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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回光返照的命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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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你的逻辑,如果你以前没当过主唱,也没参加过合唱团,你一定没有那些从小唱合唱团到大的人来得功力深厚。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半吊子的事呢?”
“……”我一时语塞。
医生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他的苹果片,还为自己倒了一杯即溶热可可。
我忍不住看了桌上的双枪一眼。
“会不会是因为,其实你是对弹吉他没有兴趣,只对唱歌有兴趣呢?”医生莞尔。
“……大概吧。”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点头。
“就好像拍电影,导演是剧组里最重要的人,不过当导演的人不见得会做场记所做的事,而导演不会做场记所做的事,不代表导演不需要知道场记会做的事,也有可能纯粹代表导演对场记所做的事不感兴趣,或者导演知道场记的工作对一个电影来说起着什么作用,自己却不需要拥有一个场记所具备的完全能力,是这样的吗?”医生说着像是绕口令般的话,幸好我全神贯注听他说了什么。
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没错。如果当导演的人曾经当过场记,那他当然就会做场记该做的事,不过不见得每一个导演都当过场记是吧?见鬼了虽然我不那么清楚,但没当过场记的导演一定多着呢,同样不妨碍他们当导演。我就不相信史蒂芬史匹柏做过场记。”
“这样讲起来,我想会作电影配乐的导演肯定非常少。”医生耸耸肩。
“没错就是这样,不会作电影配乐的导演肯定占了百分之九十九吧。”
“但不会配乐的导演还是继续当他的导演。”
“是!清清楚楚!”
医生不置可否地笑了。
“你想,一个曾经当过场记的导演,一定比没当过场记的导演优秀吗?”
我眼睛瞪大,热血上涌。
“当然不一定吧!如果照这么说的话,曾经当过场记、配乐、编剧、副导、制片、摄影师、美术指导、服装指导、勘景、选角指导的人,不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导演吗?不是嘛!按照这个标准,不就连演过男主角的导演就一定会比只演过男配角的导演还要会拍电影吗?不见得吧!”我越说越振奋,忍不住握起拳头。
“是不见得啊。”
“当导演是讲天分讲才能的,当摄影师也有当摄影师的才能,如果在才能的世界里还有规则可循的话,反而事事说不通呢。”我很乐意再接再厉:“见鬼了摇滚也是一样,摇滚可是靡靡之音的天敌,是讲发自内心世界的一种狂热,想要跟这个世界为敌的反叛精神,弹吉他是弹吉他,但就只是弹吉他,刷一刷,弹一弹,嘿嘿摇滚讲究的是更狂野的内在力量啊!”
我开始滔滔不绝地向这个医生诉说我对于摇滚的梦想,我对进军摇滚世界所做的准备,那卷即将开启所有一切可能性的Demo录音带,那些在我脑袋里重播一亿次的狂热经典。
一讲就停不下来。
我想摇滚的梦想对我真的很重要,他可是上一世的我留给这一世的我最重要的遗产,其他不重要的东西我全忘光光了,就只剩下那种对摇滚深深向往的滋味。我想这个聪明的医生一定能够了解我在说什么,至少,他一定能够理解所谓的才能——所谓真正的才能,跟徐豪那种只是狗屎般连环幸运加持的假才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当医生打了一个有点刻意的呵欠结束看诊时,我还有点意犹未尽。
“记得下次来回诊的时候带着你录好的清唱带让我听听看,我会帮你保密的。”医生起身,伸了一个动作有点大的懒腰。
“我考虑看看吧。”我也起身,又咬了一口苹果。
真的很奇怪啊我手中的这颗苹果。
从我一进诊间就抓起来啃的这颗苹果,在我聊天的时候就不断地啃啃啃,现在至少过了两个钟头,竟然只啃掉了半个?而这个医生在听我说话的时候,同样一片接一片地拿起他切好的苹果送进嘴里,怎么碟子里还有两片没吃?
