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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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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有怨念的,奈何他这次被叶钧耀用了点小伎俩,会一同参加县试,当然不计入名次——所以,一想到之前叶小胖那幽怨的眼神,汪孚林就忍不住想笑。此时此刻上了船之后,看着船家开船,他又到各处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异常状况,好一会儿方才来到了二层。

    吴兴才张兴哲和于文以及其他男人都住在一楼,而二楼隔断成三间舱房,苏夫人和两个仆妇一间,叶明月和小北带着两个丫头一间,至于他自己,因为汪二娘和汪小妹死活让阿衡跟着,他也只好勉强接受有个安静老实,伺候自己穿衣端茶递水的跟屁虫。不过以房间面积来说,他住得最宽敞。

    顺着走廊走去,见看到于文快步迎上前来,其中一间舱房门口侍立着两个仆妇,他便直接走上前去。

    “小官人,夫人和两位小姐都在里面。”

    汪孚林点点头后,却还是敲了敲门通报方才入内。这种天气尚未开春,屋子还烧着炭火,却是通过烟管将浊气排往外面,这也是这条画舫被人称之为徽州最好客船之一的缘由。如果单单是他,去一趟杭州当然不会这么招摇,但叶钧耀这个县令要送家眷回乡,又是最敬重的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们,哪会让人受委屈,也就租了这条画舫。此时此刻,他从阴湿的室外进入暖意盎然的舱房,发现苏夫人坐在正中,而小北正背对自己趴在窗口,身边则是叶明月。

    “小北晕船。”苏夫人直截了当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见小丫头立刻脸色苍白地转过头来,似乎还想逞强反驳自己,她便嗔怪地说道,“我说错了?想当初从北京到杭州那一路上,走的是运河,你都还晕船,就更不用说眼下这一程水路了。我都说了,老夫人固然好意,可不怀好意的人多,我带着明月回去一趟就行了,你非要跟。”

    汪孚林见小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按着胸口又趴在窗口不能动弹,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只看这小丫头上马爬墙样样都行,飞刀还能抓兔子,他简直无法想象她竟然会晕船!他再次对苏夫人的做派表示钦佩。毕竟,这年头权威至高无上的婆婆召唤,她却依旧准备只带着叶明月回去,不怕遭到责难的这份自信实在是无以伦比。看着可怜的小北,他想了想,最终开口说道:“这样吧,我让船家去做点酸辣汤来,也许能够稍稍缓解一下晕船。”

    “真的有用?”只不过这一小会功夫,再次转过头来的小北看上去狼狈非常,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难受极了。见汪孚林伸出三根手指头打了个手势,继而就向苏夫人施礼,就这么出去了,她这才有气无力地靠在叶明月臂弯里,“我哪会想到这么严重,才开船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还不是因为你一上船之后,整个人就绷得紧紧的。太紧张也会晕船的,”叶明月把小北拖到那张软榻上,硬是让人躺下,这才笑道,“汪小官人最会吃,他既然说那酸辣汤有用,肯定就有用。”

    如果汪孚林知道,叶明月竟然对自己如此寄予厚望,他一定会为之汗颜。到了一楼那个小小的厨房,他才想起来,自己带的是辣椒,不是胡椒!辣椒倒没有那么挑气候挑环境,胡椒却不一样,一直都被当做是贵重的香料,绝不是四处都有的。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少不得指使厨娘炮制了一份用辣椒代替胡椒的酸辣汤,鸡蛋倒是带着的,可豆腐丝就有点难为人了,他也只能让厨娘随便凑合一下。

    当这样一份热气腾腾的汤品送到二楼时,小北几乎是当成灵丹妙药似的捧在手里,也不嫌烫,用汤勺大口大口送了下肚。她之前吃过汪孚林亲手下厨的菜,也曾经好奇心浓重地去尝过过年前舍的辣椒羊肉饺子以及鲜辣羊肉汤,故而对此刻这酸辣的滋味倒是很能够习惯。一大碗喝下去,她只觉得胸口的烦闷减轻了很多,而原本难以抑制的呕吐冲动,似乎也不那么严重了,一时间又惊又喜。

    “真的管用!”

