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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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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的指尖冰冷。
他并不是不能了解这种情感人性中本来就充满了很多种尖锐痛苦的矛盾就因为他了解所以才觉得可怕。
独孤痴一定会遵守诺言那个孩子将来很可能变成比他更无情的剑客迟早总有一天会杀了独孤痴然后再等着另一个无情的剑客来刺杀他。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生命绝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别人的生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一样。
他们活过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件事达到一个目地除此之外任何事他们都绝不会放在心上。
门外阳光遍地屋檐下鸟语啁啾。生命本来如此美好为什么偏偏有人要对它如此轻贱?
小方慢慢地站起来现在他只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了:一件事两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我替你去杀人?”他问“你要我去杀谁?”
“因为他若不先死我就永远无法做到我想做到的事。”独孤痴先回答前面一个问题“只有卜鹰能捏碎我握剑的手这个人却能折断我心中的剑。”
心中本无剑如果剑已在心中还有谁能折断?
要折断人的心剑必定先要让那个人心碎无情无名无泪的剑客心怎么会心碎?
独孤痴冷漠的双眼中忽然起了种极奇异的变化就像是一柄已杀人无算的利器忽然又被投入铸造它的洪炉中。
谁也想不到他眼中会现出如此强烈痛苦炽烈的表情。
“她是个女人是个魔女我只要一见到她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虽然我明知她是这样的女人却还是无法摆脱她。她若不死我终生部要受她的折磨奴役。”
小方没有问这个女人是谁。
他不敢问。他内心深处忽然有了种令他自己都怕得要命的想法。
他忽然想起了古寺幽火闪动照耀下的那幅壁画上那个吮吸人脑的罗刹鬼女那张狰狞丑恶的脸仿佛忽然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脸。
一张纯洁美丽的脸。
独孤痴又开始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她一定也又到了拉萨因为她绝不会放过卜鹰也绝不会放过我。”
小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因为卜鹰就是猫盗绝对是。”独孤痴道:“她一定会跟着卜鹰到拉萨来她在拉萨也有个秘密的地方藏身。”
“在哪里。”
“就在布达拉宫的中心达赖活佛避寒的‘红宫’旁一间小小的禅房里。”
独孤痴道:“只有她能深入布达拉宫的中心因为喇嘛们也是男人绝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的要求。”
小方已经走出去。
他不想再听不想听独孤痴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
可是独孤痴已经说了出来。
“她的名字叫波娃。”他的声音中充满痛苦“你既然己答应了我现在就得去替我杀了她。”
门外依旧有阳光遍地屋檐下依旧有鸟语啁啾可是生命呢?
生命是否真的如此美好?生命中为什么总是要有这么多谁部无法避免的痛苦与矛盾?
小方慢慢地走出来。那孩子仍然站在屋檐下痴痴地看育一个鸟笼、一只鸟也不知是山雀还是画眉?
“它是我的朋友。”孩子没有回头看小方这句话却无疑是对小方说的。
“我知道。”小方说“我知道它们都是你的朋友。”
小孩忽然叹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忽然充满成*人的忧郁。
“可是我对不起它们。”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它们迟早总有一天会全都死在独孤痴的剑下。”小孩轻轻他说:“只要等到他的手可以握剑时就一定会用它们来试剑的”
“你怎么知道?”小方问。
“我父亲要我养这些鸟也是为了要用它们来试剑的。”小孩道“有一次他曾经一剑斩杀了十三只飞鸟。那一一天的晚上他就死在独孤痴的剑下。”
他虽然是个孩子可是他的声音里却已有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了解死本来就是所有一切事的终结?
巅峰往往就是终点一个剑客到了他的巅峰时他的生命往往也到了终结。
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风在树梢人在树下。
小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他说:“它们虽然是你的朋友可是你说不定也有一天会用它们来试剑的。”
小孩也沉默了很久居然慢慢地点了点头:“不错说不定我也会用它们来试剑的。”
小方道:“你亲眼看见他杀了你父亲明知他要杀你的朋友你却还是收容了他。”
小孩道:“因为我也想做他们那样的剑客。、
小方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也会成为他们那样的剑客。”
小孩忽然回过头盯着小方道:“你呢?”
小方没有回答。
他已走出了古树的浓荫走到阳光下他一一直往前走一直没有回头因为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大招寺外的八角街上有各式各样的店铺。
久已被油烟熏黑的阴黑的店铺里有来自四方、各式各样的货物。
豹皮、虎皮、黑貂皮、山猫皮各种颜色的“卡契”和丝缎高挂在货架上来自波斯、天竺的布匹和地毯铺满柜台。
从打箭炉来的茶砖堆积如山从藏东来的麝香从尼泊尔来的香料、蓝靛、珊瑚、珍珠、铜器从中上来的瓷器、珊瑚、玛盾、刺绣、大米从蒙古来的皮货和鞍货换走了各种此地的名产换来了藏人的富足。
“鹰记”无疑是所有商号中最大的一家。
——卜鹰就是猫盗?绝对是。
波娃是个魔女!从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
——你既然已答应我现在应该去替我杀了她!
