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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让方云舒让步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兄长方觉晓，已经不再人间，另一个，也早就离开祁山了……



　　“好说，就依方师姐！”徐山陵脾气极好，根本没有计较，十分豁达的答应：“龙甲，祁山前辈的美意，让你多一番历练，你莫要辜负了，随我上岛！”



　　徐龙甲看起来平平常常，极为普通的一个年轻人，平时话语不多，只是安静的打坐修炼，此时抬头，面对方云舒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徐龙甲，多谢先辈提携之意。”



　　张如晦见对方如此同情搭理，心中好大不自在，但是又不敢质疑师姐，只好对徐山陵拱拱手，表示心中的感激和善意。



　　“既然如此，咱们不可再耽搁，虚空之中变数极多，咱么这就上岛！”徐山陵依然是好脾气的样子，根本不介意对方的戒备，只是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沉声说道：“张师兄、方师姐，如此……咱们这就批甲上岛！”



　　四副浑天甲，被徐山陵一一取出，他自己先开始批甲，片刻之后甲衣上身，黝黑的甲叶把躯体全部包裹在内，连发丝都不露出半分，青囊山依仗此甲，不知去了多少险恶的地方，方能搏来这一番基业！



　　徐山陵批甲之后，面目全部遮掩，只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在外，看上去再无平时的憨厚豁达，竟然展现出一份精悍坚忍之意：“二位师兄，请！”



　　徐龙甲随即也默然开始批甲，片刻之后全身上甲站在徐山陵身后，平静而立一言不发，或许对于青囊山来说，此事极为常见，留守的徐破土，全身灌注的操控浑天仪，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方云舒看着眼前一切，心中警惕大作，她并非不讲理之人，刚才故意为难，就是想看对方的应对，但是徐山陵竟然毫不介意，全部照办。



　　如果不是他真的胸怀磊落，只能说明他心意已决，而且有足够的把握掌控局势……



　　方云舒越来越感觉，此行或许真有不妥，如果此时发难，凭借地剑之威，怀中那道六品杀符，她有把握制住对方三人，但是已经来到这里，改变祁山命运的地泪，就在眼前岛上，怎能不上岛取之！



　　方云舒还在犹豫，她身边的张如晦，已经叹息一声，取过一件浑天甲，他是器师对于法器极为娴熟，片刻之后已经批甲上身。



　　张如晦浑身被甲衣覆盖，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剩一双眼睛，透出一如既往的关切，他轻声对方云舒说道“师姐，我们走吧……”
第八十八章　以为心安、何必如此
　　祁山弟子凋零，二十三代五大真传，一叛一死之后仅剩三人！



　　宗主徐观海平日镇守宗门无法轻出，张如晦和方云舒二人，为了探寻地煞，寻找弟子传人，走遍天下几乎形影不离，方云舒心中顾忌，张如晦怎会不知，只不过，眼下已经骑虎难下，只有向前一途！



　　祁山弟子为了探寻四品上地煞，数千年来历代先辈前仆后继，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他们今日有可能得到地泪，绝无退缩的道理。



　　而且，张如晦知道，除非徐山陵发了疯，否则断然不敢对方云舒不利……顾天机虽然叛出祁山，宗门情谊肯定舍得干干净净，但是对于当年结发妻子，却依然舍不干净！



　　顾天机曾经放语江湖，谁敢动方云舒一根毫毛，他将不惜生死，灭门、破宗！



　　“那个混蛋……以为如此就能减去心中愧疚！”张如晦心中恨恨，咬牙暗想：“这些年来，师姐为了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



　　张如晦走在方云舒身后，看着前方的师姐身影，心中大为怜惜，他知道师姐这些年来，一直忘不了三师兄，顾天机背门而去，方云舒当时身怀六甲，随后诞下一个女婴，依然从顾姓，而且取名无双……



　　师姐说不能绝顾祖后裔，所以依然顾姓，取名无双是为了让孩儿记得，她的爹爹背弃祁山，叛去了无双城……但是张如晦知道，未必真是这样！



　　祁山上下提起顾天机，无不切齿；张如晦同样如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那逆徒还念几分情面，所以无人敢动方云舒，这些年祁山境况，只会更加艰难！



