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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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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又如此称呼,哪里还不知道正主儿出来了。要说此刻已经快到午饭时分了,饥肠辘辘的他们却一直等候在此,不敢离开,因而也来不及去细想张教谕那毕恭毕敬的态度,慌忙迎上前去,最前头的言大老爷更是抢在那几个亲随阻拦自己之前行礼谢罪。
“汪爷,之前茶楼之约,是我等三人半道上被家乡紧急传书给绊住了,绝非故意拖延不至。还请汪爷大人大量,千万海涵。”
之前在茶楼外头,汪孚林就已经见过这三位,这时候见言大老爷身后的赵老爷亦是紧随着行礼道歉,最年轻的冯三爷却是有些勉强的样子,他哂然一笑,却是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之前我也只是想召集濠镜的商人随便聊聊,没有什么大事,你们错过也就算了。”
即便只是富家子弟,没经历过大事的赵三爷,也知道汪孚林的言不由衷,更何况言大老爷和赵老爷?等都等了这么久,他们又岂会因为汪孚林的一时推搪而半途而废,少不得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再加上冯三爷总算知道放低架子,他们总算是迎来了少许转机。
“你们既然一定要问,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次濠镜之行,看到码头上那条里斯本号上的那场叛乱,我觉得即便朝廷坐收租税,可这濠镜完全交给佛郎机人,却实在是犹如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然而,此事毕竟已经有二十余年,我也不想轻易改动成法。既然最初定下的祖制是番船停靠后,一律到广州城内定期,而现在几乎全都移到了濠镜,那么,既然之前就让三十六行持澳票计出口税,那还不如在濠镜设一个机构。”
见对面三位广州商帮的豪商代表无不悚然,显然觉得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汪孚林就笑了笑说:“我的建议是,既然你们各家无不在濠镜本地设有商号,号三十六行,携澳票与佛郎机人交易,不如便选出六家为保商,然后组建一个议事局,再选澳长,主管澳票事宜,同时主管所有商业纷争,得到特许权的时候,收回佛郎机人的租赁权,由保商代为管理土地以及交易。
毕竟,如今是他们要买我们的货,而不是我们一定要买他们的东西,说一句不好听的,当年下西洋时候那些苏木胡椒,都已经折俸多少年了,仓库里还有剩的?如此一来,一旦发生交易欺诈又或者别的大明商户或子民受害,可以第一时间作为一个整体与佛郎机人交涉,而不必等候官府这边的反应。具体的事情,你们三个可以去找其他人商量商量。我之前已经给朝廷上了奏疏,这次是和你们通个气,而且在茶楼的时候我也说了,他们六家可以作为首届议事局的人选。”
尽管黄七老爷之前说过是一桩好事,但三人之前心里还是有所疑虑的,直到此刻,他们方才意识到这究竟是怎样一件好事。可是,不等他们细细咀嚼这番话,汪孚林就已经上了凉轿,分明是不想多说了。面对这番光景,赵老爷伸手拦住了还要上前再细问的言大老爷和赵三爷,沉声说道:“事情太大,我们得回去一趟。”
“啊?回去?”冯三爷忍不住脱口而出,“舅舅,之前咱们过来,那边稳坐钓鱼台的几家就已经笑话我们沉不住气,这灰溜溜回去岂不是更加让人笑话?再说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万一真的让他们六家独占了保商的名额,包揽了议事局里的席次,那我们不是更要被人骂?”
赵老爷没好气地说道:“越是这样,越是要回去!”(未完待续。)
第六八五章 入我彀中
言大老爷却还是第一次得知赵老爷和冯三爷竟然是舅甥,但他为人颇有城府,当然不会把这惊讶露在脸上。更何况,眼下相比自己人的亲戚关系,他更在意的是这样一个消息。再想到今天准时去赴约的多是潮州帮,他登时若有所悟。
“赵兄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已经怠慢了,单单赔礼无法弥补,倘若能够赶紧回濠镜,把此事一说,相信其他那些人都会和眼下的我们一样知道事情轻重,届时再齐集香山县,不但声势浩大,能够让之前那六家想吃独食的人知难而退,而且也能够向这位汪爷将功赎罪。只要汪爷想的不是把佛郎机人驱逐出濠镜,也不是在濠镜派驻更多官员,而是设议事局,对于我等来说,确实是一桩好事。”
“原来舅舅是这意思!”赵三爷也顾不上其他了,立刻心急火燎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回去吧,迟恐生变!别坐船了,我们骑马回去。别看莲花茎关闸每个月才开启六次,但只要舍得出大价钱,绝对是能过去的!”
