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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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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望远镜轻轻放开,俞通海再度举起一个铁皮喇叭,“淮安水师奉命夺取太平、集庆二府,军令已下,不容更改。请和州军退回驻地,不要引发双方之间的冲突。”

    “淮安水师奉命夺取太平、集庆二路。。。。。。”望楼、撞角附近甲板、两侧炮窗处,众淮安军水师将士,扯开嗓子将自家舰长的命令反复宣告。一个个的面孔上,都带着酣畅的快意。

    作为低级军官和士兵,他们眼里,却没有那么多的盟友和同道概念。这天下早晚都是朱总管的,凡是敢于引兵前来相争者,都活该被打得粉身碎骨。而他们,则是朱总管手中的长刀和利剑,时时刻刻都渴望着痛饮敌军的鲜血。

    “和州大总管朱重八,请求携带麾下弟兄,助贵军一臂之力!”听着对面嚣张的喊声,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将愤怒化作力量,稳稳地举起铁皮喇叭。

    此刻是最佳的过江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和州军将永远被困在淮安军和天完政权的包围之中,慢慢地等待命运的来临,再也没有问鼎逐鹿的可能!所以,哪怕是受尽屈辱,他也必须让自家队伍踏上长江南岸,而不是掉头回返。

    “淮安水师奉命夺取太平、集庆二路。没接到我家大总管的命令,不敢接受贵军好意。请朱总管带领舰队回头,不要引发误会!”对面的回应声隔着百余步远传来,桀骜而且冰冷,不给出任何商量的可能。

    “在下朱重八,请求与贵军主帅会面,亲自向他阐明来意!”朱重八又吸了一口气,古铜色的面孔上,隐隐浮现了几朵乌云。

    刚才他通过望远镜观察到,前方主舰队上,挑着“朱”字和“胡”字大旗。这表明舰队中,肯定有水师主帅朱强和淮安第二军团都统领胡大海两人在。无论能与谁会面,他都有希望说服对方,给和州军一个助阵的机会。

    而只要能踏上河岸,哪怕只是替淮安军摇旗呐喊过,以朱重九的为人,都不可能无视和州军的功劳。这样,和州军就有机会在南岸取得一个落脚点,然后再寻找新的突破方向。

    他的思维非常敏捷,设想也非常清晰。然而谁料对面战舰上的俞通海,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很快,就又扯开嗓子回应道:“我家先锋胡将军,正在指挥舰队与鞑子守军作战,无暇与朱总管会面。请朱总管暂且退到长江之北,待我军攻克了采石矶,再考虑会面的可能!”

    “本总管朱重八,曾经与贵军并肩作战过。请问对面是哪位将军,在红巾军中担任何职?!”朱元璋被气得嘴唇发黑,眼睛里冒着滚滚怒火。

    “淮安军强攻采石矶,不需要任何援助,请朱总管引兵退回江北,避免误伤!”对面的俞通海根本不肯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命人再度将炮口默默地推出了舷窗。。

    “主公,距离只有八十余步。末将请求替主公擒下他!”一个脸上带着水锈的和州将领猛地上前,跪在朱重八面前大声请求。

    “拿下他,然后再跟胡大海交涉!淮安军的战舰虽然大,却远不如我军船多,也不如我军灵活!”邓愈、汤和等人也忍无可忍,颤抖着嘴唇求肯。

    “马江相对狭窄,只要我军的纵火船能抢到上游有利位置,就能一举锁定胜局!”另一位满脸水锈的家伙,走近朱元璋,吐着猩红色的舌头提议。“末将在这片水面上玩了二十年船,绝不可能失手!”

    “主公,机不可失!”

    “主公,能战,方能言和!”

    。。。。。

    几个文职打扮的幕僚,也纷纷开口。都认为和州军不能继续退让下去,否则必将令麾下弟兄们心灰意冷。

    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的话,朱元璋的古铜色面孔由黑转红,又慢慢由红变紫。两只铜铃大的眼睛里头,寒光四射。握在剑柄上的手,颤抖,颤抖,缓缓外拉,又缓缓内推。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最终,却将整把宝剑扯了下来,重重地掷在了甲板上,“退兵!”

