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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贼-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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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祯本不是娇情之人,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偏狭,可终究脱不掉直率爽快的影子,于是哈哈大笑一阵便欣然应邀入座。

    李信匆忙离去之后并没有闲着,派出去调查陈家兄弟一案的斥候已经回来复命,他心有记挂自然不便再与那吴祯扯闲篇儿。至于,他所言欲使张方严推迟进入南京的想法也是谋划的第一步,尽量晚的与南京众官员接触,这样便可以撇开他们从容进行外围布置,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进京也是不迟。

    “禀侯爷,当地百姓对陈家的事好像都十分忌讳,绝大多数都闭口不谈。小人寻访不下百人,只有一两个模模糊糊的说了几句,不知对侯爷有没有用!”这些斥候都是刚进入南直隶地界时收拢的精壮难民,归李双财统领。由于方言口音与应天府比较接近,便承担了打探消息的任务。

    只是这斥候也真是啰嗦,尽捡些不相干的话铺垫个没完没了,李信直接将他打断,让他说正题。那斥候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他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这应天附近有将近三成的土地并不种粮食,而是只种棉花。这些棉田绝大多数又都属于大布商陈乃金,佃户们种出棉花,再交由散布于各个村落的小作坊织成棉布,等入冬汇总之后,陈家将其整体发卖,所得其利不计其数。

    李信点点头,默不作声的静静听着。

    “关于陈家的名声,小人也是奇怪。但凡地方大地主,百姓必然咒骂的多,夸赞的少。这应天百姓却正好相反,虽然在说起陈乃金通匪案件时不肯说话。可问起他的为人,又连连夸陈老爷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

    那斥候讲到这里忽然猛拍了一下脑门,“对了,还有!这些棉田的佃户们已经接到了官府敕令,明年开始严禁种植棉花,而改种水稻。小人也奇怪,就算陈家败了,可他家留下的诺大产业若全盘接手,每年也得日进斗金,这些官老爷们的想法可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小人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官府敕令?是应天府下的,还是南直隶部署下的?”

    “回侯爷话,小人就在这龙潭县附近,多数人都说是龙潭县县太老爷下的敕令。”

    李信捡重要的几个点又询问了几句,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就打发那斥候出去,等帐中只剩下他一人时,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看来龙潭县县令陈某也是知道内情的,倒忽略了这个重要人物。李信也不客气,当即就派了自己的亲兵进城传令。

    龙潭县陈县令本与李信互不统属,就算驳回了李信的所为钧令也无不可。但陈县令也许是天生胆小,忙完了手中公事便于次日一早出城赶往城外的三卫军大营。到现在为止,他对这位镇虏侯可谓是又惧怕,且叹服。此人果然治军有方,说与地方秋毫无犯便言出必践,所有三卫军的军卒就连百姓们的一针一线也未曾拿过。陈县令得了本县皂隶的回报的消息后,亦曾不自觉的嗟叹,大明朝里这种带兵的将军,百中无一,万中无一。

    可是刚进了中军帐,他就发现自己将今日来此的目的想简单了,李信面沉思水没有半分笑模样,甚至连座位也都欠奉,摆明了有问罪的趋势,便后悔不该轻易的赶来,可既然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只好捏着鼻子忍下。

    李信也不与之寒暄,直接提及县府所下棉田改种稻田的敕令由何而来。陈县令听闻镇虏侯叫自己来就是问这点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又轰然落地,这自然是根据奉天府的公文下达的,至于其中内情他实在是不知道。

    对陈县令的回答,李信大失所望,不过看他眼睛只瞄着脚面,不敢与之对视,只怕所言之中也当有不尽不实之处。李信想要强问几句,忽然中军帐外传来真真喧哗,他当即就听了出来,这其中时高时低的是扬州知府吴祯的声音。

    片刻功夫,中军帐木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立时便有个醉汉冲了进来。却见这醉汉打着赤膊,脸上胸膛上则是龙飞凤舞不知什么图案的墨迹。李信刚想着左右将这醉汉插出去醒酒,却一眼从他含混的声音里辨认出,这人竟然就是扬州知府吴祯。

    吴祯脚下踉跄,指着李信的鼻子跳脚大骂,说他欺人太甚,竟然如此辱及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几句话没说完,脚下又是一阵踉跄,竟直直的摔了个狗啃屎。只见他挣扎了几下没起来,眨眼的功夫便鼾声如雷,竟是已经睡着了!

