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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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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防微杜渐。

  “散开,从两侧上山,把脚印抹平,先不要轻举妄动,守住寺庙附近,等待指令。”萧颂沉声道。

  四周人纷纷压低声音道“是”,然后雪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远。

  萧颂转头看了看附近,地上的脚印用木板抹平,还能看见一些痕迹,但按照这雪的大小,约莫再一刻就能把这浅浅的痕迹覆盖。

  策马从山坡底下绕行,后面有人跟着抹去马蹄印。他找了一个无风之处,翻身下马,接冉颜下来之后,接下大氅披在她身上,才转身把马拴在一株松树上。

  萧颂系好马缰,回头看见冉颜闪闪发亮的眼睛,知道她肯定不仅不觉得害怕,肯定还觉得特别刺激。他无奈一笑,伸手帮她理好大氅,抬头向上山坡上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窦程风会来这里?”萧颂问道。

  冉颜看见他靠在他身侧的一株松树杆上,一袭暗紫色圆领袍服,墨发披散在身后用帛带系起,手中握着马鞭,并不明亮的光影将他的五官勾勒的越发深邃,他这般闲适慵懒又带着点淡淡疲惫的模样,与平时那种意气风发、光芒四射的样子回异,却又比那时更好看几倍。

  带着浅浅笑意的唇,深邃如苍穹的眼眸……

  冉颜稍稍愣了一下,才答道,“这个案子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再简单不过,只不过旁枝末节太多,不容易注意重点。一是阿芙蓉,二是案发都在城东,最主要的是,距离这座半废弃的庙不远。”

  萧颂微微颌首。

  “闻喜县主曾经特别过来求签,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求签呢?”冉颜想起今天看到柴玄意的笔记,“闻喜县主一定知道柴玄意吸食阿芙蓉,并且不止一次的为他买过阿芙蓉。”

  冉颜说的其它点,萧颂都早已想到,只是这点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判断?”

  “因为柴玄意的笔记。柴玄意失忆之后不久,每日都会有记录,而且大多数正是记的就是他的妻子闻喜县主。月初柴玄意阿芙蓉瘾犯,闻喜县主顶着风头出来求签,如果不是相信这里比较灵验,那就是签本身的意义。”冉颜顿了一下道,“闻喜县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夫君的侍婢都不认识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一座并无名气的偏僻小庙?”

  萧颂眉梢一挑,“那日暗卫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并未接触过任何人,只临走时带走了所求之签……这么说来,那签内可能藏有阿芙蓉?”

  与萧颂说话很轻松,只需一点点提示他便能想到结果,冉颜心中也轻松不少,“多半如此。阿芙蓉的毒瘾一方面是身体上的,一方面是精神上,想戒掉就要受双重折磨,而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在身体难受时回忆到吸食阿芙蓉时的飘飘欲仙,因此抵不住诱惑,才使得戒毒难之又难。柴玄意吸食阿芙蓉的时间并不长,仅仅有一年多,而且现在又有严重的失忆症,他只要顶过几次艰难,之后就会对阿芙蓉的依赖越来越淡,可是他至今还对阿芙蓉甚为依赖……”

  萧颂立刻便明白了冉颜的意思,“也就是说,有人在他难受的时候再次给了他阿芙蓉?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闻喜县主?”

  冉颜沉默着点了点头。相信,闻喜县主给柴玄意阿芙蓉的时候,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只是她不了解戒毒的过程,反而害了他。不过,柴玄意得的是局部性失忆症,一日之后照样不记得吸毒的快感,只要不继续提供阿芙蓉,他戒掉要比普通人轻松十倍。

  “这里恐怕是窦程风他们取得阿芙蓉的地点。”冉颜仰头望着半坡上朦胧的灯火。

  大雪纷扬。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林中只有雪落松枝微弱的窸窸窣窣声。

  冉颜回过头,看见萧颂身上落满了雪,伸手准备把大氅解下来还给他,却听见林中有轻微的脚步声,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萧颂将冉颜拽入怀中,回头看过去,却见一袭铠甲的司参军领着几个士卒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萧侍郎。”司参军拱手问道,“在山顶果然发现了足迹,不过不能确定是不是窦程风,可要入内查看确认?”

