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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完结-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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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物证皆尽销毁,人证着即杖毙,你立刻去办。”

    淡漠如霜的语气让我一嚇,不安地望着他,怡然惊意更甚,到底未敢多问,叩首退去。

    我惊疑不已,久久没有回过神,须臾才惊魂未定地道:“陛下……他们罪不至死啊……”

    “朕是怕他们翻供。”他目光森冷,平平淡淡地说,“莹才人那样想,后宫必定还有那样想的。”

    我犹是怔怔地望着他,那毕竟是好几十条人命……

    他的目光轻睨过我,笑意轻缓地一语道破我的心事:“这血债就算是要记,也是记在朕的头上。”

    我顿时无言以对,默了一会儿仍是无话,便起身行了礼:“臣妾告退。”

    “晏然。”他在我离席后陡然唤了一声,我转过头,他沉吟了片刻才笑道,“朕晚上去看元沂。”。

    是以那晚他来明玉殿时我正与随居宫嫔小聚,一片欢声笑语使得他在入殿的那一瞬便显了尴尬,继而便是隐忍的怒意。

    “陛下大安。”齐齐一句问安声之后许久,他才沉声道了一句:“免。”

    气氛冷滞,良美人和冯琼章觉出他面色不善,互相望了一望,又向语歆递了个眼色,不敢多留,福身告退。

    屋中独了我和他,还有一干不敢吭声的宫人。

    他凝睇我半晌,字字硬冷地从齿间挤出:“贵姬,你什么意思?”

    “臣妾不该这么做么?”我低低垂眸,温声回说,“臣妾是一宫主位,不该与宫中嫔妃多加走动熟络感情么?”

    他轻笑着逼近我一步:“你明知朕今晚会来。”

    “陛下说要来看元沂。”我仍低着头,平静道,“元沂在侧殿,臣妾去带他来。”

    刚一动步子,便觉肩上猛地一沉被他握住,他怒极反笑地瞪着我,深缓了两口气才道:“不急,朕还饿着,先传膳。”

    我向后退开一步,欠了欠身:“诺。”。

    一桌子佳肴布开,我低眉不看。他一边伸筷夹了个水晶虾饺一边睨着我问:“怎么不动?”

    “方才良美人她们来时一并用过了。”我颌了颌首,谦恭道,“陛下用就是了。”

    “你打算怄气到什么时候?”他玩味地问我。

    “臣妾没和陛下怄气。”我坦然应道,咬了咬唇,轻缓地徐徐道,“臣妾只是觉得,日后还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嫔妃吧。不再在意陛下的承诺,不再在意自己在陛下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得传召时就去,陛下来时就安心侍奉,见不到陛下时就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大概会轻松一些?”

    他滞了许久,犹豫着慢吞吞地开了口:“你……你就这么恨朕?”

    “怎么会是恨?”我一声凄笑迷离,“臣妾只是觉得自己输不起。臣妾不知日后还会有多少个莹才人,陛下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总少不得去宠她们,但臣妾若在意陛下的心,就活得太累了。所以那天在暖阁时听了陛下的话,臣妾忽然明白了,陛下的承诺,臣妾到底还是不在意最好。纵使君无戏言,可陛下总有陛下的无奈,您能在这样的无奈中游刃有余,可这样的无奈压在臣妾身上却太沉重了。”

    他默然不语,我说罢凝望着他,复言道:“陛下,臣妾真的输不起。臣妾知道您待臣妾好过待其他去多嫔妃,但您是看在过去长久的情谊上,您觉得臣妾不一样……现如今,臣妾与旁人一样了,您不喜欢就不要多在意了,臣妾就算从今日起失宠,也好过一次次被您抬起又摔下。”

    “晏然……”他长长一声叹息,怅然苦笑,“从前是朕的不是,可……”他摇了摇头自嘲道,“十年,没想到竟会走到这一步。”

    自此便再无话了。晚膳撤去之后他便离去,林晋向我禀说:“莹才人在外面候了一会儿了。”

    我眉头轻蹙:“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林晋道:“不知……方才看陛下在,臣就挡下了。请她走她却不肯走,说今儿个非要见到娘娘不可。”

