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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八十年代-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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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会把电视移到堂屋门口,这样,天井里会站着更多的人看。这个情形,就像当年在场上放映电影一样。后来,逐渐有电视了,从黑白到彩电,从无线到有线,电视也构成了乡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于是,放映电影的重要性在村庄消失了。
文艺演出在我少年的记忆中是多彩多姿的,“大演大唱”的光景自然不复再现,但从七十到八十年代的过渡中,文艺演出仍然是乡村生活中的亮点。我们这个村在“*”时期的文艺活动持续多年不衰,也因此出了不少具有表演才能的人才,我的两个阿姨当年在方圆几十里都有声名。样板戏从乡村的舞台上退出了,极具政治性的节目也不再是一种任务,每到冬天就集中活动的文艺宣传队也早已解散,我的两个阿姨以及当年和她们一道演出样板戏的人已经进入中老年。作为乡村文艺活动传统的延续是,每到春节,有两个姑娘挑着花担子到一些门户走几步,表示祝福。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后,挑花担子的姑娘也不见了。这个时候,一些远处的民间艺人在春节期间会挨家挨户地走,唱几段吉利的词,主人给了钱后便离开。也有些人家听见琴声过来,便迅速关上大门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熟悉与陌生(5)
在我离开村庄之前,耕牛已经没有几头,在公社、大队、生产队消失之后,一头耕牛也没有了。我出去之前的拖拉机自然早已报废,现在使用的拖拉机和收割机则是个体买的。说来也很奇怪,上大学之前,我好像没有吃过牛肉,耕牛老死病死之后是如何处理的,我毫无印象。我读高中时,物理课有一学期几乎全是讲授拖拉机原理,还有不少实践课。让我们回到大队,任务就是开拖拉机。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台拖拉机,有专门的人负责,从学校回来实习,也只是协助,结束时带一张大队盖了章的表格回学校。劳动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让机器代替手工,也就是实现机械化,一直是农民的梦想。
然而,拖拉机、收割机是私有财产以后,所有的使用就存在一个费用问题。有些人家舍不得花这个机械化的钱,还是靠体力、靠原始的劳动工具去耕种收割。我假期中回去,就发现有许多人家还像当年那样用锄头、大锹、镰刀等。特别让我不安的是,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在田里干活的几乎是中老年人。在现代化也成为乡村的关键词和现实生活时,耕种的传统方式并未消失。
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了耕牛,它毕竟可以代替部分人力。但是,我们这个村上已经没有人会养耕牛了,也没有人会使用耕牛犁地了。
我至今无法说清楚在我离开之后,这个村庄的变化究竟怎样。无论如何,乡村发展进步了,但“三农”仍然是个问题。以前的集体化,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也限制了农民的出路。现在,像我们这样的村庄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有不少人家已经富裕起来。我们以前羡慕的县城,越来越多的人下岗,或者在低效益的企业工作,而这个时候在农村,有土地的人至少是可以吃饱肚子。我在村上,在县城,也听到一些人说农民的日子比城里人好过。其实这是彼此都隔膜的原因。乡村生活的改善,除了农民有了土地之外,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副业和外出打工的收入。这个变化减少了农村人口,富余劳力在城市里有了出路。但同时,另外的问题来了,我们这一代人成为村庄上最后的农民了。我的那些同学,没有出去的,成了农村的主力,比我们年轻的几乎很少有在农村干活的。我不知道,以后这个村庄上的主人是谁,危机就在不远的将来。
