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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谋天下-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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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刚才一般,声音仿佛是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半毫的回应。

    “臣张柬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早已经等着这一天了,却是没想到,老五为我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好日子。”房内终于传出了话语声。

    接着,在张柬之几人的注视下,那扇木门被一扇一扇的打开,随即,沛王李贤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门口的风雪趁机而入,打着急旋风往李贤身后的屋子里闯入,只见李贤站在门口屹立不动,任由风雪扑面而来,只有那空荡荡、单薄的左衣袖跟着风雪在晃荡。

    “薛将军,还请把马车里的东西立刻搬来如何?”张柬之几人对着李贤行礼后,依然站在风雪中说道。

    薛仁贵不出声的点点头,而后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箱箱的物件被抬到了门口,被李贤堵在了门外。

    兵士们不敢随意进去,何况还有沛王挡在门口,于是只好三五人一箱,两人一箱,或者是七八人一箱的抬着箱子,无声的站在风雪里,等候着命令。

    “沛王殿下,这些都乃是太子殿下送给您的过冬之物,还请您手下。”张柬之往前两步,行礼说道。

    这个时候,无论是薛仁贵还是黑齿常之,都不可能表现的与李贤过于交好,而身为吏部尚书的张柬之,乃是文官非武将,自然便可以众目睽睽之下,由他来与李贤谈话。

    李贤被风雪吹麻木了双眼,呆呆地扫过那一个木箱,而后喃喃道:“老五还会想起我吗?他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张柬之看着李贤那茫然的双眼,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放在那,随风雪飘舞的空荡荡的衣袖上面。

    李贤迎着风雪叹口气,而后侧身说道:“进来吧,寒舍过于狭小,怕是无法招待众位贵客……。”

    “下去吧,把其他的东西也都抬过来。”薛仁贵看着张柬之望向他,而后扭头对亲卫命令道。

    一阵脚步声掠过,原本挤满了人的小院子,一下子变得空荡了起来,只有脚下那些凌乱的脚印,证明着沛王李贤的府邸,刚刚有很多人来过。

    屋内并不暖和,薛仁贵与黑齿常之被李贤要让到上坐,但两人死活不肯,于是那上坐便空了下来,王勃如往常一样,站在了李贤的身后。

    巴州长官刚想要坐下,却被黑齿常之一声冷哼后,吓得急忙站起身,退到了两人身后,心神不安的站定。

    张柬之歉意的看着李贤行礼说道:“沛王,臣得罪了,还望沛王勿见怪。”

    说完后,张柬之便走向了角落,离内间最近的炉子跟前,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只有一小块碳正在燃烧,甚至都无法把整个炉壁照亮。

    而在那一小块碳的四周,则是一些土块被挤在了一起,甚至都没有被熏黄熏黑。

    “拿些碳进来。”张柬之冲门口喊了一声,而后便听见门口的两名亲卫,脚步飞快离去的声音。

    “殿下……。”张柬之在李贤下首坐下,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慕青,出来接见下长安来的贵客。”李贤苍老了很多,甚至两鬓都已经有了白发,皱纹跟粗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里间隐约传来稀疏的声音,以及孩童的咛嗡声,但不等张柬之等人久等,一个穿着粗布布丁衣服的女子,便低着头走了出来。

    “民女李氏见过各位大人。”房慕青行礼说道,而后便站在了李贤的身后。

    相比起李贤,房慕青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一身粗布衫裙外,起风姿绰约、知性容颜一如从前,只是现在看起来,因为一身朴素衫裙的关系,更像是普通人家里的女子般。

    知书达理、款款大方一直就像是房慕青身上的标志,这些年来跟随着李贤被流放此地,也并没有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灭她该有的气质。

    “随意給孩子们拿些衣服进去御寒吧,别让他们再冻着了。”李贤在房慕青出来后,眼光一直放在那些,看着就温暖的绵软衣物上。

    听到李贤的话语,房慕青刚一动又是一怔,而后再次向张柬之等人行礼谢过,这才缓缓走到放置箱子地方,挑选了几件衣物后,便要往里间行去。

    “别光顾着孩子,给你也拿两件进去。”只剩下一只手臂的李贤,当着众人的面,拦住房慕青的回路,轻声说道。

    “沛王,您是说您现在……。”

