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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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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早以为他又要非礼,竖起了眉头正要甩开,却听见他柔声道:“你应是腹中饥饿了吧?我晚间曾遇到你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问了句,说是你连晚膳也没用过就回房了。”
顾早一怔,正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又听见他低低笑了声道:“我却也是只喝了酒,吃了几口你做的菜,现下倒也是饿了,你去做点东西,我也顺道吃些。”
顾早犹豫了下,却见他已是拿了自己手上的灯盏,转身朝着小厨间去了,终是暗叹了口气,也跟了进去。
厨间的小炉子里那煤是整夜焖着的,顾早掏开了上面一层灰,那火便立刻又红了起来,当下重新点了灯放在桌台,拿出了白日里下剩的面,烧了水,将面下到滚水里过了捞出,再在锅子里下了今日用鲜菌、蘑菇,蒿熬成的高汤,又找了些剩下的笋片、菜心丢了进去,待滚了便分盛了两碗,下了熟面,就算做好了。
顾早微微抬眼看了下杨昊,见那位二爷此刻却是坐在那凳子上看着自己忙活,一副很是自在的样子,当下将面端到了他面前,没好气地说道:“二爷,面来了,您老趁热用。”
杨昊一笑,站了起来,将顾早按到了自己方才坐过的凳子上,又去另搬了条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才拿了筷子吃了起来。
杨昊只觉那面竟是滑韧异常,入口满齿鲜香,满满一大碗面,没一会就被他吃了个精光,连那汤底也喝得一滴不剩。他吃饱了,借着桌上那灯盏有些昏暗的光,瞧见对面顾早正微微低了头在吃面,脸上脂粉未施,秀发不过用一只簪子松松地绾在了脑后,就连那褥袄的领口,应是方才披衣出来没有系好的缘故,也是稍稍有些松开,心思忍不住便又有些动了起来。
顾早抬眼,瞧见他又是那样望了过来,目光便似要将自己吞下了肚,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中筷子一放,正色道:“二爷,有句话知你不爱听,只是我也只得说了。”
杨昊一门心思正放在她身上,也没细听,只随意点了下头。
顾早这才看着他,一句一句道:“二爷,我知你的心思。只是我今日却是把话挑明了。我不过是个命硬克了夫,又被大妇赶出家门的妾,如今只凭了自己的一点微末手艺讨生活的。二爷却是出身世家,身份高贵,我虽不知二爷到底看上了我什么,只是你我就如那云泥之别,老夫人是万万容不得我的。我是没有半分再寻夫家的意思,我劝二爷也趁早歇了那点心思,免得过后大家都不好看。”
杨昊一怔,略张了下嘴。
顾早却是已经打断了他,冷笑了下道:“二爷是想说也将我收了房作个妾的什么,老夫人只怕爱屋及乌的也会勉强纳了我吗?我却是要教你知道,我顾二姐虽是个低下的,今生也无意再嫁,便是果真有一日要嫁了,也绝不会再委屈了自己做人妾,便是那人抬了八抬大轿来,我也是要考虑下的。”
杨昊呆呆瞧着火光里顾早一张决绝冷艳的脸上那黑漆漆的眼,半日里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早说完了,再不睬他,只低头吃完了自己碗中的面,朝他略略点了下头,转身便出了小厨间,回了自己的厢房,闭了门,经过珍心身边时,听她睡得正香,没有半分愁烦的样子,不禁微微笑了下。
第二日顾早起了床,到了那小厨间,却是瞧见里面一个已经到了的婆子在那里正收拾着碗筷锅子,瞧见顾早来了,扯住了道:“顾家二姐,昨晚我走的时候,这里明明都收拾干净的,怎的今早来了却多出了两副没洗净的碗筷?莫道是哪个嘴馋的竟是半夜里摸过来偷吃食?”
