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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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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掳掠过去的汉奴身上,何尝不是因为用了心?更不要说沈有容等人死伤惨重,那些汉奴也是归心炽烈。”

    说到这里,洪济远咬了咬牙,最终沉声说道:“毕竟我那时候也在抚顺关,此事不如就让下官担起责任来……”

    “李家父子都知道了,你当人家是傻瓜吗?”张学颜又好气又好笑,可看到洪济远那一脸正气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头痛,最后苦笑道,“汪孚林惹出来的祸事,我给他收场吧。赫图阿拉乱成一锅粥,栋鄂部那股暂时撤退的兵马必定会回去报信,届时王兀堂肯定会来报复犯边,我已经让宽甸六堡严密监视。副总兵曹簋大概也快赶来了,让他瞅准机会给栋鄂部一击。打掉了一个王杲,总不能让王兀堂趁势捡了便宜!”

    洪济远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哪里听不明白张学颜那弦外之音,登时又惊又喜:“张部院是打算替汪孚林说话吗?”

    “毕竟是我给他出的难题,哪怕他实在是做得过头,可冲着这勉强还算不错的结果份上,看在那些浴血奋战的勇士身上,看在那些回到辽东故土就嚎啕大哭的汉民身上,我要是就此袖手旁观不认账,不得被汪南明骂死?更何况,他之前几句话,没有说错……”

    张学颜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随即却暗想,官面上的奏疏可以写得含糊一些,但给首辅张居正的奏报,却只能实话实说了,张居正可不是眼睛里揉沙子的人。毕竟汪孚林是正在候选的新进士。可是。想到沈有容那样一个颇有智勇的好苗子。却偏偏因为不在军籍,此次功勋只怕很难给他一个好前程,他又不由得有些惋惜,最后便打算找机会和那叔侄俩好好谈一谈,看看沈有容到底是准备科场搏杀个功名出来,还是战场上求一个出身。

    只不过,此事他可以确定李成梁就算上奏也会按照实情,必定不会添油加醋。借此泄愤,但另外一个人就说不好了。辽东巡按御史刘台和他这个辽东巡抚素来不和,对李成梁也不大看得惯,可以说张居正那个门生自从上任辽东之后,就是纯粹挑刺来的,需得防着此人借机生事!

    接下来的几天,鸦鹘关战云密布,但对于汪孚林来说,不管他自己的结果是好是坏,他的辽东之行已经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收拾善后。沈虎的灵柩,沈家叔侄决定护送回乡。而钟南风则是和之前那些最终死在鸦鹘关外的汉民一样,被安葬在了鸦鹘关西南面的一座小丘上。这里不是抚顺马市,但因为是通往宽甸六堡以及宽甸马市的必经之路,来往商旅也不少,故而他花费高价买下了一批麻布,而后和其他人一起换了上身,亲自去送了最后一程。

    那一天的安葬仪式,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多时就把人身上打得透湿。汪孚林和别人一起一锹一锹挖土,眼看墓穴成型,那具棺木一点一点放了下去,他只觉得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钟南风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在喜峰口时受过钟南风不少照顾的封仲和刘勃一个忍不住,突然放下铁锹就跳入了已经挖好的的墓穴中,两个大老爷们哭得和女人似的。在他们的哭声感染下,其他寥寥一些获准出来安葬死难家属的昔日汉奴也全都放声大哭了起来。

    沈有容的伤势虽说还没养好,却也硬是出来了,这会儿,他看到封仲和刘勃这番光景,心里更不好受,直到汪孚林跳下去,把人一个个都生拉硬拽给弄了上来,他方才上前想要伸手帮忙,却不想被满身泥土上来的汪孚林打开了手。他本以为这是汪孚林责备自己没能把所有人囫囵带回来,心中越发愧疚,却没想到汪孚林拉了一旁沈懋学的手上来之后,却冲着他没好气地说道:“给我滚回伞底下去,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再淋雨,这是找死吗?”

    说到这里,汪孚林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可以问问每一个人,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带着大家从古勒寨去到赫图阿拉,又从那六座城池想尽办法聚拢了六百多号人,更是在鸦鹘关下绝地反击,大败了栋鄂部的精锐,斩首数十级,你沈有容还有什么好愧疚的?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难道不应该感激你?”