    “是啊,刚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之中,要不然……也不会差遣王勃过去请求大人能够再给一些碳来取暖了。”李贤低头,看着身上暖和的皮裘说道。

    “但他说,按人头分给巴州百姓,殿下,您可不能打诳语欺骗臣……。”

    “所有的碳就在那里呢,府里总共三十二颗人头,也就是三十二颗碳,大雪下了三天,总共用了十四颗碳,其余都在那里。”李贤心头有着说不出的苦涩,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开始与人在一块两块的碳上计较了。

    张柬之缓缓站起身,他相信今时今日的沛王绝不会撒谎,那么如此一来,便是这个巴州长官,因为朝廷对沛王的流放,而私自欺压了!

685 风雪巴州3

    李贤不动声色的看着站起身直视巴州长官的张柬之,眼神之中犹豫了一下后,突然劝阻道:“此事儿也不能责怪王大人,想必王大仁也是有难言之隐,巴州虽是小城,但一入风雪天,或是进入寒冬之后,牧族会大量涌入避冬,所以才导致碳不够用了吧。”

    李贤说完后,便神色和蔼,像是一个中庸老人般打着圆场。

    此番话自然是让巴州长官王本立感激涕零,顿时顺着李贤的话语向张柬之解释了起来。

    而黑齿常之与薛仁贵乃是老谋深算之人,这么多年在安西,早就快比猴儿精了,瞬间便从李贤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寻常的东西出来。

    两人沉吟了一下后,由薛仁贵主张对巴州长官说道:“既然是如此,那么看来是我们错怪了王大人了,王大人,我们想要在这里与沛王小酌几杯,不知道王大人可愿意?”

    张柬之一愣,沛王李贤的话语绝不会有假,显然这个什么王大人,贪墨、克扣了沛王的碳,自己这刚想问罪,为何薛将军突然如此说话?

    沉吟之际,李贤起身也拦住了张柬之继续问罪,并一只手行礼,感谢王本立对他的照顾。

    如此一来,李贤一番作为,倒是让原本就心虚的王本立面色通红、尴尬不已,于是只好以几人要小酌几杯为由,自己不便留此而拱手告退。

    待王本立刚一离开,李贤刚才还略带感激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看着张柬之三人,沉声说道:“你们快些走吧,这王本立勾结牧族之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巴州缺碳是事实,因为他把大部分的碳跟薪柴,都卖给了当年被老五镇压的李遮匍的旧部骨笃禄,怕是要造反这些人。”

    薛仁贵跟黑齿常之听着李贤的话却是老神在在,张柬之则是心突突的猛跳着,自己来安西两年多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也不知道骨笃禄有什么本事儿,能够勾结上那个叫王本立的人。

    “沛王殿下,您为何会知晓的如此清楚?”薛仁贵看了一眼房慕青在炭炉子上的热水烧开后,正在亲自沏茶,毫不避讳的问道。

    薛仁贵的话一出口,只见正在倒水的房慕青手不由得一抖,滚烫的热水顿时倒在了杯外。

    李贤自然听出了薛仁贵语气里的怀疑,洒脱的笑了笑下说道:“我居巴州,过了今年元日就是第四个年头了,虽然很少出门,但不代表这里的事情我就一无所知。”

    语气颇为无奈的走到窗前,一只手帮着房慕青擦拭着那滚烫的热水,一会儿看看那火焰滚滚的炭炉子,叹口气说道:“我确实想过要拉拢他们,甚至不惜让出了我原本的府邸,送给了王本立来居住,而我却带着家仆搬到了这里,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张柬之看着扭身过来的李贤,沉声问道。

    “当年梁王的死有很多种说法,一说被老五所杀,一说乃自杀,一说为王氏所逼迫,一说乃以我李贤为首的集团势力所杀?其目的是为了嫁祸于李弘?你们相信哪个答案?”李贤于房慕青給每人面前放了茶水,那茶叶看起来,显然是老茶了。

