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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4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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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之后,看到那个大步冲过来,冲着自己直接就是一拳的家伙。他立时往旁边一闪,随即大声叫道:“你不是要去当六年的县太爷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好歹是托以妻子,可你倒好意思,先是跑去蓟辽晃了一圈,紧跟着又借口回徽州养病,惹出来好大一场风波,拍拍屁股自己又去巡按广东了!汪孚林,你自己说你够不够义气?”
“原来是义薄云天程公子。消消气,我承认我不够义气,这总行了吧?好歹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么小气干嘛?我又不是想折腾,这不是情势所逼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才刚到京城,去了一趟岳父家里,就听到你那名声了。”程乃轩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却昂首挺胸说道,“我原本是想老老实实当满六年县太爷的,可想不到小爷我政绩好,年年赋税收齐,这三年里,之前历年的欠赋也上缴了五成。”
汪孚林听到这话,登时吓了一跳,再看程乃轩不像从前那一眼看去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对方的手一翻,见那掌心竟然还有几个老茧,他不禁更吃惊了:“你这是亲自下地去躬耕了不成?”
“反正也差不多。”程乃轩闪电似的收回了手,而另一个脑袋很快就从他背后伸了出来,却是笑着挤了挤眼睛道:“汪小官人,我家少爷在那边名声可是好得不得了,从修路到造桥,给当地百姓造福不少,这次离任的时候还进了名宦祠呢!”
认出是墨香,想到当初这主仆俩那惫懒模样,如今站在一起,却都显得再不相同,汪孚林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佩服!”
程乃轩没好气地狠狠拍了一记墨香的脑袋,却没有露出多少得色,而是干咳一声就直接说道:“我本来听说你最近很少回家,还想着改日再来,没想到你这么巧就回来了。怎么着,记得你最好吃的,横竖我出来时打过招呼了,你家金宝也还在我岳父那儿,我们去外城前门大街喝一杯如何?”
尽管好容易才早回来,但妻子在徽州,金宝也不在,汪孚林也就爽快应承了下来,看到陈炳昌蹑手蹑脚要溜,他忍不住将其叫住,随即对程乃轩问道:“你刚刚和小陈说什么说得那么起劲?你们俩也还是第一次见吧?”
“这不是你之前写信的时候提到过他的事,我鼓励他做男人要坚持到底吗?”程乃轩一面说,一面非常自来熟地拍了拍陈炳昌的肩膀,笑着说道,“小陈,我和你这位汪大哥当年的婚事全都是一波三折,你也别气馁。有道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怎么样,要不要一块来喝一杯?”
陈炳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大的八卦,一时间眼睛瞪得老大。汪孚林生怕程乃轩嘴上没个把门的,当下对陈炳昌吩咐道:“小陈你就留在家里,有人找我的话也能应个急……程大公子你少给我啰嗦,喝酒就去喝酒,看我灌不死你!”
当汪孚林紧赶慢赶和程乃轩以及寥寥几个随从出了崇文门,来到前门大街时,就只见在这即将入夜宵禁的时候,外城还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沿街的食肆和酒馆人满为患,歌女卖唱的声音甚至直接飘到了大街上,一副盛世的光景。
汪孚林虽说比程乃轩在京师呆的时间长,此次回来还是先休假再请假,但前头是忙着各种事情,没时间到前门大街溜达享受美食,后头是借口养病,不能太过招摇,至于正式到都察院接任广东道掌道御史之后,他就更加没那闲工夫了。因此,找了一家生意不错而又有安静雅座的小馆子,他把随从全都遣开在外另开一桌,自己落座之后打开窗户,先给自己和程乃轩各来了一碗冰酪,等一口气下去小半碗,就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要说天底下最辛苦,最枯燥的事,别人肯定是各说各的,可我现在却觉得,绝对是做官最苦最累。”程乃轩这一次没有避讳手上的老茧,直接伸出来给汪孚林看,“在彰德府安阳县那种满地都是宗室,本来又穷的地方当县令,简直是累透了。民风彪悍,土地虽说不算最贫瘠,百姓却被盘剥得厉害。其实我能把赋税收齐,除了事先挑好了师爷,很大程度都得归功于那条二十年了却一直各方角力没能修起来,在我手里最终通水的水渠……”
听着程乃轩说着自己在安阳县令任上的点点滴滴,汪孚林想起了自己在广东和人斗智斗勇,到了京城之后同样是一团乱战,他忍不住渐渐神色惘然。等到酒菜上齐,他禁不住程乃轩的逼问,避重就轻讲了讲自己任上的事。两个当初在歙县时好得如同兄弟,此番却是三年没见的朋友碰了几杯,全都微微有了些醉意时,程乃轩方才醉眼朦胧地说道:“我这次是挪窝给人腾位子,知道继任的是谁吗?呵,是王崇古的儿子,王谦。”
汪孚林本来就在琢磨,虽说是六年久任法未必适用于所有去当县令的进士,可程乃轩就算有个岳父是未来阁老的热门人选,也不至于这么快被调回来,却原来是被人相中了位子!要说天下有的是富庶的地方,为什么王崇古给儿子相中的竟然是程乃轩的地盘?