    这下子,就连叶明月也瞠目结舌了。可看到汪孚林那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她就醒悟了过来。小北自从知道要坐船,昨晚上就没睡好,刚刚上船之后更是紧张成什么似的,显然这晕船一半都是紧张出来的,如今这一碗汤与其说是灵丹妙药,还不如说一大半也都是心理作用。想到这里,她便冲汪孚林使了个眼色:“除了酸辣汤,还有什么治晕船的?”

    闻弦歌知雅意,汪孚林当即煞有介事地说:“当然还有不少,比如说,嚼点姜,喝点醋,含两颗酸梅。总而言之,能爬墙能骑马能射飞刀的叶家二小姐,怎么可能晕船呢?”

    苏夫人顿时被汪孚林这口气给逗乐了,见小北立刻直起腰来,满脸不服气,而汪孚林笑吟吟地拱了拱手,就这么扬长而去了,她这才笑道:“听到没有?姜也好,醋也好,酸梅也好,都不用上厨房,全都是现成准备好的。既然你硬是要跟去宁波,那就别想着小小的晕船,回去之后只怕事情多得能累死你。”

    一墙之隔就是苏夫人等人的房间,原本这样的安排,谁都没意见,汪孚林也不想委屈自己下去和别人挤,可当他此刻置身其间,方才发现这木板做的隔断根本就隔不了声音。比如他刚刚进屋,还没和阿衡说两句话,就听到了苏夫人打趣小北的声音,紧跟着,小北和叶明月打闹玩笑,嘻嘻哈哈的笑声,苏夫人解说叶家那些麻烦亲戚的声音……他一丝不漏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他不得不考虑,是否到下头舱房吴兴才又或者别人那去消磨一下时间。

    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了苏夫人的声音。

    “回头在杭州遇到来接我们的人时,记住,要说老爷在歙县举步维艰,处处被大户钳制,千万不要宣扬他的任何政绩,明白没有?”

    “娘,你是不是怕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听说爹在歙县春风得意,跑来打秋风?”这是小北的声音。

    “单纯打秋风也不会来歙县,就怕他们打别的鬼主意。总之,不怕尖刻,就怕软。你们应付不来的就推给我!”苏夫人稍稍一顿,继而郑重其事地说道,“再有就是,少提汪孚林,免得有人惦记!”

    听到这里,汪孚林不禁心中异常纳罕。叶家那些亲戚得是什么德行,才能让厉害的苏夫人这样三令五申严防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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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夜游遇到找茬的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尽管前世里汪孚林也曾经到过杭州,可这一次坐着画舫,经由新安江、桐江、富春江、钱塘江这七百五十里水道抵达杭州,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这是第一次离开徽州,但叶钧耀便是宁波府人,此外还有方先生、柯先生、何心隐这样常年游历在外者,所以他听他们说过,南京、苏州、杭州,这东南三大城市的真正人口不但丝毫不逊于京城,甚至犹有过之。如杭州,便号称城墙内外聚居的人口上百万,一个月要消耗三十万石粮食。

    这也是为什么杭州一旦本地歉收,米价就会骤然腾贵,而外间蜂拥而来的客米太多,米价又会骤降的原因。

    而后世从杭州到宁波,如果坐客轮走水路,大多不走内河,而是从钱塘江入杭州湾,由海路抵达镇海,也就是如今的定海停泊。但现在当然不会这么走,哪怕开海,海路的危险性比内河大多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一条比京杭大运河更加古老的运河,西兴运河。据说这条运河在春秋晚期就已经有了,越国将其称为山阴古河道。乃是当时不可或缺的水路要道之一。历经千百年来不停地疏浚,整治,隋炀帝时又将其与京杭大运河沟通,到了如今就更加重要。

    至于钱塘江水路和运河,也是联通的,但码头却各有不同。如今的杭州一共有十座城门,五水门。五旱门。坐船可以直达城内。而汪孚林一行人是从钱塘江水路过来的。就能够坐船直接从涌金门水门入城,然后通过城中水路抵达想要去的地方,再下船换车马。这些都是谢管事告诉汪孚林的,腿脚不便的他虽没来,却根据汪孚林告知的客栈,早早通知了程家留驻杭州的人定了房间。