七十年代留给我们太多的争议和纷扰,乡村也是如此。大寨式记工、赤脚医生、河工、文艺演出等在八十年代的村庄已经成为旧黄历,但是当这一切消失或者改变时,却少了一些新的事物衔接。特别是在村民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发生变化之后,乡村社会基本处于一种顺其自然的状态。人民公社化时期,村庄的公共事业即使在困难的时候也总在发展中,现在能够用于公共事业的经费短缺。有乡镇企业的乡村,这一点似乎不同。我们这个村没有一家企业,也就没有经费投入了。让我悲伤的是,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村庄的公共事业及其管理,不仅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
这是个称为里下河水乡的地方。“*”前省委书记到村上视察,看到绿水碧野,说:“这个地方像江南,就叫江南大队吧。”我读大学时,河水仍然是饮用水,但因为污染,担回来的水存到水缸后必须用明矾澄清一天才能使用,缸底会沉积厚厚的泥土。而到后来,河水基本不能饮用了,水太肥,绿油油的,还有其他污染物。乡村的污染已经废弃了祖祖辈辈饮用的那条河。当年在没有煤球和煤气时,村里烧火基本是用麦秸、稻草和棉花秸,而现在村子里用煤气的人家也是多数。以前的麦秸、稻草有两个基本用途:盖房子,烧火。现在,已经没有草房子,烧火也不用草了。我每次回去,都看见路上、巷子里、村头,只要是空地,都有草堆子,不必说田地里,巷子里都散着稻草麦秸。有些河段的水发黄,冒着气泡泡。问了以后知道, 有些村民把没有用的稻草沉到河里去了。一个没有工业的乡村, 生态问题也如此严重, 这实在让人吃惊。我从村上再到镇上,沿途几乎和我们村一样,而镇上的河道虽然没有稻草的沉入,但生活垃圾的污染同样触目惊心。
熟悉与陌生(6)
这是乡村留给我的新的记忆。我不知道,那些被污染的河道有无清洁的可能?在这个村庄生长的孩子们,会不会终于有一天不能下河游泳,甚至有一天这些河道终于被垃圾填满?想到这些,我有时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似乎也发黑了。那条哺育我的河流黑了。
也许,这些杂乱无章的秩序,真的如我们所说的那样,是“前现代”和“现代”的混杂,而“后现代”的某些特征其实也在乡村中出现了。
从七十年代初期到八十年代初期,写毛笔字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学校的专栏,大队的大批判专栏,特别是后者,几乎我是一个人包下来的。此后,大概将近二十年,我差不多很少去拿毛笔,毛笔成为我书房的装饰,而这一变化又始于毛笔字从乡村生活中消失。这些年,我开始重新练习书法,或者说恢复写毛笔字。不必说年轻一代,我们这代人几乎连钢笔也很少使用了。签名笔的流行,以及电脑打印的广泛,书法几乎从我们的文化生活中消失,除了那些还以书法为生的人。
在大一、大二两年寒假,我负担最重而且也最热心的工作是为村上的乡亲写对联。我读小学的时候,村上的大部分对联是我爸爸写的,爸爸那时的书法开始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行书特别流畅和遒劲,而且是字越大写得越好。可惜,当时没有意识到让爸爸用宣纸写几幅字。到了初中,我开始帮爸爸裁红纸折格子。这项工作并不好做,人家送来的红纸是算好的,只会少不会多,除了大队部送来的红纸会宽余几张。你得按照人家的需要裁成几副,就像裁剪衣服一样,有时还要套着裁。万一我把格子折错了,本来是九个字我却折成七个字,而爸爸又没有数格子便径自按照九个字写下去,这副对联就作废了。如果这样,我们就得拿自己家的红纸给人家写。
差不多有大半个村的春联都是我爸爸写的。大年三十的前几天,送红纸到我们家的人络绎不绝,我先问清楚写几副,然后再写上户主的名字。堂屋门、房门、厨房门的对联长短都不一样,好在村上人家都熟悉,约略知道门框大小长短。这纯粹是服务,需要自己倒贴墨汁和时间,如果我裁错了纸折错了格子,还要赔上。我从读初一开始,不满足于给爸爸当助手了,开始跃跃欲试,而且会说爸爸哪几个字写得不好。爸爸连续写了几天,确实也毫无兴致,便说,我来裁,你写。我开始不相信,看他真的搁下毛笔裁纸去了,我就站到他写字的位置上了。我受爸爸的影响,从小的爱好就是书法,终于可以写对联了,就像学徒出师一样的兴奋。但笔落到红纸上,我就发现自己还不会悬腕,而且对联上的字远不及我平时,自然和爸爸还有很大的差距。