　　毕竟祁山战力最多只是筑基巅峰，坐守山门有天剑护佑，若要行走天下，未免力有不擒。



　　四人默然不语，缓缓登上浮岛，祁山二人仗剑不动，他们此行只为地泪而来，其他一概不取；青囊山父子二人，开始收拾满岛奇珍！



　　徐氏父子二人虽然惊喜眼前收获，但是那种紧张，却越来越难以掩饰，哪怕隔着浑天甲，看不清徐山陵的面目，也能感觉到他脸上的冷汗……



　　张如晦也发现了异常，冷笑一声气机大作，牢牢锁住前方徐龙甲的身影，至于徐山陵虽然是金丹境界，但是师姐手中有紫气惊雷符，这道六品上的灵符，当年方梦石亲自炼制，诛杀一个杂牌金丹初期，并不算如何困难！



　　方云舒心中不详之感越来越强烈，她紧了紧手中那道灵符，双目之中嘲讽之意更浓。



　　她此刻心中毫无畏惧，事实上两百年前丈夫背弃那一刻，兄长随即自残双目悲愤而去，那时候她就不想活了，但是她不能轻生……祁山传承顾、方二祖，她不但是方家女，同时还是顾家妇，祁山兴继她责无旁贷！



　　她不求死，但是她更不畏死，若是能为祁山战死，未必不是她方云舒的福气！



　　可笑那个家伙，人都舍弃而去，还以为庇护之像，以至两百年来几乎无人对她拔剑，他自以为心安，却不知道连自己最后的期望都夺走了……



　　“师姐！”张如晦一声惊喜的大喊，打断了方云舒的思绪，一贯肃然的张如晦，哪怕全身都在浑天甲中，依然抑制不住地颤抖，手指前方颤声说道：“师姐，你看……”



　　四人上岛之后一路走来，不经意间已经走入浮岛中心地带，徐山陵一路领先，方云舒紧随其后，张如晦断后中间隔着徐龙甲，既然最后的张如晦都看到了，其他三人自然抬眼就见到，前方不远处，一处黑黝黝的洞穴，其中不断徐徐淌出黑色水流，聚集在洞穴周围，形成一处小小池沼。



　　只要修真界中人，一见就能认出，这处洞穴就是地眼，也是地煞形成的前身，祁山探寻地煞多年，这种地眼不知见过多少，方云舒一看就知道，这处地眼想要形成地煞，最少也要千年滋养。



　　张如晦惊呼，因为洞穴周围的池沼之中，黑沉沉的两枚坠石，半浮于黑水之中，散发出幽沉阴冷的气息，远远看去如同两滴黑色的泪珠一般！



　　此物，正是他们此行必得之物，地泪！



　　地眼聚气有年，最终成为地煞，其中有一定概率，能够产出地泪……这是地气精华所成，对于地煞来说，最为滋补之物，哪怕最为弱小的一品地煞，只要有一滴地泪滋补，就有望晋升为四品地煞！



　　祁山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找到地煞，而是找到的地煞不够强盛，不足以淬炼祁山心法所成的元基，宗门之中一品地煞，足足养了三道，若是放入一滴地泪，十年之功就有望成为四品煞，足堪祁山所用。



　　而且，这里竟然有两滴地泪，那么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定能养出一道四品地煞，甚至有望突破五品地煞！



　　祁山苦求四品上的地煞，足有数千年，如今眼前就有两滴地泪，张如晦如何能不失态，登时就顾不得牵制徐龙甲，迈步疾奔跑向那处地眼所在……



　　方云舒微微迟疑，同样越过徐山陵，向前方走去，哪怕事前已经说好，但是地泪的价值，并不仅仅是滋养地煞，不管是炼丹、炼器甚至布阵所用，都是极为上好的材料，徐山陵未必不会动心。



　　此时哪怕心有顾忌，方云舒也只能和张如晦汇合，抢先把地泪收入囊中，如此才能安心。



　　徐山陵似乎并不动心，甚至向旁让开数步，任凭祁山两人走过，示意自己并无抢夺之心，但是没有人看到，他浑天甲遮掩下的面目，露出的同情、愧疚甚至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凄然……



　　地眼作为地煞成型的前身，虽然不像地煞那般生人勿近，阴煞之气无法远远伤人，但是哪怕徐山陵这个杂牌金丹，也未必敢直接伸手直接去取，方云舒却早有准备，探手拔出背后地剑，一剑平伸入内，就要挑起两滴地泪！