    涌金门内各种小码头众多,其中除去最大的一个供下客的码头,还有不少大旅舍大客栈都修建有小码头供客船停靠。而不少商铺也同样如此,卸货装货全都是靠水路。由于众人要住的客栈是杭州城里小有名气靠近水门有码头的,船家一进涌金门就熟门熟路顺着水道而行,一路奇怪八绕穿过两岸屋舍,最终停在了一家客栈后门。在这里,程家来接的赵管事和一个随从已经等候多时了。然而,信上说过会在此等的叶家人却不见踪迹。

    从赵管事口中得知,客栈并没有什么叶家人,更不要说提前定下房间,汪孚林顿时眉头大皱。按照他的意思。既然水路这么方便,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也不用在杭州停留。等那些不牢靠的叶家人来接,还不如干脆从那条通往宁波的古运河直接上路了,顶多他再拨几个人随从。然而,苏夫人却摇了摇头。

    “叶家人说了要来接,让他们扑空,回去之后又不知道要啰嗦什么。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里住两三天,人再不来,我们启程也不迟。”

    饱受晕船之苦的小北当然希望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喘口气,至于叶明月,杭州城她儿时来过,现在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倒也希望这两日出门走走。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家客栈清静雅致,赵管事原本只订了一个小跨院,如今人多自然住不下,得知紧邻还有一个小跨院空着,众人方才舒了一口气。既有两个院子,一面住叶家这些人,一面住汪孚林这边的人,恰是刚刚好。自己安顿好,汪孚林便让于文去问吴兴才和张兴哲是否愿意出门逛逛,得知这两位全都只觉得下了船身体还在摇晃,实在没力气,他也就不再勉强。他本想只带于文一个的,可刚一出屋,他就发现身后紧紧跟了一个人,竟是阿衡。

    汪孚林早就习惯了沉默寡言,手脚麻利的阿衡,此刻见她一声不吭跟了上来,他就吩咐道:“我要去市镇上转一圈,你坐船也累了,留下吧。”

    阿衡犹豫片刻,这才用很小的声音说:“听说杭州乱得很,小官人记得多带点人。”

    对于这么一个要求,汪孚林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等到走出客栈之后,除了引路的赵管事主仆二人,他便不得不面对身后已经多出了总计超过十个人的现实。其中有许家的,程家的,戚家军的……唯独一个于文算是他自己招揽的。这么浩浩荡荡一行人出去,引人瞩目的属性太强了,他不得不好说歹说,最终只带着两个武力值够强的老卒随行,其他人全都被他强硬地要求留下休整。

    按照汪孚林的意思,自然是城内先转一圈,但赵管事早就从谢管事捎信得知汪孚林此行的目的,少不得解释道:“城里虽有市集,寿安市的夜市也很有名,但要说米市,却无过于北面武林门外的湖州市。从武林门到北新关,民间称之为湖墅,也叫湖州市,绵延十余里。因为就在运河边上,又是游西湖回来的必经之地,晚上没有宵禁,那热闹是别处没有的,所以到杭州来的人,无不会到这里一游。而那些粮船,也无不齐聚于那边。”

    说到最后,他便笑道:“东门菜,西门鱼,南门柴,北门米。杭州城四面都是市镇,格局是从宋时就渐渐定下来的。”

    既然赵管事这个杭州城混迹多年的老江湖都这么说,汪孚林自然从善如流。而如果要想领略北关夜市,晚上恐怕是回不来了,他少不得又差人回去打了个招呼。果然,众人骑马刚出武林门,就只见屋舍街巷鳞次栉比,各种叫卖声沸反盈天。紧跟着,汪孚林便深刻体会到了,这座大明朝至少可排进前三的东南名城,究竟热闹繁华到了什么样子。哪怕城外,一路塞车塞人那是家常便饭。至于妇人抛头露面的,也丝毫不鲜见。看到男人亦是不闪不避。

