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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虽小，夜市却挺热闹，相熟的人约着在夜市上喝茶饮酒、吹牛聊天，也是镇子里的人晚间睡前的一个消遣。
对于绿儿来说，这是一个新奇的经历，窄窄的街道，熙攘的人流，高一声低一声的谈笑，还有待边那些卖杂货的摊子，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可是她的兴致却明显不高，总像是在恍神，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正阳真人也不看她的脸色，只管在前面引路，见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也不问绿儿想不想要，一律买下来。
最后，绿儿跟着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喝了一碗冰糖枣茶，又买了一大包的糕饼点心，还有凡人女子会用的各式绢帕钗环，回了客栈。
开了客房的门，正阳将绿儿扯到身后，他先进屋点亮了灯。
等绿儿进屋时，就看到青花婆婆坐在她的床上，正生气地瞪着正阳。
绿儿有点儿尴尬，赶忙解释道：“是我好奇，想要见识一下凡人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才拉着他出去走了走，婆婆莫怪。”
青花婆婆的怒气对正阳丝毫没有影响，他将买来的糕饼点心装在茶盘里，端到婆婆的面前：“婆婆不用担心，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还给你买了点心，你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绿儿也是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意外。青花婆婆便敛了一脸的怒容，哼了一声，随手拿起一块莲子糕咬了一口。
“噗！”糕饼一入口，青花婆婆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吐了出来，“这是什么？这么难吃？你就带绿儿去吃这鬼东西？”
绿儿一脸不解，看着婆婆：“有那么难吃吗？我还觉得挺好吃的。”
“这莲子糕是做来喂猪的吧？绿儿分不清好不好吃，正阳你也不知道吗？你是餐风饮露长大的吗？”青花婆婆将莲子糕摔回茶盘里。
“哦……”正阳搓了搓手，“其实我也觉得难吃，但绿儿说好吃，我就牵就她一下喽。”
“哎？既然这东西不好，你就该实话告诉我，牵就我做什么？”他那样一说，倒让绿儿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还有你买的这些东西，粗制滥造，没有一样是精致的，忒没眼光了。”青花婆婆翻着那些钗环帕子之类的小玩意，一脸的鄙视，“这些东西怎么配得上绿儿，还是全丢了吧。”
“别！”绿儿上前摁住婆婆的手，“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是我的一番游历所得，我还挺喜欢的。”
说完，她将那几样东西仔细地收进自己的百宝荷包里。剩下最后一只如意银簪，她用袖子擦了擦那银亮的如意云头，将它别在发间，回头问青花婆婆：“好看不？”
“好看。”是正阳在旁边抢答。
青花婆婆转头瞥了他一眼：“又没问你，你抢什么话？这么晚了，你也该回自己的客房了吧？”
正阳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笑道：“婆婆这么担心绿儿，就不怕夜里生变？我还是守在这里比较放心。”
“要守也由我守着，你赶快回去！”婆婆不客气地扯了正阳的衣袖，将他拽到门边，房门一开，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随手“啪”地关上了门。
绿儿在她身后笑道：“婆婆，正阳真人不像是坏人呢，你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凶？”
“那小子对你不怀好意！你个傻丫头还看不出来吗？”青花婆婆的样子，像是母鸡护小鸡一般，生怕绿儿被人占了便宜。
虽然绿儿并没有那么过分看重男女之别，不过青花婆婆对她有这么强的保护欲，还是让她感觉很温暖。
她走过去搂住婆婆的肩，安抚道：“婆婆放心好了，我虽没用，还不至于让一个凡人占了便宜。”
“难说！”青花婆婆轻点着绿儿的额头，“所谓日久生情，那小子哄女孩子还是挺有办法的，等你发现自己的心丢了，就来不及了，人妖殊途，平白给自己增添烦恼。”