  萧颂颌首,“进去吧,如果被察觉就立刻拿下他,若是未被发现,便悄悄退出来。必要时,可以不论生死。”

  司参军应了一声,看了萧颂怀里的冉颜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挥手令埋伏的人悄悄潜上半山。他此时对窦程风是满肚子的火气,区区一个庶出,却劳动他在这冰天雪地夜黑风高的亲自出来抓人,抓到之后还不能痛扁一顿,想想就来气。

  “你不上去看看吗?”冉颜的脸埋在他胸口,能清楚的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

  萧颂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转而道,“我倒是宁愿稍后看见的只是窦程风的尸体,而非闻喜县主。”

  不管是闻喜县主的特殊身份,还是她与冉颜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于公于私他都不太愿意看见她行凶。

  约莫过了两刻,半山上的灯火忽然灭了,几息之后有大亮起来。

  “走吧,上去瞧瞧。”萧颂看着庙中的情况,知道肯定是被发现了行踪。

  从松林走到半坡都是雪地,萧颂攥着她的手走了几步,地上深深浅浅极难行走,便在她前面半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冉颜却也不曾推辞,便伏了上去。

  萧颂背着她倒是比方才行的快了不少,“怎么这样轻……以后多吃点。”

  冉颜听着他似自言自语的嘟哝,唇畔不觉的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并未答话,只抬头看了看半坡上的庙。

  破败的屋舍在风雪里像是随时都能被大风吹散一般,还有些距离便能听见残破的户牖吱呀声,靠山门的是一座三丈开的主殿,后面是一个小院,左右两侧是东西厢房,与主殿正对的是禅房。加起来统共也不过只有七间屋子。

  萧颂和冉颜上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

  冉颜取了薄纱巾遮面,才与萧颂并肩走进院内。进去的第一眼便瞧见了被四个士卒按在地上男人。

  大雪飘扬,满地的积雪,他却只着了一件中衣,半个脸没入雪中,露出的半张脸却带着不正常的笑容,身体奋力的挣扎扭动,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又想是呻吟又像是笑。

  冉颜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窦程风了,出乎她的意料,这男子长得竟是十分俊美,眉眼间带着疏狂的意味,四肢修长漂亮,并非她之前想像的那种柔柔弱弱、俗不可耐的样子。

  “哈哈!”窦程风狂放爽朗的笑声震得屋瓦上的雪簌簌掉落。竟是隐隐有挣开四个士卒压制的模样。


  ●● 第276章 手段

  “萧侍郎,屋里搜到了这个。”司参军拿着一根紫竹所做的烟杆递给萧颂。

  这个烟杆并不多见,是吸食阿芙蓉专用的东西,已经有了后世烟杆的雏形,比直的竹身有拇指粗细,长两尺左右,一头是一个勾起的白玉烟斗,另外一头装着白玉烟嘴,杆身上清俊飘洒的字刻着“一灵真性在,不与众心同”。

  因为有一灵真性在,所以与别人的心性都不相同。多么孤傲又超脱凡俗的一句话……

  唐朝蜀地有罂粟种植,亦知道服用过量的阿芙蓉有毒,因此也禁止公开吸食,但没有明确的处罚,主要是因为阿芙蓉产量不多,是一种极其贵重的药材,量少价高,一般很难有稳定的供应。

  “窦程风。”萧颂在他面前蹲下,用烟杆拄在地上,似笑非笑的道,“还没吸够对吗?”

  萧颂并不指望窦程风能受要挟说出点什么,之前他已经试过一次,在窦程风毒瘾发做的时候拿着阿芙蓉引诱他,可是这厮的毅力实在很惊人,竟是宁愿难受的浑身抽筋也咬紧牙关绝不透露一个字。

  这些日萧颂恼火的不许窦程风沾阿芙蓉,也因此才逼他拚命逃出来,即使明知道会被发现此处。

  “你以为瞒得住,何彦和瑜郎已经死了,不是吗?”窦程风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隐隐带着嘲笑,只是不知是自嘲还讥讽萧颂。

  萧颂拿烟杆轻轻敲打他的肩头,慢条斯理的道,“我若真想瞒着你,你还能知道半点风声,我就不姓这个萧字。他们都死光了,只有你……下一个就是你。”

  冉颜微微顿了一下,将袖中顺来的那张情书展开放在窦程风面前。

  窦程风看见这封信,脸色倏地一边,挣扎着抬起头来,盯着冉颜的眉眼,半晌才喃喃道,“尪娘?”

