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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延元年的足球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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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一个记忆画面的明暗色调比较模糊的角落,从背后接近阿鹰时,他就是一边盯着那张照片一边喝柠檬汁的。〃友人说。〃阿鹰当时真像是为麻烦透顶的事发愁来着。但那不像是阿鹰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出来的那个抗菌素处方笺的事儿,他像是正为更严重的事苦思冥想呢。你觉得阿鹰是那种为了点儿性病就想不开的人么?他说'说出真相吧'的时候,我受到一种特别的刺激,我想,阿鹰的所谓实情肯定和我实际听到的东西不是一回事。到底是什么呢?〃
对于暮秋的黎明前膝上抱着条狗坐在坑底的我来说,我知道友人脑子里有''某种东西''在日渐膨胀,并最终导致了他扮相怪异的死亡,可我搞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我也同样搞不清至少友人只是能够感觉到其存在的弟弟脑子里的''某种东西''是什么。死亡,切断了理解关系的经线。而对于生者来说,却有着绝对不可言传的东西。而且,也许正是因为有了对生者无法言传的''某种东西'',死者才选择了死吧。这种疑惑越发深重。虽然有时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会引导生者去往灾难之处,但到那时,当事者明了的,只是一种被引导而致的实感。如果我的友人不是涂红了头、肛门里插上黄瓜、一丝不挂地自缢而死,取而代之的是比如在电话里留下一声尖叫之后再死去的话,也许就会有点线索。但是,如果把涂红头、赤身裸体、肛门里插上黄瓜缢死这种行为当作是沉默之中的叫喊的一种形式,那么对于生者来说,光有喊声是不够的。我无法将这过于模糊的线索发展下去。而位于理解这位死去的友人最有利位置上的生存者,大概只有我了。我和友人自大学一年级以来,在任何事情上差不多都是偕行同想,同学们曾经评论我们说我们像一对双胞胎。
现在,即便是容貌上,和鹰四比起来,我也更像友人。弟弟没有一点像我。我甚至觉得比起存在于流浪美国的弟弟脑子里的''某种东西'',反倒是死去的友人脑子里曾经实际存在的''某种东西''是我更容易触到的。1945年秋天的一个黄昏,奔赴战场的两个哥哥,只有二哥一人生还了,他刚出我们村的山谷,就在像长着瘤子一样的朝鲜人部落里被打死了。那天黄昏生病的母亲跟妹妹评论起我和弟弟……从那天起,我和弟弟便是我们家剩下来的全体男人了……,她说:
〃他俩还是孩子,容貌上虽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但是过不了多久,蜜之郎可能要越长越丑,鹰四倒可能好看起来、招人喜欢、生活得顺利。你现在就要跟鹰四亲近些,长大以后也要和他齐心协力呀!〃
母亲死后,妹妹和弟弟两人被伯父家收养。她这么做是遵从了母亲的忠告,可她却还没长到大人的年龄就自杀了。妹妹虽然不是像我儿子一样症状恶劣的白痴,但她却是一个弱智姑娘,她正像母亲说的那样,不依靠谁就活不下去,除了对音乐、确切地说是对声音本身很敏感之外,对一切都很迟钝、木然。
狗在叫了。外界渐渐复苏,从两个侧面逼近坐在坑底的我。我右手团成铲形,挠着对面的土墙,被关东垆坶质土壤层的土壤压埋着的瓦屑已经让我挠下了五、六块,落在膝上,那狗为躲闪它们越发贴近我的胸口。我的右手还在忙乱地挠着,一下、两下。有人在坑穴顶上往里窥探。我左手紧抱住狗,向坑顶仰望。狗的恐惧传染给我,我也本能地恐惧起来。晨光青白浑浊,仿佛患了白内障的眼球一般。黎明时高远、微白的天空现在变得阴暗、低垂下来。如果我的双眼都有视力,晨光也许会更加丰富地充实风景(关于光学的这种错误成见时时缠着我),但在我只剩下的一只单眼里,只有粗陋和残暴的黑暗的早晨赤裸在眼里。这个早晨,我身体肮脏地坐在这城市里低于任何一个正常人的位置……坑底,徒手抠着墙面。来自外部的凛冽的阴寒之气、源自内心的灼人的羞耻之心,对我大加申斥。比天空还要黝黑的粗短墩实的人影再度出现,盖住坑穴出口,好似黑暗的天空中即将倒下来的巨塔,也仿佛是站立起来的黑蟹。狗开始狂乱,我则恐惧而羞愧。数不清的玻璃实体的碰撞声霰粒般吹进坑底。我拼命瞪眼凝视,试图识别这天神般的向下窥视的巨人的脸,却又不好意思地浮起茫然且愚蠢的浅笑。