绿儿听到日久生情这个词，心里一酸，吸了一口气，将头靠在婆婆的肩上，小声说道：“殊途不能同归，这种事我懂得，婆婆，我的心早丢了，已经没有另外一颗心再分给别人了……”
青花婆婆听出绿儿意有所指，默然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和婆婆一样傻，都看上那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人。你还年轻，还是趁早放下吧，婆婆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绿儿摇了摇头：“要是那么容易就放下，婆婆现在也是儿孙满堂了，不是吗？”
“唉……”
一个老妖一个小妖在这个人界小镇上的一家客栈里，就那样相互依靠着，说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
绿儿听外面敲响了四更的梆子，便扶着婆婆一起躺在那张木床上：“婆婆，四更天了，歇一会儿吧……”
青花婆婆答应一声，脑袋刚刚沾上客栈那散发着皂角气味的硬枕头，突然又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
绿儿被她这猛然间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跟着坐起来：“婆婆，怎么了？”
青花婆婆示意她安静，闭目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会儿，猛得跳下床去，拉起绿儿来：“我们被发现了，有人在攻击客栈，快离开这里。”
绿儿跟上婆婆的脚步，刚跳下床，客房的门被“嘭”地撞开，正阳从门外冲了进来：“他们终于来了，婆婆你保护好绿儿，我去探个究竟。”
绿儿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受到了什么样的攻击，但听正阳的语气，丝毫没有恐慌与惧怕，似乎敌人终于肯出现了，他还有几分兴奋。
青花婆婆却一把拽住他：“能这样悄然追踪而来，显然不是等闲之辈，你不要轻举妄动，咱们三个不要分开。”
正阳拨开婆婆的手，郑重地抓起绿儿的手，并到婆婆的掌中：“婆婆也非等闲之辈，我拜托你保护好绿儿。那伙人终于露面了，机会难得，我要抓住他们的尾巴，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拼死一击


青花婆婆觉得正阳说话的语气真是奇怪，好像他才是与绿儿关系亲密的那个人，而青花婆婆与他比，倒成了外人一样。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辨关系的时候，正阳说完话，已经出了客房。
绿儿因为没有感应到危险的存在，反而有些紧张，拉着青花婆婆的手臂问：“婆婆，到底出什么事了？”
青花婆婆带绿儿走出客房，往天上一指：“你瞧……”
绿儿抬头，只见半个夜空都没了星星的闪亮，黑漆如墨，阴云压顶，冷风阵阵。就在绿儿仰头看的时候，那半空里的黑云突然翻卷起来，快速地涌动着，渐渐地起了一个旋涡，越旋越快，越转越大，像一条黑龙扭着身躯朝这间客栈俯冲而来。
“龙卷风！”婆婆拉着绿儿飞身而起，“咱们快避开，这龙卷风是由强大的法力生成，不必与它正面相迎！”
绿儿跟着婆婆跃至半空，向东躲避。那龙卷风却如长了眼睛一般，那风眼处眼看就要吞没客栈的时候，怪龙一般的黑色风柱在半空里一扭，转了方向朝着绿儿和青花婆婆追了过去。
绿儿回头看着那追踪而来的旋风，那漏斗状的快速旋转的黑云柱中还有密集的闪电劈亮成一片光网。
眼见着那间客栈的几层木楼逃脱了被这龙卷风摧毁的命运，绿儿虽然被追赶，心里却舒出一口气出。要是因为她投宿这间客栈，就连累得整个客栈以及正熟睡的客人们被卷上了天，那她才是罪过呢。
青花婆婆化出本体，将绿儿驮在她的背上，展开巨大的鳍状翼向东疾行。
而半空里生出龙卷风的那一团黑云似有神力驱动，一路追着青花婆婆，那龙卷风的风眼始终对着绿儿，噼啪巨响的闪电就在绿儿身后几十丈远的地方炸开。
绿儿见此情形，对青花婆婆说道：“婆婆，逃似乎不是办法，这龙卷风的速度不慢，眼看就要追上了，不如我们迎击吧。”
青花婆婆仰头往半空里望，见那一片黑云紧随着她们，已经快要将整个天空遮蔽了。
“好！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道法如此厉害！”
青花婆婆说完，半空里掉转回头，迎着那龙卷风扑了过去。快要接近云柱的时候，青花婆婆突然昂首而起，巨大的蛇口张开，一团炽金的烈火从她的口中喷出来，直接撞在那龙卷风的风柱上，与闪电相遇，瞬间燃起冲天火苗，沿着那风柱蹿跳着朝天上烧蔓去。
青花婆婆此举，意在用真火去攻击那在半空里驾云御风的人。可是那金红色的火苗才烧到十几丈高，却从那云端之上降下一阵白亮的银雨，瞬间就将婆婆的真火熄灭了。