　　顾天都所留三剑，这柄地剑封存激昂剑气，专为后裔弟子所留，旁人根本无法使用，一直以来都是大师姐顾无双携带，方云舒身为顾门之妇，顾无双的生母，借此剑前来，勉强能够使用片刻，这次携地剑而来，不是为了对敌，正是为了收取地泪所用。



　　祁山顾天都三剑，都是上品灵宝，修真界一等一的神兵，区区地眼阴煞，自然伤不了此剑分豪……方云舒凝神静气，忍住剑中禁制剑气的催逼，一剑入池沼，剑尖一挑就要把地泪拨出。



　　列祖！列宗！



　　只要带回地泪，滋养出四品地煞，祁山将会中兴有望，我方云舒哪怕身死，也再无憾事！



　　方云舒一剑入池，浑天甲遮掩的面容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两百年来她从未如今天这般喜悦。



　　凌霄峰依然封禁，但是陆准已经取下不少心法秘典，只要地煞一成，祁山弟子再无金丹之难，只要百年休养生息，广收门人弟子用心教导，宗门兴盛可期！



　　张如晦同样心中狂喜，眼睁睁看着地剑的剑尖，挑起两滴地泪凌空飞起，向着方云舒飞去……



　　泪石如坠黝黑似墨，白手芊芊赛雪欺霜；纤纤小手指如春葱，毫无烟火气息，凭空出现在四人眼前，两指纤巧轻柔一挽，两滴地泪落入掌中！



　　惊心动魄的雪白小手，凭空截住了地泪，也截断了祁山复兴的期望，截断了张如晦惊喜的呼声，同样截断了方云舒两百年来，唯一的欢喜……



　　凭空出现的女子，柳眉青黛、凤眼多情，一头乌黑长发，轻轻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云鬓斜垂青丝如墨，顺着她弱不胜衣的轻盈身躯，撒在广袖窄腰的月白长衣，青山印月如云而下！



　　“姐姐……盈袖炼丹正在紧要关头，为何坏我的丹药。”广袖长衣的女子，清婉羸弱语嫣清然，弯弯柳眉下一双凤目清盏似水，委屈无比的看着方云舒，低声说道：“姐姐若是想要，只需吩咐一声，盈袖不敢不从……”



　　方云舒怔怔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浑天甲遮掩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凄然惨笑，随即微微摇头：“原来，如此……何必如此！”



　　“是你，李盈袖！”张如晦看清了女子样貌，已经勃然大怒：“你来此做什么？顾天机想做什么，让他自己来！”



　　广袖女子微微行礼，低眉顺眼的回答：“夫君并不在此，叔叔有何指教尽管吩咐。”



　　“混账……不知廉耻的贱妇！”张如晦愤然欲狂，抬手指着李盈袖，怒声喝道：“我与顾天机那个逆徒，早已恩断义绝！你休要惺惺作态！”



　　张如晦愤然痛骂，李盈袖却再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看着方云舒，凤眼之中满是嘲讽……



　　徐山陵、徐龙甲父子二人，早在女子出现的时候，已经拜倒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



　　李盈袖，来自八品宗门无双城，她的丈夫正是方云舒以前的丈夫，叛出祁山的顾天机，她的父亲是东南第一人，无双神剑李沧海！



　　李盈袖本人，元婴初期的大修，无双城五殿之中广寒殿的殿主，修为境界深不可测，天赋异禀剑、丹同修，身为七品上的炼丹宗师！



　　（啥也不说了，我有罪，有事回家了一趟，鞠躬谢罪！）
第八十九章　心魔难斩、玉石俱焚
　　徐山陵知道，如果有选择，他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没有选择！



　　半年前的一天，李盈袖突上青囊山，收徐龙甲为弟子，自从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只能听从对方的吩咐……



　　“徐宗主……我难得遇到姐姐，有些家事要谈。”李盈袖对徐山陵说话，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所以，你可以走了！”



　　徐山陵浑身都在甲内，顿时冷汗直冒，李盈袖让他走，他自然不敢留下，但是他走了以后，张如晦、方云舒两人没了浑天梭，如何能回修真界！



　　徐山陵根本无法想象，顾天机的怒火，降临青囊山的那一天，他现在只能期望，李盈袖能够信守诺言……李盈袖曾经说过，保青囊山无事。



　　“徐宗主，你莫要担心……我家夫君脾气不好，却是个讲道理的人。”李盈袖笑语盈盈，葱白玉手把玩着手上两滴地泪，看着方云舒柔声说道：“只要你把这滴地泪，带去祁山，姐姐非但不会怪你，反而要感激你的……姐姐，你说对不对？”