    奇了怪了,莫不是因为一早在成舒殿碰了钉子晚上便来寻我的晦气?可她既说非见不可,我便不见不行,到底是刚失了孩子的人,若等上一夜身子熬出什么差池,总于我名声不好。

    我却不想请她进殿来坐,只觉得她就算有什么要紧话也是在外头说了便好,一刻也不要多留。理了理发髻出殿去见她,她遥遥就朝我一福:“宁贵姬娘娘。”

    “才人娘子免礼。”我迎上去,见她挥手屏退宫人便不由得又往回退了半步。她笑靥明媚道:“贵姬娘娘不必怕,同样的戏臣妾不会再做一次。”

    她走近一步,衔着笑在我身边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我:“从今早陛下的反应来看,臣妾倒确实是比不过娘娘了。我们作歌姬的,素来是贵客不喜的曲儿就不会再唱,换别的就是了。”

    我蔑然回视于她,不客气道:“那娘子还有什么蛊惑陛下的法子,皆尽拿出来一试就是了。”

    “娘娘会错意了。”她定住脚步凑近我,面上一抹妩媚的笑意说不出的诡异,“臣妾的‘贵客’从来不是陛下,是娘娘的性命!”

    我一凛,未及回神间已听得一声惊呼,臂上被人猛地一推身子倾倒。扶住殿前漆柱,抬眼看见莹才人手中的短刀不禁浑身僵住。

    是林晋推开了我,又要去挡她,她却半分不与林晋多加纠缠,转身直刺向我。

    我眼见着她脚下敏捷地一步步避开林晋、逐渐逼近我,明晃晃的刀直刺过来,脚下却和生了根一般半点使不上力、半点移不开。

    “晏然小心!”一声低喝,我只觉眼前一黑间身子被人拥着一转。

    后背抵在殿门上,磕得生疼,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在宏晅身后传来的短暂嘈杂中反应了一瞬,惊魂未定地想要推开他。

    “别动……”他低笑一声,瞥了一眼身后,我也看过去,见莹才人已被宦官制服不禁松了口气,在他拢出的狭小空间里轻轻向他一福:“多谢陛下。”

    “嗯……”他也松了口气,低头在我额上一吻,“别怕,没事了。”他也分明惊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陛下您……”郑褚一脸惊恐地上前查看,被他一眼横了回去,口吻不悦:“慌什么?没事。”他说着打了个哆嗦,笑向我说,“有点冷,去给朕取件斗篷来。”

    近几天确实挺冷,但他方才走时是穿着斗篷的。我一瞥眼看到他身后不远处散落在地的那件黑狐斗篷,想是方才情急中掉了,略一踌躇,道:“陛下不如……进殿去暖暖身子。”

    他却瞟了莹才人一眼,反问我:“那行刺之人交给你处理?”

    “……”我端端一福,“臣妾去给陛下取斗篷。”

    取了斗篷出来,见他分明还没发落莹才人,倒似在等我。眉眼带笑地看着我给他披好斗篷、系好系带,才转过身去看莹才人,黑暗中语声骤冷:“为什么要杀她?”

    莹才人没有回答,她被两名宦官押着跪地,明眸死死盯着我,满是不甘的怨愤。

    我站在宏晅身侧,毫无所惧地回视着她:“我没有害你的孩子。”

    “我恨你……”她眼中的那股森意让我浑身一寒,“无关孩子、无关萧家、无关圣宠……从我进宫的第一天我就想杀了你……”

    我怔住。

正文 90

    “你和晏然从前绝无谋面的可能;你为何想杀她?”宏晅平淡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冷冽至极,“到底是谁的意思!”

    “没有谁的意思!是我自己恨极了她!”她森狠地说着;忽然如燕雀嘶鸣般凄笑;“陛下何必问我!反正陛下也从没在意过我!”

    宏晅沉着气,淡泊地又道:“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的意思。说了;留你全尸。”

    “没有人指使!我一早就想取她性命!”她姣好的面容已近狰狞,竭力试图挣脱宦官的挟制。

    这森然的恨意。

    宏晅俯视着她,半晌;简单地吐了两个字:“车裂。”

    五马分尸!