婆婆被激出火来，巨大的蛇身一扭，攀缠上了那龙卷风的风柱，一边随着那摇摆的风龙旋转，一边向半空里那风起之处冲上去。
绿儿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发现她自己会的那些小法术根本应付不了这种大场面，心中不由地沮丧，只能攀住青花婆婆的鳍翼，希望自己别在这个时候添乱。
那强烈的气涡带起劲风扑向绿儿，身边不时劈开的闪电亮着寂灭的白光。
青花婆婆却并不畏惧，带着绿儿躲着闪电旋风的袭击，眼看着就要飞攀上了那风起之处的黑云。
就在此时，那如巨怪一般的龙卷风突然像弱了下去，没一会儿的功夫，风龙就消失了，只剩下半空里黑云层层翻涌，像是在酝酿着邪恶的力量。
天地间一下子安静了，青花婆婆倒是愣了一下。绿儿也全神贯注地戒备着，不知道那隐在云朵之上的人又要出什么新花招。
却不料那乌云在她们的眼前层层散开，露出了隐在云后的皓月银星。紧接着，正阳声音从那云上传了下来：“让你们躲起来，你们竟然也敢迎击上来，这老道的修为不弱，不是绿儿能抵挡的。”
青花婆婆听到正阳的声音，便放了心，一下子跃到云上，幻回人形。绿儿在云上四下张望，见不远处果然是正阳擒着那德广道人。
“怎么会是他？他能有这御风伤人的本事，还不早飞升了？为何还留在人界修行？”青花婆婆携着绿儿飞掠过去，指着德广道人疑道。
“我也不信这是他自己的本事，他应该是借了那幕后指使者的神力。”正阳拎着德广老道的衣领子，问他：“这下你可躲不过了，若想保命，你就如实招认，你到底是受谁指使，为什么一定要绿儿的性命？”
那德广道人翻着青灰的眸子，一副绝望的表情：“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反正这小水妖就是我青阳观的煞星，我不能让青阳观就此绝了根基，所以……”
那德广道人说到这里，突然一咬牙，将头猛地一甩。他头上那根固定住发髻的扁簪一下子飞了出来，流星一般朝着绿儿的胸**了过去。
正阳和青花婆婆同时看到了那根飞出去的扁簪，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捞。
却不料那并不是普通的束发之簪，就在正阳一把抓住那扁簪的簪头时，簪子的尖部“咻”地放出一道锐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绿儿的胸口劈了过去。
距离太近了，等青花婆婆和正阳再欲去拦那一道闪电般的锐光时，已经来不及了。
绿儿感觉到自己被袭击，本能地把身子偏向一边。可是那道光似有灵识，也随着她的身体一偏，正击中她的心口。
绿儿只觉得一把利箭射进自己的胸膛，带着灼热的力量，似乎要将她的心点燃焚烧。
很痛，绿儿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就要往云下栽去。
“绿儿！”正阳一步跨过来，长臂一伸，接住了正在倒下的绿儿。
青花婆婆本来要去扶抱绿儿，却被正阳抢了先。她伸出的手臂只好转了方向，抓起被正阳抛开的德广道人，啪地就扇了他一耳光：“阴险的老牛鼻子！竟敢暗下杀手！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竹涧疗伤


德广道人撇了撇嘴。阴冷地笑道：“让你这老妖怪动手，我还怕脏了我的皮！哼！”
说完，只见他牙关一咬，唇角立即有鲜血流出。青花婆婆急忙扣住他的咽喉处，那德广道人却已经翻了白眼，气绝人亡了。
绿儿只觉得眼金星乱闪，身子像云朵一般轻。她瘫软在正阳的怀里，鼻端飘来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蕴灵泉泉水的味道，是苍灵宫里的白云的味道，是东天上的风的味道。
她隐约之间看见了东华，负手遥遥而立，蓝色的眸光纯净无底，看向她，却又仿佛透过了她。
“君上……早知道我逃不过一死……倒不如留在苍灵宫……用我的身体……养活了九莲的元神……让你爱的九莲复生……了你一桩心愿……也算是为你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东华依旧站在那里，目光清冷幽深，没有回应她。
她动了动唇角，苦笑了一下，随即脑袋一歪，就昏死过去。
如同那次在昊天塔中绿儿自散妖形后的情况一样，她再一次陷入了虚无之境。她能感受到痛。能感受到自己的元神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努力想要寻到光明的出口。
可是她却始终见不到光亮，她沉入一个幽黑的无声无息无光无色的世界里，混沌无边，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仿佛这就是一种永恒。
却在某一刻，一阵锐痛刺穿她的神识，她浑身猛地一哆嗦，眼睛睁开了，永恒结束了。