顾早一呆,她自己可不就是和那人半夜里摸过来偷吃食的吗?面上却是淡淡的应了两声,那婆子嘴里嘀咕着,也自去做活了。
因了明日老夫人的寿诞宴是在晚间进行,顾早想着今日在这太尉府里也是无事,更是不愿再见到那人,当下便等到了老夫人起身妥当了,到暖阁前求见,说是自己家中今日还有事,左右那寿筵也已是定了,自己明日一早再来。老夫人应了下来,顾早这才谢过了,复到了厨间吩咐了那些婆子要备妥的东西后,也不用人领路,自己出了那太尉府。
顾秀娘的婚事
顾早出了太尉府,过郑门的时候,街面上正是热闹。 想着昨日在太尉府里用的那块花皂味道闻着很是喜欢,便特意绕到了那家蜜粉铺子想着也去买块过来,忽的瞧见前面街角坐了一个中年女人,正在那里哀哀乞讨,边上围了些看热闹的人,经过时听见身边的一个男子在跟同伴啧啧叹息道:“这秦妙冠曾是天禧年的名妓,貌美异常,连那京中的画工都最喜欢画她面貌的。后来确无消息了,听说是做了个官的妾,叫当时无数人都叹可惜,不想今日竟是落到了这般田地。”说着竟笑了起来,似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顾早听那人如此说,忍不住便缓了脚步仔细瞧了过去,见那女子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大冬天的身上的那衣服也是单薄得可怜,哪里还有半分美人的样子。心中不知怎地竟是起了丝兔死狐悲之意,顺手将自己原本打算买花皂的钱丢到了那秦妙冠的破碗里。秦妙冠连连磕头称谢,边上方才那说话的人瞧见顾早,似是有惊艳之意,顾早厌恶此人方才那说话的腔调,连眼角都没扫一眼便自离去了。
待进了自家的门,方氏几个都正在院子里擦洗萝卜白菜的,瞧见她回来,三姐和柳枣都很是高兴的样子围了过来问东问西,只那方氏脸色却是有些怪异。顾早以为她心里梗着前两日的那事气还没消,也不以为意,走进了屋子里想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却瞧见屋里探出了个与三姐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的头,望着怯生生的,很是面生。
顾早有些吃惊,正望着那小姑娘,却见她已是从里屋出来了,望着顾早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嘴里已是叫了起来:“二堂姐。”
顾早一怔,再仔细一瞧,那小姑娘的面脸和胡氏依稀倒是有几分相似,心中已是了然,应是自家大伯顾大的女儿顾秀娘了,当下便也点头笑着应了。只是这顾秀娘怎会跑到她家里来了?
顾早心中有些疑惑,正待问下,身后方氏已是走了过来扯住了顾早便到了院子的门外,压低了声音道:“二姐,这秀娘昨日里慌慌张张跑来我家,晚间也是不愿走,和三姐两个挤了一起过夜的,我却也不好赶她走。 问她缘由,只一百个摇头不吱声,光掉眼泪,估摸着那家还不知她女儿到了我这里,你说她那个娘要是寻了过来,那不是闹翻天了。我寻思着正要去她家告诉一声,快些将这秀娘领走。”
顾早回头,见秀娘正呆呆站在那里咬着嘴唇,心知必定应是有个什么隐情,当下稳了几句方氏,自己复又进去,牵了秀娘的手,到了里屋,把门关上,和她一道坐在了床边。
“秀娘,你跑到我家,你爹娘应是不知道的吧?”
顾早笑着问道。
秀娘只把头垂着不动,顾早又问了遍,才见她微微点了下头。
顾早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秀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出来,我也帮不了你的忙,怕你爹娘心焦,少不得也只能将你送回去了。”
秀娘身上一抖,抬起了脸,眼里已是泪汪汪了。
“二堂姐,我不要回去。我娘要掰断了我的脚给我裹起来……”
顾早一惊,急忙问了个仔细,那秀娘断断续续了半日,顾早才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顾大家中就只秀娘一个女儿,别无所出,顾大被胡氏牢牢压住,虽是心中不愿,只是一时也不敢往屋里塞个妾室什么的,胡氏对秀娘自是宠溺异常。到了京城,更是一心想着将那女儿教养成高门大户般的闺秀,诗书琴画的教导娘子就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偏偏这秀娘不但生性软弱,人前说一句话便会脸红,学起这些东西来也是不大得力。胡氏虽是恨铁不成钢,见女儿学得实在辛苦,也只得由了她去,想着自己家中所幸资财还算殷实,到时陪嫁个一半过去,不怕自家女儿抬不起头。