    求情之语到了嘴边又忍下;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陛下,若是车裂;此事就难免要外扬了……”

    “贱|人!谁要你给我说情!”她仍唾骂着,不屑我为她说半句话。

    我不去看她,只向宏晅继续道:“陛下只当是为刚没的孩子积福。”

    寒风卷起一阵萧瑟的冷意,干枯的树梢发出生硬的响声。眼前这位绝代佳人,犹是双目凛冽着,等来了她的最终归宿:“废位,赐死。”。

    我看到岳氏拔了刀朝我刺来我却躲不开,看到突然而至的他情急之下护住我……那刀,却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太可怕了。

    好多血,沾了我满手,还在不断往外涌着。惊慌失措间,听到他风轻云淡地对我说:“别怕,没事了。”

    “陛下!”我从噩梦中惊醒,惶惑地张望一番,觉得这个梦已经一连做了好几遍。

    从入睡开始,便在我脑中循环往复。

    “娘娘怎么了?”红药掌着灯进来,幽暗的烛光照得她面色暗暗沉沉。

    我喘了口气,摇摇头:“没事,几更天了?”

    “二更天。”红药答道。

    梦中的恐惧仍在我心头萦绕着,我蹙了蹙眉:“刚二更?”

    “是,娘娘没睡多久……”

    “陛下呢?”我又问她。

    “陛下?走了啊,回成舒殿了,处理完岳氏的事就走了……”她有些疑惑地望着我眨了眨眼,“娘娘这是被噩梦惊坏了?奴婢去给娘娘换点安神的熏香吧。”

    “不……不用……”与她说了这么久的话,那种惧意仍是挥之不去,反倒愈加明显,我起身下了榻,“备步辇,去成舒殿。”

    “娘娘……已经很晚了。”红药劝着我,我却没有心情去理会,那梦太可怕了,如不去见他一次,我大概会彻夜不眠。

    我催得急,抬步辇的宦官便行得很快,到了成舒殿门口,见宫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登时心中一闷。

    这是他读折子的时候,该是一片安静才对……这番的忙碌,我在御前那些年也不曾见过。

    真的出事了。

    恰逢怡然从殿里走出,步履匆匆,面色谨肃异常,我忙上前拦住她,她微有一怔,道:“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出了什么事?”我问。

    怡然把我拉到一旁,焦灼一叹:“陛下本不想让姐姐知道,但现在谁也瞒不住了……”她定定地凝目睇着我,仍有一瞬的踌躇后才道,“陛下替姐姐挡了一刀。”

    我愕住:“你说什么?”

    “郑大人那般的神情姐姐瞧不出有问题吗?是陛下不让说,可是……”她咬了咬唇,眼圈泛了红,“那刀上有毒。”

    我猛抽了一口冷气。

    “还没到成舒殿……人就晕过去了……现在几位太医都在里面……”怡然擦着眼泪垂首道,“我要着人去知会各宫嫔妃,姐姐你……还是先不要进去的好。”。

    我在原地僵了好久,说不清是惧怕还是担忧。他中毒了……因为他为我挡了一刀,可他竟不让我知道。

    怪不得……那时他额上出了那么多虚汗,我就该知道的,我该看出有哪里不对。那根本就不是惊出来的汗,那是疼出来的。

    可他竟然还那般悠然自若地吻着我的额头,对我说“别怕,没事了”。

    啊……所以他会跟我要斗篷!我记得的,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若没有斗篷遮着,那血迹……必定触目惊心。

    贺兰宏晅,我从没拿你当过夫君,你干什么为我冒这样的险?哪怕你事先并不知那刀上有毒……

    就因为我说我信不过你了?

    我在成舒殿前的这片广场上,陷入了无尽的茫然,哪怕有寒风不断呼啸着掀动着一阵阵冰冷,我仍旧无法让自己清醒。

    他到底图什么?我以为我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从此以后我都会如其他嫔妃一样,不会再受旧日情谊的搅扰了。

    还有……他明明已经离开了簌渊宫,为什么又折回来……

    我很想冲到殿里去问个明白,最终,还是止了步。

    殿前广场上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各宫嫔妃皆是匆匆赶到。岳氏被赐死在前,宏晅中毒昏迷在后,这个夜晚,太不平静。

    “贱婢惑主!”馨贵嫔一声怒骂凛凛,“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让陛下替你挡刀!”

