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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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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物,她们围坐在那些有谈资可炫耀的宫女的周围,或苦涩的陪笑,或尴尬的附和,或悄悄地别过头去,泪水打湿衣襟。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朝廷的兴衰和个人的际遇,尽在不言中。
  张祜的《何满子》写的是稍微年轻一点的宫女,比元稹的《行宫》少了一点寂寥深远的意境,却也就更显得悲剧性。一个女孩十几岁进宫,在宫墙里过了二十年没有感情的生活,生理、心理上承受是怎样的折磨呢? 想那贾元春贵为贵妃,回家省亲还忍不住倒苦水——“把我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一个普通的宫女,她后半生的希望和憧憬又在哪里?
  她的一曲悲歌、两行清泪,给人的震撼无以复加。张祜整首诗没提到人物主体,连一个修饰性的词汇没有,几个名词往一块一摆,就产生了一种不可言传的真切,加上这首诗词义浅白,便于诵记。此诗一出,天下传唱,宫掖内外,没有不会的,连元稹也震动了;张祜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一种惘惘的威胁。
  忌才这事不算希奇,文人相轻也不是只有唐朝才出的了的事,不过这事涉及了两个大家都比较熟悉的诗人,就有必要说一下了。客观地说,元稹和张祜这两首诗题材一样,写得都是宫怨,一放一收,各擅胜场,很难说哪个更高明一点,但绝对都堪称绝唱。
  但是元稹心里并不这么认为。当时张祜的诗轰动朝野,可能着实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尽管现在看起来元稹在当时的位高权重,不是一介布衣可比的,而且他留传后世的佳作也比张祜多得多。但从古到今一直有这种人——才高量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愿死在沙滩上,元稹选择尽力地打压张祜。
  当时元稹与令狐楚有朋党之争,积怨较深。因此,令狐楚推荐张祜,元稹就横加阻挠。当令狐楚向德宗举荐张祜时,元稹对皇上进言,说此人的作品雕虫小巧,有伤风化。当时元稹位居高官,他这么一作梗,愣把张祜登云阶的梯子给毁了。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这种情况下,张祜毫不知情地成了朋党之争的牺牲品。后来他再想晋身官场,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时元稹的铁哥儿们白居易,也是身居高位,还老参与主持铨问考试、进士录取这样重要的工作。在元白势力的联合抵制下,张祜就比较郁闷地屡次碰壁,一生仕途蹭蹬。直到很久以后,才遇上对他赏识有加,堪称知己的杜牧。
  杜牧作诗称赞道:“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辞满六宫。”一介布衣和刺史交好,当中也是因为这首《何满子》。张祜这一生颇有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味道。
  “何满子”这个名字,因为张祜诗的渲染,在人心里变得不寻常起来,像落叶飞旋秋波荡漾,满溢着诀别和忧伤。传说何满子是唐玄宗喜爱的歌女,她死的时候,轻轻的棺木竟然几人都抬不动,当唐玄宗赶来叫一声何满子的时候,棺木才起。后来有人度曲制乐,音调悲哀,就将此曲命名为《何满子》。
  但是关于诗名《何满子》的来历并不止这一种说法。一向关系老铁,见解一致的白居易和元稹还为此还有过不同意见。白乐天诗云:“世传满子是人名,临就刑时曲始成。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还在诗底下注明:“开元中,沧州有歌者何满子,临刑时唱此曲,以求皇上赦免他的死罪,皇上不免。”(唐玄宗热爱梨园艺术,竟有死囚献歌赎罪,我真是不得不服,唐朝的民风开阔,敢想敢做!)