    “主公!”众文武失声大叫,一个个额头上青筋乱跳。

    “退兵,我命令退兵,你们没听见么?”朱重八咬着牙,大声重复。一行黑色的血迹,顺着嘴角淋漓而下。

第二十九章 余波

    第二十九章余波(上)

    华夏三年五月,旧历蒙元至正十四年,淮安军以炮舰护送大军逆流而上,绕过集庆,攻取太平路。元太平路总管朵察耐措手不及,只能带领麾下兵马沿江列阵,以强弩利箭阻止淮安军登岸。淮安水师统领朱强下令以重炮摧之,须臾,岸上尸骸枕籍,朵察耐当场身死。行省中丞蛮子海牙领义兵千户方蓉、蒙古军千户别也等人退守当涂。

    淮安军征南先锋胡大海率部登岸,休息一日。第二天兵临当涂城下,蛮子海牙不敢出城迎战,紧闭四门。胡大海又以淮扬百工坊所制攻城车、攻城凿、火药包等物炸开西墙,大军蜂涌而入。蒙古千户也别当场被胡大海劈死,义兵千户方蓉保护着蛮子海牙自城东门遁走,半路口渴难耐,致村中讨水。百姓见他二人身穿蒙元袍服,纷纷持木棍来攻。须臾间,将方蓉砸翻在地。蛮子海牙自知无幸免之理,拔剑自刎。

    至此,马江东侧再无蒙元守军。胡大海分兵巡视各地,将其一一收归淮安军之下。待徐达领主力至,太平府已经平定大半。二人商量一番,继续兵分两路。以淮安第二、第三军团并力向东,直扑江宁。第五军团则由吴良谋率领,渡过马江向西,攻打芜湖、繁昌二地。蒙元芜湖守将李兴自知大势已去,不待吴良谋兵至,主动自缚双手请降。繁昌守将陈野先却受了朱重八的感召,抢先一步将城池及大清江之西各地献给了和州。

    至此,整个太平路被淮安军、和州军一分为二,不再复为蒙元所有。集庆路则受到淮安第一、第二、第三兵团的腹背夹攻,岌岌可危。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几乎每一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在议论着这场声势颇为浩大,但场面却远不如去年激烈的战争。然而出乎所有当事方意料的是,人们的关注重点,却不是徐达和胡大海、刘子云三人何时能击败康茂才,全取集庆。而是吴良谋所率领的第五军,何时能够将陈野先这个三姓家奴,从繁昌驱逐出去。

    换句话说,人们已经习惯了淮安军的战无不胜,认为集庆路正在进行的战斗,根本不存在什么悬念。但对于淮安军与和州军之间的盟约能维持多久,却充满了怀疑!

    “王叔,你听说了么?早在淮安军攻打采石矶时,就跟咱们和州军交上了手?”庐州路桐城府,有人在酒馆里,神神秘秘地说道。

    “怎么没听说,那淮安军太欺负人了!咱们家朱总管,当日硬生生被气吐了血。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才没有下令开炮还击!”被称作王叔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小吏。身上的衣服熨烫得齐齐整整,脸上的皱纹却是纵横交错。

    拜淮安军始作俑的报纸所赐,这年头,茶馆酒肆已经成了各类官方和非官方消息的集散地。凡是口袋里有几个铜板的,都会时不时到这两处地方坐一会儿。先排出几个大子儿要碗酒水或者茶汤,然后竖起耳朵,堆起笑脸,开始跟周围的人做更深入的交流。

    报纸也有多种,其中以各地总管府所推出的最为权威和及时。五文钱就能买到厚厚的一大摞,论字数,远远比去书坊买书合算。那些民间商户为了赚钱而办的小报,则要单薄得多,印制质量也会差上许多。但民间小报却又一个好处,那就是,时不时会泄漏出一些官方报纸不会涉及的秘密来。当然,这些“秘密”经常会被证实乃为以讹传讹。信与不信,如何去芜存菁,就需要考验读者的智商了!

