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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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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娘把竹篓拎到廊上,一边拣菜一边倒,“娘子,老奴方才在山下的时候见着桑先生呢。”

  冉颜刚刚捧起书,听见这话不禁挑起眉梢,“他来这边做什么?”

  “老奴问了,说是过来拜访云从寺的几位大师。”邢娘道。

  冉颜颔首,桑辰从小在寺院长大,记得他的师父法号是怀静,想必与云从寺的和尚有些关系吧。

  这件事情,冉颜听听也就过去了,并未放在心上。

  在这里等着救人的消息,冉颜有些不能平心静气,看了一会儿书,便带着小满去山上转转,想看看能否采到一些药。

  山上百草丛生,倒真是有不少药材,到晌午之前竟已经得了满筐。

  “娘子。”小满惊疑不定的看着四周,压低声音道,“您有没有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窥视?”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时隐时现,冉颜也察觉到了,一直在暗暗留意,没想到小满也察觉到了,她话音刚落,冉颜便看见左后方一丛灌木微微晃动。

  “娘子!”山下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冉颜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一下,便看见一袭缁衣飞快的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冉颜拎起裙摆抬步欲追,下面那个声音却叫魂似的,“娘子,娘子!”

  再看那一袭缁衣早已经不见踪迹,冉颜气急败坏的抓起一把草药,朝下面丢了过去,“喊什么喊!”

  小满惊讶的看着坡下,一袭灰布袍子的清俊郎君,头上顶着几根草药,委屈的看着冉颜。这等形容,不是桑辰那只二兔子又能是谁!

  冉颜抬头揉了揉额角,压下自己一腔怒气,缓了缓声音,才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桑辰听冉颜问话,顿时喜不自胜,“娘子,真巧啊!在下过来赏景,没想到会与娘子不期而遇。”

  冉颜环顾四周,淡淡道,“这里荒山野岭,你赏个什么景,小心劫匪杀人分尸。”


  ●● 第92章 再重逢

  桑辰脸色一白,站在坡下有些不安的道,“那娘子还是快回去吧,此地,此地不宜久留。”

  冉颜微微颔首,当真转身回山上。

  “娘子!”桑辰急忙唤了一声,“在下,在下昨日卖了一副字画,赚了五十贯,窑炉的钱已经还上了。”

  冉颜垂眼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模样,仿佛等待夸赞的孩子,一双眼纯净如水洗过的碧空,冉颜掩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攥紧,冷冷吐出两个字,“兔子!”

  桑辰盯着冉颜渐渐消失在草木从中的身影,满脸迷茫的看了看自己四周的草丛,喃喃自语,“没有兔子啊?”

  再抬头时,发现已经看不见冉颜的身影,失落的自语道,“在下是专程来还娘子钱的,顺便……看风景。”

  说到看风景,俊俏白皙的脸颊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连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但是下一刻,微风乍起,他猛的哆嗦了一下,环顾四周一圈,揣紧怀里的钱财,兔子般的往寺院窜去。

  “娘子,方才那个偷窥我们的人,好像是影梅庵的尼姑。”小满心有余悸的道。

  冉颜点点头,心中更加恼恨桑辰,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个尼姑逃窜之时跳出来嚷嚷。

  快走至院子中时,冉颜忽然想到那个每次探头探脑的小尼姑,这次跟踪偷窥她们的人是不是她?若是因为城里的传闻,也好奇不到这个地步吧?她究竟有什么企图?

  冉颜暂且将此事记在心里,嘱咐小满不准与旁人说,连邢娘和晚绿都不准说。

  回了院子,邢娘已经把买来的菜都清理干净,灶台也弄得干干净净。

  “今天我来做吧。”冉颜对正在生火的邢娘道。

  邢娘一脸讶然,冉颜会多少东西,她再清楚不过,以前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忽然会做菜!