    这茶叶还是当年流放时所带过来的,一直放到了现在,李贤与房慕青都不太舍得喝,只有王本立来时,才拿来招待用。

    “那么沛王您认为真相是什么?”此事儿张柬之最有发问权,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礼部尚书了,而薛仁贵跟黑齿常之一直镇守在安西,对于朝堂之事儿,也不是很上心。

    “没有哪一种可能是绝对正确的,每一种说法其实都是他的死因?当年我确实有参与,所以……被流放到安西后,怕老五或者是其他人故技重施,我便希望能够在巴州得到他人的保护……。”

    “所以你选择了巴州的王本立?宁可换府宅,一天烧一颗碳,也在所不惜?”张柬之突然很想把房间里整箱整箱的物事儿都拉回去,給沛王真不如扔了划算,这简直就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不错,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直认为老五绝不会放过我……。”

    “如果殿下想要杀你,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杀了你,而且此事儿绝对牵扯不到殿下的身上,安西有多大,沛王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吧?盗贼、团匪比比皆是,到时候大不了我跟薛将军被问罪……。”

    “是啊,老五他有你们这么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甚至愿意为他们去死,但我李贤想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不这样又该如何?盗贼、团匪比比皆是,所以老五把你跟薛仁贵将军一直放在安西,不敢稍有调动,这里牧族人流动性大,几十上百人就能一眼不合要反抗朝廷,安西兵团的兵力也最多,既要防患内部牧族部落,又要防患边地吐火罗等等的虎视眈眈,难为老五了。”李贤惆怅的说道。

    缓缓在三人跟前坐下的李贤,一只手抚摸着茶杯,苦笑着说道:“但我没想到,王本立根本就没有一丝看得起我的意思,当年我所有从长安拉过来的东西,都被他拿走,而后把我放在这里便不闻不问,我跟他早就没有了利益,他看上的,只不过是从长安拉过来的那些皇家之物,而他……与李遮匍的旧部,一直有着联系,我让你们赶快离开,就是因为不想你们被他们围堵在巴州城内。”

    “你是说王本立现在有可能集结那叫……骨笃禄的人,对我们下杀手?”黑齿常之紧握有些发烫的茶杯,看着李贤问道。

    “我只是猜测,十有**吧,你们来到了我这里,看到了我这里的一切情况,王本立做贼心虚怕是为了掩盖他们的丑事儿,必须要杀人灭口了。”李贤仰头闭上双眼,像是在回忆在长安的日子,也像是内心里正在纠结着什么,而后淡淡的说道:“你们不该在门口以臣子的身份求见我的,这样一来,会让王本立认为朝廷又要恢复我沛王的身份……。”

    薛仁贵看着黑齿常之跟张柬之,顺着李贤未说完的话说道:“所以我们以臣子请见沛王,王本立为了保命,就必须要杀掉我们灭口,以防沛王恢复身份后,对他展开报复?”

    “他们有多少人?具体位置沛王可知道?”张柬之一拍脑门,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对沛王李贤,在态度上过分的尊重,让王本立起了疑心。

    “应该有七百来人吧?”李贤看着王勃问道。

    “差不多,头天下雪时,王本立正在聚集大量的碳等御寒之物,显然是等着骨笃禄过来运走的,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就回来吧。”王勃回忆着每次骨笃禄每次来巴州的时间,推测道。

    李贤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大雪下了三天了,想必他们应该会慢一些才能到达吧,但……大雪封路,他们想必更加渴求巴州城内的御寒之物,也保不齐会早些过来,所以你们还是立刻离开为好,以你们那一百来人的兵士,怕是很难阻挡他们,不如暂时退去……。”

    “那你怎么办?”张柬之突然问道,目光在李贤跟王勃身上来回巡视。

    “你们走了,我们也就安全了,王本立也就不会认为我会被恢复身份了,何况,只要过上几天,王本立不见你们安西兵团过来,自然会放松警惕的,我一介庶人,他还不会为难我的。”李贤眼神真诚,任由薛仁贵三人肆无忌惮的盯视着。

    “报薛将军,巴州城外发现一伙来路不明的骑队!”门口突然传来薛仁贵亲卫的禀报声。

    “具体人数可知道?”薛仁贵坐在椅子上,并没有站起来,沉声问道。

    “人数约莫在五百人左右,也可能更多。”门口再次回应道。

    薛仁贵跟黑齿常之互望一眼,两人同时朝对方点点头,都从彼此眼睛中看到了怒火中烧的杀气!

