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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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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找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们没有找到。没有找到“阳光”没有找到赵群也没有找到吕三。

    红梅白雪绿窗。

    风鸡咸鱼腊肉。

    孩子的新衣穷人的债少女们的丝线老婆婆的压岁钱。

    急景残年。

    快要过年了。

    不管你是汉人、是苗人、是藏人、还是蒙人不管你在什么地方过年就是过年因为大家都是属于同一民族的人都是黄帝的子孙而且都以此为荣。

    这个地方的人也一样。

    这个地方的人也要过年不管你是贫是富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过年就是过年。

    年年难过年年过每个人都要过年小方和苏苏也一样。

    他们已找过很多地方。

    现在他们到了这里现在正是过年的时候所以他们留在这里过年。

    赶着回家过年的旅客大多已到了家客栈里的客房间中空了九间推开窗子望出去积雪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些车辙马蹄的足迹。一张油漆已褪色的八仙桌上有一壶酒和堆得满满的四碗年菜是店东特地送来的菜碗上还盖着张写着“吉祥如意恭喜财”的红纸。

    人间本来就到处有温情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每个人都乐于将自己的福气和喜气分一点给那些孤独寂寞不幸的人。

    这就是中国人“过年”的精神也是“过年”的最大意义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过年的习俗才能永远流传下去。

    苏苏已摆好两副碗筷还替小方斟满了一杯酒。

    她是个好女人她对小方已做到了一个女人能对男人做的每一件事。

    小方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有点酸酸的总是忍不住要问自己:“我为她做了些什么?”

    这两天她身子仿佛很不安适觉睡不着东西也吃得不多有时还会背着小方悄悄地去呕吐。

    小方挟了个蛋黄到她碗里她勉强吃下去立刻又吐了出来。

    如果小方是个有经验的男人早就应该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了。

    可惜他不是所以他问她:“你是不是病了?”

    苏苏摇头但是她看起来的确像是有病的样子所以小方又问:“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什么地方不舒服呢?”

    苏苏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忽然起了阵红晕过了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来说:“我好像已经有了孕。”

    小方怔住完全怔住。

    苏苏正在偷愉地看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眼中立刻充满痛苦之色用力咬着嘴唇像生怕自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但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肚里的孩子是你的还是赵群的?”

    她的声音已因激动而颤抖:“我可以告诉你孩子是你的因为赵群不会有孩子。”

    她尽力控制自己接着又道:“在花不拉的商队里我们住在你们隔壁的时候我们每天晚上都出那些声音来并不是因为我们喜欢做那件事。”

    “你们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故意的。”

    苏苏道:“我们故意那么做别人才不会怀疑我们就是吕三要追捕的人所以别人才会怀疑你。”

    “为什么?”小方又问。

    “因为吕三的属下都是赵群的朋友都知道赵群根本不能做那件事。”

    苏苏的声音更痛苦:“因为他是个天阉。”

    小方又怔住完全怔住。

    “别人都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根本不是男人的男人。”

    苏苏眼中已有泪光“那只不过因为别人都不了解我跟他之间的感情罢了。”

    她接着道:“我喜欢他就因为他的缺陷就因为他是我这一生所遇到的男人中唯一不是因为我的身体才对我好的男人”

    ——女人的感情女人的心事有谁能完全了解?

    小方也不能。

    苏苏直视着他:“我告诉你这些事并不是因为要你承认这孩子是你的你还是可以不要他还是随时都可以走。”

    小方开始喝酒低着头喝酒因为他已不敢去看她。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他不能不承认孩子是他的也不会不承认。

    他绝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只不过对他这么样一个没有根的浪子来说这件事来得实在太突然突然得令他完全无法适应。

    ——他居然有了孩子跟一个本来属于别人的女人有了孩子。

    有谁能想得到这种事?

    “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苏苏擦干眼泪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你喝不喝?”

    小方当然要喝。等到他开始想去找第二壶来喝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要醉了。

    他真的醉了。

    这时外面已响起一串爆竹声。旧的一年已过去新的一年已开始。

    大年初一、晨。



………【第二十五章 有子万事足】………

    穿着新衣的孩子在雪地上奔跑跳跃满耳都是“恭喜财”声。卖玩具爆竹的小贩已经摆起摊子准备赚外婆给孩子的压岁钱了。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是个大晴天。

    这时小方已经在路上逛了很久眼中的红丝已消褪昨夜的醉意已渐渐清醒。

    这里没有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

    他清醒时现自己站在一个卖玩偶的摊子前面看着一个矮矮瘦瘦的爸爸带着三个矮矮胖胖的小孩子在买泥娃娃。

    看见孩子们脸上的欢笑终年省吃俭用的父亲也变得大方起来缺乏营养的瘦脸上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有于万事足”这是中国人的大性就因为这缘故中国人就能永远存在。