小方什么都没有想。
他既不能去问卜鹰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接近布达拉宫的中心达赖活佛那所避寒的红宫。
他只有先回到“鹰记”他想问朱云借三百两银子。
他相信朱云一定不会拒绝。
但是朱云还没有等到他开口就先告诉他:“有人在等你已经等了很久。”
“什么人?”小方问“在哪里?”
“就在这里。
小方立刻就看见了这个人。
一个很年轻的人脸色看来虽然有些憔淬可是服饰华丽尊贵态度庄重沉着在他的族人中他的地位无疑要比大多数人都高得多。
他是藏人说的汉语艰涩而生硬小方说一句他才说一句。
“我姓方我就是小方。”小方问“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是。”
“可是我不认得你。”
“我也不认得你。”这人盯着小方“你也不认得我。”
小方又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这人忽然站起走出了“鹰记”走出后门才回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你就跟我来。”
他站起来之后小方才觉他的身材很高大比一般人都高得多。
外面就是拉萨最繁荣的街道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行人。
他走到街道人就像是一只仙鹤走入了鸡群。有很多人看见了他脸上都立刻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向他恭敬行礼。
有些人甚至立刻就跪下去吻他的脚。
他完全没有反应显然久已习惯接受别人对他的崇拜尊敬。
——这个人究竟是谁?
小方跟着他走了出来刚走到一家贩卖“酥油”和“葱泥”的食物店铺外刚嗅到那种也不知是香是臭却绝对能引起人们食欲的异味时就已经有二三十件致命的暗器打向他的要害!
是二十六件暗器听起来却只有一道风声看起来也只有三道光芒。
二十六件暗器分别打向小方三处要害——咽喉心口肾囊。
暗器歹毒出手更歹毒。
二十七件暗器绝对是从同一个方向打过来的就是从走在小方面前那个装饰华贵而且非常受人尊敬的年轻人手里打出来的。
这么样高尚尊贵的人为什么要用如此阴狠歹毒的方法暗算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小方没有问也没有被打倒。
他经历过的凶险、暗器已够多他随时都在保持着警觉。
暗器打来时他已扯下刚才走过的一家店铺门外挂着的一条波斯毛毡。
二十六件暗器全都打在这条手工精细、织法紧密的毛毡上没有一件暗器能穿透毛毡。
走在小方前面的这个年轻人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
………【第十三章 高僧的赌约】………
小方也仍然不动声色回身将毛毡挂在原来的地方又跟着这个人往前走。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生过。
但是小方心里并没有他外表看来那么平静因为他已看出这个人是高手很可能就是他入藏以来遇见的最可怕的一个对手甚至比卫天鹏更可怕。
卫天鹏的刀虽然可怕拔刀的动作虽然迅正确可是他在拔刀前右肩总是难免要先耸起。
他的箭虽然可怕可是他在箭以前一定要先挽弓。
纵然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在他们出致命的一击前通常都难免会有些被人看出来的准备动作。
这个人却没有。
他出那二十六件致命的暗器时他的头没有回过来肩也没有动甚至连手都没有扬起。
他手臂上的骨节、手腕止的关节好像都能够随意弯曲扭动从任何人都很难想到的部位运用任何人都很难运用力量出致命的一击令人防不胜防。
天空澄蓝远处积雪的山巅在蓝天下隐约可见他们已走过繁荣的街市走入了荒郊。
从小方现在站着的地方看过去看不见别的人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小方唯一能看见的人就是现在已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的人。
这个人正在用一双充满仇恨怨毒的眼睛盯着他对一个互相都不认得的陌生人本来绝对不应该有这种眼色。
“我叫普松。”这个人忽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小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普松说出的第二句话更惊人。
“我来找你。”他说“因为我要你死!”
他说的汉语生硬冷涩可是这个“死”字用这种口音说出来却显得更有决心更有力量更令人惊心也更可怕。
小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我死刚才我差一点就死在你千里。”
“你就是剑客你应该明白。”普松道“剑客要杀人只要能手死那个人就好随便用什么手段都没有关系。”
他的词句语调都很奇怪:“你是剑客随时都可以杀人随时都可以被人杀。你杀了人你不会怪你自己你被人杀也不应该怪别人。”
小方苦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剑客?”
“我不认得你但是我听人说过你你是中土有名的剑客。”普松的态度严肃庄重绝没有丝毫轻蔑讥俏之意。
他慢慢地接着说:“你是剑客剑客的剑就像是人的手。每个人的手都应该在手上每个剑客的剑部应该在身上可是你没有。”
剑客的剑就像是人的手。
普松的话虽然艰涩难懂但是谁也个能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你练的是剑你杀人用剑。”普松道“我不练剑我杀人不用剑我用手就能杀人。”
他伸出了他的手。
他的手伸出来时还是一只很普通的手忽然间他的手心就已变为赤红红如夕阳红如鲜血红如火焰。
普松慢慢地接着说:“我还有手你却没有剑所以我不会死我要你死!”