程乃轩见汪孚林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便呵呵一笑,随即直接斟满了一杯,爽快地一饮而尽之后,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条渠还没最后完工,我离任的时候,一帮乡绅百姓硬是起了个名字叫程公渠,刚把我弄进了名宦祠,王谦就已经去上任了。当然,给我的补偿也看上去很厚道,六科廊户科给事中,听上去够意思吧?虽说不如你直接就是掌印,而且给事中的品级只有从七品,但对我一个三甲进士来说,似乎已经不错了……可我一点都不想当言官,小爷我不喜欢喷人!”
我又何尝喜欢喷人呢?
汪孚林一下子抿紧了嘴唇,然而下一刻,他就夺了程乃轩手中的酒杯,继而淡淡地说道:“你真的不想当这个给事中吗?”
“废话,科道这种角色,看似很风光,可大多数时候都是仰人鼻息,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十有**就会被打压……我宁可再放一任县令!”
见程乃轩声音已经大了不少,汪孚林直接抄起旁边的折扇就拍了一记这家伙的脑袋,紧跟着才若有所思地说道:“等等看吧,兴许有机会。”(未完待续。)
第七九零章 小皇帝的西苑奇遇
万历皇帝朱翊钧,这一年十五岁,大婚的事情早在今年就已经有消息传出,日子定在了明年,如今整个京城周边正在选秀。尽管十六岁对于民间男子来说,也不算是很早的婚龄,但对朱翊钧来说,成婚就意味着成年,成年就意味着亲政,而亲政更是意味着,他不用在和母亲慈圣李太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用每日早上连想要睡个懒觉都难能,天还没亮就被太监从床上拖起来读书。
但与其说是他痛恨太过严格的母亲,还不如说是畏惧这样一位母亲,相形之下,一年到头病弱的时候居多,屋子里更多的是药香,而不是书香墨香的仁圣陈太后这位嫡母,更让他觉得亲切。对于父亲隆庆皇帝,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父亲也从来都没怎么管教过他,嫡母陈太后也是一见他就欢喜,什么都由着他,可母亲李太后却不同。这五年来,母亲生活在乾清宫,和他朝夕相处,却是连个笑容都很少见,成天就是不许他做这个,不许他做那个。
当然,朱翊钧也知道李太后担心的是什么。母亲曾经当面毫不留情地当面对他说过,正德皇帝朱厚照登基的时候年纪太小,却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于是闹出了刘瑾等八虎横行,最终绝后;而英宗皇帝也是幼主登基,偏宠王振,于是出了土木堡之变,朝中老一辈的勋贵底子几乎一扫而空,等到复辟之后痛改前非,这才有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时光。他身为皇帝。就要以从前的史实为鉴。
就因为这个缘故。李太后对他身边的内侍监察极严。再加上冯保直接在他身边放了人,于是,但凡他身边的太监被抓住一丁点小辫子,那么轻则被撤换,重则直接被赶到南京又或者皇陵司香,对此,他也就习惯了凡事小心谨慎,只抓牢心腹的寥寥数人。其余人的死活则是顾不上了。
毕竟,跑到文华殿去看热闹这种事,他也只能偶尔为之。
故而,趁着这些日子,李太后常常去看正病着的陈太后,朱翊钧便抽空跟着几个太监溜到西苑去玩——尽管他这个皇帝还未亲政,要动用什么样的开销,张居正也好,其他官员也好,全都是劝谏连篇。所以西苑的整修一直都很艰难。
毕竟,自从嘉靖皇帝后半辈子大多住在这里。极度厌恶此地的隆庆皇帝登基后就再也没去过,西苑也一度荒废。他只能私底下授意偷偷调到西苑去负责整修的孙海,于是太监们从内库的帐上偷偷地小打小闹,总算是清理出了一些能够赏玩的地方。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没敢全都瞒着李太后,这散心也并不是每天都能如此,十天里头能抽出一个白天过来玩就不错了。