    小方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湿的。

    ——他也有了孩子他也像别的人一样快做爸爸了。

    刚听到这消息时的惊震已过去现在他已渐渐能感觉到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

    他感觉到这一点别的事就变得完全不重要。

    他也买了个泥娃娃穿着红衣服笑得像弥陀佛一样的娃娃。

    等他想到孩子还没有出生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玩这泥娃娃他自己也笑了。

    他决定回去告诉苏苏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好好照顾她和他们的孩子。

    一一孩于一定要生下来生命必须延续人类必能永存。

    走在回去的路上手里捧着新买来的泥娃娃小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未如此开朗过但是等他回到那客栈的小屋时苏苏已经不在了。

    屋里一片凌乱酒壶菜碗都已被摔得破碎碎片和剩菜四下飞溅红烧肉的卤汁溅在粉墙上就像是刚干透的鲜血。

    小方的心里也在滴血。

    他手里还在紧紧捧着那个泥娃娃就像是一个母亲在抱着自己的初生婴儿。

    “卜”的一声响他手里的泥娃娃也碎了。

    希望、理想、意志所有的一切也都像这泥娃娃一样碎了。

    现在小方应该怎么办?

    去找吕三?到哪里去找?

    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情人、他的孩子现在都已落入吕三手里。

    他就算找到吕三又能怎样?

    小方慢慢地、慢慢地坐了下去就坐在他本来站着的那块地上就坐在那碗肉的残汁和破碗的碎片上。

    刀锋般的碎片刺入了他的肉。

    他完全没有感觉。

    他只觉得两条腿忽然变得很软很软腿里的血肉精气力量都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好像永远再也没法子站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那好心的店主在窗外向他拜年祝他::‘年年平安事事如意。”

    小方笑了就像一个白痴一样笑了起来。店东却已笑不出看见了这屋里的情况看见了他的这种样子还有谁能笑得出?他好像还对小方说了些安慰劝解的话可是小方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小方正在对自己说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

    ——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忍耐。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觉自己已经在喝酒一直不停地喝。

    只有一个已经完全被摧毁了的人才知道“清醒”是种多么可怕的痛苦。他知道喝酒绝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不能解除他的痛苦。

    可是清醒时他更是痛苦痛苦得随时都会疯。

    他一向不愿逃避无论遭遇到多大的打击都不愿逃避可是现在他已无路可走。

    ——醉乡路隐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此外醉了又醉醉了又醉直到他喝得烂醉如泥无钱付账被一家小酒店的粗暴主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踢进一条阴沟的时候。

    可是他醒来时并不在阴沟里。

    小方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

    宽大柔软舒服的床崭新的干净被单光滑如少女皮肤般的丝被。

    一个皮肤光滑如丝棉的少女正躺在他的身旁用一个女人能够挑逗男人的所有的方法挑逗他。

    宿酒将醒未醒正是情欲最亢奋的时候什么人能忍受这种挑逗?

    小方是人小方也不能忍受。

    他终于做出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他甚至连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他刚开做了没多久就已经开始呕吐了。

    等他吐完了他才想到应该问她:“你是谁?怎么会睡在我旁边?”

    “我叫文雀。”

    这个女人并不在乎他呕吐态度仍然同样缠绵温柔“是你的朋友要我来陪你的。”

    ——他的朋友?

    ——现在他还有朋友?

    “我那朋友是谁?”

    “是吕三爷。”

    小方几乎又忍不住要开始呕吐。

    他没有吐只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

    文雀又开始她的动作只有一个老练的妓女才能做得出的动作。

    “这里是我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 神鱼】………

    现在年虽然已经过了元宵还没有过街上还是充满了过年的气象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不管有钱没钱的人都一样这世界上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优愁烦恼痛苦存在。

    ——小方呢?

    ——如果你是小方你正站在这个窗口站在一个把你母亲、朋友、情人、孩子和名誉都夺走了的仇人身旁看着这条热热闹闹的街道看着这些高高兴兴的人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们都是的。”“麻雀”忽然说。

    他指着摇铃的货郎、糕饼店的年青伙计、年货店里打瞌睡的掌柜和绸缎店里放爆竹的掌柜卖花的老头子和小伙子酒铺门外的醉汉和乞丐送财神和舞狮的大汉以及那些站在街角看着女人们品头论足的年青人。

    “麻雀”指着这些人对吕三说:“他们都是我安排在这里的人。”

    “他们都是?”

    “每一个都是。”

    “你一共安排了多少人?”吕三问。

    “本来应该是四十八个。”

    “麻雀”回答“可是现在我只看见四十七个。”

    “还有个人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

    “麻雀”道“可是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淡淡地又说:“查出来之后今天没有来的那个人以后就什么地方都不必去了。”

    小方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吕三又在问“麻雀”:“你安排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麻雀一口气就说出了四十八个人的名字其中至少有三十多个人的名字是小方以前就听人说过的每个人的名字都可以让人吃一惊。

    ——只有会杀人而且杀过不少人的人名字说出来才能让人吃惊。

    吕三却还是要问:“你认为这些人已经够了?”