她发现自己碧绿清柔的水包围着，恍忽之间，仿佛回到了蕴灵泉。
可是透过水面向外望去，那崖边熟悉的两个身影，一个是青花婆婆，一个是正阳真人，让她立即清醒地意识到，这里不是蕴灵泉，也许这是那个小竹涧的地方。
胸口还是在痛，不过不妨碍她从水下缓缓地漂浮上去。她虚弱地望着岸上的两位，勉强勾唇笑道：“我还真是命大，那一道闪电分明就劈进了我的心脏，我居然还活着。”
青花婆婆撇了撇嘴，指着正阳真人说道：“你要感谢这位高人，婆婆我虽有万年修为，可也不会起死回生之术。这位高人可了不得，是他日夜不休地为你疗伤，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绿儿听出青花婆婆的言中之意。她早就提醒绿儿，正阳来历不明，修为高深莫测。此时她显然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可还是没弄清正阳的真实身份，心中不甘。
无论如何，正阳救了她的命，她要知道感恩。她朝着正阳施了一礼，谢道：“辛苦你了。”
正阳脸上的浅浅的欣喜，却只略略地点头：“没什么，你这伤也是我疏忽所致，要是救不活你，我还不得内疚一辈子？”
“听听这语气！”青花婆婆似乎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偏头白了正阳一眼，“好像你是他的责任，不管是谁伤害你，都是他的错。这些日子把你放在这里养伤，连我都不许接近。虽然我老婆子本事不大，可总也想看一眼吧？他愣是不许！我看你已经成了他的私产了，下一步怕是要打个柜子把你装起来，收进他的屋子里。”
“婆婆误会了，只是因为绿儿伤得很重。我用真气将她护了起来，你一接近，那真气罩就会破掉。现在她醒转了，婆婆想要怎么看都可以，坐在这里看她一天一夜也是没关系的。”正阳好声好气地安抚青花婆婆。
青花婆婆气顺了些，踏水来到绿儿身边，扶住她的手臂：“我扶你去那边的竹舍歇一歇，再给你做些好吃的，过几**就能恢复体力了。”
“这是哪里？”
“竹涧。”
“那个道人怎么样了？”
“死了。”
“查清楚他是受谁指使了吗？”
“倒是找到了几个清阳观的弟子，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此事。只有那德广道人知道内情，但他已经为了保存清阳观的根基，自灭己口。”
“这要我性命的人还真不简单，能逼得德广道人自绝。只是我的经历那么简单，也不曾得罪过哪一位神仙呀，与人界就更是没有往来了……”
“想必不是冲着你来的，十有八九是要绝你心宫里那一位的命。”
“对了，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伤到？”
“她比你要强大得多，你都能活过来，她还只是元神的碎片，自然不会有事。”
青花婆婆扶着绿儿，正阳跟在身后答绿儿的问话。一问一答之间，他们已经那池塘走出去，进了一片竹林之中。
脚下是一条青石小路，狭窄蜿蜒，曲曲回回地穿竹林而过。
身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竹林，挺秀的翠竹茂密林立，风一吹，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走在竹林里，绿色晕染了眼前的一切。在林中萦绕的雾气是绿的，从竹叶的空隙中透进的阳光是绿的，空气是绿的，就连在林中缓缓穿行的竹风似乎都是绿的。
“果然是个美丽的地方，你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绿色总是令人心爽神朗，绿儿也不由地感叹这竹林之美。
“这个地方……胜在人迹不至，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并不常来……”正阳的回答有点儿含糊。
青花婆婆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绿儿说：“绿儿你知道吗？这个他不常来的地方，居然有一精致的竹屋竹舍，你猜他会不会有一个富可敌国的老子？”
正阳只是轻笑，并不接这话。
他们三个说着话，来到了竹林中央的一片凹地，果然见一翠竹环绕之间，竟有一处二进院的竹舍。推开竹门，院子里种着不知名的灵花异草，如一朵彩云从天上飘落下来。
青花婆婆将绿儿带到后院的正屋，安顿她歇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坐在她身边，小声说道：“你这次伤在心宫，我本来那道光劈进去，那个九莲的元神还不得受到重创。失了灵力？却不想她竟比你还坚强，愣是挺过来了。”
“婆婆你探过？”绿儿叹气，问青花婆婆。
“是呀，刚才你和正阳说着话，我就偷偷地探进你心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