    安西这块地儿,竟然出现了明目张胆的盗匪,这让他们两人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更别提远在长安的太子殿下,如果知晓此事儿后,会不会觉得自己丢了他的人了!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骨笃禄的人斩落马下,还安西一片太平!

    “张大人,给你二十个兵士,立刻前往王本立府邸,如果反抗,可杀无赦!”薛仁贵起身,黑齿常之跟着一同起身,看了看李贤说道:“末将等人怕是无暇顾及你了,留下十个兵士守在院内……。”

    “不必了,都带走吧,我对他们没有威胁,杀了也就杀了,只是……希望能够保……。”

    “放心吧,几百人而已,我薛仁贵的亲卫队也不是吃素的!”薛仁贵不容李贤在推辞,起身与黑齿常之便出了门,交代完后,便立刻出了李贤的府邸,往骑队过来的城门口赶去。

    张柬之点了二十名兵士,刚要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王勃的声音:“张大人,我给您带路,巴州城虽不大,但街巷地形复杂,转来转去,只会耽误您的时间。”

    “好。”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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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 张柬之 王勃

    王勃与张柬之二人,领着二十名兵士,在雪花更加密集的巴州城内,开始飞奔起来。

    黑齿常之与薛仁贵,率领其他人,此刻也已经消失在了密集的风雪之中。

    站在门口相送的李贤与房慕青,神色复杂的望着两队人马,分两个方向快速消失。

    风雪里的李贤穿着厚厚的皮裘,回过头看着眼神中泛着浓浓爱意的房慕青,淡笑着问道:“怎么了?为何如此看我?”

    “殿下您变了。”房慕青替李贤拭去肩头的雪花,柔声说道。

    “变了?”李贤心知肚明的问道。

    房慕青跟随着李贤往后院走去,而那三十来个家仆,已经各自拿到了取暖的衣物,大量的煤炭也被他们分发下去,屋顶开始升起了袅袅青烟,整个府邸顿时显得多了一丝人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冷清、寂寒。

    “妾身深怕您惧怕王本立,不敢告诉薛仁贵他们等人王本立的事情。”房慕青走进房间,看着在温暖中熟睡的小家伙,而老大李广顺,则是拄着下巴,正呆呆的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飘雪。

    “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就算是不为你着想,也该为他们着想才是,你收拾下东西吧,以防万一。”李贤轻抚房慕青的脸颊,看着外面忙忙活活的家仆,眉宇间的忧色一直没有消失。

    “您是怕薛将军他们不敌……?”

    “他们人太少,到时候如果兵败,顾及不到我们的,这些家仆身怀武艺者不多,我们只能寻求自保……。”

    “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为何不派他们出去共同抗敌?如此就算是……也对得起父皇与母后,乃至大唐不是?”房慕青眼神明亮而又坚定。

    李贤无奈的叹口气:“是啊,但……我得顾及你们母子啊,至于巴州即将到来的乱子,就让他们乱去……。”

    “殿下,妾身母子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如果薛仁贵他们兵败,我们岂能在巴州安身苟活?风雪看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趁此机会,像父皇、母后,包括太子殿下表现出您这几年的改变,说不准,如此一来,我们才能有些转机。”房慕青抓着李贤的一只手,坚定的说道。

    “可……。”李贤的目光放在熟睡中的婴孩儿身上,神色纠结而又矛盾。

    “没有可是了,这是您唯一的机会,我们母子以后能不能在巴州过上好日子,您能不能不再受王本立的欺压,都将取决于此战了!”房慕青希冀的继续说道。

    张柬之与王勃快速的行进在风雪中,马蹄声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也使得远处的动静,能够在第一时间听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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