这京中的达官显贵、富室豪商选婿却是有个惯例,那些考中了进士的人,一不问家世,二不问人品;三不问籍贯,只要考中了,就是选择的对象。 所以每逢贡院揭榜之日,早早就会有人出动择婿车,到那榜单之下等候,争相选择新科进士做女婿,一日之中,中东床者竟是十之**,据说还有因为去晚了招不到进士女婿而后悔。
胡氏自家是个营商的,自是一心想着找个官家的女婿来撑个脸面,只是她家财和京中那些显富们无法相比,自是不敢指望一等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就连那二甲赐进士出身的,也轮不到她家。多方打听了下来,终是和一个赐同进士出身的胡清攀上了亲。
这胡清家原本也是扬州府的,和胡氏是个远房的亲戚。家中从前也只是有几亩薄田的下户人家,如今儿子中了进士,虽是个三等赐同进士出身的,那也是鲤鱼跃上了龙门,自觉一家都高贵了不少。见胡氏托人上门问亲,胡家两老想着儿子如今一时也是得不到官职,还在京中等缺,这胡氏虽是粗鄙了些,但家中倒是有钱,看着那一长溜的嫁妆单子,心中便已是愿意了,当下两家便各取所需,欢欢喜喜的订下了婚事,只等着胡清定下了官缺再把婚事办了。
胡清出身三等赐同进士,这“同进士”着实是个叫人尴尬的身份。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此时那清高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就如同这“如夫人”,说是和夫人一样,其实却是大不一样。这胡清是个自命有才的,自也是深以为憾,觉得自己不过是明珠蒙尘,不被赏识而已,一心只想着找个一等的美人红袖伴读的。得知顾秀娘不过相貌平平,又无什么才气,心中便已是大失所望。只是也图着自己在京中等缺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的,尚需仰仗她家的钱财资助疏通,所以也就勉强应了,只日日里拿了胡家的钱到那花街柳巷里厮混,还作了首赞美□三寸金莲的艳诗,据说竟是在那同道文人中流传颇广。
那胡氏既是攀上了个进士女婿,自是欢天喜地,虽是风闻自家这个女婿经常出入妓馆,也浑不在意。原来此时文人当道,竟都是争相以风流为荣。只是终究还是怕秀娘日后被嫌,心中有些疙瘩。前几日也不知受了哪个婆娘的撺掇,说是如今这高贵人家的女儿都是裹脚的,让胡氏也将秀娘的脚裹了,将来讨夫婿欢心。
这胡氏一听,正中下怀,当下便请了裹脚婆子过来,那婆子一看秀娘,头便是晃个不停,说女儿家的脚已是这般大了,若要裹得好看,只能将脚板掰了,将五根脚指头连脚面一起折叠后压入脚底,方能成三寸金莲。
秀娘本就害怕,待听得那婆子这样说,又见她拿了明矾,挽起了袖子便似要动手的样子,早吓得魂不附体,哭闹不已,胡氏一时无计,这才暂时放过了她。
那顾大虽是心疼女儿,只是长久被胡氏敲打惯了,也不敢多说,秀娘却是越想越怕,昨日里突地想起自家染院桥的老房子里似是住了二伯一家,便偷偷瞒了胡氏,溜了过来。
“二堂姐,我听说我那同街的一个闺女,也是被拧断了脚裹起来,最后竟是烂掉了一只,我怕我也会烂掉……”
秀娘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了。
顾早听完了秀娘的一番话,已是气得不轻,暗骂这胡氏是个老糊涂,不但将女儿胡乱嫁了个风流货色,居然还想做这样的荒唐事。只是这秀娘毕竟是她的女儿,自己一个外人,也是说不得什么,当下踌躇了起来。
秀娘见顾早沉吟不语,面色已是灰败了起来,那肩膀又抖动了起来,抓住了顾早的手哀求起来:“二堂姐,我娘要是找了过来,你想想法子帮下我……”
顾早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见她着实有些可怜,只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只抚慰了几句,这才起身出来,却见方氏正趴在外面偷听,方才那些话,想必都是听了进去了。