  尪娘,是闻喜县主的小字!冉颜心底微微一顿,看来,开始她的方向就找错了,一直认为窦程风不可能见过闻喜县主,所以误以为他与柴玄意有断袖之好,也许他接近柴玄意根本就是为了闻喜县主。

  “你不是她。”窦程风颓然的垂下头。

  “你与她有私情。”冉颜淡淡的道。若非特别熟悉,或者对闻喜县主很在意,一般不大可能只从眉眼之间分辨出来,毕竟,冉颜和闻喜现在整张脸上最相似的便是眉毛和眼睛。

  窦程风惨然一笑,如果真的得到过,又何至于现在这样思之若狂。

  冉颜看着他的神色变化,以及他脑袋上细密的汗水,一字一句都带着诱导的味道,“我已经告诉闻喜县主你的心意,也告诉她你在这里,你猜她会不会来?她若是来了,是杀你,还是跟你一起远走高飞?”

  她伸手接过萧颂手里烟杆,缓步走到司参军面前,从他手中取过一块阿芙蓉塞进斗中,在火把上点燃。

  萧颂看着跳跃的火光下,烟雾缭绕,她眯着眼睛,黑眸中似乎有火光倒影在跳动,烟眉入鬓,肌肤如温玉一般,流光隐隐。这样的冉颜有一种说不出的引人气质,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的心竟然漏跳了两拍。

  冉颜把烟杆放在窦程风的面前,声音缓且柔的道,“我知道你需要它,不要忍耐,为什么要这样苦苦隐忍呢?一灵真性在,不与众心同,如此洒脱的心境,为何做事却要束手束脚?你再护着她,再惦念着她,又有什么用呢?这样好的机会,你不想知道她的心意吗?”

  窦程风刚刚吸过阿芙蓉,纵然还保持着一丝清醒,但思维十分迟钝,冉颜缓缓的声音就像涓涓流水淌进他心里,一时替代所有的思维,成为他的心声。愣了半晌,他喃喃道,“对……”

  冉颜退回萧颂身边,看了他一眼。萧颂沉声道,“放开他。”

  四个士卒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一脱开束缚,窦程风便贪婪的吸食着烟杆内的阿芙蓉。

  此时,冉颜才算完完全全的看清了他的容貌,五官不算特别精致,但是下颚的轮廓尤其好看,中间有浅浅的凹槽,肢体的骨骼长得也很漂亮,四肢修长,一双手有力而修长,大小粗细都恰到好处。

  萧颂下令隐蔽,院子里的人立刻忙碌的清理地上的脚印,不出一刻,院中又恢复了寂静。

  所有的火把都熄灭,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院中。

  窦程风靠在西厢的廊边,一袭白色的中衣不大一会儿便被大雪落满,结实的胸膛露出大半,发如墨般披散在身后,一只屐鞋在腿边,另外一只早不知丢去哪里,修长的手执着细长的烟杆,云雾吞吐间,他哑着声音笑,笑的久了颇有中肝胆俱碎的撕痛。

  外面的雪密密压压,宛若帘幕一般倾泻而下。只有窦程风烟斗上一星微弱的火点是暖意。

  袅袅烟雾升起,窦程风显然已经进入欲仙欲死的状态,也许是知道有人在,居然没有太过失态,只是靠在廊前闭眸享受,偶尔难耐的扭动身体。

  冉颜这才明白为什么萧颂都拿他没有办法,这样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再观察他的身体状态不像是有很严重的渴药性,如果下定决心想戒掉阿芙蓉应该不是太艰难,只他明明知道阿芙蓉是毒物,为何还要纵容自己吸食呢?

  萧颂、冉颜还有一些士卒都躲在东厢房内,头过门缝守着外面。这一座小庙被里里外外埋伏的严严实实,如果今夜真有人想杀窦程风,必然插翅难飞。

  “凶手能找得到此地吗?”司参军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萧颂扯了扯嘴角,小声道,“我来时已经命人在城内大肆搜捕窦程风,并放出他是犯了阿芙蓉瘾逃跑,凶手一定能想到此处。”

  冉颜讶然的回头看着他,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什么时候下的命令?又是什么时候决定就地以窦程风为诱饵?只能是,这一切原本就是在他计划好的。