    这话的声音很不小,四周围那些看着一具具尸体集体落葬的汉民,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哪怕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但想到亲人能够埋在辽东故土,而不是在女真人那儿动辄被丢去喂狗,又或者是胡乱丢在什么地方,伤心的人们勉强还能感到一丝慰藉。更何况,是沈有容给他们分发的武器,反反复复强调自己来自辽东,为了拯救落到女真人手中的汉奴,虽说在鸦鹘关下险些哗乱,可终究是那个年轻的少年身先士卒,保住了大部分人。

    因此,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蹒跚走了过来,却是几个年纪最大的长者。说是长者,能够历经这多日磨难平安走进鸦鹘关的,全都不超过五十岁。几个人中,那个额头上皱纹最多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要在泥地里跪下,却被沈有容一步窜上前去拉了起来。于是,他死死拽住了沈有容的手,眼睛却看着今日主持葬礼的汪孚林,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官府准备怎么安置我们?”

    “各位还记得自己的户籍吗?”

    汪孚林问了一句,见一时没人回答,他就想了想说:“张部院之前没提过,但我记得,按照过去的规矩,记得户籍,而且又不是单身的,可以回归原籍,而若不记得户籍,父母亲人属于辽东的,则要甄别之后另行安置。不过,即便是原籍,你们背井离乡的时间太长了,而此番聚拢这么多人从女真腹地逃回来,彼此之间相互照拂,最终还打过那么一场仗,情谊远远胜过家乡那些分别已久,不知死活的亲人。所以,只要你们同意,我可以去求张部院,把你们这将近五百人全都安置在一起。”

    此话一出,不但那个被公推来询问此事的长者,其他人也不由得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不时有人想要确认真假。汪孚林好容易才弹压下了这七嘴八舌的声音,随即沉声说道:“辽阳有里受降所,安置蒙古降人,而广宁有外受降所,安置女真降人。既然他们都可以被安置在一起,各位乃是流落在外的大明子民,又为什么不可以?辽东有的是抛荒的田地,少的却是耕种的人!各位在女真之地尚且能够拼命劳作保住性命,在鸦鹘关下也能拼死力战,难道在辽东还会不能耕种,还会不能拿起刀剑卫护家园?”

    PS:所谓担当,这一章指的不止汪孚林,是提到的每一个人。快二十号了,求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五九九章 张学颜的赏识

    回程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失去亲人的汉民唱起了一首民歌,尽管声音含糊不清,可随着众多人的加入,曲调竟如同天空中渐渐散开的阴沉沉乌云一般,让众人看到了阳光。哪怕回到了辽东,这群曾经离开家园太久的人对未来也一度充满了悲观,进鸦鹘关时那一场嚎啕大哭,哭的不但是他们的过去,也是将来。可现如今,难得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暖心的话,谁不存着满心希望,盼着能够开始新的生活?

    而汪孚林自来便是雷厉风行的人,回到鸦鹘关之后,便立时求见张学颜,几次被拒之后终于成功见到了这位辽东巡抚。他把事情一说,果不其然就看见张学颜那张脸如同黑锅底似的,可等到他把之前对那群汉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张学颜虽说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最终却沉默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说:“此事本部院自会计较。”

    尽管是打官腔,但至少还有点戏,汪孚林知道这时候不是趁热打铁逼着张学颜表态的时候,而是应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可他这告退的话刚到了嘴边,却只听张学颜开口说道:“栋鄂部看到赫图阿拉附近六城自相残杀,趁势进犯,已经被协守辽阳副总兵曹簋率兵击溃,王兀堂没料到辽东会出兵,因此狼狈逃窜,曹将军出面调停,如今觉昌安的长子礼敦已经上书请世袭建州左卫都指挥使一职。”

    之前大军从鸦鹘关出发,汪孚林虽被软禁在屋子里,却还是能够觉察到动静的。没想到张学颜并没有在赫图阿拉那所谓的宁古塔六贝勒内战之际。趁它病要它命。将这样一个势力连根拔起,而是在外人打算趁火打劫的时候还扶助了一把——但不得不说,这样才是作为辽东巡抚做出的正确选择,因为一直以来,大明对于女真的策略就是不断地打压冒头的,扶助弱小的,分化离析,使其不能统一壮大。故而多年以来,女真各部始终犹如一盘散沙。

