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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完结-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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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含着笑垂下眼帘,“长公主府的人可愿意来给你收尸么?”

    “可娘娘何必逼死臣妾呢?”她的笑容甜甜的,不带丝毫恐惧,“六宫里已没什么能对娘娘造成威胁的人,娘娘何苦难为臣妾这个失宠已久的人?”

    我凝视她须臾,诚恳地缓缓道:“宝林小主你容貌姣好、身姿更是曼妙,要争宠也未必不成,怎会有那样的想法?”

    “臣妾自知争不了宠了。”她笑道,“为何不能有别的想法?”

    。

    与秋禾的一见让我心中疑惑甚深,总觉得她必有不少故事,又或者她知道我一些事。按理我该觉得害怕、想一想是否要先除她才是,却仍是半分惧意也没有,心底就是那么笃信她不会害我。

    想起顺充华曾说过她失宠的原因……怒然离开成舒殿?看来她胆子从来不小。

    这一见我自是没有同旁人提起,更没有告诉宏晅她那些罪无可恕的想法,只是默默记在心里,即便做不了皇后、太后,但若有朝一日能有个契机帮她一把也是好的。

    。

    近来都是璃蕊为我梳发髻,她一贯地毛手毛脚,梳着头发说笑两句或者一不小心手上就用过了力,一大早上我时常要痛上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对她说:“再让你梳一阵子头,本宫出家都省得削发了,红药人呢?病还没好?”

    璃蕊悻悻地退开两步,一福身道:“是,红药姐姐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好,奴婢也没法子。”

    “那就传医女,医女不行就传太医。”我从镜中瞪了她一眼,“且不说她能不能做事,有病这么拖着总是不行。”

    “诺。”璃蕊应了一声,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踌躇了片刻,说,“娘娘,奴婢觉得……这阵子红药姐姐奇怪得很。您说,病着的时候多是乏力多眠,她还整夜整夜地睡不好,白日里也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问她哪儿不舒服她说没事,可瞧着面色就是差极了。”

    我神色一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璃蕊想了一想,答说:“除夕……”

    终于差不多到了该问她这事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她是有事瞒着我的,也许并非恶意,但兴许不是小事。

    不说别的,她的兄长沈立当时是我安排去长秋宫的。我将红药从荷莳宫接出来时正是淑元皇后仙逝不久的时候,她的兄长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去世的。

    起初我只是心中存了个疑影、觉得她必有问题,后来的种种却越发让我确信,她的问题,是与她兄长脱不开干系的。

    不敢说一定与淑元皇后有关,但也不敢说必定无关。

    “都在这儿候着,本宫去看看红药。”我从妆台前站起身,将梳至一半的长发随手一绾,斜插了两根银簪,就移步出去了。

    。

    我在红药的房间门口驻足片刻,顺着并未合紧的门缝看进去,她没在榻上歇着,而是坐在案前,静静垂着首发着愣,搁在底下的手上应是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抽噎。又哭了?

    推了门进去,她蓦地抬头,愣了一瞬后慌忙擦了眼泪,俯身一拜:“充容娘娘大安。”

    我在案几另一边坐下,凝睇她须臾,淡然笑问:“璃蕊说你一直病着,本宫来看看。”

    “谢娘娘……”她犹豫了一瞬没敢起身,仍是低低下拜的姿势。静了一静,我才笑道:“免了吧。”

    她直起身子,面上依稀还有两道泪痕,我只作未见,平静地向她伸出手。

    “娘娘?”她一愣,满脸疑惑。

    “你刚才拿着什么,本宫看看。”我微微笑着,却是不容迟疑的口气。

    她犹豫了一会儿,把一串黑檀手钏交到我手里,静默不语。我笑而端详着,手指拈过一颗颗珠子,在摸到了些许斑驳时停了手,将那颗珠子转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一个字:沈。

    “你兄长留下的?”我问她。

    她点点头:“是。”

    “看来你早知道他会死?”我轻然一笑,凝视着她神色未动,“或者,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才提前把这个交给你?”