小方从未听过任何人能将这个“死”字说得如此尖酷沉郁。
这是不是因他自己心里已感觉到死的阴影?
他为什么要杀小方?
是他自己要杀小方还是别人派来的。
以他的武功和气质绝不可能做卫天鹏那些人的属下。
他自己根本未见过小方也不可能和小方有什么势必要用“死”来解决的恩怨仇恨。
这些问题小方都想不通小方只看出了一点。
这个人的掌力雄厚邪异如果不是传说中“密宗大手印”那一类功夫想必也很接近。
这种掌力绝不是小方能够用肉掌抵抗的。
他的剑不在他身边因为他从未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也有必须用剑的时候。
他能用什么对付普松这一双血掌?
阳光普照的大地忽然充满杀机。在死亡阴影下连阳光都变得阴森黯淡了。
普松向小方进逼。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稳。
有种人只要一下定决心开始行动就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
普松无疑是这种人。
他已下定决心决心要小方死在他掌下他心中的阴影只有“死”才能驱散。
小方一步步向后退。
他无法对付普松的这一双手掌他只有退退到无路可退时为上。
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已退到一株枯树下枯树阻断了他的退路。树已枯死人也将死。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心里忽然闪出了一丝灵机——在生死将分的这一刹那间本就是人类思想最敏锐的时候。
心剑。
他忽然想起了独孤痴的话。
——你掌中纵然握有吹毛断的利器但是你的心中若是无剑你掌中的利剑也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这是剑术中至高至深的道理这道理如果用另一种方法解释也同样可存在。
——你掌中虽然无剑但是你的心中如果有剑纵然是一块废铁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人已逼近。
普松忽然出低吼如狮全身的衣衫忽然无风而动震荡而起。
他已振起了全力作致命的一击。
他的血掌已击出。
就在这一刹那间小方忽然反手拗断了一根枯枝斜斜地刺了出去。
在这一刹那间这根枯枝已不是枯枝已经变成了一柄剑。
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剑。
因为他心里也没有将这根枯枝当作枯枝也已将它当作了一柄剑全心全意地将它当作了一柄剑他的全身精气都已注在这柄“剑”上。
这“剑”看来虽然空灵缥缈虚无可是他一“剑”刺出普松的血掌竟己被洞穿。
他的手乘势往前一逆他的“剑”又刺入了普松的眼。
普松的血掌竟被这一根枯枝钉在自己的眼睛上!
鲜血飞溅人已倒下一倒下就不再动。
等到有风吹过的时候小方才觉自己的衣衫都已湿透。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这一柄“剑”有这样的威力因为这一“剑”并不是用他的手刺出的而是用心刺出的。
在这一“剑”刺出的那一刹那间他的心他的手他的人已完全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精气贯通人神交会他把握住这一刹那刺出了必杀必胜的一一“剑”。
这就是“心剑”的精义。
但是普松并没有死。
小方忽然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仿佛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波娃……波娃……”
小方的心抽紧立刻俯下身来用力抓起了普松的衣襟问道:“是不是波娃要你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嘶哑“是不是?”
普松眼睛里一片虚空喃喃地说:“她要我带你去见她。我不能带你去见她我宁可死。”
他用的词句本来就很艰涩难解:“我不能要你死我自己死。等我死了你才能去见她。我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小方的手放松了。
他忽然了解普松心里的阴影是怎么会存在的。
只有最强烈痛苦的爱才能带来如此沉郁的阴影。
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爱同样的强烈使得小方忽然对这个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怜伤。
普松忽然从心的最深处吐出口气:“我已将死你可以去了!”
他挣扎着拉开刚才已经被小方抓松了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黄色袈裟。
直到此刻小方才看出他是个僧人。
看他的气度和别人对他的尊敬他无疑是个权位极重的喇嘛。
但是他也像其他凡俗的人一样也宁愿为一个女人而死。
一一她不是女人她是个魔女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
小方的心在刺痛。
“你要我到哪里去?”
普松从贴身的袈裟里拿出个金佛:“你到布达拉宫去带着我的护身佛去去求见‘噶伦喇嘛’就说我……我已经解脱了。”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心中的阴影只有死才能驱散他心中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是不是真的已解脱了?他死时心中是否已真的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这问题有谁能回答?
他把这问题留给了小方。
“噶伦喇嘛”是在雄奇瑰丽的布达拉宫中一个阴暗的禅房中接见小方的。
在这占老而神秘的宗教传统中噶伦喇嘛不仅是位深通佛理的高僧也是治理万民的大吏他的地位仅次于他们的活佛达赖。
但是他的入却像是这间禅房一样显得说不出的阴暗衰老、暮气沉沉。
小方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他更想不到他居然是个这么样的人。
他盘膝坐在一张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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