从一九七五年读初中,到我上大学的一九八一年,正是中国政治的一个转折时期。村庄和学校也陷在政治风暴之中。学校会配合政治运动出专栏,要用毛笔抄写;我们大队是学大寨和其他各项工作的先进,不时要出各种专栏,都需要用毛笔抄写。评《水浒》批宋江、反击右倾翻案风、批判“四人帮”等,各种各样的专栏,我都是学校和大队的主要抄写者。经过这样的抄写练习,我的毛笔字大为长进,开始从容自如,甚至得心应手,在我们整个公社都有些名声。此外,我又临摹毛主席诗词手迹,至少做到形似。在一九七六、一九七七那两年,大队和公社的许多人家的堂屋里都贴着我临摹的毛主席诗词手迹。这个兴趣后来突然终止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熟悉与陌生(7)
在当时的乡村,有两样活儿是一个人地位的象征:算盘和毛笔字。从镇上到村庄,有些知名度的人无不以会打算盘或者写毛笔字闻名。算盘曾经是中国最通行的,也是唯一的计算工具,乡村里的帐目自然也是算盘上打出来的。书法和算盘都很厉害的,在全公社,我爸爸是其中一个。我对算盘没有很大的兴趣,但一直喜欢写毛笔字。我爸爸的算盘在五十年代末期就闻名全公社,年终算帐时总是被请去打算盘。但我更觉得毛笔字远比算盘重要。爸爸从来不自夸自己的毛笔字,他说公社有谁县文教局有谁写得很好。但我后来看到了这两个人的字,我觉得未必。和爸爸相反,到了我开始取代爸爸的位置给村庄的人写对联时,我觉得我的毛笔字是超过那两个人的。一九八二、一九八三年的春节,我差不多给大半个村庄的人家写了对联,除了行书,还有魏碑。我有时会在庄上的小巷里漫步,欣赏那些门框上贴着的我的作品。
这个状况正是乡村文化结构和文化变迁的一个写照。我爸爸那一代人读书少,能够上到初中毕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我们这一代人几乎至少读到高中,但很少受过书法的训练,也上过“大仿课”(毛笔字课),但能够坚持下来的很少。在乡下,算盘、书法以及器乐演奏都是有文化的代表,而且在一个时期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方式。除了书法以外,会写美术字和绘画,也是一技之长。在这些“手艺”中,如果你有一项比较擅长,哪怕初通,只要在这个村上是矮子里的将军,你就有用武之地。七十年代的乡村早已政治化,大量的政治活动都需要演出和书写。六十年代末,是不要每年写春联的,所有家的门框都刷了红漆,再用黄漆写上毛主席的诗词,比如“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等。每家是清一色的主席像、样板戏剧照和各种政治宣传画。在这些油漆的春联逐渐褪色后的七十年代初,开始恢复贴春联了,我爸爸和我也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一九八三年的春节,送到我家写春联的红纸越来越少。街上开始有各种春联印刷品,已经流行的“福”字也有了各种字体,这是文化工业在乡村的最初迹象。需要写字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墙上也不再需要写各种标语,商业的广告品也是印刷品,随意张贴在墙头。而算盘开始被计算器代替。“手艺活”几乎从乡村的文化中消失了。
在我大学毕业的前两年,虽然写对联少了,但我还每年帮村委会写一副贴在村礼堂门前的春联,要用六张红纸写成。到了一九八五年,我不用再写了,给村委会看门的老通信员死了,村委会也不需要人看了。写春联的事没有人管了。乡亲们也不再找人写春联,都从镇上买回印刷好的春联张帖。