    历史上李成梁的最大疏失就是,杀了觉昌安和塔克世,然后把原本并不是铁定继承人的努尔哈赤扶了上去,又给敕书,又给马匹,然后还把努尔哈赤的对手全都摧枯拉朽打残了,而后自己却因为朝堂之争而丢了辽东总兵,留给那位女真雄主壮大的时间,发挥的空间。

    直到这时候。他方才心悦诚服地说:“张部院果然高瞻远瞩。”

    “少拍马屁,你之前自作主张的时候。没少在心里腹诽我不讲理吧?”张学颜毫不客气地揭破了汪孚林的心思,见这个年轻进士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他一面暗叹这小子脸皮贼厚,一面放缓了语气说道,“然则曹将军此行也不是白去救援的,顺道又带回来数百辽东汉民的后裔。至于栋鄂部王兀堂,他此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已经得到了警告,日后若他再掳掠一个汉民,鸦鹘关就挂两颗人头!”

    汪孚林没想到张学颜竟然会有如此强硬的表态,顿时又惊又喜,但紧跟着就想到朝中那些没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只觉得这事不大乐观。可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番让他目瞪口呆的话。

    “你之前闹出来这一堆事情,我已经奏报朝廷,细节也都写明条陈禀告了首辅大人,顺便举荐你去都察院,也算是完成我之前的承诺。你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抚顺关说得赵德铭李晔给你提供方便,还能说动洪济远自愿为你担责,这嘴皮子功夫不拿去朝中炮轰一下那些言官,实在是可惜了。当然,前提是你回去之后,朝堂上那一关你能不能平平安安过了,否则什么都不用说了。”

    汪孚林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要说感谢吧,这趟辽东之行实在是惊喜多多,张学颜给他挖了不少坑,他反过来也给人家挖了好几个坑。可要说怨恨吧,不论怎么说,这位辽东巡抚也是个可以沟通的人,更不要说如同张崇政、洪济远这样的辽东高级文官,都是胆识担当都很值得称道的人,就连李家父子,私心之外,打仗带兵却是一等一的。虽说他压根不想当御史,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退后一步,深深一揖。可下一刻,另一番戏肉就来了。

    “不过,我给你说了几句公道话,你却也得再帮我做一件事。”

    汪孚林立刻警惕了起来:“张部院还请先说,我若是能够做到,定然绝不推脱。”

    “小滑头!”张学颜笑骂了一句,终究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很简单,我上书保举了沈有容,你不妨建议他去参加一下应天武举,有了出身之后立刻让他到辽东来,我这里正缺他这样一个不是辽人,却有胆色有智勇的小将!而且,李如松虽说怨你把他耍得团团转,却对沈有容颇为认可,提拔起来也不难。当然,沈家乃是东南望族,若是一心走科举,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明日回辽阳,你和你的人,还有那些汉民也随着一起出发。”

    汪孚林简直觉得这犹如瞌睡遇到送枕头的,差点想要哈哈大笑,替沈有容的好运叫一声万岁,可总算他素来沉得住气,这时候还露出了点儿为难的表情,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答应了。等捱到告退,他出了张学颜那屋子,在外故意停留了片刻,直到一路穿行进入了自己这一行人的居处,支使了封仲刘勃去外头看着,他方才一溜烟快步冲进了沈有容的屋子,一进门也顾不上正好在的沈懋学,直接来到了沈有容面前,在其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哎哟……嘶,汪大哥你什么事这么高兴?”沈有容痛得嘴角直抽抽,但还是被汪孚林那满脸欣喜给感染了,立刻猜测道,“难不成是张部院宽宥了咱们之前的欺瞒?那是好事啊,这样就不至于影响你的前途……”

    “我的前途如何,先丢一边去,这次是你小子的好消息。”汪孚林笑呵呵在床沿边上一坐,这才看了一眼沈懋学道,“我刚刚去见了张部院,他对士弘赞不绝口,觉得辽东就应该要有这样有勇有谋,胆色出众的小将,让我回来劝士弘回南直隶应天武举去考个出身,然后再加上这次的功勋,他愿意给士弘在辽东谋一个军职,这样,你就不用从小兵做起了。”