    见到吴祯这幅模样,李信差点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心道这肯定是李双财的杰作,又见陈县令一副惊恐模样,便强自忍住了,冲他干笑了几声,“营中人恶作剧让县尊见笑了……”

    没等李信的话说完,这陈县令便知趣的告辞:“如果镇虏侯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先行告辞……”

    “慢着!”陈县令本已经举步快速走向门口,听到李信唤他,不由得一阵颤栗,回过身来问李信还有何见教。

    “今日,今日县尊权且当什么都没见过……”听到李信只为此事便又如释重负,连不迭的保证了一番,逃也似的奔出了中军帐,不知为何他对这位镇虏侯也着受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李信不知道这陈县令是否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吴祯,若将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会辱了吴祯的官声,弄不好被人参劾有失体统,连官都得丢掉。他相信有了自己的警告,陈县令就算认出了吴祯,也必不敢轻易说出去。

    亲兵们将宁酊大醉的吴祯抬了出去,李信命他们将其搭理干净,又暗想但愿他明日一早醒来将这些事都望的一干二净才好。同时又觉得李双财这回做的有些过火,便将他叫来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

    李双财却腆着脸笑道:“今日来的就不是张方严那,否则丢丑的就是那老儿。小人这么做就是为大家伙为侯爷出一口恶气,至于触犯了军纪要杀要剐,请侯爷不要手软。”

    李信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由得想笑,但又马上板起了脸,斥道:“营中随意饮酒,已经触犯军法,自去军法处领罚吧!”

    李双财痛快的答应了一声,退到中军帐门口,昂头阔步而去,竟好像刚刚赢了一局的斗鸡。

    孙鉁已经返回南京坐镇,他的贴身幕僚荆凤吾急吼吼的又赶了来,竟似有重大消息一般,喘息未定就急着说话。

    “魏国公调集后军在南京城外集结,说是,说是要操演。孙部堂派了小人来与侯爷示警,要小心此人,说他油盐不进,只怕难以争取。”

    李信冷笑,他只怕有人在暗中做手脚使诈,若行在明处他反而不怕。于是他又让荆凤吾回去转告孙鉁,毋须大惊小怪,只严密监视内外动向即刻。

    “小人米琰,求见镇虏侯!”

    声音自中军帐外传来,李信顿时一惊,米琰由于有伤,一直滞留在张方严的总督行辕中。自从凤阳之后双方闹翻,米琰和李达等人也就被张方严变相软禁起来……

    话音方落,只见米琰中气十足,推开中军帐门,一挑棉门帘,便闪身进入了中军帐内。只听米琰朗声道:“小人听说镇虏侯遇到一桩大案,专程回来只为解惑!”

第六百三十六章 新建督造

    对米琰的到来,李信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张方严居然将软禁的几个人放了,喜的是米琰此人很是得力,他的伤愈归来对自己无疑是一大助力。李信先询问了缘由,又直言他回来就好,总要解一解这目前的僵局,千头万绪之下还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原来回来的不止米琰一人,包括李达等一干人也悉数返回,只等着李信接见呢。

    “先不说这些,米琰这回是带着张阁老的公文回来的,请镇虏侯过目。”

    亲兵赶紧将米琰手中的公文接过,又转身递给李信。李信上下打量着米琰,除了身子稍显瘦弱,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当是已经大好。满清鞑子的牢狱着实使这位年轻人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正是因为此,他瘦削的脸上,一双眸子里再不复见心浮气躁,比之以往则多了几分坚定与沉稳,其间还若有若无的隐隐有几分忧郁之色。

    李信将米琰呈递的公文捻在手里,火漆封口其上盖着总督大印。待拆开封口,将里面的皮纸公文展开,他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封公文若果真付诸实践,无疑如一枚石子投入在一潭死水当中。不过,他却知道张方严为人保守,想必这等主意绝非出自此人的手笔。上下看完之后,李信又看向米琰,直觉告诉他这份公文肯定与眼前这瘦削的年轻人脱不开干系。

    却见米琰淡然一笑,“镇虏侯肯定以为这是米琰的主意,不过却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他忽然卖了一个关子,说话间顿上一顿又道:“镇虏侯决然想不到此人是谁。”

    若说还有其他人参与其间,李信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便笑问道:“实是猜不出,元长何时也学会了卖关子?”