  因为窦程风意志力太坚强,不是一般的威逼利诱能奏效,所以之前让他得知何彦和瑜郎的死讯,让其陷入一种极端的情绪之中,故意多日不让他吸食阿芙蓉,随之挑个恰当好的时机为他清路,同时在城中大肆搜查故意透露消息……先从精神和身体上全面的摧残一番,而后在顺手挖一个不深不浅的陷阱……只是窦程风逃跑的比萧颂预料的稍微早了一些。

  冉颜越想越觉得这像是萧颂能干出来的事情,可这只狐狸,还装模作样的训斥属下办事不利!瞒得密不透风。

  正着想着,冉颜忽觉得萧颂握着她的手一紧,她下意识的便屏息凝神寂静之中,似乎隐有脚步声……冉颜的心头微微发紧,她当真很不想看见闻喜县主。


  ●● 第277章 快跑

  雪夜分外宁静,正殿中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隐藏在暗中之人全部都屏息凝神,想要仔细看看这个让他们头疼了大半年的凶手。

  很快,那抹光亮到了出口,一袭暗红的裙裾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只是她撑着伞,遮住了半个身子。她一手挑着灯笼,风吹过的时候,光线摇曳不定。

  满院子只有轻缓的脚步声。

  这时窦程风身上的药劲已经过去了一些,他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懒洋洋的笑着,声音嘶哑,“是你来了?”

  屋内埋伏的司参军立时就要带人冲出来抓人,却被萧颂一把拦住,向他做了个口型:等。

  司参军心想也对,即便现在抓住了也没办法定罪,得等她动手杀窦程风时才行。

  “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肯冒风险来找你,还能有谁?”女子的声音成熟而温柔。

  女子将伞移到窦程风上方,一直被遮住的容貌露了出来,柳眉杏眼,云鬃雪腮,右眼的眼尾处有一颗红痣。

  冉颜心中既惊讶,又仿佛松了口气。她认出,这位就是她曾经容貌复原过的,那名女尸的母亲。据说这名中年妇人已经三十余岁,然而也许是长相显得小,又许是光线不足,看不起老态,她看上去竟然只有二十八九的年纪。

  “秋娘,你是来杀我,还是来与我双宿双飞?”窦程风把玩着手中的烟杆,笑的灿烂又寂寥。

  秋娘是小字,她的本名叫白绪冷。

  “不是杀你,也不能与你双宿双飞。”白绪冷语带叹息,她垂眸看着满身落雪的窦程风,语调轻飘的道,“回去吧。”

  “回不去了。”窦程风忽然歪着身子躺在雪地里,大声道,“杀了我,你女儿因我而死,你难道不恨我?让我死在这里,用白雪掩埋,我下辈子转世好好干干净净做人!”

  白绪冷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紧,“我未婚生育,她一生下来就只能躲躲藏藏,跟了你以后,更加藏掖,她这一辈子,不曾光明正大的活过,你给她哪怕一个侍妾的名分呢?她死前已经准备斩断红尘出家了,死了也好,解脱了。”

  白绪冷语调平静,但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出卖了她的情绪。

  窦程风躺在雪地里,看着苍穹中的雪纷纷向他袭来,仿佛只需要一刹就可以尸骨无存,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竟似要睡去。

  “程风,雪夜寒凉,回吧。”白绪冷恨自己,她二十年前身怀六甲,孤身一人从梧州跑到长安,更名改姓,独自抚养女儿成人,原本日子可以继续艰苦而平淡的过下去,不想七年前竟遇上了窦程风,他的疏朗俊美,满腹才华,对待她并不似旁人那样轻佻,时日久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男子动了心。不能与他光明正在的厮守,她也从一直也不产后悔委屈,可等到她后悔的时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更可悲的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恨他。

  女人,当真是容易被情爱左右。

  ……

  夜越深,气温便越冷,暗中埋伏的人为了不发出声音,只能一动不动,时间一长,手脚全部都冷如冰块,麻木的毫无知觉。

萧颂把冉颜揽在怀里,两人的体温互相温暖着,倒是比旁人好许多。

  司参军有些着急了,心中不禁暗骂:你他妈是杀是走,赶紧的啊!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行事拖泥带水!

  外面,窦程风静静躺在雪地里,白绪冷一直站在原处等候,不曾移动半分,不冷吗?冷的,只是远远没有心里冷。

  等了许久,她忽然自嘲的嗤笑一声。

  “我原就不应该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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