我给这个村庄最后的“题字”,是为我的母校写了校名。镇上管文教的领导多次邀我写校名,我都婉谢了。隔了一段时间,我已经忘记这事,有一天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学校大门重建,等我的字做设计。我推辞不掉,就提出写归写,但不署名。双方就这样妥协了。这年的春节,我回到村上,看见了自己的字,站在门前,想起童年、少年读书的时光,竟然觉得自己和村庄都老了。学校的门前也一样有几处草堆子,而现在草堆子更多了,学校也无了声息。我们这个村庄的孩子,在这个世纪初到邻村的中心小学读书了。据说是因为村上的学龄儿童越来越少,而邻村又和好几个村子都在公路边,交通方便,镇政府便在那儿设了中心小学。此事曾在村上引起哗然,在外工作的人也干预过此事,提出应当把中心小学设在我们村,因为从解放以来,我们这个村就是东半部的教育中心,几十年都有小学、初中,一段时间还有过高中。最终,村上的孩子还是跑到外面读书了。我回去的时候,听到感叹:这个村没有地位了。父亲是在村上的小学撤除之前退休的,比他年轻的那些同事现在差不多也都退休了。一个没有学校的村庄,就像缺少了灵魂什么的。我的那几个字挂在校门的墙上,孤孤单单。它们仿佛如我站在那儿,追忆着往昔的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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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与想象(1)
回故乡的路越来越方便、通畅了,几乎是高速公路。不用过长江轮渡,长江水可望不可及。往盐城方向,到了姜堰的溱潼镇,再下高速转往乡村公路,时堰镇就在不远处,莫庄村就在不远处。汽车越过一大片湿地,乡村景象已经被收拾整理过,田野成了休闲场合的布景。但它潮湿和青涩的气息,仍然是我少年时的呼吸。特别是清明时节,遍地菜花,灿烂得遮蔽了少年时曾经的贫困底色。我通常是在这样的情景中,才有田园牧歌的感觉,或远或近的诗意在我身边飘荡又转瞬即逝。那个村庄就在前面,我从这条路过去,到了那儿即便不是转身返回,但也只是个客人。
在远离故乡的城市找到一个地方,在那里可以眺望那个村子——我明白这已经不可能。如果还有这么个地方,那也只在自己内心。内心,有时而不是经常,可能会筑起一个高坡,高坡上长着一棵树,楝树。我爬到了树上,楝树果顺着我的裤管七零八落。这是仲秋的季节,村庄清晰地卧在纯净的天空下,稻子快要收割上场了。还有小镇上喧闹的石板街,我初恋的同学又突然出现在街上,我们擦肩而过。
*年夏天的傍晚,我抱着女儿站在庄前的水码头上,我没看到村中的一个少年像我和我的同伴当年那样,从码头下水,然后舒展自己的身躯,仰在水面,望天空漂过。每一代少年都有自己的游戏方式,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一九八五年的八月,我结束了和这条河的亲密关系。在这个夏天,我还时常从北岸泅到南岸。夏天过后,我工作了,再也很少会在夏天回到村庄。村庄通了自来水,河流开始与我们的喉咙没有直接关系。现在的孩子,也不像我们那时野性了。我沉浸在小河里,但我看不到有人从桥上跳到河里。而我自己也没有少年时的胆量了。
我有些感伤,小学时代酷暑中的无数个下午难道是乡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吗?水泥桥板烫得像烙铁,我和几个同学*了衣服在庄前的大桥上猛地往河里一跳。这是我对夏天最热烈的呼应和最强烈的反抗。我们在夏天与夏天呼应、对抗和妥协。比起很难有机会洗澡的冬天,我们欢呼夏天的到来,身体的舒展也告诉我们夏天是个生长的季节。我们等待秧苗茁壮,等待秧苗栽插,等待稻子扬花抽穗。只有炎热的夏天,瓜果才会熟得发甜,只有夏天,才有雷鸣电闪狂风暴雨,而且我希望我就是它们。只有在雷鸣电闪风雨大作时,我才觉得自己憋足了的压抑有所缓解。真是老天爷啊!雷鸣是老天爷的喷嚏,闪电是他乡间小道上行走时的手电,狂风是他的呼吸,暴雨是他憋了一年的喜怒哀乐之后终于哭出来的泪水。——我在这样的想象中完成了少年时的童话创作和自我抒发。很难设想,在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后我们是怎样地欢乐。成群结队到田间,打开缺口放掉水沟的水,哗哗的水冲击着河面,水花四溅, 这是我们村的瀑布。于是,躲在深水处的鱼儿开始露出水面换气,我们放下鱼钩和网。等第二场暴雨降临之前,我们已经背着鱼篓回家了,不管老天爷在天边如何打喷嚏。
我也喜欢春天与秋天的模糊,春秋衫就适应了这样的模糊。春天的韭菜特别香,割一把,韭菜炒鸡蛋,这是我四月生日时最好的美味。秋天的米饭太香了,新米出来了,先吃饱一顿,余下的放在缸里应付从来没有间断过的饥饿。我们只是说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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