  “我之前在也试过做几次孝敬师傅,他尝了之后觉还可以。”冉颜卷起袖子,将干净的笋子放在砧板上,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切着,“十哥今早还未吃饭便出去了,我想亲手做给他吃。”

  邢娘愣了一会儿,忽然又红了眼眶,连连道,“好,好。”

  冉颜微微皱眉,“怎的又哭了,您这个性子可得改改,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冉颜手里切菜,抬头看了邢娘一眼,她形容消瘦不堪,鬓发花白,满面皱纹,看起来有六十岁,可是冉颜从一些细节判断,她大约只有五十出头,这个年纪……不会是更年期吧。

  “娘子仔细着刀,别伤到自己。”邢娘抹干眼泪,一边收拾柴火,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娘子这样懂事,怪心疼人的,唉,就是命苦,如今您转了性子,又能学得一手医术,登得厅堂下得厨房,出身也好,冉氏族老也都是老人精,不会像郎君那样想不开,便是看着夫人的面子,也得宽待几分,待这个风头过去,娘子定能苦尽甘来……”

  邢娘看冉颜切的有模有样,暗下心里的惊奇,但在她眼里,只要自家娘子好,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都已经过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邢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由又开始着急起来。

  冉颜看了她一眼,仔细想想,如果邢娘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怎么可能得到郑夫人的器重?也许优柔寡断是本性,但至少不可能动不动就流泪。估计,真是更年期了。

  邢娘时不时的探头出去看看,冉颜差不多将所有的菜都准备好,只等冉云生一回来便下锅炒。

  “娘子!娘子!”晚绿咋咋呼呼的声音忽然划破宁静。

  邢娘立刻疾步冲了出去,见只有晚绿一个人,拉着她的手急声问道,“人救出来没有?十郎呢?”

  “在后头呢,歌蓝身体虚,走不动山路,十郎找了轿夫给抬上来。”晚绿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显然是之前恸哭过。晚绿看见冉颜从厨房出来,一溜小跑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臂摇晃,雀跃道,“娘子,是歌蓝,是歌蓝!”

  “别光顾着高兴,说说怎么回事。”冉颜拽住她道。

  晚绿勉强能稳住情绪,语速飞快的道,“奴婢去给刘刺史送信,他正好在审理案子,奴婢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把信交在刘刺史手里时,他立即便派人前去青玉坊,奴婢心里着急,也跟着过去了,正遇上十郎将人救出来,奴婢就看见了歌蓝……”

  晚绿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喉头微哽,“她不能说话了,成了,成了哑巴。”

  冉颜紧紧抿着唇,邢娘早已泣不成声。

  这时候听见外面隐隐有吵嚷声,冉颜领着晚绿和邢娘迎了出去,小满见状也立刻跟出去。

  一群人从青石小径上过来,冉云生走在最前,身后紧跟着一抬肩舆,后面有六七个女尼皱眉跟着过来。想来是冉云生硬闯山门,令她们不悦了。

  冉云生看见冉颜,面上绽开灿然的笑容,“幸不辱使命,十哥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冉颜亦回以一笑,转而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肩舆之上,看着四个轿夫将肩舆落下,静了两息,竹帘从里面被拨开。

  冉颜最先看见的是那只拨开帘子的手,苍白如纸,瘦如竹节,因为虚弱和内心的激动而止不住的颤抖。当竹帘全部掀开,一个青灰布衣的高挑女子,躬身走了出来。她的人如同那只手一样,修长纤瘦,身子裹在宽大的粗布裙中,如纸片一样,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吹走。

  长至腿弯的黑发,在身后松松散散的结起,映衬着那张苍白几乎透明的脸愈发憔悴。歌蓝有一头漂亮的黑发,眼眸亦是黑白分明,明亮的宛如永远沁在泉水中。

  冉颜看着她,与梦中那个女孩重合,今年的歌蓝已经十八岁,除了高了一点、憔悴了许多,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时光仿佛垂怜她一般,把她的模样尽量的保留在两年前。

  便是这个女子,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一个人,而两年之后,歌蓝依旧相信自己要保护的那个人,第一时间将自己被囚禁的消息告诉她,冉颜心底充满着尊敬与怜悯,轻轻唤了一声,“歌蓝。”

  歌蓝凝聚着雾气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垂下眼泪,张了张嘴,只发出喑哑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虚弱的身子倚着肩舆缓缓滑落下去。

  冉颜上前伸手搂住她,轻轻摆着她的脊背,轻声道,“一切都过去了,歌蓝。”

  殷府的案子在苏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说过,一个本以为两年前便已经死去的人,受了那么多苦,居然又回来了,使得两年后的再相见,既喜且悲。

