没人伺候,就偷偷送了药过去……”晏薇边说着,边去看杨王脸色,心中忐忑,声音也有些颤抖。

杨王见晏薇如此紧张,不由得一笑,问道:“为什么要送鞋?”

晏薇见杨王语气中并无怪罪之意,心中稍定,答道:“第一次去看她,隔着门,见她鬓发齐整,钗笄不乱,想必是个极爱整洁的人,只脚上的鞋脏污了,未免美中不足,那日看到姜国使节的礼品,便随手拿了这鞋……”

“嗯……”杨王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幽幽的,似乎陷入了回忆,“她擅舞,最爱各种精美的鞋,也的确是个极爱洁的人,她的寝宫中帐幔无一处褶皱,几案无一处尘埃……”

晏薇眨着眼睛,看着杨王,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过了良久,杨王才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盯着晏薇,眼神中似乎有一丝迷茫,问道:“你可有意中人?”

晏薇又是一惊,这……应该怎么回话呢?若说有,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若说没有,又不甘心,只得低着头,僵在那里,只觉得这一刻,比一辈子还长。

过了许久,杨王低低叹息了一声:“既然不说话,那想必是有了……”

晏薇心中怦怦乱跳,更是不敢抬头,也不敢应声。

又过了许久,杨王又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去吧……”

出了殿门,天色已经很暗了,寺人燃了灯,引导着晏薇走在返回寝宫的路上。

刚走过一重院落,路旁就闪出一人,没有随从,没有燃灯,只一身乌红曲裾衣缘上的泥金,在一片昏暗中闪闪地亮着,正是公子瑝。

寺人识趣地退到一边,公子瑝执着晏薇的手,急切地问道:“君父对你说了什么?”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没说什么,只说了樊妃的事情……”晏薇答道。

“就没有说别的吗?”公子瑝继续问道。

晏薇摇摇头:“没有……”

公子瑝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声音却有点发颤。

晏薇细看公子瑝的脸色,虽然天色昏暗,但仍能看到公子瑝额头上的那一层细密汗珠。“你哪里不舒服吗?”晏薇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搭公子瑝的脉门。

公子瑝却很是紧张,手腕一翻一带,没让晏薇的手指碰到自己的脉,用的竟然是高明的擒拿手法。

晏薇被公子瑝手指扫到,轻叫了一声“啊……”

公子瑝大急,忙伸手去拉晏薇的手:“怎么?碰疼了?”

晏薇的手指,却顺势切到了公子瑝的脉搏上。

只一摸,晏薇便蹙起了眉头:“大王……君父又笞责你了?”

公子瑝抿着嘴,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晏薇想到适才杨王所说的话,难道……于是低声问道:“是因为我的事?”

公子瑝展颜一笑:“不是。是另外的事,我违抗王命,擅自行事,原该受罚。”

晏薇盯着公子瑝的脸,似乎要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公子瑝被她看得慌乱,垂下了眼帘,不敢去看晏薇。

晏薇道:“你在骗我,是吗?”

公子瑝道:“我没骗你,此次受责,是数罪并罚,并不是因为你。”

晏薇急道:“伤得重不重?我能看看吗……”

公子瑝笑道:“我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自然是不重,而且虽然受了罚,但是君父允了我的事,还是值得的!”

告别了公子瑝,晏薇继续走在返回自己寝宫的路上,心里有些迷惑,这一日,无论是杨王还是公子瑝,都有点怪怪的,但到底是哪里怪,又一时说不上来。似乎瞒着自己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回到寝宫,天已经全黑了,灯火摇曳处,却见席上端坐着一个人,正是对面院落居住的芙公主。

晏薇有些诧异,细细打量着对方,只见她一张脸涂得雪白,一点樱唇如血,总角上琳琅的珠玉几乎掩住了头发,面沉似水,全无表情,全身被织锦的衣服重重包裹着,看上去倒像是一尊华丽的人偶。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打扮得成熟且苍老,脸上却带着稚气,灯光下看上去,略微有些诡异。

晏薇见过礼,在对席坐下,等待芙公主说明来意,却见她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婢女退到外间,而后看着晏薇。晏薇只得让自己的婢女也退下。

芙公主轻启朱唇,平平静静地说道:“我来,是求你一事,请不要让我替你去姜国。”

第十四章 生之永伤,何以履霜

晏薇大惑不解:“什么去姜国?”

芙公主轻蔑一笑:“请不要装出无辜的姿态了,原本就应该是你去的,不知道大哥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反倒是变成我了。”

晏薇稍微有点明白了,但还是不清楚就里,于是又问道:“我真的不清楚,去姜国做什么?为什么要去姜国?”

芙公主见晏薇似乎真的全然不知内情,也有点诧异:“姜国使节要求的,如不能交出刺杀穆玄石的凶手,须得以公主为质,直到捉到凶手为止。”

晏薇一惊,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大凡去他国为人质,不都是公子吗?为何要求以公主为质?”

芙公主又是哧的一声轻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是姜国太子阳的要求,你不是去过姜国吗?好像他还认识你呢吧?或许你知道其中原委?”说完,挑衅似的看着晏薇。

晏薇有些困惑,又有些恼怒:“你这是来求我吗?我看不像啊……”

芙公主嗤道:“没有什么求不求的,人家本来就是想要你,大家心知肚明!”

晏薇笑道:“既然没有指名点姓,那就全听君父的安排,做子女的怎能擅专?”

芙公主怒道:“大哥自然是向着你的,君父也全听他的,只欺负我一个没有母妃的弱女子罢了!”

晏薇心中一痛,低声道:“我的母妃也故去了……”

芙公主冷笑道:“你的母妃是自作孽,不可活。”

晏薇大怒:“我看你也是自作孽,你去姜国,与我有什么相干?!”

芙公主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我从小到大……就没出过宫门一步,让我去姜国……还不如让我死了……我才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及笄的年龄……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去……就因为我母妃早亡吗……为什么都欺负我……”

虽然是哭,但声音依然低低的,似乎很是矜持,那压抑着的抽泣声,听得人心中发紧。晏薇的心,蓦地突然一软,几乎冲口而出答应她的请求,但想到这只怕是公子瑝费尽心力帮自己争取的……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晏薇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平时素无交往,又不知说什么为妥,只静静地递过一方绢帕。

芙公主顺手接了,胡乱拭了一下眼睛,发现是晏薇递过来的,又赌气似的甩手抛在地上,那纯白的绢帕已经又湿又皱,沾了一抹红痕,想必是芙公主脸上的脂粉。

过了好一会儿,芙公主哭声渐止,蓦地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眼微红,脸上的脂粉被纵横交错的泪痕冲刷出一片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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