    “啊?”沈有容登时有些发懵,喜讯来得太快,他甚至有点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部院还怕宣城沈氏书香门第,你要去下科场,说如果那样就算了,他也不敢强求……”

    “不不不,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哪是强求!”沈有容急不可耐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可一抬头看到沈懋学冷冷瞪了他一眼,连日来没少被叔父排揎的他立刻闭上了嘴,却还是偷偷用眼睛瞥汪孚林,希望他回头给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世卿,不是我功利,此事你不妨等过几日再答复张部院。人就是这样,轻易得来的总不会珍惜,求之不得的却反而会视若珍宝。张部院在辽东虽说威望很高,但他毕竟不是本地人,而且巡抚一当四年,功劳赫赫,难不成会一直呆着不走?他的任期多则还有两三年,少则顶多就一年,这就会因为屡立功勋而上调入朝。武举在明年,等士弘考出去来辽东,他任期还有多久?既然托庇其下的时间很短,那么,就要让张部院觉得,士弘为了从军舍弃了很多。”

    汪孚林对于沈懋学这番表态也异常赞成,当即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在张部院那儿答应得颇为勉强,而且也有些犹豫。这是没办法的,东南和辽东相隔太远,而且历来辽东少有南直隶出身的武将,士弘今后将会遇到无数困难。如若不能让人记在心里他的功绩和牺牲,将来张部院离任之后怎么办?这是长远的事,我特地过来,也只是先和你们打个招呼。”

    沈有容不料想叔父沈懋学看似对自己严厉,关键时刻却想得这么深远;而汪孚林非但不恼火沈懋学的泼冷水,反而也是设身处地为他的前途着想,他不由得心情激荡,又感动又愧疚。可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只听汪孚林冲他笑了笑说:“只希望我接下来再候选个一年半载的,也好去宣城喝你一杯喜酒,顺带回家探个亲,让你和沈兄见见我家儿子。”

    众人早就混熟了,因此无论沈懋学还是沈有容,都知道汪孚林家里有个能考秀才的养子,气氛一下子松快活络了下来。等到汪孚林盘桓了好一阵子,起身离开之后,沈懋学就开口说道:“从前刚认识世卿的时候,我总认为他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进士,定然会有几分傲气,真正相处了这么久,却觉得和他这人交朋友,实在是一件很值得的事。士弘,记住,所谓朋友,就是能够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人。”

    沈有容慌忙点了点头,随即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突然小声问道:“刚刚他一直都没提到自己的事,叔父觉得到时候结果会好吗?”

    “不知道。”沈懋学饶是满腹经纶,文武兼通,此时此刻却唯有苦笑,“朝堂之争,虽不见刀光剑影,却比战场更凶险。只能希望首辅大人能够明察秋毫,洞悉我们的一片苦心,你们的一片丹心。”

    第八卷天下英雄完(未完待续。)

第六零零章 喜忧参半

    六月末的京师,暑气渐退,白天照旧还是燥热,但到了夜晚,凉风习习,身体弱的人入睡时已经免不了要盖上一条薄被了。尽管晚上有宵禁,各处紧要街道上的大栅栏已经关闭,但天子脚下的达官显贵毕竟太多,夤夜时分,仍不时有骡车又或者马匹在街道上驶过的声音,也有很多官员宅邸灯火通明,显然又是一个彻夜不眠的晚上。

    这其中,兵部右侍郎汪道昆的府邸,已经一连好些天都是这般光景了。自打接到汪孚林令人从辽东紧急送回来的信,汪道昆三兄弟就全都为之目瞪口呆。汪道昆从前的初衷是,让汪孚林在中了进士之后的候选期去一下蓟镇,在故交戚继光面前混个脸熟,日后需要援手的时候,不至于太陌生;至于汪孚林主动要去辽东,他也答应了,那是因为他自己当初就巡阅过辽东,和张学颜李成梁这一对文武算是认识了,想来汪孚林只是去游历,别人总会照拂一下。

    结果,汪孚林那灾星光环简直是太炽烈了,跑到人生地不熟的辽东都能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因为张学颜送到京师的奏报乃是六百里加急,一路通过驿站,换马不换人,因此仅仅比汪孚林的这封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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