  邢娘的眼泪更是宛如决堤一般,但眉眼间的喜色难以言表。

  小满看着歌蓝,心中百味具杂,既是同情,又有些不舒服,原本该她是冉颜身边的贴身侍婢,可是一个两年前已死的人忽然又冒了出来,断了她的念想……歌蓝曾经为冉颜而“死”过,晚绿又是和冉颜同甘共苦许多年,都是不可替代的情分,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挤入这样的主仆之间。

  “是喜事,都别再哭了,进院再说吧。”冉云生趁着她们主仆几个抱成团哭时,把轿夫和闲杂人等都打发了,这才回头叫她们。

  几人收了眼泪,小满扶着快哭得晕过去的邢娘,晚绿和冉颜扶着歌蓝,一并进了院子。

  “晚绿烧水给歌蓝先沐浴吧,有什么话,等安稳了再说。”冉颜吩咐道。

  待到屋内坐下,歌蓝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握着冉颜的手,含泪带笑的看着她。

  冉颜亦紧紧回握,高兴的同时,她也想起方才歌蓝的发音,似乎不是舌头被断,而是被毒药毒哑。

  毕竟舌头如果断了,一旦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毙命,而且舌头断只影响发音,并不影响声带,不可能是刚才那种喑哑的声音。但这并不代表就能医治,许多传奇故事里写到被毒药毒哑之后,只要服用解药就可以恢复,冉颜觉得很荒谬,一般这种毒药都会破坏声带,并且很难恢复,治愈过程漫长而艰难,也非是每一个案例都能治好。

  几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无需言语,重逢的欢喜充满整间屋子。

  歌蓝是何等聪慧的女子,环顾屋内的环境,便知道冉颜也不好过,尤其是邢娘,整整比从前老了三倍不止。

  冉颜见她好像有话想说,便令小满去取笔墨,又让邢娘泡了一杯糖水来。

  歌蓝接过笔,在纸上写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子比以前沉稳多了,奴婢方才竟是险些不曾认出来。

  冉颜心中暗叹,该来的总会来,她也早想好了应对的话,“若是再不沉稳,又怎么对得起你为我牺牲性命。”

  歌蓝苍白的面上绽开一抹静静的微笑,宛如夏日傍晚凉风里的水莲花,她垂眸再写:奴婢很高兴。

  她高兴,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还活着,另一方面,是冉颜终归没有让她失望。两年,终于等来看守的一丝松懈,利用送饭的老妪传出消息,以她对自己娘子的了解,如果理智一点的话,应该把消息报给官府,因为明知道娘子那样软弱的性子可能救不了她,可是她还是破釜沉舟的赌了一次。


  ●● 第92章 却话巴山夜雨时

  “一切都过去了,歌蓝,冉颜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冉颜,相信我们主仆几个一起努力,定然能过得很好。”冉颜这么说虽然很有歧义,但总算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娘子,浴汤烧好了。”小满过来禀道。

  歌蓝喝了一碗糖水,再支撑一会儿应该不成问题,便吩咐晚绿陪她去沐浴,暂时取了一件冉颜的衣物给她穿。

  “十哥。”冉颜看向一旁一直含着淡淡笑容看着她的冉云生,心底淌过汩汩暖流,“今日辛苦你了,我亲自下厨犒劳大功臣。”

  “好。”冉云生颇为感兴趣的道,“之前就听吴神医说阿颜做的菜是苏州一绝,我今日真真有口福了。”

  冉颜微微一笑,在心里却狠狠把吴修和掐了一顿——吃饭也堵不住他的嘴,真是太靠不住了!不过他老人家还算有良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知道该对谁说,不该对谁说。

  因着在尼姑庵,也不能大鱼大肉的做,冉颜便想起了佛家的素斋,其中有几道菜她倒是会做,便令小满过来烧火,邢娘打下手,做起了素斋。

  三人忙活着,冉颜正往油里放豆腐,一抬头却看见冉云生倚着门框看,微笑中带着些许惊奇。

  邢娘也看见了冉云生,立刻出言撵他走,“十郎,君子远庖厨,快快回屋里歇息吧。”

  “我只站门口,不进去。”冉云生微微蹙眉,声音也弱了一些,“我一个人呆在屋里也无趣的紧,邢娘,你就由我站一会儿吧。”