我歪着头,有点困惑地拿起桌上的两把手枪插回腰际。
“那就祝福你,早点让这一个还没被人发现的才能被唱片公司发现吧。”医生拍拍我的肩膀,还为我开门:“继续加油。”
“希望吧。”我有点腼腆,掂了掂手中的半颗苹果。
“另外还得谢谢你,没有在我的沙发上漏粪,省了我很多麻烦。”医生微笑。
“哈哈。”我干笑。
诊间关上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却又想不大起来,只得将门反手带上。
就在离开诊所大门的时候,我瞧见护士正在柜台里头看八卦杂志。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下班啊?”我随口说。
“咦!”那可爱护士的表情有点惊讶。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见墙上的时钟。八点三十五分。
真是怪了,我进去那个诊间,才过了大概半小时吗?
怎么我觉得好像聊了很久似的。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刚刚把手枪插回腰际的时候,竟然忘记把里面的子弹清光了。
“……”我看着那扇已阖上的诊间门,有一种温暖直达燥热的异样感袭上。
让我亲近,却又想离得越远越好。
见鬼了原来看心理医生是这种感觉啊?
无所谓,暂时就这样吧。
等到这个医生听过了我下回拿过来的录音带,发表完意见再送他升天也不迟。
哈哈,这个突如其来的点子真不错,嗯啊嗯啊,就让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听过我摇滚Demo带的听众在下一个瞬间死亡,感觉就是非常摇滚的黑暗传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 31
台北是一个随处都被便利商店淹没的城市。
回到饭店前我在大街上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手金牌啤酒上楼。
事实上当我隔着冷饮柜玻璃一看到金牌啤酒,尤其是玻璃瓶装的金牌啤酒的时候,舌头上就生出了那啤酒独特的清爽滋味,我猜“上一世的我”肯定到过台北这地方,喝过不少瓶这个牌子的啤酒,搞得“这一世的我”非得再续前缘不可。
回到房间,等待着我的是门缝底下的蝉堡。
我深呼吸,不禁笑了,抱着“最好吃的部分要留待最后一口才吃”的庆祝心态,将它好好放在电视机前面。这种压抑可是我反复练习了好几次才勉强锻炼出来的意志力。然后去洗澡。
虽然我心理没病,但看看心理医生的结果还是让我心情意外的好,于是我一边喝酒一边冲澡庆祝。等我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时候,我忽然被重重揍了一拳。
肯定是水声太大才让我没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哈哈哈,幸好心情愉快的我手里拿着玻璃酒瓶,这点连我也没料到会派上用场,于是那个正在狂揍我的男人也吃了一点苦头。
遗憾的是我毕竟不是一个擅长肉体格斗的杀手,我的身手至多拿去凌虐路人跟一些措手不及的大老粗,面对我的同行——是的,我闻到了浓烈的专家气息,我只有任凭宰割的份。肋骨肯定被打断了几根,下颚大概也快裂开来了,最后我被反手扣上了手铐,湿淋淋又赤裸裸地给扔在床上。
“真行啊,这一下我真没料到。一边喝酒一边洗澡?哈。”
那个年轻的同行笑笑,轻易将毛巾扯开,紧紧绑住了自己的右上手臂。是的我刚刚用碎开的玻璃酒瓶划伤了他的手,这个意外的挣扎应该赢得了这位同行一点点的尊敬吧。
“接下来?该不会是鸡奸我吧?”我故作轻松。
“抱歉我没有那种嗜好。”他笑笑,轻轻挥动手臂,确认伤势。
“我就不问谁想杀我了。”我扭动身子改变姿势,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可断掉的肋骨让我连呼吸都隐隐作痛:“不过你哪位啊?名字至少可以告诉我吧。”
“还是别了吧,萍水相逢罢了。”无视我的狼狈,那正是他的杰作。
这位优秀的年轻同行很快就在电视机前面发现那只仅属于我的牛皮纸袋,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他笑了笑,将它扔进了放在地上的一个薄背袋。那是他额外的战利品,犹如我血淋淋的头皮。
随后发生的事我也不算意外,还有点发噱。
那年轻的同行拿出一台很不起眼的手机,用转接线将它连结电视,一边说道:“同行就是有这个好处,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也做过,所以你就果断放弃挣扎吧。”
“同意。”
“没有意外,在你死之前,雇主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好好回答的话,就有机会死得轻松点。”他顿了顿,微笑:“我就不骗你有机会活下去了。”
“怎么有这种毛病的人那么多啊?真是报应啊报应。”我觉得非常好笑。
饭店的五十吋电视同步出现了手机上的屏幕,只是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在画面里。不过我认出电视里的画面肯定也是在这间饭店的某个房间,不管是装潢风格与摆设的细节都如出一辙,说不定还是在同一个楼层。
也就是说,雇主对我的恨意不是一般般啊。
“第一个问题,你猜猜看,是谁买了你的人头?”同行拿起一瓶我买的金牌啤酒,直接用手指扭开瓶盖就喝:“猜对了,雇主就会亲自问你问题,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同步看见雇主了。”。电子书下载
“爱莲娜?”我笑了出来,该不会爱莲娜也认为我跟她有过一段情吧?