    “娘娘……”她滞了一瞬,惶然摇头,强笑道,“不是的,生死之事……谁能提前知道。”

    “不能提前知道么?”我扬声笑道,“旁人不说,单说是淑元皇后,只怕是在离世前几个月就知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

    她果然慌了神,身形不稳地缓了又缓,才凄笑道:“淑元皇后是病重……和我们这般朝不保夕的为奴的人……不一样的……”

    “你可没正经为过奴。”我不经意地笑着纠正她道,“本宫才是从奴籍赦出来的人。你一个中家人子,早晚有出宫嫁人的一天……也没有太久了,明天的这会儿就要往外放人了,本宫不多留你。”

    “真的?”她的泪眼里瞬间有了惊喜,含笑一拜,“多谢娘娘。”

    “不谢。”我抿唇笑着,徐徐又道,“还不肯跟本宫说说你兄长的事么?”

    她默了片刻,缓缓道:“兄长他……是暴病……”

    “砰”地一声低响,我击在案几上的右掌微微窜着麻意,面上的笑容却半分没变:“红药,你也进宫这么久了,该知道做事的规矩。本宫可以明年放你出宫,就可以把你送回荷莳宫去。赵姬的位份降了这么多,身边缺少伺候的人,本宫乐得送她这个人情。”

    “娘娘……”她瞬间有了恐惧,但只是那么短短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含着泪看向我,浅笑道,“娘娘可以不信……但实情就是如此,您就是送奴婢回荷莳宫去,奴婢也没办法……”

    她突然嘴硬了。我冷然看着她,看得出她其实也是害怕的,既然害怕还如此嘴硬,只能是为了护什么更重要的人。

    “红药。”我长声一叹,“你该知道,本宫做事从来不喜牵涉无关之人。婉然待本宫那般,本宫还不是照旧求陛下赦了她三族?”

    她微有动容,仍是静默着不开口。我抿唇一笑,续言道:“本宫不知你和你兄长究竟做过什么,但很清楚你们不曾害过本宫。至于若伤过其他的人……那和本宫没有关系,本宫来问你隐情也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自己能用得上的事。你大可放心,无论是怎样的事,本宫必不牵连你们,更不会动你们的家人。”

    “娘娘……我……”她很是犹豫,紧咬着下唇不知要不要开口。我颌首一笑:“罢了,实在不肯说就算了,你好好歇着。不过本宫想让你知道,这后宫,是个成王败寇的地方,若是本宫败了,你们一干人都难有好日子过。”语中一顿,淡看着她又道,“本宫可不知道这一败能不能拖到你出宫后。”

   
 206

    红药仍旧忐忑着犹豫着没有开口;我亦没有多同她耽搁;起身离开。当晚叮嘱着璃蕊别忘了给她传太医,她帮不帮我是一回事,总犯不上让她在出宫前一年病死了。

    翌日一早;我在晨省后回道寝殿时见到了红药。

    她见我起身浅浅一福,道了声“充容娘娘安”;我见她仍是病容憔悴便皱了眉头:“病没好就回去歇着,这儿不差你一个人。”

    她略有怯意地抬了抬眼;“奴婢没大碍了……”

    我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俄而一笑:“都退下。”

    林晋便挥手命旁的宫人都退下了;自己最后一个退了出去,将门阖上。我拉着红药一并坐下,又亲手倒了杯茶给她;缓和道:“你说吧。”

    “诺……”她点点头,却是沉默了一会儿,茫然地抬头问我,“娘娘……您说真有冤魂索命或是故去之人托梦的事么?”

    我抿笑道:“本宫不曾见过,但这样的事,本宫总是宁可信其有的。”

    她低下头沉思着,过了许久我也不曾催促她,她终于抬头道:“奴婢近来……总梦到兄长。他和奴婢说……说皇后娘娘在阎王那里告了他一状,弄得他投不了生……”

    我听得一栗,仍是微笑着问她:“你兄长……究竟和皇后娘娘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她欲言又止,迟疑少顷,眼泪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无比惊惧地狠咬着牙关说,“娘娘,奴婢不敢说,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兄长告诉奴婢此事的时候,就特意叮嘱过……便是怎样的逼供也说不得……”

    她几乎支撑不住坐姿,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抓着裙摆。这样的恐惧我不是没有见过,这不是怕自己死,是面临灭门才会有的绝望。