谁都知道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若真的让那六家人拿出什么东西打动了汪孚林,定下议事局的人选,那就真的是来不及了。可此时此刻他们三家无论如何抗衡不了那六家,因而即便再悔青了肠子,也不得不立时快马加鞭回程。赵三爷虽年轻,却是四体不勤的公子哥,赵老爷和言大老爷都毕竟四十出头的年纪了,这一番紧赶慢赶,到濠镜的时候三人全都差点没瘫倒,却还不得不打足精神分头去拜会各家人。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稳若泰山的那一家家粤商闽商就再也坐不住了。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这消息竟是走漏开来,连几家行商都得知了讯息,这下子端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次日无巧不巧,正好是莲花茎关闸的开启日,一整个白天,从濠镜到香山那一条绝对称不上一等一官道的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风驰电掣的车马。于是接下来香山县原本很不少的客栈旅舍家家爆满,被这些新来的客人们完完全全给填得严严实实。当这一日傍晚,县衙的门房把厚厚一摞拜帖转给蔡师爷,蔡师爷满脸堆笑捧了进房时,却正好看到汪孚林正摊开一张地图,戳着其中一个点对顾敬说什么。
“濠镜之前租给葡人,用的名义是晾晒货物,可如今濠镜除了商船,却还有葡萄牙的兵船。就好比之前码头上那场叛乱的时候,若不是我早早派人混上船去,趁乱把人救下来,事情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香山县也需要可以遏制佛郎机人的力量,香山设参将,而驻守之地日后合适的时候,可以直接放在濠镜。现在则驻扎雍陌,这是为了震慑葡人的同时。也不会让他们觉得太没有安全感。”
蔡师爷乍听此言,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可接下去汪孚林却不往下说了,他登时有些小小的遗憾,毕竟,回头人家打探消息的时候。这一字一句都是价值千金。他赶紧上前把一大摞拜帖双手呈上。他本待说明一下都有哪些人没来,却没想到顾敬抢在了前头。
“说吧,濠镜那边,还有哪家有头有脸的没来?”
“都来了。”蔡师爷见顾敬登时眉飞色舞,汪孚林则是一脸平淡。显然早有预料,他又加了一句话,“就连不少中小行商也一块来了,全都是为了求见汪爷。”
从濠镜来的这些商人们所谓的求见,当然绝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着满满当当的孝敬。为此,汪孚林吩咐蔡师爷帮忙收礼,陈炳昌誊写礼单,恰是来者不拒。然而,他这样豪爽的收礼方式,大多数商人们非但不以为奇,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毕竟,除却那一次按时与会的六家代表之外,就连晚到三刻钟的赵老爷三人也好,他们先前或多或少有所怠慢,就怕汪孚林算旧账。哪怕汪孚林的奏疏未必能够得到内阁首肯,可仍然算得上是很为他们这些以海贸为生的商人们着想了。而且,又有汪孚林丢出来的那份邸报作为对比,还有那些死硬地揪着海禁祖制不肯放的那些保守官员,有一个肯为粤闽海商代言的商人,这当然是莫大的好事。
要知道,商人们是有钱,他们这些人家现在也能够培养出进士,又或者培养出在朝中为己方摇旗呐喊的代理人,可他们终究还是走不到台前来,哪怕捐纳冠带,他们又不可能真正做官出仕。现如今,如果真的能够立一个议事局,能够被选为澳长,哪怕只是在租给佛郎机人的濠镜,还要听命于香山县令,可他们却可以名正言顺走到台前,这也是一大突破!