　　方云舒置身浑天甲内，看不清她神情变化，只是沉默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轻声说道：“徐宗主，我不怪你，有劳了！”



　　李盈袖仰天长笑，直笑的娇躯乱颤，随即素手轻扬，两滴地泪凌空飞到徐山陵面前，沉声说道：“送去祁山，交给徐沧海，其他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说！”



　　徐山陵默默收好两滴地泪，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有了这两滴地泪，他对祁山就有了交代，虚空之海本来就极为险恶，少了两个人回去，一切都在常理之中……



　　顾天机虽然放语江湖，谁敢动方云舒，灭门诛族，但是有了两滴地泪，祁山无法责难徐山陵，方云舒也说不怪他，徐山陵更是从头至尾都没动方云舒一根头发，这番因果就落不到他身上。



　　徐山陵没有选择，自从李盈袖找到他开始，他只能赌……李盈袖不但收了徐龙甲为弟子，而且传了一部上品心法！



　　青囊山有了这部心法，宗门灵石供应充足，不出百年或许就能挑战二品宗，甚至是三品宗门的地位，徐龙甲能够拜入无双城门下，更是让青囊山多了一个强大的外援。



　　徐山陵走了，带着徐龙甲一起，心神忐忑的离开了浮岛，至于接下来的事，他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方云舒一动不动，目视徐山陵离去，她此时心中反而一片平静，只是感觉，如此也好……



　　她确实不怪徐山陵，以他的立场没有别的选择，此行能够带回地泪，祁山中兴有期，方云舒确实从内心感激徐山陵，至于李盈袖，方云舒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目光所视也不过是平平静静，连一丝恨意都看不出。



　　两百年的时光，当年的涛天恨意，已经铭刻入骨，再也无法外露半分……



　　“贱妇！张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张如晦性情钢直，知道今日难以幸免，却难以忍受，手指李盈袖破口大骂：“你害我宗门离散、害我师姐一生孤苦、害我大师兄挖目……你这贱妇，心如蛇蝎何其歹毒！”



　　张如晦深知于对方修为差距，动手不过自取其辱，索性跳脚骂个痛快，指着李盈袖骂声不绝……直到他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叔叔，过于生气，小心伤了肝火！”李盈袖只是轻轻一摆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就止住了张如晦的骂声，现在此地只剩她和祁山两人，李盈袖言语依然轻柔，但是神态却露出鄙夷和不耐烦。



　　方云舒依然沉默不语，她自有自己的骄傲，不愿辱骂相对，自然更加不可能示弱，只想沉默死去，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李盈袖若是想杀她，为何不早早动手，要等到两百年后，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布下此局？



　　“天机……他早已金丹大成！”李盈袖似乎知道方云舒的疑惑，嘲讽的摇头一笑，喃喃说道：“但是却心魔不解，迟迟无法化婴……若不然的话，我何苦如此对你。”



　　方云舒微微一怔之后，心中终于释然，暗叹一声原来如此！



　　顾天机天赋惊艳，两百年前弃宗而去之时，已经是筑基巅峰境界，拜入八品大宗无双城，成为李沧海的亲传弟子之后，数年就步入金丹真人的境界……



　　修士金丹之后，每晋一层都极为艰难，有些修士甚至金丹初期之后，数百年无法进入金丹中期，因为金丹境界不但要淬炼修为，对心性的领悟同样极为重要！



　　顾天机为长生大道，不惜抛妻弃女、欺师灭祖，心性自然是一等一的坚韧，向道之心更是有如磐石，突破金丹境界之后，一路突飞猛进，只用了百年时光就达到金丹巅峰！



　　但是，随后的一百多年，顾天机修为日深，哪怕金丹已经磨砺得无比凝炼，却迟迟无法破丹化婴……修士突破元婴，不但要经雷劫，还需斩灭心魔，顾天机有心魔，而且无法斩去！



　　人心似海，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心魔也不一样，身为金丹巅峰的顾天机，心魔何在自然不为外人所知，但是李盈袖不是外人，她是顾天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