  而元稹的《何满子歌》云:“何满能歌声宛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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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安意如

目录: 
人生若只如初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潘岳悼亡犹费词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薛涛笺上十离诗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三生杜牧、十里扬州,前事休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江城子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风住尘香花已尽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断肠词
问世问、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断肠人在天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记:功夫应在诗外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部分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怨歌行

  说班婕妤应以《怨歌行》开篇,说杨贵妃更应该拿《长恨歌》来作题,可是不,有了纳兰容若的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有了开始存在的理由。
  夜深不睡,读《饮水词》,通书看下来,我仍觉得这句最好。其实这一阕词着实平淡,但这一句又实在叫人哑然,像张僧繇画龙的一点,又像西门吹血的剑,准确,优雅,无声地吻上了你的脖子。感觉到的时候,已经回不到最初。
  “何事西风悲画扇”,讲的是汉成帝妃班婕妤,史书上著名的幽雅贤德的女子,名门闺秀。成帝初年入宫,因美而贤,深获殊宠。一次,成帝想与她同辇出游,她言道:“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退而不敢奉诏。
  那是君王爱恋正浓的时候,因赞她贤,后宫亦逢迎她,传为美谈,仿佛她是那楚庄王的樊姬,李世民的长孙贤后。她也自得,以为深承君恩,又不没家训,如此地相得益彰。许皇后愚钝,她是不动声色宠冠六宫的人,这样好的日子哪里找去?只愿恩爱长久,如宫名长信。
  可是,有一天,她来了!她带着她的妹妹合德一起来了。
  飞燕入汉宫,是她寂寞的开始。一切,是那么地出乎意料。所有的怜爱,宠幸,都随着那身轻如燕的舞女入宫,戛然而止。
  山盟虽在情已成空。
  人世如此翻云覆雨,似纳兰说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也似刘禹锡的《竹叶词》:“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她作《怨歌行》,又名《团扇歌》,以团扇自比,忧切动人——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
  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这是她女知识分子的遣情,自遣。她不是那许皇后,在飞燕极盛的时候,犹自站在那儿不躲开,生生地,惹人厌弃。班婕妤对自己的处境有很清醒的认识,否则她不会自请去服侍太后,在成帝死后又去为成帝守陵,孤独终老。
  她只是料不到,料不到,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的自己,日后竟成了宫怨的代言人。很多年后,有个男人,仿佛从《团扇歌》中窥到她的苦况,作了《长信秋词五首》来怜惜她——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高殿秋砧响夜阑,霜深犹忆御衣寒。
  银灯青琐裁缝歇,还向金城明主看。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
  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我猜。她决计料不到如此。若是知道,纵然长信宫中,孤灯映壁,房深风冷,也挺住喽,咬碎银牙也不作什么劳什子《怨歌行》,白白地叫人看了笑话去。
  叹一句遇人不淑呵,她是樊姬,可夫君绝不是楚庄王;她有无艳之贤,夫君却绝无一鸣惊人的志气。她其实不弱啊,美貌才智都有,输在太拘于礼法,她太规整,没有飞燕起舞绕御帘的轻盈,亦没有合德入浴的妖娆妩媚。
  她是太正经,撂不下来身份。做什么都要循于礼教,不明白,你只是婕妤,不是皇后,做了妃子,始终也只是个妾。天下女人,迈入皇宫的和未入皇宫的,其实都一样。只要皇帝愿意,他都可以嫖得到。婕妤和舞姬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是换了个名称而已,有什么好讲究的?皇宫是个金碧辉煌的妓院,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嫖客。
  还记得周星星版的《鹿鼎记》吗?韦小宝初入天地会的那段,陈近南一脸正气地拉他进密室说,我们反清复明,就是要抢回属于我们的钱和女人!韦小宝问,那为什么要说反清复明之类的屁话呢?陈近南说,聪明人只对聪明人说实话,外面那些笨人只要拿空洞的理想忽悠之……韦小宝大悟,两人一拍既合。出来后,两个人依旧是一脸正气地面对那些呆鸟,慷慨陈词。这一棒子敲得狠,狠到后来,看见有草莽叫嚣着要反什么复什么,我都觉得好笑,总想起这句话,还是欣赏王晶的直捷和周星星的犀利。男人看男人,才见得恶毒。
  这些男人们哪,皇朝天下,也不过是嫖客相争。
  飞燕和合德,这一双姐妹,是倾国的尤物,生来是要招惹男人的。成帝说,吾当老死在(合德)“温柔乡”里,一语成谶。
  有一天,她爱的男人终于死了,死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当繁华过尽,天子与凡人一样躺在冰冷的墓穴里时,那个曾被他拋弃的爱人,被他冷落遗忘的班婕妤,仍在他的陵园里,陪住他一生一世。
  只是,婕妤闭目时,会不会想到当年初入宫的景象,想起那日他坐在高高的黄金辇上,伸出手来,微笑如水的模样;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缩回手去,没有和他同乘一辇。两相依偎,或许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刻。
  非常短暂。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长恨歌

  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 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 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 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 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 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 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 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 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 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 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 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 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 