此时此刻,徜徉在这块传说是当年燕王府的地方,朱翊钧心头自然轻松。没有李太后时时刻刻盯着,没有张居正时时刻刻管着,也没有冯保神出鬼没地现身,端着笑脸教导他要如何如何,只有凡事都顺着他的内侍。当他一路散心慢走,最终来到了一处八角亭的时候,就只见早有酒宴备办整齐,菜色琳琅满目,较之在乾清宫时丰盛一倍都不止,他就笑吟吟地入座,随口先尝了个枣儿,这才对一旁的张诚点了点头。
“你们办得很好。”
“皇上满意,小的们就都高兴。”张鲸却抢在张诚前头先答了一句,等看到万历皇帝拿着筷子指着一道道吃食,他就立刻知机地把一样样都送到了这位天子跟前。毕竟,如果是在宫里,就算再喜欢,李太后也绝不会让小皇帝多吃,道是要节制。一旁的张诚见他这般狗腿样子,不由得心里腻味,可还不等他想婉转规劝两句,冷不丁就听到张鲸开口说了一句话。
“皇上,刚刚看您游兴正好,小的忘了之前司礼监那边好像是有元辅的奏疏,不如小的去取来?”
朱翊钧一听到元辅两个字就变了脸色,眼睛一瞟看到张诚,想起人虽说忠心耿耿,但和冯保毕竟有点关系,平日劝谏也多,不像是张鲸会变着法子讨自己欢心。于是,他想都不想就开口说道:“张鲸你留下,张诚去,记得如果见到大伴,就说朕只是在西苑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去。对了,见到张伴伴的时候,再对他说一声,像平寇志那样的书,再送几本进来。”
张鲸看到张诚扫了自己一眼后就领命而去,不由得嘴角一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等人走远了,他这个朱翊钧身边身份地位最高的打手势让其他人离开远一些,这才凑近了小皇帝,低声说道:“皇上要是爱看那些东西,小的能弄到更好的。”
此话一出,朱翊钧立时眼睛一亮,但随即看了一眼那些四周围的太监,却是从牙齿里冷哼了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就算你弄到更好的,朕到哪去看?你是让朕每次都特意跑到西苑来读书吗?而且,万一让母后抓到你给朕看那什么乱七八糟书的把柄,你还要不要活?趁早给朕熄了这心思!”
张鲸哪里是真敢诱惑朱翊钧去看那些****——要知道,李太后是曾经有过杖毙内侍先例的,就因为挑唆小皇帝荒废读书,而他刚刚说的事情可比这严重得多——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万历皇帝对自己到底有几分倚赖,而眼下的结果无疑让他喜出望外。于是,他千恩万谢了朱翊钧的体恤,这才低声说道:“皇上若真的想乐一乐,却不妨问孙海。这西苑的一亩三分地,都是他管着的,这里不在太后、冯公公还有首辅大人眼皮子底下,正好放松放松。”
朱翊钧嘴里责备张鲸,但成日里就只能看那些圣贤书,自从看过平寇志。他确实打心里想接触一下经史典籍之外的东西。奈何有这贼心没这贼胆。这书藏到何处,那便是最大的问题,母亲就和他一块在乾清宫住着呢!可张鲸提到这么一个建议,他却不由得怦然心动。
而这时候,张鲸又趁热打铁说道:“皇上,其实太后吩咐过,让小的看着您,千万不可放纵了性子。但小的看您这些天辛苦,实在是心里不忍。一会儿小的便带两个冯公公的人找个借口先走,孙海给您找什么乐子,小的就当不知道,如此兴许能少点人背后告状。”
朱翊钧终于完全动了心。一来孙海是他授意张宏调到西苑这边的,李太后根本不会知道这么个小人物,二来人又并非亲近心腹,纵然真有万一,丢出去顶缸也不值得什么。于是,吃饱喝足之后。他便授意张鲸把孙海叫了过来。
这位在西苑的一亩三分地上横行霸道的太监,此时此刻跪在朱翊钧面前。那却是卑微到了骨子里,可还不等他张罗一大堆阿谀奉承的话,看到张鲸站在那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想到之前这位一直都对他的献殷勤冷淡得很,更从来不为他在御前引荐,今日小皇帝突然想到了自己,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掉下来的机会。于是,他迅速开动脑筋一想,立时就迸出了一个主意来。
“皇上,西苑这地方荒废的时间太长了,但小的好歹在这经营了一阵子,除却这好酒好菜之外,还有点别的小玩意奉上,不知道皇上是否能赏光?”