    我无言可辩。

    “从你得封开始,宫中便一日都没有消停过,夏美人被废了、和贵嫔死了、愉妃被下了毒、瑶妃也被降了位形同废黜……如今直接轮到了陛□上,妖女祸国!”馨贵嫔的骂声不绝于耳,我却没有反驳她的心思,遥望着成舒殿,心绪莫辨。

    “帝太后驾到——”宦官的通禀传来,一众宫嫔皆转了身,俯身下拜道安,帝太后在我面前停住脚步,绣纹繁复的深紫色裙摆直入我眼帘。

    “旁人都免了。”她道,我维持着跪姿垂首等着她的发落,她肃然的口气中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和,极尽威仪,“从来不曾出过这样的事,岳氏已被赐死了,但你……”她语中一顿,“来人,赐她白绫、鸩酒、匕首。”

    浑身一悚间,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头顶凌厉划过,冷冷道:“皇帝若无事,听皇帝的发落;他若不醒,你便是头一个殉葬的。”

    “诺……”我重重一拜,恭送她入殿。

    那三件东西很快就摆在了我眼前的石砖上。我长跪不动,只觉寒冷的青石砖在膝头激起阵阵刺痛,随着骨头向上窜着,最终刺入心里。

    若他因此丧命,那我确实是该死的。并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我对他的利用那么多,多到我自己都觉得虚伪不已、多到我自己都对自己存了厌,他却为救我而死。

    我不值得。

    他对我的那一番利用之后,他已不止一次地向我解释、向我道歉……可我仍利用着他这番愧疚,对他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利用着他对我的不舍和歉意,一次次地提醒他我信不过他,让他如何解释也没用,可他……为我挡了这一刀。

    天太冷,嫔妃们都被请进了侧殿落座,任由我一个人跪在外面,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

    “陛下的毒已解了,虽还未醒但无大碍,各位娘娘、娘子请回吧。”怡然带着喜悦的声音从殿中传入我耳中,我心头一松,险些脱力。

    帝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回宫歇息,经过我身畔时未作停留,也没有叫我起身的意思。片刻后,怡然端了杯热茶出来给我,道:“姐姐先暖暖身子。陛下不知还要多久才能醒,姐姐如此跪着……帝太后也不许我们禀给陛下,若不然,差人去求求帝太后吧……”

    “算了,帝太后还恼着。”

    “帝太后不会把姐姐怎样的。”怡然说得很是肯定,见我面露疑惑,敛了笑意,微微一叹,“姐姐不知道,陛下意识不清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速禀长宁宫,此事无关晏然’。帝太后知道陛下这个意思,只要陛下没事,她就不会重罚姐姐的。”

    我怔然,他在最后那一刻想到的……还是护我?

    否则,我大概是没命在这里跟众人一起等着他苏醒了吧,眼前这三件东西,帝太后大抵会直接让我挑上一件。

    怡然一喟,寒风中她的气息凝结成白雾散去,她怅然道:“姐姐别和陛下赌气了。姐姐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离开后又折回明玉殿?不过是因为在宫门口瞧见了岳氏的步辇,怕她找姐姐的麻烦。”

    我无言静默,半晌,强扯出一丝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安心做你的事吧。”。

    “陛下醒了。”殿里一阵低低的欢呼,我看到那一片五颜六色齐齐涌向寝殿,都向里张望着,但未得传召,谁也不敢擅自进去。

    又过一刻,众人终是都退了出来,各自回宫,想是他此时无心见她们。

    “陛下传宁贵姬,快请进来。”郑褚在殿门口吩咐了两旁宦侍一句,又疾步回殿听命。两名宦侍过来扶起我,我已半分力气也没有,俯身揉着膝盖道:“两位中贵人稍候,本宫缓一缓再进去,不要让陛下瞧出来的好。”

    帝太后既不让宫人禀给他,他便该是不知我在此的,如是算上从簌渊宫过来的时间,可以有好一阵子来缓。

    是以抬头乍见殿门口长身而立的那一抹玄色时,我不禁一滞。他远远凝睇着我,颇有些无奈地沉了口气,举步出殿。

    我实在是难以屈膝行礼了,只得在他走到近处时低一低头,道:“陛下大安。”

    他看了看我,问:“跪了一夜?”声音犹有点发虚。

    我垂首喃喃道:“没有那么久。”

    常言道:“走,两手笼于袖内,缓步徐行”,这是礼仪上的要求。他为一国之君,素来是格外注意这些的。目下右臂却一直垂着,宽大的衣袖略显不整,可见这伤不轻。

    “进去歇歇?”他微微一笑,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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