    “绝对够了。”

    “麻雀”说:“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在我数到‘二十的时候就可以将这条街上所有的男女老少畜牲猫狗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吕三用一种很明显是故意制作出的惊愕之态看着“麻雀”故意问:“你知不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人?”“我不知道。”“麻雀”脸上仍然带着种好像被烤焦了的表情“我只知道随便有多少人都一样。”“还有别的人再来也一样?”“一样。”

    “麻雀”回答“而且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一样就算卜鹰和班察巴那来了也一样。”

    “你只要数到‘二十’就可以把他们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嗯。”

    “你数得快不快?”

    “不快。”

    “麻雀”道“可是也并不太慢。”

    吕三笑了微笑着摇头:“有谁会相信你说的这种事?”

    “麻雀”冷笑反问:“有谁不信?”

    “如果有人不信你是不是随时都可以做出来给他看?”

    “是的。”

    “麻雀”回答道“随时都可以。”

    吕三又笑了微笑着回过头凝视着小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他道:“你信不信?”

    小方闭着嘴。

    他嘴干唇裂指尖冰冷他不能回答这问题也不敢回答。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的答案是“相信”还是“不信”后果都同样可怕。

    吕三静静地看着小方静静地等了很久才开口。

    “其实你根本用不着回答这问题我根本也用不着问的。”

    他笑得就像是只已经将狡兔抓住了的狐狸“我这么样问你只不过要让你知道你已经完全没有机会、完全没有希望了。”

    他的笑容忽然消逝眼色忽然变得冷酷如狼:“其实我真正想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事?”

    “卜鹰把那批黄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吕三问“就是他最后一次从铁翼手里劫走的那一批?”

    他盯着小方:“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这秘密除了卜鹰自己和班察巴那外只有你知道。”

    这问题小方更不能回答死也不能但是他却忽然反问:“如果我肯说出来你是不是就肯放了我而且放过我的母亲和孩子?”

    “我可以考虑。”吕三道。

    “我也可以等等你决定之后再说。”小方道。

    吕三目光闪动:“如果我肯呢?”

    “如果你肯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费了这么多心机这么样对我原来并不是为了报复。”

    小方道:“你这么样做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要逼我说出那批黄金的下落。”

    吕三居然没有否认现在他已不必否认。

    小方却又说出句很奇怪的话:

    “既然你不否认我又不明白了。”“什么事不明白?”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方道“对你来说三十万黄金并不能算大多你为它付出代价却大多了。”

    吕三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想瞒你。”

    “你想要我说真话最好就不要瞒我了。”

    “对我来说三十万两黄金的确不能算大多。”

    吕三道“我这么做的确不是为了这批黄金。”

    “那你是为了什么事?”

    “是为了一条鱼。”

    吕三说道“一条金鱼。”

    “金鱼?”

    小方的惊讶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你费了这么大的苦心只不过是为了一条金鱼?”

    吕三不再回答这问题却忽然反问小方:“你知不知道藏边有个城市叫‘噶尔渡’?你有没有到那里去过?”

    小方没有去过但是他知道。

    “噶尔渡”在天竺圣河上源象泉河西尽头地势极高入冬后奇寒彻骨、冰雪封户入夏则万商云集。

    吕三又问小方:“你知不知道就在靠近那地方的象泉河里有一种鱼?”

    吕三道:“是一种金色的鳞鱼有鳞有骨有血有肉本来是可吃的。”

    “现在呢?”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吃。”

    “为什么?”

    “因为现在人们已经将那种鱼看成神鱼吃了必遭横祸。”

    吕三道“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吃了。”

    “这种鱼和你那批黄金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一点。”

    吕三眼中忽然露出种奇异而炽热的表情“那批黄金中就有一条是噶尔渡金鱼。”他的眼色看来就像是个初恋中的少女甚至连呼吸都已因兴奋热情而变粗了。

    小方没有问他黄金里怎么会有鱼鱼怎么能在黄金里生存。

    他知道吕三自己一定会解释的。

    吕三果然已接着说下去:“你没有看见过那条鱼所以你绝对想不到那条鱼是多么神奇、多么美丽。”

    “神奇?”

    小方从未听过任何人用“神奇”这两个字来形容一条鱼。

    所以忍不住要问:“那条鱼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那是昔年具有无边大神通大智慧大法力的‘阿里王’在成神之前亲自从象泉河里钓起来的出水之后它的血肉鳞骨就全都变成了纯金。”

    吕三道“十足十的纯金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那么纯那么美的纯金可是它看起来仍然好像是活着就好像随时都可以化为神龙飞上天去。”

    他又开始喘息着过了很久才能接着说:“因为它要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的法身去饱俗人的口腹之欲所以才把自己的血肉鳞骨都化为纯金。”

    吕三道:“自从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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