    就拿淮安军在攻打采石矶时,曾经向赶去助战的和州军开炮之事来说吧!当事双方的官办报纸上,都对此只字未提。而乌江那边一家船行老板私办的小报,却信誓旦旦地将此事给捅了出来。更令人百思不解的是,那份报纸只在市面上露了一个头,还没等扩散到外地,就被另外一名有钱的大户给包了圆。紧跟着,船行和报馆也都换了主人。老板带着大笔的钱财跑路,据说是去了扬州,但是谁也不知道其何时上的船,到扬州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结果就是,这件事越传越神秘,越传越不靠谱。从淮安军误击和州军战船,到淮安军蓄意抢在和州军之前抢占采石矶,并且给采石矶的鞑子守军张目。再到淮安军邀请和州军参战,却派人炮击朱重八的座舰,不一而足。

    更有甚者,干脆信誓旦旦的声称,当日向和州军发炮的人是个蒙古族后裔,姓玉里伯牙吾,是个混入淮安军内的大奸臣。深恨和州朱总管驱逐鞑虏,才故意放炮谋杀于他。不信可以找水师统领廖永忠询问,他早年间为水寇时,就知道姓俞的根底儿。

    无论谣言怎么传,但整体风向只有一个。那就是淮安军仗势欺人,压根就没想给和州军,给朱重八总管活路。而淮扬人霸道,大伙也都是有目共睹。从江上驶来的巨大货船向来是直入码头,对当值的和州官吏爱理不理。需要装卸的货物则每次都排在第一位,无论之前码头前有多少船只在等待,只要打着淮扬商号的货船一到,就得统统把位置让开。什么时候淮扬商号的货物上下完毕,才能重新恢复次序。

    所以绝大部分和州、庐州两地的市井闲汉,都觉得谣传说得未必不是事实。那淮安军即便没有仗势欺负和州的爷们,至少其队伍中也有些不法之徒,欺上瞒下。偏偏这些人,是最喜欢凑热闹的,猜到了事实“真相”后,就喜欢四下打听、验证,以彰显自己见识非凡。

    最好的验证渠道,当然还是通过官方。故而王姓小吏的先前的话音刚落,就激起了一片义愤填膺的讨伐之声,“那姓朱的,那淮扬朱怎么如此嚣张?亏他还是天下红巾兵马副元帅,竟然半点儿也容不下人?!”

    “那还不简单么,咱们和州朱总管功高震主了呗!你们想想,咱们朱总管起兵才几天?那朱重九都起兵多长时间了?这两年,眼见着咱们和州朱总管攻城掠地,将鞑子打得落荒而逃。他那边却始终被鞑子压着打,这心情,能舒畅得了么?”没等王姓小吏接口,一个落魄书生摇着折扇,冷笑着插嘴。

    这下,顿时让大伙眼前豁然开朗。淮安朱总管纠集数路大军南下扬州的时候,和州朱总管不过是联军当中的一名小校。如今,双方却都成了总管,隐隐已经有了并驾齐驱之势。那淮安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估计巴不得有人替他将和州朱总管给谋害了,以解除心腹之患。

    “诸位请想想,自古以来,便是天辖地,地载万物。而万物当中,又是阳辖阴,雄辖雌,父母管子女,贤良教不肖,如此,才能红日东升西坠,江河由高向低。”那落魄书生见大伙都被自己的真知灼见给镇住了,拿起扇子呼呼啦啦扇了几下冷风,继续吐着暗黑色的舌头说道,“所以天地之间,秩序为大。蒙古人无视秩序,才导致君臣相残,父子相公,天下大乱。而咱们和州朱总管自举义气之后,便以理学为治国之本,招贤纳士,打击奸佞,恢复纲常,所以大伙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安生。但是那淮扬朱总管,却只信奉武力,毫无上下尊卑之念。其麾下也都是一群虎狼,所过之处,大户之家轻则破财,重则身死族灭。两家所施之政,如水火不同炉。那朱屠户见到咱们和州如此上下齐心,他睡得能安生么?”

    “对,就这样!”

    “可不是么,我听人说过,那边随便一个泼皮无赖,都能拉着读书人去打官司!”

    “我就知道,那淮扬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敢欺负到咱们庐州人头上,爷们跟他们拼了!”

    “一套朱漆餐盘,在扬州街上只卖五六十文,到了咱们桐城,却要两三百文。咱们庐州人为啥没有扬州那边富,钱都被他们给抢去了!”

    “可不是么,咱们这边做买卖三十税一,那扬州却是十税一。卖的东西都那么贵,谁能做得过他们?”

    “强盗!”

    “民贼!”