〃那狗叫什么名字?〃巨人说。
这是一个与我所戒备的各种词语毫不相干的问题,我一下子被救上日常的陆地,精疲力竭、疲软无力地放下心来。以这个人为媒介,关于我的传闻很快就会在附近散开,可那终归是日常性的传闻。它不是瞬间之前我惧怕而且引以为耻的那种绝对的丑闻,也不是那种如果卷进去就会因恐怖和耻辱而致使全身毛孔里长出可恶的硬毛的丑闻,更不是用粗暴的反拨力排斥所有人性的那种丑闻。那是一种现实的传闻,如同在和老女佣发生关系时被人发现一般。膝上的狗也敏感地觉察到,它的保护者摆脱了有些奇怪的''某种东西''的危机,便驯服如兔、默不做声了。
〃你是喝醉了掉进去的吧?〃那个人把我那天黎明的行动更加彻底地埋进日常性里。〃今儿早上雾太大了。〃
我冲那男子谨慎地点点头(他的全身如此黝黑,我的脸便可谓昏暗的晨光,应该浮起),抱着狗站起身来。从大腿内侧眼泪般滴落了几滴污水,弄脏了一直干爽的膝盖附近的皮肤。那男子不由得打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于是我得以从他脚踝处的视点仰视他的全身。他是个送奶的,很年轻,穿着一件很特别的搬运服,好像是在救生衣的空气筒里各插了一个奶瓶。年轻人每呼吸一次,玻璃的碰撞声就在他身边响起。他的呼吸也太重了。他有着一张比目鱼般扁平的验,几乎没有鼻梁隆起,他的眼睛像类人猿,没有眼白。他正用茶褐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深深地呼吸着。他呼出的气息飘在短下巴四周,看上去像白胡子。我不去看他脸上涌起的有所意味的表情,把视线移到他那圆脑瓜后面黄了叶子的山茱萸树上。从高出地面5厘米处仰视,才发现山茱萸的叶背映着光线,红晃晃的。那色彩是烧着了一般的鲜红,咄咄逼人且令人怀念,很像每次浴佛会时我在山谷村落的寺院里见到的地狱图(那是曾祖父在万延元年的那起不幸事件之后捐赠的)的火焰的颜色。我从山茱萸树上得到一个意思并不十分明确的暗示,在心里说,好罢。然后,我把狗放回黑泥地面,地上搀杂着绿草,也夹杂着枯草。那狗好像忍耐了很久,轻轻地逃走了。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至少有三种鸟鸣和汽车的轮胎声涌将过来。一不留神,脚又踩空了梯子,双腿在寒风中抖得太厉害了。当我裹着脏兮兮的蓝条纹睡衣、全身颤抖着出现在地面上时,送奶人又打了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我感到一种想吓吓他的诱感。我当然没这么做。进了厨房,我随手把房门关在了背后。
〃发现你在坑里的时候,我以为你肯定是死了呢!〃送奶人见我无视他的存在就进了屋子,仿佛是感到无缘无故受了骗,委屈地对我喊道。
我在妻子房门前窥视了一会儿,看看她是不是还在睡。然后我脱掉睡衣,擦洗身体。倒也想过烧点热水,洗去污垢,却终归没有动手。不知不觉之中,我已无心要保持身体的清洁。身体的颤抖越发剧烈。毛巾都染黑了。开了灯一看,才发现是抓挠过土墙的手指指甲剥落出的血。我用毛巾缠住手指,哆嗦着回到兼作工作室的我自己的房间,却不是为了找消毒药品。身体始终在抖,很快就发起烧来。负伤的手指像针扎一样地疼,我的全身都在隐隐作痛,它比那种经常在黎明时分感觉到的痛感更加剧烈。我发现,自己那无意识的手扒出土里的砖瓦块,又抓挠土墙,原来是要把我自己活埋。颤抖和钝痛已让我难以忍受。这些天黎明时分醒来以后,就能感到那种身体四分五裂般的钝痛,现在,我也多少理解了一些这其中的意味。
第二章、阖家再会