而当汪孚林将这些粤闽浙商汇聚一堂时,随即道出了一番开场白时,就连心中还抱有谨慎态度,和佛郎机人打交道已非一日的几个老者,也不得不承认,那番话相当蛊惑人心,就连他们这年纪,也不由得有一种多年被骂奸商,如今终于得到正名的感觉。
“俗话说,广东是七山一水二分田,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至于我所出身的徽州府,有说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也有人说那是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又或者是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可不论怎么说,广东和福建也好,徽州府也罢,正因为耕田不足以维持生计,这才有徽商名满天下,这才有粤商闽商雄霸天南。
我家中一位伯父常言道,‘日中为市,肇自神农,盖与耒耜并兴,交相为重,耕者十一,文王不以农故而毕蠲。’如今的广东,乡间百姓耕织忙,而城中百工云集,繁荣昌盛,富庶不下江南,何也?如果不是佛郎机商船真金白银从此地拉走一船船丝绸瓷器茶叶等等,那些不能靠农耕为生的百工以及城中居人,又何以为生。又如何能有如今的广东盛景?所以,朝中某些嚷嚷要驱逐番夷,禁绝海贸的,完全是不知道商者虽说居中买卖,却带动了各种需求,甚至使得农人也能在耕田之余多一份收入。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汪孚林的家世并不是秘密,谁都知道松明山汪氏固然不是徽商之中最杰出的,但却也是颇为成功的徽州商贾。至于汪孚林所说的伯父,谁都知道,那肯定是指的徽商代言人,从前赋闲在家那些年没少答应给徽商写墓志铭歌功颂德的汪道昆。
而汪孚林眼看这简简单单一席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心里很满意,当下言归正传道:“在座诸位中,不少人和佛郎机人往来交易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年二十年了,相形之下,我虽是第一次到濠镜,但借着徽商走南闯北的福,我也听说过不少事情。”
“朝中有一种说法,道是此国近满剌加,因而正德年间方才能灭满剌加,并一度冒名入贡。但据我所知,此国船队不止灭了满剌加。更在印度手中夺取了一个西南面的城邦果阿,而且在击败了印度的船队后,控制了印度西南面的大片沿海。据说多年前佛郎机人刚刚到达我大明沿海的时候,一度也把大明当成了虽是大国,却实力不过尔尔的印度。直到一而再再而三受挫大败,租借了濠镜交易后还一度想耍花招。却因为我国强势而不得不低头。”
和一群逐利的商人剖析国家、历史、军事,这原本是吃力不讨好,但因为汪孚林先前摆出了我也是商家子弟,我支持开放海贸的态度,一群商人倒也不觉得刚刚汪孚林说的这些话不中听。恰恰相反。很多人即便从佛郎机人手中赚取了大量金银,知道佛郎机攻占了满剌加,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佛郎机人竟然还占了印度不少地盘。这也是为何汪孚林绝口不提葡萄牙人还占了非洲不少地方的原因。
西游记深入人心,很多人都知道印度就是西天取经的地方,但这年头有几个人知道非洲是哪个犄角旮旯?
所以,在确定自己的话至少已经被人听进去之后,汪孚林方才词锋一转道;“事实上,据我所知,佛郎机人并不是来自当年三宝太监曾经下过的南洋和西洋,他们来自更遥远的地方,占据印度西海岸,那是因为印度果阿是前往真正的东方,也就是前来我大明以及日本朝鲜等地的最好桥头堡,而从我们这里运回去的丝绸瓷器,经由果阿再运到他们本土,能够卖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价钱,至于到日本的贸易,佛郎机人更是占去了十之**。
说这些,我当然不是为了鼓动大家都从福建漳州府去冒险出海,大家若非漳州泉州两府本籍人,想出去也出不去,也不会云集到濠镜来。我只是想说,就如同各位想要对佛郎机人卖出我国这些丝绸瓷器赚取金银一样,佛郎机人也一样很需要从我们这里运回这些货物,贩运到日本,南洋,印度,甚至他们更遥远的本土赚取暴利。所以,他们才会在对我大明屡败屡战,发现完全打不赢之后,租借在濠镜,但这犹如租客和房东,只是租,可他们如今显然有反客为主之势。我所言,让三十六行推保商,组议事局,收回佛郎机人的土地租赁权,正是为了重定主客,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见商人们无不聚精会神,汪孚林便冲着顾敬点了点头,这位香山县令就清了清嗓子说:“佛郎机在满剌加和印度果阿都设有海关课税,据本县之前了解到的,佛郎机自己的商船通过满剌加(马六甲)以及果阿时都要交税,通过满剌加大约是一年六万枚本洋,果阿大约则是一年五万枚本洋,本洋这种东西,大家应该收得多了,约摸是我们的半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两地海关一年净收入就是五六万两。