同行随意一脚踢向我的脸,我的鼻子立刻给踢断。
我不恨他,我知道这一脚也是合约的一部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痛得眼泪直流,却还是大笑:“竟然不是爱莲娜啊?”
“继续猜,努力点。”同行一脸抱歉,不过我比较介意的是他喝了我的酒。
“看在同行的分上,你也开一瓶啤酒喂我喝,让我好好喝完再上路吧。”
“办不到啊。”同行耸耸肩,瞬间就将手中那瓶啤酒给喝光。
想杀我,我无所谓。
但喝了我的酒又不让我喝,就冲着这一点我决定等一下就杀了他。
“猜啊,继续。”他扔掉酒瓶。
“我猜不到。”
然后又是一脚踢过来,我的脸有种瞬间炸掉的剧痛感。
是啊,谁会想杀我?每一个被我杀掉的人都有杀掉我的理由,但他们又都确实下了地狱或飞到天堂,我可是见鬼了从未失手。
我一边将快令我无法呼吸的浓咸鼻血用力喷出鼻孔,一边随便回想我这短暂的人生到底招惹过谁。很快就涌出一大堆新答案。
“鬼子?她看我不爽很久了。”我冷笑:“她大概觉得用我常常杀死别人的方法反过来杀死我,非常有讽刺性吧,那个臭三八贱女人。”
“不是喔!”同行又旋开了一瓶啤酒,笑笑:“开始动脑了喔前辈,继续。”
这次他还是一脚踢了过来。大概是我开始认真回答问题,他这一脚只是象征性轻轻戳了我断掉的鼻子一下就收回去,意思意思满足雇主设定的条件而已。
“刘铮哥?”我狐疑:“就只有刘铮哥跟鬼子知道我的行踪,不是鬼子,肯定就是刘铮哥了……”此时我抬头看了那位同行的年轻人一眼,笑了出来:“不,不是刘铮哥。”
“喔?”
“刘铮哥没有杀我的动机,不过从你听到刘铮哥的表情看来,你认识刘铮哥没错,也就是说,大概是雇主对我下了单,正好被刘铮哥给接到,基于生意就是生意的硬道理,刘铮哥还是下给了某个杀手要他处理我,哈哈哈哈鬼子说有个在台湾的单子可能要请我顺便杀一下,肯定就是这张单了,不过她没说的是,单子上面的目标,就是我。今天我死,鬼子跟刘铮哥都有一份。”
“要你猜的是雇主,你猜经纪人做什么?哈哈哈来,这一脚还是要给你。”
那同行这一脚踹向我的肚子,揍得我差点在床上吐了出来。
“没错,我的经纪人也是刘铮哥,我的年纪比你小,但说起来我算是你的前辈。刘铮哥特别交代我,如果你死前猜出他有份,要我一定要跟你说声……算了吧,你也公事公办宰了那么多人,当然也会轮到你被公事公办的一天,所以我们之间就省下对不起了,对了,如果你竟然能侥幸不死,我刘铮哥还是会继续跟你合作下去。讲完。”这位同行仔细复述完刘铮哥的话,耸耸肩。
“我当然是不会怪他。”我对那样的想法完全嗤之以鼻。
不过这位年轻的同行嘲弄地说:“如果你今天侥幸不死,那就代表我死定了。放心吧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接下来你尽管集中精神猜雇主是谁吧。”
“米老鼠?”我噗哧。
“认真点啊前辈!”他一脚招呼过来,好痛。
“见鬼了……泰缅边境的黑帮?”我勉强挤出这个答案。
“错!”一脚踢过来,我的下颚好像给踢飞了。
“缅甸军阀?”我连自己都不信。
“哈!错!”又是一脚,踢得我眼冒金星。
“北韩的垃圾?”我越想越远。
“错!”这沉重的一脚让我胸口翻腾不已。
到这里,我已经非常肯定我不可能知道是谁买了我的人头。
十之八九那个雇主所买的人头,应该是“上一世的我”的人头吧。
到底“上一世的我”跟谁结过梁子跟谁上过床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他造的业由我来担我可是一点没有抱怨的意思,反正我对现在的自己唯一的遗憾,就只有那一卷来不及寄出的摇滚录音带而已……这样好像也不错?