“嗯?”朱翊钧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小玩意?”
“这个……还请容小的卖个关子。”孙海非常暧昧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见张鲸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劝谏,他方才连忙开口说道,“不过是一点歌舞而已。”
即便是歌舞,对于朱翊钧来说,那也是非同一般的诱惑。要知道,身为皇帝,参加各种仪典的时候,也常有教坊司的乐舞,但那都是为了礼法,从歌词到舞步,从来都是按部就班,一点新意都没有,反而会让仪典的时间拖得更长。所以,此时他想都不想就点头说道:“若是没意思,朕可唯你是问,带路,朕的时间可不多!”
张鲸见孙海喜出望外,腹中暗自冷笑一声,回头有的你哭的时候。他深知万历皇帝对西苑这块地远比那小小的宫城感兴趣,因此早就在私底下打算,自己怎么把西苑拢在手中——冯保和张宏这样的司礼监大佬,他是不指望能够斗过的,张宏那还是他干爹。但张诚不一样,他总得让那老货知道,谁才是小皇帝身边最心腹的太监。而要奠定这个基础,他自然需要势力和人脉,而不是眼下这看似尊崇,二十四监衙门却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能听他指派的情形。
张诚至少还挂着内官监太监的名头,他就算不能染指司礼监,至少得把御马监先夺了在手!
如果不是张诚那性子,万一孙海安排点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定会劝谏,他当然希望这家伙也留下来,回头万一冯保获知消息通知了李太后,便可以顺理成章搬掉那块绊脚石。可现在退而求其次,能拿掉孙海这么一个他一看就讨厌的家伙,却也还算理想。最重要的是,他刚刚事先给小皇帝吹过风,万一有事,朱翊钧一定知道该怎么推卸责任。于是,他说到做到,很快就带了两个冯保的眼线借口回宫中取东西,溜之大吉。
他这一走,朱翊钧固然心头松快,孙海却也惊喜交加。没了张诚和张鲸这两尊小皇帝左右的护法,他立刻就把万历皇帝带到了他精心修复的迎仙亭——这名字当然也是当年在此大肆建造宫殿的嘉靖皇帝起的——他打叠精神逢迎了片刻,便召来心腹,吩咐他们拿出全副手段。不消一会儿,就只听丝竹声如入骨髓一般缠绕了上来,本来正举杯喝酒的万历皇帝不知不觉入了迷,紧跟着就只见两排十六个妩媚女子迤逦入场,轻纱广袖,更是让他瞪大了眼睛。
须臾之后,朱翊钧便听到了一个婉转动听的歌声:“洒落天才,昂藏侠骨。风流千古青莲,万金到手,一日散如烟。许氏清虚慕道,与夫君同隶神仙。官供奉淋漓诗酒,傲睨至尊前。名花邀彩笔,遭谗去国,湖海飘然。正遇永王构逆,抗节迍邅,豪士挺身救难。赖汾阳叩阙陈寃,金鸡赦,还乡复爵,夫妇得重圆。”
却是一支满庭芳。
万历皇帝平日里哪曾听到过这种民间曲艺,此时筷子僵着,脸色也极其微妙,一旁的孙海见状,连忙低声陪笑道:“这是今科进士屠隆屠长卿的新戏,小的让人排了出来,虽只有头里几出,可若是能博皇上一笑,也就值得了。”
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朱翊钧竭力摆脱那歌舞的冲击力,这才低喝道:“朕怎么不知道,西苑还有这许多宫人?”
“皇上错认了,那可不是宫人。”孙海嘿然一笑,见朱翊钧皱眉看着自己,他这才藏下得意,低声说道,“这些都是内侍。”
内侍!这一个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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