    “李达!”米琰一字一顿说出了李达的名字,这的确让李信大为震惊,想不到此人竟开始为自己谋划,只不知其中用意究竟为何?

    米琰又道:“镇虏侯大可放心,不管李达参与其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这一条绝对于三卫军于镇虏侯有益无害!”

    李信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他忽然又想起了吴祯,便问道:“元长与吴祯可有所了解?”他想让米琰去探探此人口风。米琰却摇头道:“吴祯此人虽然直率却心高气傲,这两样合在一处,不是好相处的人,在江都时小人等又是软禁之人,仅有过只言片语的交道。”

    如果是这样,李信也不好再让他去安抚那吴祯,只能寄希望吴祯酩酊大醉之下断了片,明日一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才好。

    次日一早,连夜派往南京与孙鉁联络的亲兵匆匆返回,也带回了孙鉁以南直隶巡抚衙门发下的火漆公文。李信掂量着手中一督一抚的公文,只觉得心下大定。只等卯时一过便着人前往龙潭县衙将这两封公文一并交与陈县令。

    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有亲兵来通禀,扬州知府吴祯前来辞行,害的李信好一阵担忧,不过等吴祯步入帐中面色入常的行礼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李信干笑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两人说了几句虚应的场面话之后,吴祯也不再多加耽搁,就此出帐准备返回江都。就在李信暗自庆幸时,带着随从出了军营的吴祯,当即就沉下了脸来,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几个随从都知趣的远远跟在后面……

    时间还没过午时,陈县令急吼吼赶来了三卫军军营,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一幕恰巧被亲兵队官李双财瞧见,不禁啧啧道:“侯爷料事如神,这鸟县令果然来了!”

    这一回陈县令并没有如愿见到李信,接待他的是副将陆九,只冷言冷语的敷衍了几句,便借故丢下他径自走了,临了还不阴不阳的留下句话,只告诉他必须限期执行总督府与巡抚衙门的联署公文,否则只怕他头上乌纱是保不住了。

    陈县令欲哭无泪,想走又不敢走,不走李信又不肯见他,直到天黑之后有三卫军的军卒来赶他,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军营。但仍旧没有离开,只在军营辕门外徘徊,踱几步就叹息一声,看的人好不唏嘘。

    只听他自言自语,“到了这步田地,做事也是个死,不做事也是个死。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了……”

    天色黑透之后,陈县令仍旧没有离开,这时便有军卒出帐,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陈县令。陈县令急不可待的将书信展开,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尽管去做,有我撑腰”!

    看罢之后,陈县令长叹一声,嘟囔了一句,“晚死总比早死好……”终于带着随从返回了龙潭县县城。

    二月十二龙潭县十里八乡间忽然都响起了急促的锣声。竟是县衙的皂隶提着铜锣,沿着羊肠路一路敲击,同时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喊着,“县太老爷有布告,即日起原棉田改种稻田者,复种棉田……”

    这段话说的拗口,却是清清楚楚的传遍了四邻八乡。种棉田得利自比稻田丰厚,只因朝廷当初鼓励种棉,免除了棉田的税赋,这才使得松江布产量冠绝天下。当初官府取缔棉田时,百姓们自然不干,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几个月还没过去,事情竟又有了反复。

    官府朝令夕改,百姓们自然不肯轻易相信,便有胆大的聚集一起同去县城看布告。待果见盖着县令大印的布告贴在城门口,这才欢天喜地打算赶紧回去报喜。谁知又有识字的人说道:“这布告上还说了,咱们应天府的棉田要统一规划管理,由总督和巡抚一齐出面要新建个衙门,叫什么督造处……”

    本来还欢天喜地的百姓们又迷惑了,他们不明白这统一规划管理和什么督造处究竟是干什么的,心里一时忐忑,只怕这是官府在变相的向百姓们摊牌税收。朝廷这几年征收的三饷已经够百姓们喝一壶的了,即便富庶如江南一带,也快承受不住这多如鸟毛的加饷了。

    终于有胆子大的人壮着胆问布告旁边宣讲布告的县衙师爷,“敢问老爷,朝廷,朝廷可是又要加饷?”