弟弟突然打来电报,说要结束在美国的流浪生活,从羽田机场回国。接到电报的那天下午,我和妻子在机场见到了弟弟那些年轻的朋友们。由于太平洋上起了风暴,飞机要延误一些。我们这些来接根所鹰四的人便在机场饭店要了个房间,等待迟到的飞机。妻子背朝着挂上合成纤维的百叶窗,百叶窗并没有完全遮挡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室内微光黯淡,好似无处可逃的轻烟。……这是她的精心设计……脸部昏暗,便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她坐进低低的扶手椅,静静地喝着威士忌。妻子的手臂黑黢黢的,像濡湿的树干。她左手里紧攥着刻花平底玻璃杯,打着赤脚,脚边放着威士忌酒瓶和冰块桶,和鞋并排摆在一起。威士忌是妻子从家里带来的,只有冰块是在这家旅馆买的。
弟弟的朋友们互相倚着坐在带罩的床上,形同窝中兽仔。他们各自抱膝,看着小型电视机里的体育节目。电视音量很小,跟蚊子叫差不多。这两个接近成年的大孩子(星男和桃子)我以前见过两次。在弟弟让我那位友人付了抗菌素胶囊的费用便杳无音信之后,他们两人来找过我,像是要打听出弟弟的新住处。后来,大概弟弟只给他们才寄来了明信片之类的东西,数月之后这两个人又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查明了弟弟在美国的通讯处,但他们拒绝告诉我,只是朝我要去些钱,那是经他们手寄给弟弟的若干物资的费用。他们的个性并未给我和妻子留下特别的印象,只是,弟弟不在似乎使他们有些束手无策,而从这一点上体现出来的他们对弟弟的倾倒,倒叫人有点感念不忘。
我一边喝着在室内微弱的光线中显得黑乎乎的啤酒,一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眺望不断有笨重的喷气式飞机和灵便的螺旋桨式飞机起降的广阔空间。钢筋混凝土高架桥在与视线平行的高度横穿过跑道和我们落下百叶窗潜伏着的房间之间。参观机场的女学生们一齐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走过旱桥。这群穿深色制服的小家伙,一步到高架桥拐角,就好像跑道上的飞机一下子飘上了阴沉沉的天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不稳定。刚才那些看上去像是从女生们脚踝上脱落的鞋子一样的东西实际上是鸽子。几只鸽子乱哄哄地飞走了,只有一只像被击中了似地落在百叶窗对面铺着干沙的向前伸延的窄道儿上。定神一瞧,发现那是只瘸腿的鸽子。也许是因此而运动不足吧,它过于肥胖,以致于不能顺利着地。从笨重的颈部到腹部,也有着同妻子手臂皮肤同样发黑的阴影。那只肥胖的鸽子突然飞起……可能是防音结构的玻璃窗对面充斥着让鸽子害怕的尖厉声响,但由于一点都传不进来,所以老觉得外面的所有运动都不很连贯……它在我眼前20厘米处像心理调查卡上的黑点似地停了一下,就扑楞楞地飞走了。我吃了一惊,身子向后一趔趄。回头一看,依旧紧攥着威士忌酒瓶的妻子,盯着电视机的弟弟年轻的朋友们也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为掩饰自己的失态,我说:
〃飞机晚点这么久,是风暴挺厉害的?〃
〃也不知道风暴有多大。〃
〃要是飞机颠簸得厉害,弟弟该害怕了。他比别人更怕尝尽肉体痛苦后的死亡。〃
〃听说飞机失事造成的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所以不会有痛苦的。〃
〃阿鹰是不会怕的。〃星男一脸严肃,插进我们的谈话里。如果不算上简单的寒暄,这是他这个下午说出的头一句话,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阿鹰会怕的。他是那种经常战战兢兢过日子的人。那还是孩子时候的事吧。阿鹰的手指肚破了个不一点儿的口儿,出了万分之一毫克的血,他就哇地一下,胃液都吐出来了,还昏过去了呢!〃
那是我用小刀尖刺破弟弟右手中指手指肚后从很小的伤口流出的血。弟弟对我夸口说用小刀剖开手掌都无所谓,于是我就吓唬他。弟弟常常嘴硬说他不怕任何暴力和肉体上的痛苦,甚至不怕死。每到这时,我都在彻底否定他之后进行这种游戏,而弟弟自己也毫无忌惮地热切期望通过游戏来验证自己。
〃从他中指尖那个小口子里慢慢渗出血珠的地方好像鳝鱼崽儿的眼睛。我们两个人看着看着,弟弟就哇地一下吐出来,昏过去了。〃为了嘲弄一下弟弟的这些具有献身精神的〃亲兵〃,我详细说明道。