而从之前汪巡按在濠镜遇到的这场暴乱来看,佛郎机人在濠镜并没有设人管理,那么,一旦这样的暴乱传回国内,再加上知道我大明繁荣富庶,商船往来此地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当然会考虑派官到此进行管辖。如果派官员过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课税!“
这一次,脱口而出嚷嚷了这两个字的,恰是冯三爷。然而,别说是他本人,其他人也没顾得上这是否失礼,全都紧急思量了起来。
偷税漏税是商人的天性,故而之前在和佛郎机人交易期间,为了达成交易,这些本地的商人往往还会帮忙贿赂负责丈抽的官吏,帮助他们逃税。可以想见,如果那些佛郎机人真的在此设立官署,哪怕只是对佛郎机商船课税,而不敢对他们这些大明商人下手,那么,对方在经营成本上升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在买他们货物的时候压低价钱?而且,对方如果有了官署作为后台,甭管粤商也好闽商也罢,哪怕是浙商湖广商人,交易中也会落在劣势。
当然,若是让朝廷名正言顺派官衙进驻濠镜,他们也一样会受制于人,所以汪孚林之前那一揽子条陈,无疑非常贴合他们这些商人的需求!
然而,在商言商,一拨拨商人大多都是按照各自商帮落座,这会儿少不得彼此窃窃私语,紧急商量了起来。濠镜每年交易的货值大概有多少,他们都是心里有数的,这样庞大数额的交易,再加上佛郎机人甚至已经设了什么主教,他日再弄个什么名头的官员出来,这当然非常有可能——即便没有之前里斯本号上闹出的那桩大案子,那也是早晚的事。更何况,现在据说是那个佛朗哥船长身受重伤,只剩一口气,那就更加不可能善了!
在好一番商议之后,几大商帮便公推了一人出来说话,却是潮州商帮的黄七老爷。黄七老爷站起身之后先是冲四座拱了拱手,这才非常谨慎地看着汪孚林说:“汪爷见微知著,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濠镜,又上书提到了如此惠及商民百工的好提议,我等之前有所怠慢,实在是心中愧疚。我等刚刚商议过,愿自愿捐饷两万,以资军用。”
汪孚林暗自哂然一笑。看来,真是很多人都猜出,又或者根本就知道自己这个广东巡按御史的最大职责啊!可惜,捐饷这种事,当然不能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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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六章 借花献佛,传教士的分歧
“自愿捐饷这个名头听着很不错,但诸位可曾听说,之前我在家乡养病的时候,休宁就曾经因为一府六县的夏税丝绢纠纷,闹出过一场沸沸扬扬的强捐笑话。”
汪孚林岔开话题之后,便三言两语说了此事前因后果。他见黄七老爷颇有些尴尬,而其他商人则是面面相觑了起来,就似笑非笑地说道:“而且,各位就不怕一次捐饷之后,又会有下一次?说一句不好听的,从前知道你们家财万贯是一回事,现在别人看到你们眼睛眨都不眨就拿出这么多钱,那又是另一回事。”
莫非是因为他们之前送的礼物太过丰厚值钱,于是汪孚林这才投桃报李?
这是大多数人心中生出的念头,当然,也有少数人敏锐地察觉到,年纪轻轻便已然踏上仕途,分明前途正好的汪孚林会因为同样出身商贾之家,而对他们如此关照厚爱。当下黄七老爷依旧当了众人的代表,这次却是深深躬身一揖。
“还请汪爷指点迷津。”
“葡萄牙人每年停泊在濠镜的船有多少?丈抽的时候,官吏如何偷漏?而带货出口时,可曾真正按照货值十中税一?每年官府发给你们的澳票,有多少是照实收取的,有多少你们是推搪说收不齐的?而还有多少货物,那是根本就从澳票之外走货的?”
汪孚林连续五个反问过后,见商人们大多神色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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