    而最让人感觉亲切的是。四周围常常传来熟悉的歙县口音。当然,徽州其余五县的口音也很多,他勉强也就能分清绩溪和婺源的。

    赵管事一面走,一面又一指两面众多铺子,笑着说道:“小官人可看到了这些铺子?别看是在城外,这一个铺子的价钱值得上城里两三个铺子。而且越是往北新关,铺子越贵,因为地处运河边上。不少铺子不是以年计价,而是以月,偶尔也会以日。比方说,这次粮价暴跌,粮船云集于此的又太多,于是杭州府县下令,粮船不得在此停泊超过五日,这下子,粮商只能折腾把粮食运到岸上来,租几天十几天铺子。用来售卖米粮,看看能否等到粮价上涨。”

    说到这里。他就又补充了一句:“也有人运到松江苏州去卖,可这段日子实在是粮商太多,松江苏州粮价全都一块暴跌了。”

    “原来如此。”

    就和京城在长年累月的人口涌入之后,在南门外形成了繁华的前门商圈,一路行来,汪孚林便发现,杭州的北关商圈毫不逊色,这里米粮、丝绢、首饰、各种南北货色应有尽有,书画、瓷器、笔墨、书籍……这些风雅产业也丝毫不缺。爱好美食的可以找到各种菜系一饱口舌之欲,爱好美酒的也能尝到各地佳酿。此时此刻正值黄昏,哪怕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去西湖游玩的客人要比夏秋少很多,可三五结伴回来此地,顺便享受夜生活的也比比皆是。

    当汪孚林逛了许久,夜色降临的时候,他就听到左手边一家酒楼中传来了丝竹管弦之声,其中恰是吴侬软语手拨琵琶轻吟浅唱。

    “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听这弹词唱得雅致,同样家里经营客栈,同时也附带做饭食生意的于文顿时羡慕十分:“词写得好,唱得也好。”

    汪孚林顿时笑了,如果叶青龙在这里,一定会没好气地抱怨,唱得都是什么玩意,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前后两个小伙计的性格截然不同,相同的就是都爱表现,于是他也不强求,赵管事又笑而不语,他索性就这么信步走进了这家酒楼。迎上前来的伙计见汪孚林二话不说就要上二楼,知道是有钱的,顿时满脸堆笑在前引路,可走在前头的他才刚刚踏上二楼的地板,就只听咣当一声,定睛一看,却是有人摔了杯子。

    “唱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什么年头的词了,哪个穷酸写的,快换,唱个欢快的!”

    汪孚林这时候也上了楼,见拍桌子的是条大汉,四周围还有几桌客人全都侧目以视,却没有人出头,他见那摔破的杯子只是在这大汉桌旁,那歌女还好端端的,只是噤若寒蝉,他也懒得出头管闲事,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和于文两个老卒以及赵管事主仆俩都坐了下来,就在一片寂静的氛围中连点了七八道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有,外加两道时蔬一道汤。毕竟,天天在船上吃,那厨娘的手艺就算还凑合,带的盒子熟菜也不少,可他还是嘴里寡淡无味。

    等那小伙计一溜烟下去传菜了,汪孚林听到四周没动静,不禁讶异地扫过去一眼,可这一眼过去,却发现人人都在看着自己,他顿时更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因为之前独霸一张桌子的那条大汉,竟是把于文给拎到了一边,直接硬挤到了他这一桌上!

    “小兄弟哪来的?”大汉的口气很随便,说出来的话也同样很随便,“碰上就是缘分,能不能加双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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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打行的把头(求月票)

    对于这么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汪孚林少不得多瞅了人两眼。一身半新不旧的短衫,下头一双黑布鞋,前半截鞋面赫然洗得发白,光着头没戴帽子,脸上依稀有些晒斑,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上,还有清晰可见的老茧,综合这些来看,此人至少绝非养尊处优呆在家里不出门的人。而最重要的是,这大汉看人的眼神很专注,丝毫不畏惧与人直视。想到同桌还有戚良挑出来的两个老卒,号称战场上一等一的好手,他也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兄台要是不吝自报家门的话,那倒没问题。否则,我只能说,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同桌。”

    汪孚林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问了这么一句,那大汉顿时愣了一愣。紧跟着,他的目光略过了小不点似的于文,在两个坐如钟的老卒身上一扫,这才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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