〃阿鹰是不会怕的。阿鹰在六月份示威的时候那么勇敢,我可是亲眼见的。阿鹰绝对不怕。〃
我越发被弟弟朋友的这种单纯且固执的反驳勾起了兴趣。妻子也盯着星男竖起了耳朵。我重新观察起这个在床上端坐起来和我对视着的年轻人。小伙子给人一种刚从农村跑出来、也就是年轻的逃亡农民的印象。发达的五官单个拿出来都不算丑,但由于摆放得不够均衡,看上去彼此相互独立、相互背叛,所以整体上就显得很滑稽。似忧郁又似悠闲的典型的迟钝,如同透明的网罩在脸上,这也像是农民的儿子所特有的。年轻人小心仔细地穿着一件浅枯草色的毛衣,但它很快就起了皱走了形,沦落成一件大死猫样的东西。
〃阿鹰倒是希望做一个以暴力活动为常态的粗暴的人,可是即便偶尔取得成功,也还是给人以一个有意硬去充当粗暴人的印象。这和勇敢不是一回事,不是吗?〃
我没有特别的决心要说服年轻人, 只是试图反击一下他的反驳, 结束争议:〃你不来点威士忌或是啤酒?〃
〃我不喝!〃年轻人说。语气中的厌恶露骨得让人不敢相信,为表示拒绝,他还特意伸出了一只胳膊,〃阿鹰说过,喝酒的人受到攻击就无法还击了。他说喝酒的人和不喝酒的人打起来的话,即使是腕力、技术都相当,也一定是不喝酒的人赢!〃
我后退了一下,为自己倒了些啤酒,为妻子倒了些威士忌,她看上去已重又燃起久违了几个月的好奇心。我们在不饮酒者处于优势的地位上,像一对为进行拚死抵抗而团结起来的嗜酒者,一边紧紧攥着各自的饮料,一边应付着年轻人伸到我们面前的肉乎乎的粉红色手掌。那短小的手掌使我们很快看出年轻人离开农村的时间并不很久。
〃你们的阿鹰肯定是对的。我今天头一次见弟弟,知道他是那么正直的青年,这真让人高兴。〃
妻子这么一说,年轻人摆出一副绝对不可受醉酒女人嘲笑的架式,有力地挥着手臂,断然背过脸,又去看电视里无聊的体育节目了,还一边低声向少女打听双方的得分,在我们争论时,她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机。我和妻子不得不沉默下来,返回到各自的酒精饮料中去了。
飞机继续晚点,让人觉得会没完没了地晚下去。时已夜半,弟弟的飞机也还是没有到。透过一直落着的百叶窗的缝隙看到的机场,仿佛是在覆盖着大都市的浑浊黑暗的岩石上挖出的暖青色和橙黄色的微明的空洞,黑夜降临到了空洞外围,可它却悬在了那里一动不动。我们疲惫不堪,关掉了房间里的照明灯。让弟弟的朋友们守到最后一个节目的电视虽已不再显示任何图象,但还在继续徒劳地闪现着光线细弱的条纹,所以它便成了我们屋里的光源。电视发出嗡嗡的蜜蜂振翅似的声音,我还怀疑那是不是我自己脑袋里的鸣叫声。妻子背朝跑道,摆出一副拒绝破门而入的来访者的架式,执著地一点点啜着威士忌。不可思议的是,妻子体内仿佛有个测量醉酒深度的仪器,凭着感觉,她醉到一定程度时就像鱼儿在各自不同的水层栖息和活动一样,绝不会再醉下去,也很难从中清醒过来。妻子曾自我剖析说她这种起着自动醉酒安全装置作用的感觉是从曾经酒精中毒的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处在稳定的醉酒层的妻子,一达到某个确定的界限,就决意睡下并马上睡熟。妻子不曾宿醉不醒,她只有靠再次寻找回到令人留恋的醉酒状态上去的契机来开始第二天的生活。我多次对妻子说:〃你能用自己的意志调节、维持醉酒深度,起码在这一点上你不同于一般的酒精中毒者。大概过几周你这突发的酒瘾就过劲了。你硬把突发的酒瘾和你母亲扯在一起,还借口说是遗传,这可不好。〃可是妻子却不买我的帐,还多次回敬我说:
〃喝多了的时候,我是能用自己的意志来调整,可就凭这点,我也是个酒精中毒者啊。我妈也是一样。醉到一定程度,我就不喝了,可这不是因为我要自己抵住诱惑不再醉下去,而是因为,醉到那种程度感觉很舒服,从那里游离出来会令我不安的。〃
迫于无数的怯懦和厌恶的驱赶,妻子潜进醉乡深处。可她很清楚,自己如同一只负了伤的潜入水中的鸭子,一浮出水面就立即会飞来零散的猎枪小子弹,即便在深醉之时,也不能从怯懦和厌恶中完全解脱出来。妻子一醉,两眼就会莫名其妙的充血,她对此很是介意,并把它归咎于我们不幸的孩子出生时的那次事故,烦恼极了。她曾对我说:
〃听说在朝鲜民间故事里,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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