    却见那师爷满脸不屑的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斥道:“一群无知之辈,没见布告上写了吗……”他挽袖指点着布告,口中振振有词:“为百姓福祉计,棉田与织布事宜由督造处统一规划管理……”

    念了一阵,师爷的三角眼陡然陡然圆睁,“都听明白了?这时为了你们的福祉,你们哪个耳朵听出了官府要加饷的?”

    “如此说,官府是不加饷喽?”

    师爷只觉得自己好似对牛弹琴,气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这满篇的文字,哪里有加饷二字?”

    百姓们这才释然,继而又曝出了阵阵欢呼,直喊着青天大老爷万岁,捎带着竟连那师爷也颂扬了一番。听得百姓们颂扬自己,师爷顿觉脸上有光,面色也带了笑意,一双三角眼则快成了两条缝。

    督造处以龙潭县为试点,呈辐射状在各府散开,包括应天府、镇江府、苏州府、松江府等各县的县令全部接到了总督与巡抚的公文,要求他们全力配合督造处行事。

    不过仅凭一纸公文这些县令们哪里会轻易就改弦易张,南京六部才是他们定职上司,所谓总督巡抚也不过都是临时的差遣,将来他们事了撤治,他们如何吃得起南京六部的怒火?于是一个个阳奉阴违,竟齐齐打起了隔岸观火的主意。

    只有龙潭县的陈县令是这五府二十七县里执行督抚公文最积极的人,并且没有之一。因为督抚公文里白纸黑字写着,委任他陈文柄当这新成立的督造处督办。并且还破例为他这正七品的县令,加了一个通政司正五品右参议的衔。

    如此,陈县令便又多了一重身份,以通政司右参议的职衔兼掌督造处督办的差事,竟是连跃四级,升官了!不过,陈文柄却没有半分升官的喜悦,反而抱着视死如归,舍下一身剐的决绝,来办这督造处的差事。原因与其他各县县令阳奉阴违的原因大体一样,只是龙潭县曾为通匪巨商陈乃金家乡,他身为县令又比旁人多知晓了一些个中内情,自然知道他算是一脚踏进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

    自打存了这等心思后,陈县令做起事来反而没了顾虑,在县内大刀阔斧,重新整理棉田载入籍册,又按照公文所交代,重开各家织机,打算入春就先将积压了一冬的棉花尽数织成棉布。

    可是却有一道难题摆在了陈文柄的面前,他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了许久,终是没想出一个可以解决的主意。

    最后还是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东家何必唉声叹气,之前镇虏侯不是送了你八字箴言吗?何不……”

    陈文柄还没等那师爷说完,就连连摆手摇头,“那尊瘟神躲都躲不及,如何能再主动靠了上去!”

第六百三十七章 冰火两重

    师爷闻言一笑,又劝道:“东主此言差矣,在下照实说,您眼下是在为镇虏侯办差,说句不中听的比方,不管您乐意还是不乐意,上了贼船就得和贼船共沉浮,差事办好了肯定有好处,差事办的不好,砸了镇虏侯的脚,您也得跟着受累!万没有可以脱身的道理……”

    陈文柄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情知师爷说的有理,无奈之下便不由自主的抬眼望着天棚,半晌才回过神来。

    “也罢,他即说要与我撑腰,难题就甩给他吧。”

    让陈文柄大感为难的并不是本县,而是他以督造处名义往各县发公文,要求各县配合整理棉田土地籍册时,竟然没有一个县响应。非但如此,就连龙潭县也遇到了大难题,在改棉田为稻田时,乡间曾疯传朝廷已经禁止应天等府不许种植棉田,与此同时民间的绝大多数织机又被一些游商以低价收走,而今想要重开织机织布却凑不出足够的数目来。

    这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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