    “红药……”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重新坐下,半搂住她的肩膀温和劝道,“你说出来,本宫能解决自然会解决,如若解决不了也断不会牵连到谁。你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本宫总不会去害你。”

    “娘娘……”她倏尔紧抓住我的手腕,手上用了十分的力气,身上却无力极了,“奴婢害怕……奴婢知道哥哥是宦官不能出宫,但奴婢从没想过他会就这么死了……那天……那天奴婢偷着跟到后山,亲眼看着他断了气……”

    我从没见她如此激动过,双目空洞着不知看向哪里,更是全然顾不得礼数规矩。眼看着亲人离世,这是怎样的痛我并不是不知道,一时已后悔问她这些了。

    “好了……不说了……”我一壁出言缓缓劝着一壁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她却恍若未闻,仍紧紧抓着我,丝毫没有松力,眼泪越流越多:“我该拦着他的……我明明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恨我胆子那么小……”

    她转向我,仍是双目空洞着,睁得很大却无神:“他亲口告诉我……他每天给皇后娘娘添的熏香都是与皇后娘娘相克的……太医查不出、即便查出也不敢说……”她说到此,陡然脱了力,身子向前一倾伏在了桌上,“我怕极了……我想去告诉陛下,可是兄长告诉我不能说……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保我的命,如果我说了,我们都会死……”她死死咬住了下唇,激动之下好不容易停了的眼泪再一次涌得猛了,带着无尽地悔恨嘶哑道,“可我后来才知道……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撑起身转向我,稍微平静了几许,犹是眼泪不停地道:“娘娘您不知道静媛夫人和婉然是怎样的心狠……多少次,我撑不住了,都想把这事捅出去——哪怕不能告诉陛下,我喊出来,让其他人听见也好……可是我到底不敢……我怕我和兄长都死在宫里,家中就没了指望……”

    她的话语已很混乱,哭个不停说个不停,却没几句有用的。我心中焦急,又知是悲痛所致不好怪她,便耐下心来镇静地追问她:“你是说……是静媛夫人让你在淑元皇后的熏香里下的毒?”

    她哽咽着点头:“是……兄长告诉我说,他大概不能陪我多久了,要我平平安安出宫,回家替他孝敬爹娘。我听着不对,追问了好久他才告诉我这些……他说静媛夫人断不会留他的命,让我不能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更不能让静媛夫人知道我知道此事……”

    我平复着心神,又问她:“可有证据么?”

    她却摇头:“没有……兄长只是说了几句……”她说着蓦然回神,看了看仍抓在我腕上的手,缓缓松开,喃喃道,“奴婢失仪。”

    “没事。”我笑了一笑,又问她,“那……你兄长葬在哪儿了?”

    “哪有的葬……”她一声凄厉的笑,“皇后娘娘去后,兄长被调到了尚食局做些杂事。结果……结果不出两天就说得了急病死了,奴婢在尚食局有相熟的人,跑来告诉奴婢,奴婢跑出去看,正看到他们抬着兄长出去……”她的笑声间添了狠意,切齿道,“奴婢跟到后山,等他们走了悄悄看了一眼,兄长他还没断气啊……口鼻里全是血。”

    是被下了毒灭口。

    我无声一喟,只觉难以再支撑起笑容。她顿了一顿,又道:“兄长临死前还告诉奴婢……一定要平安地出宫,若不然……若不然……”她的面容温和平静了几分,甚至有了些带着回忆的笑意“他说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她就一直在荷莳宫忍着,阖宫上下都对她那么刻薄她还是忍着。直到见了我的面,她都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大约不仅是怕自己死吧,更怕说出来,会牵连了九族性命。她不过是想熬到出宫,可她实际上又那么怕赵姬,我依稀记得,后来在婉然要挟我让我送她回荷莳宫时,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求我赐她一死。

    那两年里,相较于我,她只会过得更不易。

    。

    我扶着她坐着,缓了许久她才缓过来,擦干了眼泪,微微笑说:“奴婢方才……太激动了,娘娘恕罪。”

    我莞尔一笑,颌首道:“多谢你告诉本宫这些。若早知你兄长死得那般……本宫就不该再让你想这些事。”