“二姐,这可是她家的事,你手莫要那么长的伸过去。”待到了院子里,方氏便已是压低了声音这般说道,那三姐和柳枣却是昨晚便知道缘由的,都觉秀娘可怜,只叫顾早想个法子帮下。方氏听了不喜,转身便往里去,嘴里念道:“这便送了她回家去,免得又生事端。”
顾早一把扯住了,笑道:“娘,伯娘糊涂,秀娘也是个可怜的,哪像我跟三姐几个,亏得有你这样的娘,才没受那痛楚。你就暂且让秀娘住在这,等伯娘找了上门再跟她说道。”
方氏戴了高帽,心中有些舒坦,又想那胡氏的嘴脸,便是让她着急几日也是好的。这样想着,那嘴上也就不提送秀娘回去的话了。
顾早怕秀娘一人在屋里闷,想叫她出来一道也好解闷,那秀娘却是摇头不肯,说是在家便是如此关在绣楼里,早已习惯了,又怕出去被人瞧见让胡氏抓了回去裹脚。顾早无奈,拿了个三姐做了一半的绣花绷子,让她自己一人在屋里打发时辰。
那胡氏丢了女儿,急得嘴上冒泡,找了一大圈没见,只道是被拐子拐走了,又被顾大埋怨着大闹了一通,竟是没有想到去染院桥找下,只急急忙忙地报了官,坐在家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一夜没睡。
晚间四个挤在一起睡不下,顾早便去了外间与那方氏同睡。方氏这才想起了太尉府做菜的事,絮絮叨叨问个不停,顾早只作没听见,更是丝毫不提要给太后做菜的事。那方氏见她成了个闷嘴葫芦,骂了几句,也就消停了下去,不一会便是响起了鼾声。
顾早朦朦胧胧睡到不过五更就起了身,收拾了下便出了门,叫了辆车朝着郑门去了。这时辰虽是还早,天也有些黑,只是街道上诸寺院的行者或打铁牌,或敲木鱼已经开始循门报晓了。街面上的酒店饭铺也已是点了烛火开始沽卖粥饭点心了,一路行过来,身边赶着去那朱雀门和州桥早市的卖货人更是络绎不绝。
到了那太尉府,见大门也已是大开,门口两个红灯笼高高挂着,隐约瞧见里面各色人等来往不绝,脚步匆匆,顾早自是从那走惯的耳门进去了,一直到了老夫人北屋的小厨间。
寿诞之日
顾早方才一路进来,见府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了,就连这小厨间的门上也是贴了个红底金粉的寿字。 里面的那几个媳妇婆子早早便已是到了,见顾早来了,也不用吩咐便按了前次的活计各自忙碌了起来。
顾早心知前次不过是演练,今日才是正式开锣,自是不敢怠慢,将那杂七杂八的心思都收了起来,一心一意地备起了筵席。待那素佛跳墙上了炉子待蒸,便又做起了别的菜。莲子缠是煮熟的莲子肉去了皮和那绿芯,拌了薄薄的薄荷霜、糖霜,缠满了身,焙下再等着入素油炸了;素水鸡是取那上好的嫩白藕节,切成直丝状,滚了细面,再沾一层胡桃仁、桔饼丁,盐椒,放在一边,也是待时辰到了下油略略炸了便起,外面咬去酥松喷香,里面却是甜丝丝的湿藕;霜柿是那切成各色花式的柿条入了甘草膏,抹一层桔梗、薄荷、干葛、片脑、白榄末并少许糖霜,上锅蒸了;素烧鹅却是取煮熟的山药,切寸为丁,用腐皮包了加酱、老酒、糖和自己腌的菜瓜、南姜入素油煎至色红。原来顾早想着太后和老夫人都是年高之人,所以做这几道干果碟时,都不是那大甜大腻之物,且所取食材与那配料,如甘草膏、干葛、片脑,对年高之人都是有好处的。虽是小碟,却也是颇用了些心思的。
顾早正在忙着,忽的却是听见后面一个婆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公爷,这里恁腌臜的,您怎的到了此处?”
顾早不待回头,便已是知道是哪位了,又听他故意咳嗽了下,也不理睬,只是低了头只顾自己手上的事情。
那杨焕前几日都在外面厮混,只是今日他祖母寿诞到了,方在早间从那桃花洞一个相好的女道人那里回了家。却又听下人提起那个顾二姐早几日便来了府中在做菜,不禁大骂那小厮没去通报自己。骂完了便揣着自己买来本要哄那屋里通房的金花胭脂,兴冲冲地一路朝着北屋小厨间来了。待进去了,瞧见顾二姐正背对着自己在灶台前忙活。本以为她听见那婆子的叫唤和自己的故意咳声,总是要过来见个礼的,谁知站了半日,却见她连个眼风也没扫过来。忍不住绕过了地上的那些菜筐篓子,凑了过去,掏出了怀里的那一盒胭脂,打开了盖子,送到了顾早面前笑嘻嘻道:“二姐,这是我特意到朱雀门街西的梁家铺子买的上好胭脂,说是重绛和石榴的脂膏,我瞧了下,果然稠密润滑的,闻着也香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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