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 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 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 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 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 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 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 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 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 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 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 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 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 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 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 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 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 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 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 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 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 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展转思, 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 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 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 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 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 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 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 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髻半偏新睡觉, 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 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 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 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 蓬菜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 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 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 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 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 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 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是纳兰容若的《木兰花令· 拟古决绝词》全篇。我所念念于心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读到下阕,应该是从汉代走到唐朝来的时候了。汉唐,这是五千年里最辉煌的年岁,至今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它们遗下的风韵洒下我们血液里,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从班婕妤到杨贵妃,有多少人走了又回来,来来回回躲不开的是命运的纠缠。不如,随着这两个女子款款的身影,闲闲看过千年的花开花落,王朝兴替,借着“骊山语罢清宵半”的好辰光,说一说这个“祸国”的女人,虽然,弹指又过了千年。
  那场惊天动地的“黄昏恋”开始于骊山。那是历代皇家的行宫,一个很不叫人安分的地方,比如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事儿就是在这儿做出的。结果,亡了四百多年国祚的西周。再
  后来,唐玄宗在这里遇上杨玉环,断送了开元盛世。
  骊山的温泉宫,李隆基最爱的地方,只是那时候,他最宠的人还不是杨玉环。所以,她做了他儿子寿王的妃,他成了她的长辈,亦因此有了后来的兜兜转转。他那时候喜欢的女人是武惠妃,一个精明美貌的女人,则天女皇帝之侄武攸止的女儿。
  与很多人所想不同的是,李隆基内心里对自己的祖母,有着很强烈的欣赏和景仰之心。他觉得祖母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甚至是一位英伟的帝王。因此,他对遗着一点祖母和姑姑影子的武惠妃也有着强烈的好感和绵绵的情意。
  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病重,明皇决定去骊山过冬,第一次遇见杨玉环。偶然的邂逅没有花火,只是皇家一次例行的谒见而已。稚气明朗的玉环给皇帝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杨玉环有令人着迷的青春活力,她聪明,但不锐利,融融地,让人很放松。对中年已过的皇帝而言,是潜在的刺激。
  这种需要在武惠妃死后益发明显。孤独的大唐皇帝,需要一个新鲜的女人了。像白居易说的:“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白乐天不能写明是“唐皇”,一来,不合韵;二来,纵然唐朝世风开明,终究也要有些避忌。况且时人多以“汉唐”并举,说汉反而有更深长的味道。
  五十六岁的老皇帝偷偷地爱恋起自己的儿媳。这是“不伦”的事,即使在今天也要受到指诟,然而他终究还是做了。因为玉环是当世最美的女子,又和他一样精通音律。昔有伯牙摔琴谢子期,可见知音对“音乐人”而言有着磅礴难挡的魅力,何况爱情的魅力还远远不止于此。
  说“三郎”与“玉环”的爱情,免不了要说到白居易的《长恨歌》,仿佛是千年来品听同一场哀艳的爱情悲歌一样。必得和贾宝玉一样手拿曲谱,听人唱得一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一切才于恍恍中开场。
  白乐天。我现在不太喜欢这个男人了。年少时读他的《卖炭翁》,平易近人,老妪能解,只觉得他是一等一的好人;看他的《琵琶行》,又以为他是能够同情贫贱女子的有情人。说什么“座中泣下谁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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