    “哦……还有一件事。”她擦着眼泪抽噎着又说,“娘娘许是觉得无关痛痒了,但奴婢觉得……还是告诉娘娘为好。”

    我定睛道:“什么事?你说。”

    “当初给娘娘的药膏里下毒的……大概……不是秋宝林。”她哑声一笑,“娘娘别怪奴婢为她说话,奴婢在荷莳宫的时候,因为静……赵姬娘娘的关系,阖宫上下就没人敢待奴婢好,唯独她不顾忌这些。”她望着我,眸中满是对答案的渴求,“奴婢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娘娘如若也不确信是她,就放她一命吧。”

    我点头笑道:“知道了,本宫原也没有再找她算账的意思。”我凝视着她顿了一顿,又道,“但你觉得不是她做的,仅是因为她曾待你好过么?”

    她顿时沉默了,少顷,才又带着几分胆怯轻轻说:“奴婢曾无意中……听婉然和玉禾交待过这件事……”

    她抬了抬眼觑了我一眼又道:“具体也没听清楚,就听提到了娘娘、提到了伤口什么的……想想后来的事,应该就是……”

    “够毒的。”我凛然间轻声一笑,“可惜了,本宫还是充容,她静媛夫人倒先被废为了正五品姬。”

    “娘娘……”她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然后道,“您可别让赵姬娘娘知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的死因……”

    我了然笑应:“莫说是她,本宫对谁也不会说。你安心就是了。”

    。

    我并不能担保静媛夫人日后不能东山再起,但我要竭尽所能不让她东山再起。一时并不知有什么可作,原想着红药兴许能帮上些忙,可到头来她能做的也只是告诉我这些,没有半点证据留给我。

    所谓口说无凭,莫说有帝太后护着的赵姬不会因这红口白牙就被赐死,便是没了帝太后,宏晅也还要顾忌着前朝的赵家。

    急不得恼不得,只好暂且放下。但到了合适的时候,想必这件事会是打垮赵姬的最后一击。

    扬音唤来宫人,让璃蕊陪红药回去歇着,留下了林晋和云溪,将红药方才所言一一告诉他们。云溪直听得浑身一僵:“好毒的心思,怨不得皇后娘娘突然一病不起……一边逼着人家的兄长做这样的事情、一边又待做妹妹的这样刻薄,也亏她们下得了手。”

    林晋闻之只是不以为然地冷笑:“这算什么毒了,娘娘从前和赵姬是怎样的情分、又是如何待婉然的,换来的是什么?”言罢一思忖,欠身问我说,“那娘娘现在打算怎么办?您……总也不能把红药推出去。”

    “自是不能。”我轻轻一笑,“就算把她推出去,也没什么大用处。这事没有证据留下就用不得,唯一的作用,便是在赵姬要被废位的时候揭出来,把废位变成赐死了。”

    遂悄声与林晋云溪交待了几句,二人听罢当即露了喜色,林晋揖道:“诺,臣这就着手去办,来日必定不让娘娘失望。”

   

 207此恨婉转无绝期

    大燕朝隆庆十六年秋;锦都。

    马车缓缓停在一座宅院门前,这宅院的大门高高的;自内而外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肃穆,让人不敢接近了去。

    这也确实是个旁人接近不得的地方;太子府。

    大燕朝储君的住处。

    。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身宫女的装束;望了望面前的大门,怯生生地问同来的宦官:“就是这儿?”

    那宦官淡看了她一眼;尖声尖气地应了句:“是。”

    便带她上前去;叩了叩门。一个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宦官开了门一瞧;便笑道:“这就是夫人指下来的人?”

    带她同来的宦官一揖;笑应道:“是,夫人亲自挑的,让尚仪局的宫娥好生教导了大半个月才吩咐给送来。小丫头到底不懂规矩,大人日后多照应。”

    二人寒暄应承了一番,带他来的那人便告了辞,开门的宦官带了她进去,一壁往里走着一壁自我介绍:“我是殿下跟前管事的,旁人叫我一声郑大人,你也这么叫就是了;府里的尚侍姓方,叫方尚侍便是。”说着回头睨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姑娘出言愣了一瞬,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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