一个只差一步就能成真的摇滚梦,一卷充满传奇色彩的未发表摇滚录音带,一个……
“够了。”
从手机即时转接出来的电视屏幕上,同步出现了神色不耐烦的雇主身影。
雇主说的并不是华语,而是一种带有某村落特有口音的柬埔寨方言。
是跳跳。
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妓女跳跳。
Chapter 32
“啊?”我太震惊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电视机里的跳跳不是鬼,而是人。
但光跳跳是人这一点就足够令我吃惊了。她不仅没有去见鬼,而且还花钱买了杀手找到了我,要我今晚就去见鬼。真的是见鬼了见鬼了。
“火鱼哥,好久不见。”
跳跳拿着烟的那只手跟她的声音一样,全都颤抖不已。
“好久不见啦……你叫什么?啊,你叫妙妙?还是笑笑?不……跳跳?对对对,跳跳!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跳跳。”不知为何,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这婊子没死啊?你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从那些机关枪底下活过来?”
“现在是我花钱来问你问题。”跳跳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
不知道是不是电视机画质太粗糙的关系,我感觉【‘文】到好久【‘人】不见的【‘书】跳跳苍老【‘屋】了好多。横过她脸上的刀疤,颜色也显得更深沉黯淡了。
除了岁月,还有别的东西消磨着这一年多来的她。
“你过得好吗?”跳跳的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重要的是,她这么问,肯定是不想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他妈的爽透啰。”我尽量大声地笑:“哈哈哈哈哈哈!”
年轻的同行知趣地坐在电视边,淡淡地当一个随时提供拳脚的局外人。
跳跳吸了一口烟,缓缓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像是要开口,却又犹豫地在眉头踩了煞车,于是再吸了一口烟。
我可以理解,她想借着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去远离她想象中的,我跟她的关系。
古怪的是,即使隔着电视我还是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一种只有在刚刚做爱完才能从耳边闻到的,属于她的味道。
“为什么?”她还是得开口。
“什么为什么?”我慵懒地看着她嘴角的烟雾。
她假装笑了。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姊妹?”
“你会不会太健忘了。”我不屑地说:“我整天都在说想走。”
“你要离开,为什么不带我走?如果不带我走,为什么临走前不跟我说一声?”
跳跳的语气没有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任何牵动,可见她这一番话暗自练习了很多遍。也许数百上千遍。
不管那一夜她是为什么能侥幸活下去,她都很坚强地应付过来了,我不意外。
她是跳跳。跳跳有跳跳自己的离奇故事。
但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她所问我的这个问题。
“你不问我,既然我要走,为什么不轻轻松松地走,偏偏还要多此一举杀了那白痴将军,惹得你们姊妹全部被那些垃圾宰光?”我倒是很好奇:“而是问我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
“省省吧火鱼哥,你整天这个也懒那个也懒,连打炮都喜欢我在上面摇,你根本不是去刺杀将军的那块料。”跳跳冷笑,迫不及待地嘲笑她对我的深刻了解:“我一秒钟都没有怀疑,这一切只是悲哀的巧合。”
“是吗,哈哈。”我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
的确是啊,这些命运乖违的妓女,早已习惯了被命运恶形恶状的吞噬,不管命运再如何离奇诡谲地扑向她们,她们虽懂得害怕,却早已接受了厄运里的一切理所当然。
“但你要走,为什么不带着我?”跳跳脸色冷冰。
我笑啦。
原来这就是女人啊。百分之九十九由做爱所需要的构造所组成,其余的百分之一绝对是累赘设计,用来自我烦扰与困惑男人。这一世的我明白了,不晓得上一世的我明不明白过。
“走就走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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