    “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

    酒馆中,人声鼎沸。许多站在远处喝酒的苦力汉子,根本没听见书生在说些什么,也跟着挥舞胳膊,热血上涌。

    “反正大伙心里头有个数就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朱屠户甭看眼下如此骄横跋扈,早晚会犯了众怒。届时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落魄读书人偷偷看了一眼王姓小吏的眼色,将声音陡然提到最高。“王叔,您老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王姓小吏非常嘉许地冲着他点头,先慢条斯理地在桌上排开五文大钱,然后缓缓站起来,冲着四下拱手,“各位老少爷们,各位老少爷们听我一句。是战是和,自然有上头来安排。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就该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平素别给朱总管添乱,也别信那扬州那边的什么歪理邪说。总之,山高水长,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第三十章 余波 (中)

    第三十章余波(中)

    “那是自然!”众酒客们,无论穿长衫的,还是穿短褐的,都纷纷点头。王姓小吏刚才说得好,乱了纲常,这世道还有救么?小老百姓只用管小老百姓的事情,大事情自然有秀才公、举人老爷、县、府各级官太老爷来掌握,大家见识没那么高,老老实实听吆喝才是正经。

    “那各位继续喝着,衙门里有事儿,某家先行告退了!”王姓小吏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店小二,“谁要是口袋里缺钱,今天就算到王某账上。等到月底时一块结!关键是让大伙都喝得高兴!”

    “王叔,哪能要您请客呢!折杀了,真是折杀了!”

    “可不是么,王叔您在衙门里坐镇一天,咱们地方上就多一天太平。我等请客都来不及,哪敢让王叔您赐酒!”

    众酒客们纷纷侧转身,让出一条道路。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姓小吏缓步离开。先前那个手持折扇的书生,则一把将留在桌案上的铜钱抄起来,快步追了过去,“王叔,王书办,等等,您的钱。您老的钱,大伙真的不敢吃您的酒水。。。。。”

    那王姓小吏却充耳不闻,只管低着头赶路。直到被追过了两个街角,才偷偷转过身来,看着满头大汗的书生,笑着骂道:“整天蝎蝎螫螫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头了?凡是不能太过不懂么?刚才那种情况,一旦大伙被你煽动起来去找淮扬商号的麻烦,你让衙门该如何处置?”

    “王,王大人您教训得对。小的,晚辈,晚辈鲁莽了,鲁莽了!”读书人一改先前在酒馆里头的清高形象,冲着王姓小吏不断作揖。“晚辈,晚辈不是刚刚接了这个任务么?做得不熟悉,所以,所以才请您老人家多多在一旁指点!”

    “算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这次我不追究!”王姓小吏无奈地撇了撇嘴,低声道。“但下次就别想这么轻松过关了。万一落在别的人眼里,我想保你,恐怕也力有不及!”

    “多谢王叔,多谢王叔提携!”读书人立刻又做了一个长揖,然后从衣袋里把王姓小吏故意留在桌案上的铜钱掏了出来,双手颤抖着捧给对方,“王叔,您的钱。。。。。”

    “赏你了!”王姓小吏翻了翻眼皮,故作大气地摆手,“记住,这是城东孙老爷赏的。他最喜欢提携年青人。你将来要是能补上衙门的缺,千万记得回报人家!”

    “明白,明白!小的心里明白!”书生将铜钱捧在掌心,继续作揖不停,“孙家就是咱们桐城的天。”

    “你明白就好!”王姓小吏摆出一幅孺子可教模样,欣慰地点头。“无论是蒙古人来了,还是朱总管来了,想要掌控地方,能离得开衙门里的差役么?人家孙老爷,从大宋那时起,就是世袭的捕头。做事向来有章程得很,见识也非同一般。人家交代下来的事情,可能有错么?我等即便看不懂,也尽力去做才好。”

    “谢谢王叔指点。谢谢王叔指点!晚辈茅塞顿开!”书生越听,眼睛越亮,整个人也越有精神。仿佛化作了一片搭上春风的鸟羽,轻飘飘直上云端。

    “你先回,我还有别的事情!”王姓小吏看了他一眼,转身迈向下一处巡视点。在那里,他还要将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替朱重八总管造势,同时也将对淮扬人的厌恶,深深撒播于当地人的心中。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然而有很多像他这样的衙门小吏、候补帮闲和地方士绅悄悄联手推动,效果也非常可观。几乎在采石矶之战后短短半个月内,以往非常抢手的淮扬货,在和州、庐州等地,就出现了滞销现象。以往在码头上最后欢迎的淮扬主顾,也莫名其妙地受到力棒们的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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