  对面窗户投射过来的阳光洒在他面上,白如玉的脸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黑眸红唇,带着微微的委屈和央求,竟是令一大把年纪的邢娘也怔了怔,旋即叹了一声道,“随你吧。”

  冉云生趁邢娘看不见时,偷偷冲冉颜调皮的眨眨眼睛,笑容活泼绚烂。

  冉颜无奈的摇摇头,垂眼关注锅里的豆腐。

  因事先准备好的,所以做起来也极快。六菜一汤,每个菜份量都很多,邢娘从院里借来一些碗盘,分出两份来,主子用饭都是分餐而食,她们这些人就随意多了,基本都是围在一起吃一盘菜。

  午时庵中送饭的时候,邢娘多要了一些米饭,正好够几人的份量。

  回到主屋子里,冉云生净了手,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色香俱全的菜,叹道,“若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些菜是出自阿颜之手!”

  “这些都是素斋,在庵中无法做荤菜,十哥要委屈一下了。”冉颜道。

  其实冉颜应该保留一些实力,免得让众人怀疑,可是冉云生对她这个“妹妹”如此爱护,冉颜不想敷衍他。

  冉云生尝了一口之后,也顾不上回答,不停的动着筷子。冉颜菜做得好是一方面,关键是他一上午不曾进食,此刻吃起来越发觉得美味。

  用饭这一段时间,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积聚,不一会儿便压得极低,仿佛要落雨的样子,冉云生用晚饭后,也就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离开。冉颜一直也不曾寻到机会,问问他对婚事的意思。

  邢娘在屋里点上灯,主仆几个聚在厅里说话,气氛温暖,也十分有意思。

  冉颜简单的问了歌蓝一些事情,得知囚禁她的人是殷闻书的庶弟殷贤达。殷贤达在家中地位不高,其母子一直活在正室的威严之下,也养成了殷贤达一贯胆小的性子,生怕自己杀了人会惹来灾祸,便偷偷将歌蓝囚禁起来,把她嗓子毒哑后,心里才觉得踏实一些,同时也觉得自己手里握着殷闻书杀人的人证,从此以后不必再受人指使。因此派的防守也十分严密。

  近些日因为殷府的案子,殷氏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才让歌蓝寻到一丝空隙。

  悲伤的事情一带而过,晚绿今日特别开心,嘴一直咧到耳朵根,净说一些城中的趣闻来逗乐子,“我来说说一件最近坊间最盛的传闻,这个几个月也不知怎么的,有好些家娘子和郎君私奔了,听说都是双方家中反对,这两天竟然跑了三对,其中还有一个世家贵女呢!这娘子真是想不开,奔者为妾,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连带着家族都蒙羞。”

  邢娘皱了皱眉头,“这都是长安带来的坏习气,还有那个齐六娘,面上看来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模样,没想到竟然如此放荡,那种话都说的出口。”

  “什么话?”晚绿一早去给刘刺史送信,并为见到二十娘,也未曾听说此事。

  “二十娘今早来了,说是齐六娘曾经私下里让十郎做她情人。”邢娘鄙夷道。

  晚绿一拍地板,倏地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她把自己当成什么?!月宫仙子?十郎虽然是经商,可还是我们冉家的三房的嫡子不是!就是公主,她也得掂量掂量!她齐六娘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平时看着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没想到骨子里竟是个腌脏东西!”

  邢娘和小满离她最近,忍不住堵住耳朵,邢娘瞪了她一眼,道,“你就不能温婉点!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吵嚷个什么!”

  晚绿扁扁嘴道,“过去也不行,十郎对我们家娘子最好了,半点委屈也不能受。”

  “十郎的委屈才刚开始呢!听说齐家有意联姻,今早都登门拜访去了,二十娘亲耳听见的。”小满接着道。

  晚绿刚刚消下去的火气,登时又上来了,但这次没大吼,而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哼哼道,“就知道,能生出齐六娘那种玩意的家族,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众人纷纷笑了出来,邢娘点着她的脑袋笑骂道,“你小时候做娘子的伴读,别的没学好,净是与那些小厮学这些混话。我看娘子让你抄医书,真是合该!”

  提到医书,晚绿立刻蔫了,眼巴巴的瞅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冉颜和歌蓝,“娘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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